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峨的万丈高山之上,云霞缭绕之间,耸立着一座清雅府邸,后院一株古老的沙棠树郁郁苍苍。
府内的仙侍听得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开了门却见一位粉衣粉裙的神女伫立在门外,灿若明霞的脸上风尘仆仆。
仙侍不由呆愣了片刻,方才开口询问:“仙子可是来寻我家神君?”
“正是,还请神君赏脸一见。”
殊颜绕过他的脸,便往里瞅。
仙侍挡住她的去路,为难道:“我家神君外出云游有段日子了,且早已不管世事,仙子还是请回吧。”
说罢,便要合上大门。
“慢着!”
殊颜用脚尖抵住门槛,双手扒着门缝,探出一颗脑袋东张西望。
那仙侍哪里见过这么无赖的仙子,急得满脸通红,却又不敢招惹她。
“仙子,我家神君真的不在,这早已是六界都知晓的事,你又何苦来为难我一个下人?”
“那我就等,等到他回来。”殊颜倚在门边,一副赖着不走的架势。
仙侍拿她没法子,唉声叹气正要往里去,却被殊颜叫住。
“你家神君几时出的门?”
仙侍微怔,掐着手指如实道来:“算来也有数万年了。”
殊颜一听,便觉不对,但又想来华清府的老神君确是这个情况,便以为仙侍指错了人,他俩牛头不对马嘴,竟也扯了这么半天。
“错了错了!”殊颜苦笑不得道,“仙友,方才我说错了,我是来见你们少府主的,他可在?”
仙侍闻言,更是一惊。
“几十万年来,华清府只有一位主人,我家神君从未有过子嗣,我也从未听过什么少府主。仙子可是糊涂了?”
……
殊颜瞬间一头雾水,不知他在胡扯什么。
“华清府景翎君,你敢说你不认识?”
仙侍摇摇头,表示从未听过。
“我家神君原是父神身边的一只凤凰,六界之人皆尊称一声沧离君。仙子你许是找错人了。”
身后的清越和时风赶上来,见殊颜惊慌失措的模样十分不解。
“怎么了这是?”
殊颜听到他们的声音,犹如抓到一根救命稻草。
她艰难地开口道:“他不肯见我,也不该这般欺人!”
待仙侍解释完,时风面露难色,道:“颜殊,其实我们从未见过景翎君,也只是从你的口中得知。”
清越沉默不语。
“你们也不信我?”殊颜张了嘴,却想不到该如何解释,景翎君并非她的杜撰。
她一拍脑门,突然想起那日瑶池宴。
“你们在席间讨论景翎君和晏华神女,可还记得?”
清越尴尬的点头道:“那都是师兄道听途说的,我们的确没见过景翎君本人。”
殊颜僵在原地,在这里,只有她一人见过。
他就这么凭空消失了,连一点痕迹都无。
原本心中的期待落空,如遭重击。
华清府的仙侍见她不肯离去,便左右为难。正在他踌躇之时,却听得一个清亮的女声从屋子里传出来。
“什么风把六殿下吹来了?”
紧接着是轮椅轱辘的响声。
此女的声音她再熟不过了。
殊颜一把推开堵住她去路的仙侍,只一抬眸便看到了轮椅上身着明黄长裙的晏华,粉面朱唇,巧笑倩兮。
“许久不见,六殿下可还安好?”
殊颜目光微冷,打量着她空荡荡的右袖,以及长裙遮盖下空无一物的右腿。
“好得很。”殊颜满脸挑衅,“神女气色大好,看来缺胳膊断腿也丝毫影响不了你。”
晏华闻言也不恼怒,反倒是笑意盈盈,“殿下也是一点没变,脾气还是这么大。”
殊颜最讨厌她假笑的样子,尤其在得知她的真面目之后,更是厌恶加倍。
“神女怎么住进华清府了?莫非得到景翎君的允许?”殊颜蹙眉,这仙侍还口口声声称不认得景翎君,分明是在狡辩,若不是因着景翎的缘故,晏华为何会在华清府出现?
晏华一脸惊讶地看向仙侍,不解道:“我住进华清府是因沧离君怜惜我身残,而你口中所说的景翎君,我并不相识。”
仙侍叹气道:“这位仙子从进门开始就在嚷着要见景翎君,小的也是没法子了,神女你看这该如何是好……”
晏华冲他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多嘴。
殊颜不可置信地瞪着她,咬牙道:“那我问你,你的右臂和右腿是怎么没的!”
晏华一愣,姣好的脸上泛红,似乎有些难开口。
一旁的仙侍替她说道:“神女此前历劫受了重伤,幸得我家神君的救治,又因府上的冷泉有愈合伤口的功效,所以神女便常来泡泉。”
晏华点点头,“确是仙者说的那样。”
殊颜死死盯着她,一字一句问道:“你飞升前名叫沈晏华,乃当时太傅之女。此话可有错?”
晏华微怔,如实道:“无错。”
“你虽同叶景翎青梅竹马,却又倾慕太子的权力,故而嫁给他。此话可有错?”
“无错。”
“可太子待你并不好,成婚第一夜便羞辱你,你反了悔,又投靠了对你一往情深的叶景翎!”
“你如何知晓这么多?”晏华一脸惊慌失措。
殊颜压着气息,沉声道:“你不认得景翎君,那叶景翎呢,他在哪儿?你飞升成神,那叶景翎在哪儿?”
晏华的脸上忽地落下两行清泪,她用袖子擦去泪痕,道:“他一个凡人,自然活不到现在,许是投胎转世去了吧。”
殊颜见她还在装傻充愣,便继续道:“前尘往事太久,你忘了也就忘了。可你设计害死鸠衍,总不能也忘了吧!”
“殿下真是糊涂了,我同你只在三月初三的生辰宴会上有过一面之缘,我实在不明白,你为何如此构陷我?”晏华攥着裙摆的手微微发抖,看来气得不轻。
清越也是第一次见殊颜这般咄咄逼人的样子,而轮椅上的晏华低低啜泣,甚是惹人怜惜。
他上前拉着殊颜的袖子低声道:“要不算了吧,看她怪可怜的。”
“可怜?”殊颜冷冷一笑,“是挺可怜的。”
晏华强忍着眼泪,身体的残缺到底是她的痛处,听别人这般轻蔑她,心里总归是不快。
“仙子,既然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还是请回吧,晏华神女需要静养。”仙侍冲着大门方向做了个请的手势。
都开始赶人了。殊颜深深看了一眼还在啜泣的晏华,便头也不回地朝门外走去。走了几步,她又停下来,道:“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我自分得清。他既不愿见我,便也罢了。但如今九幽为祸六界,既为神族便不能置身事外。”
“殿下深明大义。”晏华嘴角微弯,诡谲的笑意一闪而过。
待殊颜走后,仙侍将华清府的大门重重关上,走到晏华跟前跪下。
“神女高见,这六殿下果然不好糊弄。”
晏华得意一笑,全然没有方才的委屈模样,“我如今这般生不如死皆是拜她所赐,我总要她付出点代价。”
“可神君那边要如何交代?”仙侍有些惴惴不安。
“景翎马上也是死人一个了,我何需向他交代!”晏华目光凌厉,有藏不住的狠毒,“你速去告知九幽她的下落,算我卖了一个人情给他。”
仙侍面带犹豫,“神女真的要同魔界联手?日后若九幽败北,我们怕是逃脱不了干系。”
晏华望着空荡荡的院落发笑,“那就助九幽常胜便是。”
“这魔神看似强大,却传言对六殿下一片痴心,总归是个软肋,小的以为不能太过相信他。”
“我自有分寸。”晏华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轮椅,“这仙界之中,藏着不少九幽的眼线,前不久他挑衅天宫,便有不少人在暗地里投靠了他。日后他的势力只会愈发强盛,我们眼下摆明立场绝不会错。”
她顿了顿,阴笑道:“传言虽假,却不一定是空穴来风。毕竟她是景翎的深爱之人,想来九幽对她定也是关爱有加。”
“神女难道不生气?”仙侍问道。
“从他一剑斩断我的手脚开始,我对他便只有恨,没有爱了。”晏华咬牙切齿道。
“景翎君确是辜负了您的一片痴心。”仙侍叹息道。
晏华瘫软在轮椅上,她沉默闭上眼,只留一脸疲惫。
她想念的景哥哥,是她在凡间的青梅竹马,而不是这个冷血薄情的景翎君。
□□可以修复,但她的心早已破碎不堪,再难重拾。
“走吧,我不想呆在这儿了。”
“是,这华清府委实冷清,地儿也冷,不适合神女久住。”
仙侍起身推着轮椅出了门,晏华回头望着空无一人的华清府,景翎去了鬼界,沧离也云游在外,这里着实冷清,连个下人都无。
晏华揉了揉额际,竟有几分物是人非的伤感。
可问她后悔吗,她绝不会承认,若不是她唤醒九幽,也不会有如今的局面。
她不能得到心爱之人,别人也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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