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阵激烈的击鼓声中,十万风骑兵整装待发,不同的是,全军素缟,头戴白条。远远望去一片白茫茫,最前头的将士手中挥动一面白色的“叶”字旗,在狂风中宛如一条愤怒的游龙,张牙舞爪。
同样身披素缟的叶景翎立于马上,背着三清剑,周身一片肃杀,无人敢靠近。
大军之后的城门紧紧闭着,殊颜一身白衣,站立在城墙上,望着前方漫天黄沙中一骑黑影绝尘而来。
那人身着黑色铠甲,手中一把战戟,气势盛人。在他身后,是肃穆的滇南大军。
“中原的叶氏小侯爷,久仰大名,今日可否与我一战?”段云庭笑道。
“战。”
叶景翎驱马上前,三清似有感应,自动出鞘半分,下一刻,一道银光闪过,三清已经握在他的手中,剑身颤动,低鸣不止。
段云庭一挥战戟,大笑着冲向叶景翎。
“叶将军刚死了老子,还能率军反攻,真不是一般人!”
叶景翎闻言并未动怒,手中的三清剑倒是更快了几分,与强势的战戟交锋,丝毫不落下风。
段云庭也算滇南的一代大将,只是为人狂傲不训,极其目中无人。他早就想挑战叶景翎,搓一搓这个天才少将的锐气。
战戟一横,叶景翎从马上轻轻跃起,三清剑势如破竹,却只是挑飞了段云庭的头盔,一时间披头散发,颇为狼狈。
“你!”
段云庭大怒,战戟猛然一刺,冲向叶景翎的战马,马儿大惊,焦躁不安的乱动。
叶景翎坐于马上一摇一晃,手中的剑稳不住,被战戟连刺几下,他索性侧翻下马,一手抓着马鞍,一手持剑抵挡来势汹汹的战戟。
段云庭下手狠辣,每一招都几乎要置他于死地。
两匹马并肩疾驰,一人坐于马上,一人伏在马侧。形势扭转也只在一瞬间,叶景翎松开抓着马鞍的左手,向下一溜,闪现至段云庭左下方,三清剑自下而上抵住段云庭的喉咙。
段云庭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他的剑身,叶景翎顺势翻身跃上他的战马,坐在他后面。
叶景翎神色轻松,“你输了,段将军。”
段云庭面色煞白,握住三清剑的手已是鲜血淋漓,战戟又刺不进叶景翎的身躯,他确实输了。
于他而言,单挑输给敌方将领是极大的耻辱!
这时,十万风骑兵朝天发出欢呼声,如潮水般一浪接一浪,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士气大增。
昨夜全军发丧,今早叶景翎命人击鼓而战,为的就是要所有将士明白,定远侯战死沙场,他们要将悲痛化作最强的一击,狠狠刺进敌军的胸膛,而复仇的时刻就是现在!
叶景翎一招手,十万风骑兵应声而出,气势如虹,贯穿千里。
段云庭见状心一横,从战马上滚下来,回头狂奔。
“儿郎们!谁能取了叶将军的首级,我必有重赏!”
他身后的滇南大军得了令,也发起了凶猛的进攻。
两军交战,一时间嘶吼声响彻云霄,漫天黄沙起,云烟不落。
殊颜下了城墙,战场血腥,她不愿多看。
良城内的百姓早已被叶景翎转移走,如今城内空空荡荡,只剩几百风骑兵驻守。
她走下城墙时,眼前忽然闪过一道黑影,她警觉的望去,那人行动如电,早已不知所踪,她心中隐约浮现一种不好的预感。
走到军中,殊颜赶忙召集了几名风骑兵,让他们在城内四处搜查。
良城不大,只消一个时辰士兵便搜了全城,并没有异样的人。
殊颜来回踱步,心中惴惴不安,行军打仗什么最重要?是将领?是布局?还是士气?都不是。
“是粮草!”
殊颜脱口而出,朝着粮仓飞奔而去,可惜一切都迟了。
火光汹涌间粮仓内升起一缕黑烟,周遭的士兵还在奋力灭火。
殊颜的心一点点凉下去,滇南大军声东击西,他们却没有料到。即便赢了今日一战,没了粮草,也坚持不了多久。
这般境况下,叶景翎该如何?
殊颜不由得担心起他来,这连她自己都一愣,为何要在意他?明明前不久还对他心生恨意,喊打喊杀。
叶景翎陷入困境,她应该幸灾乐祸才对,可是她现下一点都不快乐。
完了完了,殊颜你完蛋了,你就是喜欢上他了。
殊颜哭丧着一张脸,抬头却忽然又看见了那黑色身影,她急急追去,却想起自己不会武,气得她直跺脚,赶忙又喊来几个士兵帮忙,谁知那黑影速度太快,小兵压根追不上。
殊颜一怒之下,抓起小兵手中的长枪,哪管三七二十一,瞄准了那人就是用力一掷。
结果连她自己都意外了,什么时候这身体的力气有这么大了?
只听得“扑通”一声,那黑影被飞来的长枪砸中了头,一时间晕头撞向,摔了下去。
几个小兵将他团团围住,绑了起来。
殊颜这回瞎猫碰到死耗子,还真给她砸中了,虽然她明明瞄准了那人的后背,结果却砸中了头。
能抓住人就行,她暗地里给自己鼓劲。
殊颜上前一把抓住那人的衣襟,将他的黑色蒙面扯了下来,露出一张惊慌失措的脸。
她沉声道:“是你烧的粮草?”
那人干瞪着一双眼睛,也不说话。
“不说就把你也烧了!”殊颜可没耐心跟他废话。
那人闻言眼睛瞪得更大了,只好点点头,算是默认了。
“就你一人?”
殊颜一口气问了好多问题,那人除了点头就是摇头,没说过一句话。
“你是哑巴?”
殊颜猛地握住他的两颊,撬开他的嘴巴,果然那舌头没了一半。
“关起来,等你们叶将军回来再说。”
对与殊颜的命令,小兵们倒是听话的很,不敢不尊。
“等等……”殊颜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将那人的领子一扯,露出一道似曾相识的紫青色血瘀。
“你怎么也有?”
可惜那人是个哑巴,问不出所以然。
殊颜清楚的记得,定远侯死前的脸上、脖子上都有这样紫青色的血瘀。都道定远侯身患旧疾,加上战事恶劣,才催发了他的死因。眼下看来事实并非如此,这其中定有蹊跷。
粮仓的火终于熄灭了,士兵们清点了下粮食,只剩下原本一半的量。原本能撑大半年,现下最多三个月。
想在三个月内结束这一场恶战,简直异想天开。好在叶景翎行事向来速战速决,这也不是不可能。
这样想着,殊颜又爬上了城墙,那弥漫的烟沙之下滇南大军被风骑兵汹涌的气势镇压,接连败退。
叶景翎收剑入鞘,示意众将士穷寇莫追,即刻撤军回城。
风骑兵士气高涨,想起这一年多来屡战屡败,如今终于赢了一场胜战,心里头都兴奋不已。
良城的大门轰然关上,今日反攻全面胜利。
叶景翎骑着马进了城,一眼便看到立在城墙下一袭白衣的殊颜,他翻身下马,快步走到殊颜身侧,朝她伸出手。
“走吧。”
殊颜看着他灰头土脸的样子,忍不住噗嗤一笑。
“你身上全是灰,莫挨着我。”
叶景翎这边碰了壁,也不恼怒,反手拦过她的腰扛在肩上,大步流星的朝着军营走去。
殊颜呛了一鼻子灰,边咳边骂,引得一众将士目瞪口呆。
回了营帐中,叶景翎命人烧了水来,三下五除二就将自己脱了个精光,这下轮到殊颜目瞪口呆了。
“……你……你是一点不顾及我的感受啊!”殊颜红着脸,偷瞄了他好几眼。
“先把你的口水收起来。”叶景翎坐在浴桶中神情自若,凤目微挑。
殊颜顿觉难为情,抬手擦了擦哈喇子。
“今日反攻虽然胜利,但是粮草烧没了一半,只够十万风骑兵三个月的伙食。”
叶景翎眼神一滞,似乎没有料到。
殊颜继续道:“不是我要打击你,人是铁饭是钢,风骑兵再强也得吃饭啊。”
“够了。”叶景翎忽然开口道。
“啊?”
“三个月够了。”他一脸淡然。
殊颜本来还想劝他跟皇帝要点粮草,结果他如此笃定,出乎她的意料。
“段云庭今日输给我,面子上过不去,所以做了点手脚。但是无妨,我会让他还回来。”
叶景翎猛地起身,全身湿漉漉,殊颜“哇”的一声,尖叫起来,随即捂住了双眼。
“叶景翎,你好歹知会我一声!”
他披了一件月白长袍,松松垮垮,美玉般的脸上露出得逞的笑意。
“以后总归要看的。”
殊颜羞得想立刻找个地洞钻进去。
现在叶景翎和天界的景翎君是越来越像了,一样没羞没臊!
“还有一事。”殊颜背对着他道,“我怀疑定远侯的死有蹊跷。”
话音刚落,叶景翎已经掀起帘子走了出去。
“看来你我想到一处了。”他掀着帘子,站在余晖中言笑晏晏,“走吧,去查查原因。”
殊颜赶忙跑上去,“你也想到了?”
“我父亲的病我再清楚不过,他常年征战,虽然年事已高,身子骨还是很健朗的,一点旧疾奈何不了他。除非……”
“除非中毒?”殊颜接道,“我看侯爷的死状似乎是中毒!”
叶景翎点了点头,“可能性很大。但我查过军中所有食物和药品,没有一丝迹象证明他是中毒。连同几名医术高超的医者也看不出所以然来。”
对于用毒,殊颜也不太懂,毕竟她这个人喜欢直来直去,不屑于用下三滥的手段。
“滇南地势奇异,奇花异草众多,或许父亲中了滇南特有的毒。”叶景翎沉吟道。
“可惜那人是个哑巴……”殊颜将自己今日所见所闻告知叶景翎。
他忽然抓起殊颜的手快步走去。
今日抓的纵火贼被五花大绑,押在军中。见叶景翎来了,心中早已乱成一锅粥,却垂着头掩饰慌乱。
叶景翎看到他脖子上紫青色血瘀,眼神一顿,似有所思。
“舌头被割了,不能说话,但耳朵听得见。”殊颜指着那人道。
“这血瘀怎么来的?”叶景翎问道。
那人耷拉着脑袋,不作回应。
“你是段云庭派来的。”
那人还是没反应,殊颜刚想上前抽他,却被叶景翎拦下了。
他招来几个士兵,冷声道:“上刑。”
那人这才抬起头看他们,僵硬的点了点头,看来怕死得很,殊颜心中冷笑。
“说不说都得死。”叶景翎冷笑,“但是说了,留你全尸。不说,我可保证不了。”
那人瞬间神色慌乱,张开口乱吼一通,却只有低哑的声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再问你一遍,这血瘀怎么来的?”叶景翎拧着眉问道。
他朝城外的方向指了指,小心翼翼的点点头,意思让他们出城去。
“小心有诈。”殊颜提醒道。
只见叶景翎抓起他的肩膀,在他的手上困了厚厚的绳索,一头抓在自己手中。
叶景翎翻上战马,见殊颜也要跟上,他出声阻拦道:“若是有诈,你在我难以心安。听话些,在军中等我。”
殊颜愣住了,喃喃道:“那你一路小心。”
叶景翎会意,抓着绳索一头,驱马而行,后头的纵火贼一路踉跄狂奔,就这样一前一后出了城门。
“你指路。”叶景翎停下来看他。
那人朝着西面的树林指了指,叶景翎随即调转方向前行。
没过多久,二人便来到一处密林中,周围繁花盛开,甚是艳丽,却有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叶景翎还想往前去,被听得后头之人在“啊啊”低吼。
“不能过去?”
那人点点头,指着这密林当中漂浮着的雾气。
其实这雾气稀薄,且无色无味,若没有停留下来细看,根本无法察觉其中异样。
叶景翎后退了几步,定睛细看,确实若隐若现,难以察觉。
“此雾有毒?”
那人却摇摇头。
叶景翎不明所以,抽出三清剑朝前一掷,剑身在密林间急速穿梭,削掉不少树叶,引出一阵疾风。忽然,从树林深处飞出一群密密麻麻的夜蝶,追着三清剑而去。
那人口中又是一阵低吼,叶景翎明了,带毒的应是这群夜蝶。其双翅全黑,在夜间会发出银光,银粉有毒。
三清剑飞了一圈,自动回到他的手中。
叶景翎抓起地上的人,就要翻身上马,却在刹那间从远处飞来一箭,叶景翎闪身躲过,箭矢直直刺入那人的胸腔。
叶景翎回头,只见周围已布满了埋伏,果然有诈。
他松了手,淡然开口:“阁下为何不现身?”
“景翎君,本座等你久矣。”
一阵低哑的嗓音响起,一柄巨镰自地底冲破而出,乌黑的连帽斗篷挡住他的上半张脸,那群密密麻麻的夜蝶栖息在他周身,随着一开一合的煞气扑棱着翅膀。
叶景翎感受如此强劲且熟悉的气场,不由得一愣。
“你是谁?”叶景翎蹙眉。
“我?”九幽隐在煞气中,惨白的脸上勾起一个渗人的笑,仿佛恶魔在微笑。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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