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戏登台

这掌事的真是黑心肝的,打开门做生意,赚钱的时候那可叫一个伏低顺从,跟个应声的蚂蚱似的,这种时刻便想做甩手掌柜了,拖着大家伙一起死,这不是将烂污摊子扔给了他们吗?

“你这人心怎么那么毒,我们不告你私藏刺客就不错了!”

宾客们愤愤不平,出言指责着他,但这灰袍子的掌事并不为此动容。

“不必告,我已上报大理寺,孰是孰非自有定夺。”他缓缓勾唇,眼角堆满褶子。

经营这偌大一间酒楼,自是见惯这些勾心斗角,况且他们这等大型经营能在京中闻名,屹立不倒,那都是仰仗着靠山,他并不惧怕这些宾客为官的淫威。

外头忽现一阵骚动,紧接着便听到一帮人马上楼的脚步声。

匆匆地踩在木板上,纷乱的声响越来越迫近,倒像是催命符一般,惹得人心惶惶。

“大理寺有令,封锁登鹤楼!”涌进来数十名穿灰白兵甲的官兵,猛地将这座屋子团团围住,各个持刀拿剑,威风凛凛,将整座楼围得像个铁桶似的。

肃杀之气,连一只乌蝇都不愿飞进来。

想要逃离的人根本出不去了。

官兵们站成两排,各个面露威严,中间走出一个冷面青年,穿着黑色锦袍,腰上佩剑。

那人眼神透着冷意,环顾了一周,严肃道:

“大理寺主事王铵昀,奉命抓拿刺客!”

方才还歌舞升平的大厅里,不知发生了何事的宾客们乱作一团,还沉浸在享乐之中的宾客,忽而像是被狠狠掐断,一切都陷入到一种怪异的氛围中。

他们内心像炸了锅的蚂蚁,只是好端端地在看歌舞吃酒聚会,怎么忽然间大理寺的人就冲进来了?

还有那向来铁面无私的王主事,被他那群训练有素的官兵拥着上了楼,阵仗之盛,前所未见。

这王主事可不是一般人,老大理寺卿的长子,十三岁中举,入选大理寺,不仅手段了得,更是铁面无私,还爱“翻旧账”,雷霆手段处理掉了许许多多他父亲在时都没处理的疑难杂案。

这王主事年纪轻轻,功绩斐然,颇有他父亲在位之时!

这次居然惊动了他?

难道这楼上发生了什么大事,怪唬人的!

“能请得动这王大人,**不离十是命案了,丧命之人品阶还不低。”

晏旼瞧着底下的状况,将一切都尽收眼底,他从容不迫地抿下一口酒,将白玉酒樽搁置在案上。

他漆黑的眸子缓缓生出一丝笑意。

安排这么一出大戏,还惊动了大理寺。

原是在这等着他呢!

门帘轻晃,这时他的近卫来报,“属下一直在门外守着,不曾见郑娘子来。”

“嗯,你继续盯着外头。”

“是。”

听到这个消息,他便松了口气。

晏旼此刻顾不上她迟来,这酒楼出现了刺客,怕是要不得安宁了,御史又这么无缘无故死在此处,又是在他动身前去辰州的前一夜。

他沉思了一会,倒也不能在此坐以待毙,此事摆明冲着他来,引君入彀,自己不去将这戏圆了,又怎么对得起幕后之人的良苦用心呢?

他提起剑,衣袂翻飞,推门而出。

厢房内,医者们伏身在那奄奄一息的御史身侧,正在极力施救,御史府中的随从声泪俱下,围着屋子干转,顿时满屋子充斥着悲悯之声。

医者们面面相觑,从对方惶恐的眼神中了然于心,想来天意如此,无论怎么样都是徒劳无功了。可那上头的人威逼利诱地施压,令他们内心惶恐不安,身子都跟着发颤。

那王主事带来了一名仵作配合医者,将尸体完完整整地检查了一遍,而后吩咐随从记录在册。

仵作移步到一旁,抬眼一瞧。只见那座上坐着两位蟒袍玉带的大人,俨然让人望而生畏,他丝毫不敢有丝毫差错,弓着身仔仔细细回禀道:

“启禀二位大人,御史大人身上仅有一处极深的刀口,是匕首所为。”

他先检查了那处刀口,又翻看御史的五官面容,有些不敢置信,对这刺客的下手毒辣之深感到讶异。

“这处力度把握的极准,正是要害之处,且刀上沾满毒物,若是误食,不到一个时辰便会暴毙身亡,更何况与这血肉混作一体!这刺客,下手极为狠毒。”

方才的宾客此时都被押在一处,衣衫早就被冷汗浸湿了,听到了这话更是感到被寒气入骨穿心。

他们方才饮酒作乐,沉醉于宴酣之中,居然跟刺客共处了如此之久都不知!

有些受不住的,听完直挺挺地晕了过去,大多也是满脸恐惧,瘫坐在一旁,瑟瑟发抖。

现场中神色还稍许镇定的,也只有这位年轻的大理寺主事,还有方才前来的羽林军都督晏旼。

这二人的名声本就让人闻风丧胆,手段处事雷厉风行,明察秋毫,底下的人就没有不怕的。现下两樽玉面阎罗似的坐在他们面前,神色严肃地扫过他们众人,仿佛开口的下一秒就能定夺所有人的生死去向。

王铵昀没有料到,晏旼也会在此见,见他前来便感到有些可笑。

这位大名鼎鼎处事果断的晏都督,想来也是和这监察御史别无二致,贪墨成风,定是想要受什么人的恩惠,来此处中饱私囊的。

况且这二人都要动身前往辰州,很难不联想到一块去。

“那行刺的人抓到了吗?”王铵昀问。

“未曾,那人似是极为熟知此处的路线,还处处掩人耳目,属下已经派人在各处关口巡查。”

“原来是有备而来啊。”

王铵昀说完,侧目看了躺在血泊里的御史一眼,淡淡地吩咐人收拾收拾,送回府中。

“大人明察啊!这小厮分明不是我们的人,是今日有个叫余三的看门小厮,他腹痛要去如厕,却被这恶人打晕,换了他的衣裳,悄悄混进来的。”

“哦?难不成竟无一人发现,这共事的换了个人吗。”晏旼睥睨着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掌事,不禁悠悠道。

“当时鱼龙混杂,兴许……是都没注意。”

王铵昀问道:“你既说是看门的,怎又能上前近御史的身?”

掌事被问到点子上,也有些困惑。

他慢慢转向,那双深陷的眼窝发出精光,死死地盯着那群被官兵团团围住的宾客们。

那群宾客见注意力忽然都到了他们身上,顿时像被霜打了的草,吓得口不直言,那玉面罗刹的目光像针一样刺过来,让他们浑身止不住地发颤。

此时明眼人都知是要问他们话了,毕竟事情的经过只有他们知道。

可这群不堪重用的,光是方才这一遭,就已经吓得他们脑袋空空荡荡的,如抽了魂的木偶一般,此时愣是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回话。

王铵昀蔑视笑笑,见这群人皆是朝廷厚禄养着的,竟然毫无胆魄,怎么我朝就有如此多废物?

见静默良久,王铵昀再也没有耐心陪他们耗下去,正打算抬手将所有人抓回大理寺,人群中忽然出现一个声音。

“回大人,方才我见到了,是他!”

一个人站了出来,他抬手指向一处,目光坚定,“是这个人,拿出了自己怀中的酒,吩咐了那刺客,上前给御史敬酒的。”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看向他指向的地方。

只见角落缩着一个人,瞪大了双眼,环顾着四周射过来的视线,正是与那小厮有接触的朱协。

“带上来!”

朱协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两个高大强壮的官兵挟持,一人架起他一只胳膊,轻而易举地像抓小鸡似的将他拎了起来。

他双脚离地,恐惧感更甚,眼睁睁地被带到那几位大人面前,随后又被毫不客气地扔在地上。

视野中出现一双黑色的靴子,他缓缓抬眼,便对上那大理寺主事探究的眼神,向一旁看去,竟还有一双更为深沉的双眼盯着他!

他连忙爬起来,跪倒在地,把身子躬地极低,“大人!真的不是我,我什么都不知道,这个小厮我根本不认识啊!”

朱协声泪俱下,此时再不陈词,定是要成为替罪羔羊了,等着他的只有死路一条,他想到家中刚满月的孩子和妻子,内心更加绝望恐惧。

“不认识?那你为何令他去给御史奉酒?如实招来,若有一句虚言,便将你押回大理寺伺候了。”

朱协听到要受刑,吓得什么里子面子都顾不上了,将方才的行为老老实实地说了,还将自己为了讨好御史,升官封爵的梦都说了。

“那小厮只是我恰巧碰见,让他帮我奉酒的!这酒我还有凭据,帮我进来的同僚也可以帮我作证,若我真想害人,又怎么会这样大费周章?”

晏旼冷眼看着,他早知这是一场讨好御史的晚宴,行的都是见不得光的事,不知有多少私相授受,这样的人稳坐监察一职如此多年,真是不配。

但他十分断定,此时并不是朱协所为。

此人是刚好撞到了这案中,那刺客见他稀里糊涂地闯进来,又甚好拿捏,便顺理成章让他顶替了。

王铵昀皱了皱眉,他本身就厌恶这些拉帮结派之人,见到此人这般**裸地说出心中意图,更是对他嫌恶万分。

他看着地上的朱协,不留一丝怜悯的目光。

“那你说那刺客有何特征?”

朱协回忆起来,那人一直低眉顺眼的,好没出息的样子,本以为他是懦弱,并未过多理会,不曾想自己这等傲慢既然害了他!“这……这,我并没看清。”

王铵昀勾唇,玩味地看着他:

“刺客一日未抓到,你就一日脱不掉嫌疑。”

此时沉默了许久的医者忽然发声,他拿着酒壶,大声喊到:“这!这酒中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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