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溪拖过旁边的椅子，坐下，看着他。

“你怎么出的学校？”柏曛调整了一下姿势，坐正，扭头看宿溪。

“翻墙。”宿溪没提体考的事情，问他什么时候回学校。

柏曛从一边柜子上捞了一个梨，抛给宿溪，脸上没什么波澜，“可能明天也可能后天。”

“疼吗？”宿溪摩挲着梨，愣愣地看着他。

“还好。现在不疼了。”

宿溪看了眼时间，“你吃饭没？”

“没有。”柏曛眼睛一亮，“你吃了吗？”

柏曛想和他一起去吃饭。宿溪明白他意思，摇摇头，“也没有。”

“那我们一块儿去吃。”柏曛终于露出真正的高兴的神色，小心地下了床，踩上一只拖鞋，跳了两步，“你想吃什么？”

“不行。你待在这里。”宿溪态度强硬，摁住他，“你不能乱走。我去买。”

柏曛一把攥住他手腕，放软语气，“那我想去走廊转一会儿。坐久了屁股疼。”

“……好吧。”看他这样子，宿溪只能松口。

宿溪起身扶着他。柏曛比他高，他抬着脑袋去看柏曛，看到了柏曛对着他笑。手下是柏曛的腰，他不敢用力，松松地搀扶他，又很快把目光转开。

柏曛比他表现得要坦荡些，大大方方地搂着他，一直到电梯门口，宿溪要进电梯里了，柏曛才放开他。

柏曛真的在走廊转悠了几分钟，甚至跟几个大爷聊了天，然后蹦蹦跳跳地回到病房。他隔壁床的大爷已经醒了，坐在床上看电视，电视里正在放老电影。

大爷看见他回来了，问他：“刚才我好像听见个男生的声音，你弟弟啊？”

柏曛去电视柜那儿倒了两杯水，往大爷床桌上搁了一杯，“不是，是我同学。”

“噢，你几年级嘞？”大爷的注意力从老电影转到他身上。

“高三嘞。”他学大爷讲话，觉得有意思。

“噢，哈哈，我孙子也高三嘞。”大爷笑哈哈的，眼角皱纹更加多了，“他在外地读书，学习好厉害的嘞。又听话懂事。”说着话时，他眼里的自豪藏都藏不住。

“那挺好的。”柏曛笑着附和了一句。

“嗯，是嘞。”大爷说，“没办法，家里面条件一般，全家就指望他，读好书，有出息嘞。”

柏曛点头，“您这是摔的吗？”他看向大爷的腿，比他的严重很多，整条腿都包起来了。

大爷叹气，摸着自己的腿，娓娓道来：“昨天我带着我家的狗去公园，狗不见了，我一路找，一路问人，人家说在地铁站那儿看见狗了，我就去地铁站找，谁知道下楼梯的时候脚滑，滚下去了。老人家身子骨脆，一摔就出事儿。”

“真的是……挺倒霉的。”听完，柏曛同情地说，“以后可得小心点儿了。”

“我儿子让我以后都别遛狗了。”

柏曛没忍住笑了。

没笑几分钟，宿溪回来了。

他买了粥、排骨汤还有香蕉。柏曛看他大包小包的，不禁挑眉，“买这么多？”

“吃吧。”宿溪把粥和汤摆好，塞给他筷子和勺子。

柏曛侧头问大爷：“要不一块来点儿？”

大爷摆摆手，慈祥地笑了笑，“不用啦，你们吃，等一下我儿子给我送饭啦。”

“行嘞。”柏曛低头吃自己的。对面的宿溪似乎有些着急，粥碗很快见底。

宿溪吃完后把东西收拾了一下，拎着垃圾准备出门，“你慢慢吃，我回学校了。”已经快六点半了。

“嗯？这么快？”柏曛看着他，“你过来一下。”

宿溪不明就里，但还是走了过去。

接着柏曛有点费劲儿地站起来，抱住了他。

“谢谢宿溪同学来看我。”他的手按着宿溪的后脑勺，轻轻抚摸了一会儿他蓬松的头发，感受到对方身体微微僵硬后，这才放开了他，“我没事儿了。”

宿溪站得很直，跟冰棍棒儿一样，半天没出声，耳朵倒是有反应了，热乎乎的。

“走了。”最后宿溪蹭了蹭鼻尖，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意，手指碰了一下他的手臂，接着利落转身，可惜太匆忙，脚尖撞到了床腿。

“你小心点。”柏曛蹙眉，要伸手抓他。

结果宿溪拔腿跑了。

－

宿溪发着愣，打车回到了学校。后来跟保安掰扯了好半天，他才进了学校。

回到班上，已经在晚读了。杨虹早早在班上候着他，一看人回来了，把人拦门口，立马问他去哪里了。

宿溪还是有点恍惚，“去找柏曛了。”

“啊？”她不太信，“你真去医院了？”

听说柏曛爸妈都还没有看过。

“嗯。”宿溪是真累了，“我能回座位了吗？”

杨虹只好让路，“去。”

宿溪坐下，摸了一下脸，发现自己额头上有汗，太热了。

心脏还在很快地跳着。

寸头哥突然回头，看他在发呆，用笔杆敲了敲他的桌子，“宿溪，你干嘛去了？”

“去看柏曛了。”宿溪抬头。

寸头哥惊讶，“真的啊？那他咋样了？还好吧？”

“还可以。”

“那就好。”

“嗯。”

宿溪没再继续聊。

－

柏曛没在医院待多久，晚上九点就走了。他爸来接的。柏曛心情不是很好，没怎么讲话，他爸也知道他的事情，没主动提，父子俩一路上安安静静。

韦怡也在家，她在客厅里等他们回家。柏曛一进门，她就搂一搂他，跟他说没关系。

柏曛说“嗯”，没有说别的。韦怡问他：“饿不饿？要不要煮点东西？”

“不用了。晚上吃挺饱的。”柏曛勉强笑了笑，“真的。”

“那就好。”她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憋了半天，“那你去洗澡吧，小心点脚。”

“好。”柏曛点点头。

他爸全程没有说一句话，在旁边看着他俩。等柏曛回了房间，夫妻俩难得凑一起讨论工作以外的事情。

“你去开导一下他。”柏秦说。

韦怡盯着他，不太高兴，“他不是你儿子吗？要我一个人去开导？”

“我不会说那些话。”他干巴巴地回答。

“哦，跟儿子不会说，在外面倒是张口就来。”

柏秦瞪她，“你乱说什么？你有这编排我的功夫，不如想想怎么开导儿子。”

“你倒是会使唤人。今天儿子在医院待了那么久，也没见你去看过他。”韦怡越说越不平，心疼儿子，“也不知道他晚上吃的什么，脚又不方便，还没个人照顾……”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他说。

夫妻俩又吵了起来。直到柏曛下楼，两人才默契地闭嘴，表面上仍然和和气气。

柏曛不想说了，没作声，去冰箱里拿了听果汁，上楼了。

“儿……”韦怡刚张嘴，柏秦打断她。

“好了，别喊他了。”他脸上有些愁，“让他自己想吧。”

二楼。

柏曛正摸到果汁拉环，刘回轩给他打电话了。他开了果汁，喝了一口，冰丝丝的。

“欸。”他把手机搁床上，人一屁股坐在书桌上面，一条腿撑地，病脚吊在半空，轻轻晃了晃。

刘回轩的嗓门平时大得很，现在却收了声音，“柏狗，你还好好活着吧？”

“……滚。还活着。”柏曛把屁股边上乱七八糟的东西堆到一起，终于感觉宽敞了点儿，“有什么屁赶紧放。”

“你脚咋样了？没什么大事吧？”

“没事儿，能有什么事儿。”柏曛说得毫不在意。

刘回轩问他打算怎么办。

“凉拌。不知道能不能过。”

“唉。”刘回轩叹气，不过很快又乐哈哈地说，“没关系的，柏狗，就算情况坏点儿，真不行，但是你文化也有希望啊。你的智力水平在我们这一堆算是出类拔萃的了。而且你还有宿溪，你只要跟着他走，高考道路不用愁。”

“……我感觉你在嘲讽我。”柏曛又晃了晃腿。

“屁嘞。”刘回轩激动起来，“曛哥，你他妈千万别放弃啊！你要放弃自己了，我们一辈子看不起你。这样说可能太无情，但是曛哥你得仔细想想这个事情。”

柏曛悠着动作下去，跳了两步滚在床上，抓起手机，盯着屏幕看了不过三秒，顶部弹出宿溪的消息。

“欸算了，我自己想想，先不聊了。”柏曛准备结束通话。

刘回轩：“是吧，我就说我这话术……”

“其实是宿溪给我发消息了。”受不了刘回轩这样儿，柏曛干脆打击一下他，实话实说，“挂了。”

“滚！”刘回轩愤怒的声音回响在整个房间。

柏曛一只手捂耳朵，另一只手切到宿溪的聊天框。

［宿溪同学：明天能来学校吗？］

柏曛大字型躺在床上，怔怔地望着天花板。

［曛：能吧］

［曛：狗头jpg］

［宿溪同学：脚呢？］

［曛：还要包着，但应该能下地，不太疼了］

［曛：明天你要等我吗？］

宿溪三分钟后才回复。

［宿溪同学：嗯］

柏曛一乐，咧嘴笑了。

［曛：那我这几天上小学就你负责啰］

［曛：还要扶着我］

［曛：不能拒绝］

［曛：比心jpg］

柏曛看着那个比心的表情，有些犹豫要不要撤回，手滑点的，有点奇怪。不过宿溪马上回复了，他就没有再多想。

［宿溪同学：行］

［宿溪同学：你要答应我件事］

柏曛发了个问号。

［宿溪同学：按我的安排拼命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