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唯有相见

大悲过后,丁燕内心清透地如同被暴雨冲刷,她起身轻拍珠翠姐姐的肩膀安慰道:

“姐姐别哭,你的担忧我都明白,我和他是不会越界的。”

她说罢便离开后院,折返前堂,想来因自己赌气出去这段时间,单靠姜铃一个人端茶倒水肯定是应接不暇。

彼时廊下独留珠翠一人,她擦去眼角泪水,将目光移向那棵梨树。

春日里开得烂漫的花朵早在此时黯淡凋谢,粗壮的树干则因时光变迁愈发枝繁叶茂。

——

“小燕,东厢房有位公子,指名道姓要找你嘞!”

听见姜铃这话,丁燕原本暗淡的眼中闪过一丝光亮,手忙脚乱便跑去东厢房。

只是推开门看见来人后,她到底失望了。

屋里之人是那日同曹操一起前来的好友——袁绍。

就算是面对袁绍这样的儒雅公子,丁燕也会觉得局促不安,怯声问道:

“袁公子,此来何为?”

“你还记得我?”

袁绍对此倒略显惊讶,毕竟俩人仅一面之缘。

“记得,当日同孟……额曹大人来的那位。忘不了。”

丁燕怎会不记得,那次席上自己多看了袁绍两眼就被曹操误会,搞得她难受好几日。

当袁绍问及那红梅香囊是否出自她之手时,丁落利索地点了点头,袁绍见此若有所思。

随后当他问及俩人间是否有情义时,丁落先是迟疑了下,随后拨浪鼓似得摇头否认。

“原来是孟德兄的单相思啊,在下去看望时,他在昏迷中还叫着丁姑娘的名字呢。

可惜,快七日了,孟德尚未醒来,许是大限将至喽。”

袁绍故作哀伤地叹道。

随之看向丁燕,眼见对方眼露那担忧,让他更坐实了心中猜想。

“曹大人,真这么严重吗?他还没醒么?”

说着说着丁燕鼻头不自觉酸了,她是从未想过那日见面之后便是永诀。

【难道自己真是灾星,竟这样克母克友?】

接着丁燕心中又是阵绞痛,自己心中存了好些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起码,起码让自己再见他最后一面吧。】

像是心里暗下决心,丁燕没等袁绍回话,便走上前,猛地在他面前跪下,伏地肯求道:

“袁公子,请您带我去见孟德一面!”

虽此言正中袁绍下怀,但他想试试这女子到底会为曹操做到什么地步。

“那我,为何要帮你呢?”

袁绍这样居高临下地对丁燕笑道。

果然,出自世家大族汝南袁氏的公子不会平白无故地帮她这倡家下人。

这可难办,该拿什么才能诱使袁绍帮自己呢?

“公子等着!”

突然间,丁燕突然想到一物,立马起身跑了出去。

——

马车外,暮色昏昏,夜幕初临,家家户户点起烛火,俨然是副华灯初上的美景。

马车内,丁燕畏缩地坐在角落,目光闪烁,不知该落到何处。

相比于自己的紧张,对面的袁绍则显得泰然多了,他把玩着手中的白玉玉佩,这是丁燕求帮忙送他的【酬谢】。

当丁燕将此物交于他手时,袁绍还真是不敢相信,细细端详之后,他才确认,这正是之前曹操从不离身的佩饰。

白玉质地洁白如脂,乃上品,袁绍初见此物时便倾心不已,甚至扬言要出百金收之,让曹操忌惮了自己很久。

只有袁绍明白,这句只是个玩笑而已,君子可不屑夺人所好。

命运真是好笑,当日自己求而不得之物,今日便有人双手奉上。

袁绍这样想着,手中握玉佩的力度加重几分。

……

撩起车帘朝外望去,这是丁燕十五年来首次踏出玉舞堂的大门。

若不是发生了曹操重伤濒死这事,她一辈子也没想过要出去。

此前世事见闻都是丁燕从那扇大门,那户小窗,以及他人言语中知晓的。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如今看来,大门之外要比自己捕风捉影的所见所闻要好些。

洛阳还是那么热闹,街边摊贩叫卖不绝,各种食物的香气扑向她的鼻间。

……

马车又晃晃悠悠行驶了段路,许是袁绍觉得车中气氛太过沉闷,突然开口问她道:

“这块玉佩是孟德珍爱之物,他送与你了,你舍得给我?”

彼时丁燕正在思考回去该如何向珠翠姐姐解释,冷不丁听见这问题脱口而出答道:

“比起身外之物,我更希望看见曹大人平安。”

这是她的真心话,比起惋惜失去这玉佩,丁燕更庆幸,她有让袁绍帮忙的资本。

——

“公子,曹府到了。”

从车上下来后丁燕就低头跟在袁绍身后,走了许久也没见到头投,按距离估算,这宅院也该有半个玉舞堂那样大。

【这就是……有钱人家的府邸啊。】

越往里走远,丁燕心中自卑就越甚。

终于俩人脚步在扇雕花木门旁停下,袁绍微微侧头对丁燕做了个禁声的手势,丁燕虽不懂原由但还是懵懂地点了点头。

下一秒,袁绍牵住丁燕的衣袖,推门而入大声喊道:

“孟德兄!本初我带她来了!”

这一声喊得,不仅吓了床上的曹操一跳,还把正给上药曹操的医师也吓得手抖,下意识地用力过猛,将半瓶药粉都倒进他背部的伤口中,那种疼痛,可想而知。

床上之人发出尖锐的爆鸣声,猛地翻过身,边探头出去边朝来人骂道:

“呃……啊,笨雏瞧你干的好事!

呃……阿燕?!”

当看清袁绍后面竟带着丁燕时,曹操顿时将准备的一连串脏话咽回肚里,面上神情从愤怒转变为惊喜讶异。

注意到自己因上药而袒露着的上半身,曹操不好意思地边套衣服边其问:

“阿燕?你怎么来啦?!”这语气中尽是掩盖不住的欣喜,招呼丁燕近前来。

一旁袁绍观此,憋住嘴角笑意,心中感慨:想不到,这头犟牛还有两幅面孔呢……

——

“听说孟德伤得重,挂心不下,燕求袁公子带我来的。”

在见到活蹦乱跳的曹操后,丁燕边回复曹操边怨幽幽地瞅了眼座位上的袁绍。

原来之前自己并没有看错,那时袁绍在说完曹操还在昏迷不醒后嘴角笑了一下。

果然他所言并非事实,曹操早就脱离危险了,那样说只是在引自己入局。

【也罢,虽袁绍有意欺瞒,但能看到孟德安然无恙,也不枉来此一趟。】丁燕在心里这般自言道。

——

待步入房内后,曹操拍拍床沿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来,丁燕从来乖觉,静静走上前坐于他身侧。

只是这两人嘴巴都像是被麦芽粘住,谁也没再开口说话,四目相视间,眼波流转,似有千言万语饱含其中。

丁燕被盯得有些害羞,垂目移开视线看向别处,但见曹操脖颈锁骨手臂等暴露在外的皮肤,上面布满可怖的淤青,她微微叹气,开口道:

“很痛吧,全是伤。你要是,要是那日不来就好了。”

像当日那般,她的脑袋被曹操轻敲了下,有些吃痛。

见话匣被打开,曹操索性也把心中所思所想倾吐而出:

“傻。

他们要报复我,和我来不来见燕是两码事。

自己的事自己担着,我是怕你担心才没派人告知,本想着等痊愈了再去见你。

没想到,还是燕先来了。”

说到此处,曹操指了指挂在床头的梅花香囊。

“喏,你送的,挂在那,我抬头便能看到。”

丁燕望向那枚她亲手所制的香囊,心中五味杂陈。

“傻的是你,这种小玩意也值得你好好对待吗?”

“当然,它乃我之所爱。”

曹操如此回道,她的语气坚定,没有迟疑。

——

两人闲叙不到一个时辰,丁燕匆匆起身向曹操告辞,主要原因是这次她“擅离职守”虽提前告知了姜铃,可她怕珠翠姐姐会担心,再说时候不早,她也该回去了。

临走时,丁燕听见曹操在她身后叹道:

“这只燕雀,终于敢迈出笼子了。”

她不自主地笑了笑。

抬举了,自己哪是什么燕雀呢?

乱世浮萍沧海一粟,左不过是一蝼蚁罢……

——

回玉舞堂的马车同它来时那样颠簸,坐在车厢角落的丁燕依旧低头不语,只是面上相比来时少了几分担忧。

看见曹操无恙,她悬着的心也放下了,接下来只要想想这么应付珠翠姐姐的盘问……

“喂。”坐在对面的袁绍将手探过来在她眼前摆了摆,试图以此引起丁燕注意。

“公子何事?”

在丁燕发觉被袁绍骗了后,自己对这位世家公子的好感度就直线下滑,或许外表温和儒雅的他,背地里是另种性格恶劣之辈呢。

见对方语气淡漠,袁绍笑着将手中那块玉佩向丁燕身上掷去。

此举让丁燕浑身一抖,她又想起了,以往那些往自己身上丢石头之人的恶毒嘴脸。

【这袁公子,性格真糟糕啊。】

看见丁燕被此举吓得不轻,袁绍连忙解释道:

“没事吧,我只是想把它归还给你。”

“无事,是我太胆小了。”丁燕摆了摆手,拿起被扔到身上之物,历经波折,这白玉玉佩终究回到了她的手中,玉石触感微热,已染上了袁绍的温度。

“你明明对它爱不释手,为何要交还与我?”

此前丁燕就听曹操说此玉佩她发小袁绍有多爱之。

“我从前是想要它不假,可真拿到手中,便也感觉同俗物无异。再说本就是我骗了你,于情于理,它都不该是我的东西。”

说这话时,袁绍面上带着少年的朝气与坦诚。

丁燕在旁听着一知半解,默默点了点头,她心想:

【或许,袁公子的性格也没那么坏。】

————

马车停下,车上之人相互告别,丁燕下车后,抬眼便正对珠翠姐姐那碧色双眸。

珠翠一袭紫衣,站在堂下灯影中等待许久,终于盼见她的燕子归家来。

回后院的路上,气氛安静得可怕,珠翠也不如往常般朝丁燕问东问西,只顾往前走着。

行至半路,丁燕终于受不了两人间这般压抑的气氛,先服起软来,抓住珠翠衣袖便撒娇道:

“好姐姐,错了错了,别不理我嘛。”

一撒娇姐姐就气消,丁燕这招真是屡试不爽。

珠翠短叹一声停下步子,转身看向面露无辜的丁燕,有些无奈,纤纤玉指朝对方额间戳去,不痛不痒,只有些许冰凉。

”行,且饶你一回,不过下次出去前不许托小姜转告,当面和我说才行。“

“好~都听姐姐的。”

“你啊。女大留不住,翅膀真是硬了。“

珠翠嘴上虽是训斥,但双眸间尽显母亲对孩子的慈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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