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捌

“我就说,我比你高出一些些!”

得到满意的结果后,炀尘直接把泊行抱起来转圈。

“行了行了,你头发还没干。”泊行由着他转了两圈后,方才出言制止。

“等我一会儿。”炀尘把泊行放下,抬手打了个响指,尚在淌水的头发瞬间被烘干,又忙携了泊行的手晃一晃,“师兄,你帮我束发吧,和以前一样。”

吃准了泊行不会拒绝。

炀尘自觉地找了个蒲团,坐在石床的右侧边,背绷得直,让泊行坐床上给他梳马尾。

“你够高了,背不用绷那么直。”泊行捏捏他肩膀,打趣道。

“哦。”炀尘从善如流地放松,“用那根松绿色的带子,我今天正好换了青色的衣服。”

“你倒会使唤人。”泊行从储物镯子里抽.出松绿色的发带,想了想又给系了两只银铃铛,放于一旁备用,这才慢条斯理地给炀尘梳头,“衣服也还不是拿的我的。”

“如今我穿也正好合适,不用改短了嘛。”炀尘卖乖道。

因着故意晃脑袋,被泊行敲了一梳子。

早先炀尘年纪小,每每起不来上早课,泊行就直接将尚在睡梦中的他一把捞起,麻利地给他穿衣梳头洗脸,完事儿直接拎着他后颈到晨练的平台。

这时候炀尘方才悠悠转醒,揉着眼奶声奶气地唤他师兄。

奈何泊行当时心如匪石,见师弟清醒过来,直接把人扔地上:“拿出你的佩剑,现在开始练功。”

炀尘没少“呜哇”地哭出声,一边哭还一边练剑背剑诀,看上去好不凄惨。

同门的其他师弟见状不免打趣调侃,然后都被泊行罚练:绕着宗门上六峰跑圈,不能腾云不能御剑,午时之前跑完两百圈。

泊行由此还得到大魔头的绰号。

一千五百年前,闻露白继任掌教后,宗门上下着实松了一口气。

“幸好不是大师兄那魔头继任,咱们的苦日子终于结束了!师尊英明!”

所以这一千五百年,渐渐地,不再有每日过满的修炼安排,不再有大大小小精细到严苛的考核,甚至连做做样子的早课都……

罢了,罢了。

真心想修炼的弟子,自然会更加严格地要求自己,例如以今龄为首的那些个孩子。

只是希望不要再把去人间的修行以及除恶扬善的功课取消,不然泊行也不清楚他们这帮子修行者修的是个什么道。

“嘶,师兄,还望手下留情。”炀尘痛呼,“头疼,头疼。”

泊行这才发觉是自己走神,下手重了,忙忙道歉:“刚才走神了,抱歉。”

打量了下觉得大差不差,泊行拿了发绳熟练地给拢好的马尾系上绳结。

铃铛零零作响。

“好了。”泊行满意地点点头。

炀尘欢脱地跳起来,摆摆脑袋,听见铃音乱响才回眸,表情故作严肃:“师兄,我发觉你一直在把我当狗养。”

“我一直把你当师弟养。”泊行仰头瞧着他,含笑纠正道。

“嗷呜。”炀尘不服气地半跪到泊行身前,露出犬牙来似做威胁,“现在可不只是师弟!”

“你不认我当师兄了?”泊行没反应过来。

“不是这意思。”炀尘双手捧上泊行的脸,神情认真到近乎虔诚,“我们现在是道侣了啊,师兄。”

“虽然还没来得及合契,也没来得及昭告仙魔两界,但你我已经有过道侣之实,自然不能还与往日一般。”

“知道。”泊行淡淡地笑。

他怎么会不理解师弟的这些小心思。

但炀尘依旧有些失魂落魄,泊行没来得及去深究,就被他不讲道理地咬上了嘴唇。

“师兄,你今天还入定吗?”炀尘问。

泊行避不开他眼里布灵布灵的闪光,心一软道:“应该不用。”

入定也解决不了问题。

“那咱们出去溜达一圈。”炀尘晃一晃他的手,“我有话跟你说。”

大约不是私事,私事在洞府里说即可。

泊行猜想着炀尘是要出去找个什么由头开启话茬,以往都是这样,多半事关宗门。

他从没有以炀尘年纪小为由,制止炀尘对于宗门事务三界局势的意见发表,只不过炀尘不太好意思,总习惯于用小事起头,以小见大地进行阐述说明。

这次,也不例外。

特意隐去身形后再腾云,炀尘揽着泊行径直飞去了主峰:步云峰。

这会儿照例应是晨练结束,入殿上早课的时间段。

但他们停在平台上方的云层往下看,依旧能看到不少弟子于平台嬉戏打闹,再远些便是上六峰的山林间,有追逐打猎之声,修行者彩衣摇曳得分外扎眼。

炀尘抬手掰断将要没入麋鹿大腿的箭矢,在众弟子疑惑惊叹中又掀起一阵狂风,引得山间鸟兽四散,没甚防备的弟子们直接被吹得人仰马翻。

“这山间的灵兽,不管有没有开智,门规都是不允许狩猎的。”炀尘冷声道,“何况修道之人以杀生为乐,荒废正业,属实算不得正当。”

泊行脸一热,叹息道:“我与今龄为这山间灵兽施加了防护的咒语,勉强维持住这山林间灵兽们的生存。”

“重点不在防护的咒语。”炀尘看着泊行。

“我知道。”泊行垂下眼帘,“你希望我做些什么。”

和那些以今龄为首期盼我能做些什么的弟子一样。

“也不是希望你能做些什么,毕竟师兄你并不是掌教。”炀尘道,“很多责任并不该全由你承担。”

泊行一愣,炀尘继续补充道:“再怎么说,你还有我。”

“你想出什么法子了?”泊行明白过来。

炀尘笑笑,发尾的铃铛轻响:“他们无事可做到狩猎灵兽,我自然是要给他们找些事情做。”

“我打算派人攻上第一仙门,期间你尽管闭关不出,我倒要看看,失去你的庇佑,他们还剩几斤几两。”

泊行蹙眉,摇头拒绝:“后续若因此引得整个仙界动乱,便是我的不是了。”

“你信不过我么,师兄?”炀尘忙问。

“不。”泊行面带忧虑,“如今的仙界,已经不再是你少年时的仙界了。”

“确实,你看到了第一仙门的种种问题,但其余宗门比起第一仙门,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便一起教训了。”炀尘毫不在意,“之前看在你的面子上,四次大战,我下属们可都是放了水的。”

“教训了,然后呢?”泊行反问,“魔界彻底攻占仙界?”

“只是给出教训罢了,让他们得以警醒,认识到自身不足,再努力修炼呗。”炀尘理所应当道。

泊行神色一凛:“也有可能因此教训,彻底灰心丧气,颓废到全面失控。”

“师兄,瞻前顾后,这不符合你的行事风格。”炀尘道,“拿出之前直接把我扔下瀑布的不管不顾啊!”

得,故意加一句有的没的,别是在记仇。

泊行本来绷着脸,但被这么一打岔又没能绷住,嗔怪地瞪了他一眼,道:“把你扔下瀑布前,我早早地做好了捞你的准备。”

“而你现在要把整个仙界都推下瀑布,仅凭我与今龄等弟子,是捞不回来的。”

“各仙门掌教和长老们当真是吃白饭的?”炀尘并不相信。

“你大可用之前试探闻露白的法子,去其他宗门试试。”泊行道,“仙界的问题,早早在我刚拜入师尊门下,就已初现端倪。”

“那时候师尊尚有心力,直接以高超的武力将其余四仙门降伏,初步整顿了仙界好逸恶劳的风气,为后面我在第一仙门推行的严苛门规,其余四仙门有学有样打下了基础。”

“只是我出面管理宗门时,师尊已然隐退,专心为飞升上神闭关。明面上大家都服从于我的安排,但实际上都颇为不满,毕竟我的修为在众师兄弟里不算上乘。”

“后面闻露白出任掌教,也确实在我意料之内。那也意味着我勉强支撑的严苛门规,慢慢开始瓦解失效,到如今连个空壳子都维持不住。”

“我们宗门如此,更别提有好逸恶劳传统的其余四仙门。”

“说老实话,在你出任魔尊之前,一千年以内绝对不会连续发生四次战争。仙魔之战多是以万年为周期,据我翻看的古籍所记载,这是因为魔族被瘴气所困,魔域内战争不断,而少心力于外战。”

“仙界之前做得最多的,也只是出动几十上百弟子,封印驱逐一两个于三界边境为非作歹的魔头罢了,压根算不上正经的战争。”

“如此长久以来,仙门便更加追求修为境界的提升,而并不注重修为的质量。你可记得,我当初还罚过你两个师兄,因为他们直接以服用丹药代替每日的修行,借此快速地提升修为境界。”

“闻露白如今这般花架子,也多是服用丹药走了捷径,我未能及时制止,酿成的苦果自然有我的一份。”

“都说了,你别把所有事都往你自己身上揽。”炀尘一字一句道。

他有些生气,但这气不是冲泊行发的。

“曦禾神尚有不可为之事,更何况是你我。”

他也知是自己的主张有欠考虑,思忖片刻干脆退了一步道:“或者你随我去魔界闭关一段时间,彻底不管宗门琐事,看他们作何应对。这期间我保证魔界不会上门侵扰,他们作出怎样的祸端,都跟你我没甚关系。”

“而若是真因此出了祸端,也说明他们不配再受你庇佑。以后如何,都与你无甚关系。”

泊行沉默不语,是还在考量。

炀尘不多追问逼迫,留时间予他斟酌。

那厢被他吹翻的弟子们在争执片刻后,又整顿精神重新开始狩猎。

炀尘咬牙,直接念诀呼唤出山林间的狼群。

“只要咬不死,就往死里咬。”炀尘给群狼传音下指令。

狼群念旧,哪怕他多年未归,依然听令行事。

狼嚎声此起彼伏,不多时,修行者的哀嚎一声接连一声。

“你弄那么大阵仗,估计待会儿都得知道你来了。”泊行道,但也没有制止。

“只要老家伙不出面就行。”炀尘不以为意,“他如今闭关,五感应退化了许多。”

泊行敲敲他脑门:“再怎么说也是师尊,你在宗门时,师尊也未曾苛待过你。”

“未曾苛待,但也未曾教导于我。”炀尘撇撇嘴,“我是师兄你一手带大的。”

泊行说不过他,也只有捻诀传音于不知在何处静修的今龄:“感应到主峰东南侧有骚乱,还望师侄跑一趟。我尚在入定,脱不开身。”

“师兄这谎说得颇为勉强。”炀尘笑道。

“我若出面,你弄的这乱子怕是没完没了。”泊行道,目光投向山林间的闹嚷,“正好也借此多磨练磨练今龄。”

“这孩子虽多依赖我,但近百年来也帮我处理过不少事情,更是因此为他师尊不喜,处在左右为难的夹缝中。”

“若他直接拜你为师就好了。”炀尘不假思索道,“我也没想到幼时戏语,师兄会当真坚守到如今。”

“放心,我不收徒弟,与你无关。”泊行道,“只是因为我没那么多精力,而你又跟我耍赖皮,我便顺势答应了。”

“什么叫做我耍赖皮!”炀尘炸得铃铛乱响,“我只是不想有人抢走我三界第一好的师兄!”

“现在情愿了?”泊行脸红,但仍忍不住逗他。

炀尘认真想一想:“现在也不情愿。”

师兄弟二人正逗着闷子,山林间的吵闹总算平息,正想称赞今龄这孩子效率奇高,却不想对上从山林间腾云而起的闻露白。

“小师弟,你既已回来,还不现身与本座一见?”

炀尘白了他一眼,自顾自揽着师兄降下云头,轻飘飘地落于山林间最高的树木上,居高临下地看今龄率一队身着白衣弟子与狼群谈判,为那群穿着也花里胡哨的惹事儿精逃出山林争取了时间。

“今龄身侧的两位姑娘是他直系的师妹,今夕和今宵。”泊行一一为炀尘介绍道,“于他们斜后方两侧做警备的,是大长老也就是你三师兄的两位弟子,延律延术。”

“疏散人群的那两位是你五师姐的弟子,昭明昭晴。”

“这几个孩子年龄相仿,入门时间也相近,似乎是在第一次下山去往人界历练时组成的小队,此后便一直一块修行。”

“虽说平均修为低于目前宗门同辈弟子的平均值,但就真才实学而言,大约他们的师尊加在一起,能和他们这几个分神期的修行者打个平手。”

“所以他们几个,算是我最放心不过的了。”

炀尘略略在心里一算,古铭身为掌教大弟子,如今也没到两千岁,这些孩子都是他的师弟师妹,估计平均年龄也就一千来岁。

一千来岁的分神期修行者,已经算得上是天赋异禀外加勤奋刻苦。

炀尘回想起自己的一千来岁……一边挨前任魔尊的打,一边死活突破不了元婴期。

“目前他们这一辈弟子的修为平均是?”炀尘弱弱地问。

“百年前已集体达到洞虚期。”泊行苦涩地笑笑。

洞虚,也就是大乘期之前的那个阶段。

同时也是炀尘目前处在的阶段,也是泊行正在突破的阶段。

“师兄,我能和他们比划比划么?”炀尘禁不住手痒。

“他们连我俩在这儿站了许久都没发觉。”泊行叹息,又抬眼往往云端上在虚空索敌的闻露白,“已经乱成一锅粥,就别再给今龄他们布置难题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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