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空荡荡,唯独用烛火引出一条幽深的路来,像是通往什么诡异的幻境,眼前引路的淮焰,身影缥缈,容苏须得发足狂奔才能追的上,偌大的殿里能清晰的听到自己心跳声。
烛火引到了尽头突然没了踪迹,直到前方的一个豁口处传出淅沥的水声,且透出幽亮的白光,周围雾气弥漫,营造出仙境之感,越走近就越能嗅到空气中浮动着的缭绕花香。
淮焰一矮身走了进去,容苏紧随其后进了洞府,心里一动,这不是她初来时那个藤妖死去的地方吗?
“你往后就留在这里,我会时常帮你调理内息,直到灵力恢复再出关。”淮焰目光潦草的扫过洞府里的陈设,补充道:“仙翁说你渡劫不成,封存了灵智,不宜强行修炼,但如今你服了蛇妖的内丹,要是还不勤加精进,恐怕会反噬。”
容苏感觉得到体内的两股力量在冲撞,只不过其中一方强大的压迫力暂时制衡住了翻涌的血气,正如他所言,要是不护住自己的元神,五脏六腑被灼烧个干净恐怕也不是虚说。
她百无聊赖的坐在那石床上出神,突然对淮焰报以笑脸,大言不惭的断定道:“内丹这么重要的东西,你既然当着各族的面费心夺了,为何不自己消解呢?”
容苏最为顽强的特质就是能从一堆刻薄话里挑挑拣拣,找到能入耳的那几句,宝贝似的收拢起来,满心眼里笃定对方只是刀子嘴豆腐心,自己天生我材必有用,抱着些许盲目自信就能傻乐一整天。
淮焰察觉出容苏这一特质之后,仍面不改色道:“容苏,灵力分给了你对我来说并无差别,你与其费心想这些还不如好好关心自己的安危。”
可淮焰所不知道的是,容苏一旦收拢到了符合自己期望的一字半点,其他的狠话就自动过滤掉了,比如这句“好好关心自己的安危”,就足以让她在心里乐颠颠的美上半天,连带着妖君带着杀伐决断的气场离开时的背影,都变得温柔可爱的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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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地门里的事,整个天崇山失忆了般消化了个干净,像是有谁找了根线轱辘从暗河东岸起绕着三十六座山头,缝死了灵界所有飞禽走兽的碎嘴,半点闲言也没传出来。
听闻天境中的神差来验收,妖君脸不红心不跳的的当着一众长老的面说“一切如常”,于是皆大欢喜,临了了又有凌风谷备上的一对碧玺珠做礼,神差们便和和气气的走了,连例行视察各门各山的近况这等要紧事,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就此放过了。
还不知是谁替谁出了力,谁给谁奉了礼,但凡是沾上了天境的苦差事,桩桩件件都荒唐至极。
灵界中的精怪们不敢随意议论,游走在神妖之间的闲散仙人却百无禁忌,成日里在天崇山里晃荡,仙翁本身是个好事的主,没有神仙架子常和老妖们约桥牌一来二去混成了个全熟,膝下又无牵挂,自作多情的把妖君当做了亲亲小辈,一旦出了个大事小事就絮絮叨叨个没完。
鬼月里出的乱子,他老人家又早早来关心进展,伶仃小脚窜得虎虎生风,刚一进万妖殿就极力调动起五官,冲着那座上的妖君凑成一个呼天抢地的艰难表情,曳着长调子喊道:“你小子猖狂出圈了!地门通向的是哪忘啦?!那地方出来的鬼东西你盖得住吗......找,赶紧找,马不停蹄的找,多带些人手,我看看......老奉家的那小孙子,虎啸山的新姑爷,哦还有云泽......”
淮焰扶着额头,默默跟他的唾沫星子错开,徐徐的解释道:“我知道,可容苏还没恢复。”
“你带着那个小废物干什么?”仙翁倒吸一口凉气,大为不解。
淮焰显然不想多做解释:“自然有用处。”
仙翁思绪飞速旋转了一阵,忽然顿悟:“啊那就带上,培养培养感情也是好的。”接着又记性奇佳的拐回正题:“地门里的东西邪气重,在灵界留不得,眼下在山里没有踪迹,肯定是奔着献都去了,白术那小子整天闲得生疮要是惹了不该惹的,可就祸患大了。”
仙翁早已是过了天定的寿元,无所谓生死,阅历说来丰富,却从来做不到处变不惊,每说到关键时刻总是一副形容“恶鬼修罗”之类的惶恐神情,满嘴里跑星河,不知多少可止儿啼的奇谈怪论都是从这张嘴里编排出去的。
淮焰不为所动,不紧不慢道:“鬼月之后各族一直有些躁动,我还要在天崇山多留些时日。”
这种消极的态度让仙翁大为光火:“你现在跑都来不及哪还敢留得!我听说先前守地门的那条双头巨蟒被你当众取了内丹,你这是作的什么死?早八百年前我就告诉过你,以你的体质是不能从异族那里强得修为的......”
他那副上下打量灵界妖君的眼神,仿佛是在用一只无形的笔,起草一副治脑子的方子给他。
淮焰不为所动:“内丹不是给我的——自从容苏雷劫之后负了伤,各族就再没把她放进眼里过,再等下去,我怕她没命帮我。”
仙翁不解:“就非得闹成明面上吗,啊?!我看你是生怕天境不知道灵界乱成了什么样子!”
淮焰无奈道:“那头异兽早就被上神收服,是替天境做事的,只因当差失了职,就敢在我面前下杀招,恐怕早已与我灵界各族并非一心,我要是不杀它,也会被反咬一口,断然不能留。”
“你这么做就不怕神罚......”
淮焰默了一会,对着仙翁瞠目结舌的老脸,宽慰道:“地门出了乱子,神罚是早晚的事,躲也躲不掉的,仙翁已这般年纪了,也该持稳一些,就不要跟着趟这趟浑水了,最近先回蓬莱去吧......”
“我还用不着你替我琢磨后路,这火就是烧得再旺也泼不到我身上。”仙翁气得吹胡子瞪眼一跺脚,把一根红栗木戳的“笃笃”直响:“小子,这次你要是栽跟头的时候,可不要来求我!”
仙翁态度罕有的果断,料定了淮焰收拾不了这么棘手的烂摊子,内心颇有夏虫不可语冰的气节,恨铁不成钢的扫了他一眼,丢下一句“不知轻重”就脚不点地的先行一步了,可谓来去匆匆。
淮焰望着他老人家怒气冲冲离开的背影,居然松了一口气。
仙翁守着三界的清规戒律耿直惯了,出了乱子总想着如何弥补,可灵界总归有灵界的规矩,新任妖君不同以往是个眼里有乾坤的怪胎,鬼月的事虽说可大可小,但依着淮焰的所作所为来看,并无大事化小的意思,反倒是有一股偏要搅弄风云的态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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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那日撒丫子跑掉的云泽,容苏是在洞府里待了几天之后才见到的,由于洞顶通天,就算不经过万妖殿的正门也能进来,起初是察觉到顶上有些动静,后来搞明白了是云泽这怂包拉不下脸,磨蹭了两天才肯显出真身来,背后还藏着一脸羞愧的半嫣。
“宫主,你......没事吧,上次的事......”半嫣可能不太适应说一整段话,以至于突然结巴起来。
容苏撑着脑袋等了半天也没等出个所以然来,忍不住道:“你们能带我出去吗?”
云泽为难的低着头,小声道:“君上不许的话,我也不敢......宫主有什么想要的我可以带来,跑多少趟都行!”
难得见到云泽这么顺毛,都会用尊称了,她对出去本也没抱什么希望,索性顺势趁火打劫的制定起霸王条款来:“我想想看,这样......隔三五日你去竹林里拔几颗青笋,我之前腌好的肉干再过几天口感正好,绿篱的水泊里不是还有江团来着......”
云泽听得眼皮一跳一跳的:“君上不是让宫主修炼吗,这么吃合适吗?”
这话问道容苏扎心之处,她不好意思说实话,随口诌道:“各门各法,皆因妖而异,这可是仙翁说的,你个小屁孩忌讳恁多。”
半嫣闷了半天,反应过来:“宫主要在这里很久么?”
“是啊,一时半会是走不了了。”容苏哀嚎着向石床栽倒去:“时常在洞中待着,嘴里都快淡出个鸟了,真不知道还要忍多久......”
半嫣:“其实,地窖里的甜酒还有几坛。”
容苏瞬间坐起,夺命似的接过半嫣层层封装在包袱里的酒坛子,赞叹不已之际还不忘挖苦云泽一番:“真香!果然还是我们嫣儿心细......小崽子白养你那么久,连这点诚意都不往心上放。”
以云泽的道行,对付容苏这么嘴又毒脸皮又厚的妖怪,还是稚嫩了许多,只得委屈巴巴的听着,信誓旦旦的答应下回背一麻袋吃的孝敬这老妖婆才算罢了。
容苏心满意足的吩咐道:“地门里的事你们无需担心,君上已经料理过了,最近莫要在山中走动,安分守在绿篱就好。”
云泽都快要感动哭了:“我就知道君上不会因为一点小事就追究我的,他果然还是记着我的......”
容苏咬牙:“一点小事么......”
云泽突然止住:“君上有没有说什么时候接我回万妖殿?”
容苏皮笑肉不笑:“没有......”
要不是因为腹中难忍,容苏还真有心戳破这小屁孩痴心妄想的粉红泡泡,怎奈时机不容许,她只得内心狂躁却表面慈祥的送走了二妖。
半嫣见她脸色苍白,忍不住出声提醒:“宫主有伤,需多静坐,方可汇聚灵气。”
容苏口不对心的答应了,又交代了几句杂七杂八的食谱,便打发他们早早回绿篱准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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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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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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