第6章 噩梦初醒

“老爷!夫人——” 荣国公府的管家承松得到消息,丝毫不敢耽误,一路狂奔至主院,在国公爷与主母的注视下噗通一声跪趴在地,语气中尽是激动,“少爷回京了!不负皇恩,匪患已除!”

“太好了!”国公夫人林望舒喜出望外,她“蹭”一下地站起来,避开荣国公伸来欲要搀扶的手,问承松,“吾儿可好?”

承松哐哐点头:“少爷好着呢,奴在府门前瞧得真切,精神抖擞!老爷、夫人,少爷半途遣了子墨回府,自己先进宫复命去了!”

“好、好,你让子墨进来,我先问他。”林望舒身子孱弱,起身过猛,一口气没回过来,连咳了好几声。

沈长渊在外剿匪的这半年,她时常挂念,很容易就生个小病,被御医多次叮嘱需卧床静养。

沈翊这才如愿搂住了爱妻,低头温柔地为她拭去嘴角的啖液:“夫人,长渊有本事,头次剿匪便如此顺利!夫人以后切莫忧思过度,伤了自己身子。”

林望舒不睬他,一心只等子墨过来,想问这半年可有险事发生?若是中途遭了重伤,即便已养好了,她做母亲的,也会心疼。

子墨比子砚嘴甜,此次没跟进宫,就是被主子派回来先安父母的心。林望舒免去他的礼,让他将这半年之事摊开了说,桩桩件件都要道来。

杀匪容易,连根拔起却难。山匪与水匪在各自的地盘盘踞多年,本水火不容、多有摩擦,此番听闻朝廷派兵的风声,竟相互勾结起来。

若一味强攻,则必有折损,沈长渊带去的都是天子亲卫,于是费了些时间瓦解匪寨。后来优势渐朗,带兵进去深山,意外找到山匪与离京畿最近的城池——琵洲的当地官员来往的证据,沈长渊便干脆请旨查了个彻底。

这一行消除匪患,还顺道肃清了琵洲,再算上一去一回赶路,耗费将近半年。

得知沈长渊未曾重伤,还立下于国有益的功劳,荣国公夫妇总算是彻底放下心来。沈翊摆手让一身风尘的子墨下去歇息,等宫里的赏赐定了,国公府还会添一份,犒赏他们忠心为国、尽心护主。

林望舒心中空悬的大石头轻巧落地,晚膳用得很香,沈翊陪夫人服过药,看着天蒙蒙黑了,嫡长子也回来了。

沈长渊凯旋,接连赶路两天一夜还进宫复命,却根本不露疲态。他进了屋子,见只有父母,身后跟着闻讯过来主院的胞妹,便大马金刀地坐下,悠然等候家人问话。

林望舒只问白日宫中的事,听闻圣上命儿子在家休整半月,很是喜悦:“这半月想做什么?不会还要日日跑去京畿——”

“阿娘,一日不可荒废。”沈长渊摇头,言明自己不愿闲居在家半月之久。

不过,陛下令他休整,他也不好如往常般直接在军营住下,况且离京半年,不知道她可好......

林望舒对此早有预料,不过只要孩子平安,其余的她才懒得管,转而便同女儿说起话:“濛儿,后日要赴的喜宴可别忘记。”

“咳。”沈长渊极为生硬地抢先发出声音,他话还没说完。

“娘,儿子每日晨起去营中操练,辰正前回府。”他一顿,“那些宴会、诗会、球会......也让儿子陪您和妹妹去吧。”

林望舒:“?”

沈空濛:“?”

母女俩皆难以置信:“都陪我们去?”

“是。”

沈长渊离京数月,挂念的......无非就那几个人。

家人不算,便只有她了。

“这样古怪。”林望舒嘀咕一声,倒没其他意思,只是嫌弃儿子待人冷淡的死样子,“后日我与你父亲、小妹便要赴裴府的喜宴,你也一并跟着去吧。”

裴府?

沈长渊脸色骤变。

他预感不妙,神情僵硬地确认:“......裴府,阿娘,是哪家裴府?”

“?”林望舒与沈空濛下意识相视一眼,皆在彼此眼中瞧出一股疑惑的情绪。

“裴御史府,京城还有哪家裴府?自然是裴御史嫁女。”林望舒解释,“听说是裴家大姑娘嫁母家表兄,新宅尚空,喜宴还是在裴府办。”

沈空濛先前也听说了,附和道:“裴家姐姐生得极美,是个清冷美人呢,就是不知她表兄如何?从前没听过这号人物。”

裴家嫁女!

对于沈长渊来说,五雷轰顶莫过如此,他震惊地站起身:“娘,可有弄错!”

“怎会错?娘记得你离京不久,裴李两家就定亲了。”

“长渊,你在想什么?”林望舒端坐正色起来,长子鲜会这般模样,显然有事。

沈长渊头晕目眩,万般情绪交错浮现在他脸上,林望舒看得直皱眉,再追问了一句,而沈长渊只慌乱地看她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沈空濛不禁问:“哥,你是不是对裴家姐姐有——”

话说到一半,沈空濛感觉袖摆被人往下一扯,瞥见是娘亲的手,便乖乖噤了声。

林望舒无可奈何:“后日,你就不去了吧。”

两家早定好的亲事,去了又能如何。沈长渊从头至尾没跟家里提起过任何,没人帮得上忙。

还是那句话,事情已定。

“不。”沈长渊开口,“我去。”

-

眨眼便到了后日,荣国公一家四口带着喜帖,齐赴裴府的喜宴。

往常是荣国公夫妇带着女儿乘马车,长子若欲同行,便打马在前,但这次却见沈长渊的贴身小厮子砚低眉顺眼地赶了辆马车出来,生怕他家少爷不肯坐。

少爷几夜没合眼了,怎能骑马?子砚都怕他摔下来。

沈空濛之前被娘亲牵着,已在马车前,她的未婚夫婿沈云埋悄无声息地来了,此刻正陪在她身旁,时刻准备护她上马车。

沈空濛回头瞧了一眼兄长,再看了看满脸委屈又忧心的子墨和子砚,她踌躇一番,迟迟未上马车。

“小濛,是想陪兄长乘马车?”沈云埋洞察到她的心绪,提议道,“那我也不骑马了,一同乘车吧。”

沈长渊脸色惨白、眼底泛青,凭沈空濛对自家兄长的了解,能猜到他这两日根本没休息好。

“好,我不放心哥。”

一行人到达裴府,陆续下了马车。

裴府门前的两座石狮颈系红绸,一扇大门敞开着,里边笙箫鼓乐之声伴随笑语阵阵传出,热闹的喜气扑面而来。沈空濛为气氛所感染,略微泛起笑意,回头瞧她哥,仍冷着一张脸,像是参加白事的。

御史夫人李箬同沈翊行了礼,又亲热地挽起林望舒的手,亲迎一家人进去。平日两府走动不多,李箬这番是恰到好处的熟稔与恭敬,既显亲近又不失分寸。

林望舒笑笑,命随侍的嬷嬷送上礼物,再让一双儿女上前来打招呼,周全了礼数。

沈空濛再次用余光偷瞄兄长,见他规矩地朝裴夫人见礼,脸上勉强有了一抹微不可察的温润,转瞬即逝。

如今的宴会不再分男女宾客席,但老与少通常不会在一处玩笑。一家人分开前,林望舒拉着沈空濛和沈云埋,叮嘱俩人看着点人。

沈空濛迷茫地挠挠头,她哥若要发疯,她细胳膊细腿的可拉不住。

沈云埋抚上她的脑袋,安抚道:“我尽力拉住。”

林望舒无奈:“想什么呢?你兄长什么都不会做。”她的孩子她再清楚不过,就算长渊不顾自己、不顾荣国公府,还能不顾人家姑娘的体面?只是儿子脸色实在糟糕,她担心出其它事。

这厢沈长渊没等胞妹与妹婿,独自寻了一僻静处坐下。

他两日赶路,加上两夜未眠,此刻却觉得十分清醒,可坐下后就没再动过,像一尊石佛,与欢闹的场景格格不入。

天色昏暗,仪式快要开始了。

时辰越近,沈空濛便越紧张,她胡思乱想着,若沈长渊发作,云埋负责按住人,她就得去捂她哥的嘴。

“吉时到——”

厅堂内的欢声与笑语渐渐平息,所有宾客的目光纷纷投向那扇被两位侍女缓缓打开的门扉。

沈长渊挺直了背脊,搁在膝上的手悄然握紧,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他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死死锁在被推开的门扉之后。

满堂期待的目光中,一道被大红喜服包裹的窈窕身影在喜娘和侍女们的簇拥下缓缓步入众人的视野。

新娘举着团扇,红纱遮住了大半容颜,只看得到她满头珠翠,行走间偶尔露出一点莹白的下颌和涂抹得殷红的唇。

她平日爱穿素色的衣裳,沈长渊从未见过她盛装的模样,带着一种令他心碎的陌生感。

一股疯狂的念头如同星星之火,愈有燎原之势——上前拉住她的手,问她愿不愿意离开!沈长渊的身体不由得前倾,腿部肌肉已然绷紧,那股几乎要破体而出的冲动,让他的指尖狠狠掐入了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

几近濒临失控的边缘,他的目光扫过了周围。

满座的宾客,是在朝公卿,还有熟识的官眷,此刻无一不面带或欣赏、或惊艳的表情,注视着那抹红色的身影。

他的任何异动,只会成为淬毒的匕首,划开一道流言蜚语的口子,然后中伤她。

何况,她也许不愿意离开。

沈长渊紧绷的身躯垮下,数日的疲惫如潮水般席卷而来,他垂下眼睑,没有力气再去看那刺痛心扉的一幕。

-

数年过去。

屋内烧着银炭,林望舒怀抱着正酣睡的小外孙女,柔软的目光快要融化。她微微低下头,侧耳能听到小婴儿细弱又安稳的呼吸声,伴随炭火时而蹦起的声响,顿感这个冬季再温暖不过。

抱了两刻钟,终于抱够了,林望舒依依不舍地将小外孙女交给奶嬷,这才把目光分给刚进屋的长子。

因为怕冻着娇嫩的婴儿,只有一扇小窗开了个缝,这样的屋内对沈长渊来说太过烘热,他将氅衣丢到一边,又去换了件轻薄的外衫。

林望舒无奈地盯着这泰然自若的逆子,逆子久住军营,回府的频率愈发低了,且不知从何起,次次都会向她旁敲侧击裴家青璃的近况。

这般执拗又阴暗的性子,不知随了谁!

林望舒清楚,儿子此生已铁了心不娶妻,形影孤单一人,她瞧着心软,这几年帮他探听裴青璃的消息,与裴夫人李箬都相熟了。

“青璃的气色瞧着是越来越不好了,她娘也担心,但这孩子一味只报喜不报忧,不肯让娘家操心。”林望舒叹了口气,是个体贴姑娘,若是给她做媳妇肯定特别好,想到这,林望舒简直恨铁不成钢,“你若真心疼,便赶紧把请江太医开的那几副药给送过去!”

沈长渊脸色深沉,双拳紧握,他何曾没送过?次次都被她的侍女客气拒了。

“儿子明白了。”他起身,氅衣也不要了,仅着一身单衣便走进了风雪中。

-

翰林院外。

“李编修且慢!”一庶吉士从院内追了出来,将一册厚重的书籍交到时任翰林院编修的李沛手中,“李编修,这典籍我找到了!”

李沛匆匆转身,将典籍接过,递到随侍的小厮手里,与另外两本叠在一起。

他道了声辛苦:“多谢,容我回府再仔细研究。”

小厮快要抱不住这三大本书,待那庶吉士走远,狼狈地提醒:“公子,今夜又要宿在书房啊?流月说夫人病了。”

李沛自然知晓,他深夜回房瞧过,夫人又着凉了,只是这编撰之事紧迫,过了下值时辰还未起身的同僚比比皆是,他为了照应夫人准时下值,改为在府上书房做事,已是......

李沛正想着,一道高大却衣着单薄的身影快步闯入他的视线,走到他的面前。

“你......”李沛惊愕地抬头,见是荣国公世子,忙见礼问好。

沈长渊并未搭理,只把手里的药包塞给他。

“我娘听说你夫人病了,让宫里御医开的药,吩咐我转交。”

李沛愣住,回过神后赶紧接住,方想替夫人言谢,沈长渊已转身走了。

雪下得更大了些,随侍的小厮在李沛身侧撑起了伞,手忙脚乱间典籍摔在了地上。

沈长渊的肩头落满了雪,贴近肌肤的雪不断地融化,化为冰水,无穷尽的寒意浸透了衣裳,刺穿了骨肉。

他闭上眼,独身行走在苍茫大雪之中,再睁眼时,纷纷白雪化为了一条条素幡,飘在李宅的门前。

此时沈长渊已交还军符,向圣上求来了随行的太医,得父母允诺,购置了在四季如春的江南的宅邸,打算不顾一切地带着人离开,即便强迫。

他绝望地抚上随风起落的素幡,素幡像冰冷的雪,无情地刺穿他的指尖——

痛。

“呼!”

榻上,沈长渊猛地睁开双眼,从噩梦中惊醒过来。他的喉间压抑着一声几不可闻的短促气音,整个人如一张拉满的硬弓骤然弹起。

听到动静,经历过数遭的子墨赶紧扑到榻边:“少爷!咱在府里,今天可是个好日子!您冷静!”

沈长渊喘着粗气,嗓音沙哑而干涩:“什么?”

“少爷,今天是裴家小姐来咱们府上做客的日子!”

沈长渊:这一世,我要拿回属于我的一切[爆哭][爆哭]

邀请小濛和她的狗狗(未婚夫)客串一下!嘿嘿![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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