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曛一进教室,先把钉鞋搁后面,然后回座位。
许清妍正在宿溪旁边的走廊上问题目,大概是有难度的数学题,柏曛坐下时瞥见宿溪在拧眉。不过两个人太投入,脑袋都快挨到一起了!
眼看真要碰上了,柏曛急中生智,把手里的苹果一掰,清脆的“咔嚓”一声,两人同时转头看向他。
许清妍瞅瞅他这一脸着急的表情,“干嘛呢?最近便秘啊?”
柏曛:“嘴别欠啊。”说着随手把一半苹果放宿溪桌子上。
许清妍伸出一只爪子想去拿,柏曛瞪她一眼。
“嘁。”她只好垂下脑袋去看题,两个人已经讨论十分钟了,还是没有结果,她不好意思地对宿溪笑了笑,“哎呀,算了,我去请教一下老师吧。浪费你时间了,十分sorry。明天请你吃东西。”
等许清妍走后,宿溪都没有要吃那半苹果的意思。柏曛头一次因为这种事情,觉得有些尴尬。他有点想拿回来,但是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来的道理。难道是因为没有洗?
柏曛想拿去洗,宿溪却把苹果往自己那推了一点点,并且语气不咸不淡地强调:“我要吃。”
“……哦。”他怔怔地看着宿溪,“我去帮你洗。”
宿溪没吱声。柏曛就拿起跟自己那一半一块洗了。
洗完了给他,他看了看自己的,又看了看柏曛的。然后说:“王后的毒苹果?”
柏曛仔细看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在开什么玩笑。
柏曛那半是青色的,而宿溪那半很红。
柏曛噗嗤一笑,“什么啊。”
宿溪咬了一口,写了一会儿作业,随后扭头对柏曛说:“挺甜的。”
“我这半有点酸。”柏曛也咬了一大口,又掰下一块,送到他嘴边,“你吃吃看是不是。”
宿溪注视着他,他手都酸了,他才张嘴。
“明明很甜。”吃完,宿溪说。
柏曛转着笔,开始闷头笑。
这时英语课代表抱着新鲜出炉的试卷进教室,喊了几个人帮忙发卷子,教室忽然骚动起来,有人趁机讲起了悄悄话。
柏曛笑了一阵,看宿溪认真地把桌面上不用的书清理干净,他把椅子微微转向宿溪。
然后清清嗓子,“宿溪同学。”
宿溪望过来。
“这两天干嘛不理我?”柏曛装作十分轻松的样子,尾音上扬,眼角则特别小心地去看他的反应。
谁知道宿溪思索完,眨眨眼睛,“有吗?”
柏曛没话说。前面的同学传试卷下来,柏曛拿了一张往后递,捏着卷子边儿,他很疑惑,“没有吗?”
“可能有。”在柏曛探究的目光下,他又承认了,“这两天失眠,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我看你和别的女生聊得很好啊?
柏曛越想越委屈。
“开始考试了。”宿溪也没打算说别的,提醒完,低头准备看听力题目。
他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90分钟很快过去。考试结束刚好第二节晚自习下课,小组长火急火燎地收完卷子,一堆人解放似的涌出教室,留在教室里的人不多,大部分在补觉,要么就是聊天吃东西。
整个教室不一会儿就安静了。
“第36题你选A还是D啊?”前桌寸头哥问宿溪。
宿溪回想一下,“我选C的。”
“我靠?”寸头哥差点撅过去,“我第一个排除的就是C。”
“我不一定对。”宿溪说。
寸头哥:“……那也有百分之九十五的几率能对。”
“对。”他这倒不否认。
“欸,你晚上回去玩手机吗?”寸头哥自卑了一会儿,想到了别的。
宿溪老老实实回答:“玩。”
寸头哥一拍大腿:“哈哈!赢了!”
“赢了?”
“哦,我跟高雪杉打赌了,就赌你晚上回去玩不玩手机。他笃定你不玩。”他十分得意,笑得眯眯眼都要没了。
宿溪挺无语的,“赌注是什么?”
“三瓶真果粒。”寸头哥乐呵呵,“那你一般玩啥?应该不是打游戏吧?”
“不打游戏。”他说,“上网课。”
寸头哥笑容凝固在嘴角。
人与人的差距啊。难怪人家分数比我高这么多呢。
上第三节晚自习时,忽然玻璃上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坐窗户边的同学一看,下雨了,于是小声地说了一句。
本来以为这雨会越下越小,结果到了下课铃打的时候,雨势却越来越大。
大部分同学都没有带伞。
有的人选择留在教室继续上第四节晚自习。有的人选择打电话给家里人,让他们来接。
教室走廊外人来人往,吵吵嚷嚷,走廊上的天花板安了灯,光线打出去,恰好映亮了倾盆而下的雨,雨幕拼接,在风的作用下,微微倾斜。
柏曛看了一会儿,心里并没有觉得烦躁,反而有些喜欢这样的天气。凉爽、畅快。就像天空的喊话。
他去看宿溪,宿溪还在剪物理错题,旁边摆着一个厚厚的本子,看上去用了很久,纸页有些泛黄弯曲,但没有翘边。
说起来,宿溪有一个很好的小习惯,就是他习惯性地把翘边的书摁平。所以他的书都很漂亮。
而且,他俩熟了之后,宿溪没事时还会把他的书也弄好,让柏曛有时候感到愧疚,于是莫名其妙也养成了弄翘边的习惯。
“走吗?宿溪同学。”他回神,宿溪也已经剪完了。
“嗯,走。”宿溪把本子装进书包,又瞥一眼对方的桌面,然后将桌上一本英语记背手册塞进柏曛书包里,“回去要看。”
柏曛的英语词汇量堪忧。宿溪有些担心。但离高考还有这么久的时间,宿溪也相信他能行。知识不就是日积月累记进脑子里的嘛。
英语老师在上面提醒他们:“要走的话就尽快,不要吵到其他同学了。”
柏曛拉着宿溪的书包肩带,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教室。
宿溪今天没骑小电驴,他为了在高考前增强一□□质,决定早上来学校一三五骑小电驴,二四六跑步,星期天看情况。
楼道几乎没有人,黑黢黢的,柏曛跺脚,灯就亮了,两人步调一致地下楼。柏曛问:“要不要打电话给你小彤让她来接你?还是要我冒着雨送你回家?”
宿溪加快步伐,把他落在后面,“不要。”
“哦——”他跟上,勾上他肩膀,“那就不要让小彤来接了,太危险。我送你吧。”
“又要留宿?”宿溪抓住了他的手指,想要拨开。柏曛忽然一停,两秒后楼道的灯也灭了。
两人都默契地没有开口。气氛死寂。但又有点不一样的地方。他们的手指还纠缠在一起。
最后是柏曛先撒开的手。他往地上一跺,灯又亮了。两个人神色如常。
两个人就一把伞,还是宿溪那把只能撑一个人的伞。以前柏曛还问过他,干嘛买这么小的伞。宿溪当时理直气壮地回答:“我大概没有机会跟别人一起撑伞。”仿佛在宿溪眼里,和别人一起撑伞是一件很少有的事情。
宿溪撑伞,柏曛推车。都戴上头盔,宿溪把书包背在胸前,坐在后面,等柏曛也坐好,慢慢悠悠开出小电驴时,他就不动声色地把伞往前面倾。
开出校门,地上积水很深,漂浮着被打落的树叶。路灯笔直,影子在水里,被雨打得摇摇晃晃。路上车很少了。商铺都关门了。除去雨声,这场景让人感觉荒凉。
宿溪对着这景色发呆,凉丝丝的雨飘到他脸上和脖子里,生出一阵凉意。在这一片凉意中,他忽然听见柏曛说:“伞往后挪一点,挡视线来。”
“哦。”他先反应几秒,然后把伞往后挪了一点点。
柏曛声音里夹杂着一点无奈和高兴,“宿溪同学,不用心疼我,体育生身体倍棒儿,淋点雨没事的。”
“谁他妈心疼你。”宿溪爆粗口,气急败坏一样,伞用力后挪一下,不过马上又挪回去了。
“感冒影响训练的。”他想了想,还是这样告诉柏曛。
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扯两句,小电驴开得比平时慢很多,快到老家属楼时,路边还有老人在走,宿溪生怕把水溅他们身上,还提醒他:“再慢一点。”
柏曛都直接用腿划了,“放心,早减速了。”
“你跟小彤说了没?等一下她着急的。”他转头问宿溪。
宿溪眼睫毛上都有水珠,看着跟哭了似的,柏曛一愣。
宿溪知道他在看什么,从伞柄上撤下一只手去擦,“刚发微信告诉她了。别看了,看路。”
“我裤子都湿了。”柏曛说。
宿溪一看,这家伙穿的还是运动短裤,宽宽松松的,淋了雨,差不多都贴腿上了。估计站起来会很尴尬。曲线都出来了。
宿溪在脑子里设想一下,觉得有点搞笑。
“那你去我家换条裤子?”笑完,他问。
柏曛说“好啊”,小电驴滑到家属楼下。旁边的大树被来势汹汹的雨水砸得哗哗作响。
回到家,宿溪以为他要留宿,找出裤子都同时其他的也翻好了,结果柏曛真的就只是打算换裤子。
柏曛把运动短裤用袋子装好,放进书包,套上宿溪给的牛仔裤,一边拉上裤链,一边扭头看正在翻衣柜的人。“我走了。”
宿溪眼神有点迷惑。
“今天不住了。”柏曛也没多解释,走过去,想摸他脑袋,但很快清醒过来,所以只是碰了碰他的耳朵,“拜拜。明天见。”
“伞拿着。”宿溪把伞递过去。
“嗯。”他拿走伞,然后转身。
宿溪看着他出门,轻轻把门关上。
很反常啊,他想。又抬手捏捏自己刚才被碰的耳朵,有些发烫。他逼迫自己冷静。
为什么刚才柏曛想碰他脑袋时会犹豫?
他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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