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9章 前赴江都见故友,上房密语几千重【2】

神女前往地界查看,与神女一同前去的,还有其护卫——影族族长——司幽。在一番勘探之下,发觉真正令龙渊部族的后代早死的原因实则为神农大神的力量并不适合毫无生机的地下。最后,是由来自影族的司幽引地界早已形成的瘴毒进入龙渊人体内,再由神女将其父的力量随之引走,继而再轻微补上些许女娲大神的力量,再配合影族的秘法,从而换取龙渊人得到在地下生存的能力。后来,神女发现,在最初的时候,龙渊部族无法适应地界的生活,实则就因地界十分浓郁的瘴毒。也将此事告知女娲大神。女娲大神悔不当初。而后,进入神隐时代,众神力量衰微,女娲大神力有不逮,陷入沉睡,似乎为所有事情画上了一个句点。但也因此,幽都力量产生了衰弱。又在始皇帝时期有了一个叛徒——徐福。其为了功名利禄,盗窃铸魂石,献给始皇帝,说是此物可以采集天地之灵气,日月之精华,是为玉衡者。此物可炼制仙丹,可得长生不老之躯。始皇帝正值壮年,虽四海归,但六国势力却并未认同他做这天下的主人,摩擦纷争不断,且他也有意要做这天下的主人,但身为凡人,总被这具凡躯所限,遂信以为真,倾几乎举国之力满足徐福的要求。徐福曾研究丹法,倒也利用铸魂石炼制出了一些强健体魄的丹药。但始皇帝并不满意,他要的是千秋万世。徐福也明知,想要长生不老,非修道不可。然而,就算修道,那么多道士前赴后继,又有几个跳脱了轮回?加之始皇帝太过多疑,功利心重,也根本不可能修仙,这就是个无解之题。但功名利禄诱惑着他,最终是一个谎圆下一个谎。到了后来,始皇帝身旁的李斯发现端倪。始皇震怒,自此坑杀方士数万。但这并不能平息祖龙之怒。徐福早就知道,这个骗局终有编不下去的一天,便早做打算。等着李斯带人去抓捕的时候,他早已远渡重洋。当初,他盗取铸魂石,不仅仅想要功名利禄,也想要看看这东西是否真能有那炼制仙丹的作用。但很显然,这两者都是虚妄。在离开中土之前,徐福将铸魂石随意选了个地方丢弃,自此这丢失的铸魂石再没有被找到。徐福也因是地界人,身怀瘴毒,早已无法适应地上的生活,加之其曾荒淫无度,又无一份特殊灵力护体,最终在瘴毒的折磨下,客死他乡。自此,幽都也开始了对铸魂石的寻找。但一直都一无所获。这铸魂石虽说是一块其貌不扬的石头,但它偏偏很像能够用来炼剑的矿石。它能在一些特殊法术的加持之下,以生人的命魄之火熔炼成各种形态。也是因此,幽都寻寻觅觅多年,都一无所获。幽都有一条河,名为忘川。从幽都上方流经,很像是银河的模样。但那里流过的却是人的魂魄。这些魂魄途径忘川,会前往孟婆那处,走向下一个轮回。我们在忘川之下,也能见到各种各样的魂魄。虽然我们已经在忘川见到不少命魄缺失的魂魄,还由此发现其命魄被燃,然而若是以此来寻觅铸魂石却是妄言。如此,便这样一代又一代的幽都人在到了一定的时候,通过重重考核,能够成为娲皇殿的十二大巫咸或是灵女的时候,才能在这其中择其一成为寻觅铸魂石的人选。毕竟,这牵扯到地界人能够在阳世行走的那么一份特殊灵力的供应,以及这其中的一些特殊缘分。有时,虽然幽都确定了人选,但将人带去祭台之后,女娲大神的神力却不认。一直以来,我们都不知道,产生这种情况的缘由是什么,但却不能因此就停下脚步。我的父亲就是上一代大巫咸。他领了这个寻觅的任务,却在人间行走之时,遇见了他的倾心之人,也就是我的母亲。虽然相爱,但他们之间却存在着这地上和地下的沟壑,以及我父亲也一直隐瞒着其是幽都人的身份。直到一次意外,母亲怀上了孩子,此事才到了父亲不得不坦白的地步。父亲原以为母亲会被吓到,但母亲却很容易就接受了此事,愿意抛弃江湖生活,与父亲长相厮守。发生了这种事,于幽都而言,当然是禁止的。而后,父亲带着母亲回了幽都,向婆婆坦白此事,也遵守幽都的规则,自此自囚于幽都,再不踏出一步。寻觅铸魂石的任务也因为没有合适的人选,而暂时止步。很快,我哥哥降生了。他自一出生就被那些长老预言,将会是幽都史册上最强大的大巫祝。也由此,婆婆和长老他们对他都十分关注,也很严格。虽说如此,他也轻轻松松地过了所有考核,成为了娲皇殿的大巫祝。而后,便是他领了这寻觅铸魂石的任务,开始了寻觅之旅。我比哥哥小了五岁。虽然我母亲也是习武之人,但毕竟与幽都人不同,在我出生不久之后,就去世了。父亲也因此像是被抽去了魂魄一般,很快也郁郁而终。我是被婆婆带大的。后来,发生了一些事,哥哥失踪了。我也通过了考核,目前的任务就是找哥哥风广陌和找铸魂石。”

眼眸微微暗淡:“我...我身怀瘴毒的事情,毕竟...我怕被视为异类,也不敢说出来,只能想方设法遮掩。但这次确实没有想到,竟然...给大家添了那么大的麻烦,我...还有,我之前前往昆仑山,是在找寻哥哥的过程中,听闻他的足迹是往那个方向的,才往那方去。但却没想到遇见少恭了。”

怯怯地看了欧阳少恭一眼,眼睫低垂:“那时,我也没骗你,我们幽都居于地下,连一颗像样的植物都没有,能够吃的,也就那些虫子。我...”

抿了一下唇:“那时,原本我也没想上天墉城,但听你提起,我感到这样一个地方,应该汇集了五湖四海的人,前去的香客也应该是前赴后继的,便想着这样的地方应该消息灵通,也不至于我自己跟个无头苍蝇似的,乱撞一气,却又一无所获。如此,便与你一道上了天墉城。”

想要抬眼看上陵越一眼,但始终只是眼睫轻颤了一下:“...来到天墉城,发觉此处是一个习剑的地方,我想着这铸魂石既然一开始是拿来炼剑的,又想着天墉城还挺有历史的,如此应该也会有点跟铸魂石相关的线索,便相对平静地留了下来。跟芙蕖住在同一屋,我确实有意在打听一些事情,但我绝没有别的意思。而且,很多时候,都是芙蕖将我当成了树洞...”

声音变小了些:“跟我讲了很多陵越大哥和屠苏的事,还有你们的师父。也是由此,我感到也许能够从你们这里获得一些线索,或是通过你们,见得你们的师父,得到一些线索。既然你们的师父是剑仙,必然了解跟剑相关的一切,甚至因为他的年岁足够的大,知道的事情很多,我说不定真能找到铸魂石。但...”

肩膀微微向下一塌:“我哪里知道,你们天墉城的规矩那么大?这做新晋弟子的,连跟上一级的弟子说个话,都像是在犯着什么多么严重的错误似的。每一级弟子的晋升,还那么麻烦。如此情形,按照芙蕖对陵越大哥的描述,我都觉得这条路十分无望。直到翡翠谷试炼这件事,我都有了要撤离的想法。我当然没想到,我能够有机会见到甲级弟子。而带我们去试炼的人,又刚好是屠苏。当时,我只是想着,这般情况总算能够搭个讪,如此也好进行下一步的接触,继而再说后话。但在见到屠苏之后,我发觉他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鼻尖轻轻浮现几许湿意:“在我五岁那年,婆婆的好友曾携一个叫做韩云溪的男孩到幽都做客。幽都这个地方甚少有人涉足,难得见到外人,我玩心大起,就跟韩云溪很快玩到了一起。然而,愉快的时光总是很短暂。我...寻找韩云溪,确实是想要找到这个玩伴,看看他过得好不好。我没有其他意思。”

吸吸鼻子:“事情就是这样,我确实不该瞒着你们,但也请你们理解我的难处。我孤身一人在这世间行走,又是个女儿身,确实...”

陵越嘴角轻勾:“晴雪,你不必感到难过,我们没有怪你的意思。确实,相比男儿,女子总要难一些。”

风晴雪的眼睛一瞬就亮了:“陵越大哥,你真的不怪我吗?真的不觉得我是处心积虑吗?”

陵越淡淡笑笑:“不怪你~芙蕖与我说过,你是个好女孩。只是一直都在旁敲侧击地询问一些事情,应该是碰到什么难处了。若是可以,她希望我可以帮你。”

浅浅叹了口气:“你说得对,天墉城的规矩确实太大了些。我也确实是事务缠身,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的,阴差阳错之下,事情竟然如此回环曲折。”

正色道:“你说起的这个事情,若是有相关的消息,我自会替你留意。也希望你能早日找到你哥哥和铸魂石。”

浅浅皱了皱眉:“听来,这东西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风晴雪笑了:“借陵越大哥吉言。”

继而表情又复杂起来:“其实...铸魂石就是铸魂石,哪里有什么好坏,不过是用它的人究竟是好是坏罢了。”

陵越一怔,随即眼眸中多了一分对风晴雪的肯定:“晴雪所言极是。”

欧阳少恭低低敛眉:“...晴雪,这些事你为何不早说?若是早说的话,说不定我还能早些找到为你遮掩瘴毒的办法,也不至于...”

风晴雪微微别过眼去,有些落寞:“抱歉~”

陵越一把搂住欧阳少恭的肩头:“少恭~”

欧阳少恭浅浅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就在这时,老付来了:“众位,开饭了~”

欧阳少恭微微点头应下之后,就与众人移道餐厅。

这一次,这餐桌上的气氛不再显得奇异,反倒确实有些因为翻云寨一事死里逃生的庆贺之意。

饭后,众人一道随欧阳少恭去了后花园,看看那些珍奇的药花。

夜晚,赏花完后,众人又直接去了厨房,取了各自的药服下,再回了房。

回房后,陵越便去沐浴了。

百里屠苏一个人坐在桌边,托腮盯着圆桌上的烛台,不知在想些什么。

陵越沐浴归来,刚一推开门,见到的便是这样的百里屠苏。

陵越的目光迅速在百里屠苏和烛光之间转了一圈,又迅速瞥了一眼百里屠苏那呆滞的杏眸,淡淡勾唇出声:“屠苏,时间不早了,快去沐浴吧~”

直到陵越的声音传来,百里屠苏才像是醒过来般的望向门口。

只见沐浴归来的陵越着了一件浅蓝色滚边深蓝色的长衫,腰间一条三指宽的丝带打了个礼结,束着那精壮的腰身,乌黑的头发难得散开,但也还是用一根深蓝色的发带束着。

风轻轻漾起那轻薄的衣袖。

此刻的陵越颇有几分神仙临世的模样。

一下,就将百里屠苏给看呆了。

陵越微微摇了摇头,走去百里屠苏身边,按了按百里屠苏的肩,低哑了嗓音:“还在发什么呆?”

陵越这低哑的声音,在这样的夜,好似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百里屠苏落荒而逃。

瞧着空了的掌下,陵越仅仅只是愣了一瞬,便轻轻笑了笑,走出房间,寻了小厮,让其换上轻薄的床饰,颜色还得是清淡的,这夏日太热,见着深色的,都觉得平添了几分热气。

吩咐完后,陵越就回了房,站在窗边,抱臂环手,望着夜空中的明星,眸色深沉。

即使这欧阳府中的小厮为了更换被面儿什么的,来回多次,陵越也一样跟一尊雕塑似的杵在那里,一动不动安如山。

换好之后,小厮们吱了一声,便离开了。

陵越淡淡一瞥,嘴角不由勾起一抹讥讽的微弱弧度。

又转过头去,看着明星,恢复平静。

风晴雪刚一回房,就见着之前伺候她的仆役正在收拾屋子,还有些奇怪:“你在干嘛?”

那女子仆役停了手上的活计,转过身来,答道:“付管家说,你的病已经修养的差不多了,不宜在这还有病气的屋子里住,今晚就搬去别的房间休息。小的正在打理此事。”

风晴雪一怔,心下隐隐有些黯然,但面上却是笑道:“我还不困,你不用着急,慢慢收拾就是。”

那女子仆役微微福了福身子,又继续手头上的活计。

风晴雪也不愿在此处碍事,便往距离门口稍远的位置走了几步,背手在后,看着星星忽闪。

百里屠苏沐浴归来,脸颊上还带着两分水汽和红晕,在灯下,自然显得更有少年气。

陵越早已上了床,靠着床头,看着闲书。

百里屠苏归来后,想着时间也晚了,确实也该早点休息,但莫名的,这心头却颇为跌宕起伏,静不下来,甚至觉得那床都有可能是一只变了型的洪水猛兽,正等着将他吃拆入腹。

察觉到百里屠苏归来,陵越放下闲书,看向百里屠苏,正欲让其早些休息,却发现此刻的百里屠苏头发还是湿的。

只能是略有点心累地叹了口气,任命地下床来,将那不知道在想什么的人儿推去梳妆台前坐下,又取来干巾轻柔地擦拭着百里屠苏的头发:“怎么不把头发擦干?你的内伤还没好,若再染了风寒,岂不是雪上加霜?”

百里屠苏被陵越这么一说,才发觉,他也不知道今日到底是怎么了,连这种小事都能忘了。

这脸是越发的红了,连带着头也跟着微微低下。

陵越瞥了一眼镜中的人,又淡淡地把目光收回。

百里屠苏抿着唇,一只手折磨着里衣的一角。

瞥见百里屠苏的小动作,陵越倒是善解人意,将手中的干巾隔空扔到脏衣筐中去,又用手指代替梳子,轻柔地一边为百里屠苏梳理头皮,一边用内力将百里屠苏的头发烘干:“在想什么?”

百里屠苏一怔,头埋得更低了些:“...师兄,你真的要帮风晴雪吗?”

陵越右侧的眉尾轻轻一挑,但嘴上却说:“好歹她也和我们师兄妹一场,再说也只是帮她留意一下这方面的消息,也不碍事。此事不过顺手为之,并没有什么为难的。”

百里屠苏浅浅抿了一下唇:“可...”

眉头紧皱:“我...我感觉她的话并不全是真话。如此,我们还要帮她吗?”

陵越眼底飞过一抹流光,眉间浅浅有了“川”字:“...此话怎讲?”

百里屠苏将那下唇蹂躏几许,面上尽是纠结与苦恼:“我...我也说不清是为什么,总觉得她的话...呃...就像...嗯...就像少恭那些精心经过修缮的药花儿一样,看上去很漂亮,但并不原始。”

陵越顺了顺百里屠苏的头发,有些难言:“虽然...我与你有相同的感受,但我感觉晴雪这是一种善意的隐瞒。毕竟,幽都那个地方,确实是...”

百里屠苏抬起头,透过铜镜看向陵越:“幽都到底是什么地方?”

陵越眼睫低垂:“人去世之后,□□在这个尘世消亡,魂魄却前往幽都,渡忘川,洗前度,又开始下一场尘世之旅。”

双手缓缓搭在百里屠苏的肩头:“我所了解的幽都,就是这样。至于晴雪所说的那些前尘往事,我却不清楚。不过,这也没关系,等着师尊出关了,我们再问也可以。”

浅浅捏了捏百里屠苏的肩头:“时间很晚了,我们该休息了。”

百里屠苏的眼睫低垂了一瞬,复又抬起,紧紧盯着镜中的陵越:“师兄,你...对方兰生...”

陵越眼睛看向他处:“大概是很无奈的盛情难却吧~”

百里屠苏怔愣了一下,又目光闪烁,声音放低:“...推开他,也不难。”

陵越一把抄起百里屠苏,往床上一扔,紧接着整个人扑了上去,床帘一瞬滑落。

百里屠苏根本无法反应,直到唇上印上了温热。

可陵越的态度...

百里屠苏抬手推着陵越的胸膛,也躲闪着这种模棱两可的温存。

陵越停了下来,一瞬不瞬地看着百里屠苏:“作甚?”

此刻,陵越的声音变得低哑,磁性。

百里屠苏一听,先是腰肌窜过一股麻感。

这麻感直通天灵盖。

继而微微侧过头去:“那个...”

陵越悄然靠近那红透的耳朵:“我想你了~”

低哑的气音犹如火星迸溅进了油锅,刹时沸反盈天。

然而,即使被陵越这句话一砸,有些头晕目眩,但百里屠苏的心头还是有一些梗。

当陵越的手指攀上衣带的时候,百里屠苏一把按住陵越的手,不让陵越继续下去:“我困了~”

陵越轻微眯了眯眼,压迫感十足:“今晚,可由不得你了~”

如此模样的陵越,恍然间有了曾经的影子,当然是彻底让百里屠苏怔住了。

陵越趁隙兵临城下,攻城略地。

这晚,当真由不得百里屠苏了。

欢愉,痛苦,挣扎,拧成了一股纠结的绳,似那随着夜风摇曳的药花,低垂着的花朵,总能漾出几丝迷人的甜香。

***

欧阳少恭闲闲躺在美人榻上,手中把玩着一只镂空银丝球。

银丝球中装着几粒带着清苦气息的香丸。

香丸因欧阳少恭的把玩,苦香阵阵散开。

欧阳少恭正把玩得起兴,却忽而眉头一皱。

轻轻微闭的凤眼也一下睁开。

眼底飘过了一丝复杂。

连带着对银丝球的把玩都停下。

***

此时,女仆已经领着风晴雪来到了新的房间安顿。

风晴雪环视四周,瞧着颇为雅致的装点,眼睫轻轻一颤。

***

坐在太师椅上的白发女子,一手搭在膝头,一手搭在扶手上,拇指像是无知无觉般的搓揉着扶手上的花纹,低垂着的眼里,是百思不得其解。

这一夜,似乎注定这欧阳府无眠。

***

某客栈一楼大厅。

随身背着偃甲工具的蓝衣年轻偃师正苦恼地挠着头:“这该怎么办?夷则的师尊也太霸道了些~一点道理都不讲!更可气的是,夷则居然那么听话!看他也不像什么循规蹈矩的人啊~这...”

眉头拧紧:“这到底该怎么办?”

正在大快朵颐的馋鸡在这时似乎察觉到了主人的烦恼,蹦了两下:“唧唧~唧唧~”

原本就烦,还有捣乱的,岂不是更烦?

年轻的偃师正欲赏某些吃货一个脑瓜崩儿,却在这时有一只女人少见的带着长期握着长枪而有茧子的手轻轻按住了手背:“无异,莫急。”

收回手来,正色道:“无异,关于夷则的事,我想,诀微长老这么做,定有他这么做的道理。夷则一声不吭地被擒,却也不解释,甘心被俘。这其中应该也有原因。只是这些事都应该是他们师徒之间心知肚明的事。我们即使是朋友,这些太华山的家务事自也是不必对我们明说。此番,应当从长计议才是。”

听闻“太华山”和“诀微长老”几个字,就坐在乐无异背后邻桌而坐的一男子,正欲抿上一口茶,却在这几个字出现的时候,停住了动作,茶杯距离其嘴唇只有一指远。

警惕从其眼底迅速滑过。

而后,迅速给同桌的其余三人无声地递去“认真听”的眼神后,按捺下心绪,静静地听着。

女子说话之时,是少有的女中音,听来那叫铿锵有力。

说出的话也有几分道理。

但...这对“山野之人”无效。

乐无异还没发表什么看法,坐在乐无异对面的绿衣女子,立刻纤眉倒竖,就差拍案而起了:“哼!胡说!明明就是那老头儿使诈!”

那中音女子浅浅压低了眉:“阿阮!莫要对长辈无礼~”

阿阮抱臂环手,脑袋一昂:“他要对夷则好些,那还好说~谁叫他那么过分?”

乐无异虽然心知应当尊重长辈,但此时阿阮的话,却深得他心。

中音女子将这同仇敌忾的两人看了一眼,无奈地在心头叹了口气,面上却是道:“此番,你们当真想要找到夷则?”

阿阮傲娇地嘴角浅浅一勾:“当然!夷则是我的,才不给那坏老头儿呢!”

乐无异喉间微微一梗,心说,这巫山神女果然直白~这才小眼神儿纠纠缠缠,就是她的人了?呃...

虽然心头略略对阿阮的直接有点咋舌,但也有些佩服阿阮的心直口快。

乐无异略略调整了一下心情,也道:“夷则是我兄弟,无论出了什么事,诀微长老的做法也有待商榷。”

中音女子又将两人看上一眼,而后问道:“你们想好见了夷则,此事应当如何问询吗?”

阿阮撇了撇嘴,满脸嫌弃:“有什么好问的?直接把人打包带走就是!难道还得经过那坏老头儿同意啊?”

阿阮自是不知中音女子这弦外之音,但乐无异却听明白了,面色不由微微一沉。

虽说之前的确对于突然杀出的清和真人颇有微词,但也正像是闻人羽所说的那样,清和真人的做法,以及夏夷则的不抵抗,这其中定然存在着师徒俩心知肚明的一件事,以及此番清和真人并非完全代表夏夷则的师尊这么一个身份,还代表太华山的诀微长老这么一个身份。

如此一来,其实他们任何对夏夷则采取的行动,都会代表多重意义。

如此一来...

加之,若此事是一件人家太华山的家事,譬如师父管教徒弟什么的,别说是他们仅仅作为夏夷则的朋友,就算是现在人家太华山的掌门——南熏真人都无法置喙,这...

一时之间,因为闻人羽的话,乐无异低垂下眼睫,并没有做声。

闻人羽瞥了乐无异一眼,心下松了口气。

但此时,阿阮却在桌下踢了乐无异的脚尖一下:“小叶子,你怎么不说话?你平日里不是最讲兄弟义气了吗?现在你难道要夷则被那坏老头儿欺负?”

乐无异忽而竟有了要矫正阿阮对清和真人称呼的想法。

这个念头在心间一闪而过。

察觉到这种异状,乐无异不由在心底暗暗叹了口气——就怪夏夷则!一天到晚,叫我夏公子长,叫我夏公子短的,搞得来他都被绕进去了~喵了个咪的~

略略平复了一下情绪,乐无异想了想,看向闻人羽道:“阿羽,我知你意思,但我们作为夷则的朋友,对这件事不能不闻不问。”

闻人羽怔愣了一瞬,心下也大致知晓了乐无异的想法。

但她的心头还是有些担心。

上次,纪山那处,有好几波人对夏夷则进行暗杀。

这无疑说明了夏夷则恐非常人。

以及,那很难愈合的伤口,还有那明显低于常人的体温。

虽然是男子里少有的清冷面色,但...

阿阮对其的异常亲近...

闻人羽心下略略复杂。

垂眸一瞬,复又抬眼看向乐无异道:“你知道怎么去太华山吗?”

乐无异正欲说——这还不简单?本偃师早就在熟悉夏夷则那把剑的灵力了,只要放出搜寻偃甲,再把翻译偃甲往馋鸡脑袋上一放,哪怕这夏夷则能上天入地,都能给找到,区区一个太华山又有何难?

却在这时,领桌,就坐在乐无异身后的那男子已经起身来到乐无异和闻人羽的身侧,微作一揖,刻意动了一下坠着玉佩的那侧髋骨:“请恕在下冒昧,在下本无意听闻诸位议事,但...”

略略一顿,又淡笑道:“关于太华山的具体位置,在下可效犬马之劳。”

面对忽而有的生人,闻人羽升起下意识的警惕,自是也把这人的一切动作尽收眼底。

瞧着那仍然还在轻微摇晃着的玉佩,闻人羽的警惕也随之迅速散去。

连忙站起身来,抱拳道:“多谢。”

眼见面前这女子打消了军人应有的警惕,却又没有挑破他的身份,前来攀谈的陵皎也大致明了了对方的意思,顺坡下驴:“在下不过恰巧知道,这只是举手之劳罢了。”

瞥向乐无异随身带着的偃甲工具箱,淡淡笑道:“这位公子应该是一位偃师,对吧?”

乐无异眼睛一亮,心说——哎哟~不错~你小子有眼光!

正想傲娇两句,却在这时,闻人羽道:“作为太华山路线的回礼,不知先生有何见教?”

陵皎微微低眉一瞬,又极为认真地看向闻人羽道:“加急。”

闻人羽一听,瞬间明白过来,冲着陵皎点了一下头,又冲乐无异道:“无异,你还有偃甲雀吗?”

乐无异有点一头雾水的,但出于对闻人羽的信任,还是从偃甲工具箱中拿了一只出来,交到闻人羽手上。

闻人羽细细看了这几乎与寻常麻雀无异的偃甲雀一眼,又将偃甲雀递与陵皎:“此物脚踝处有一机关,可放金贵财物,公子也好接济朋友。此物驱动,只需拨弄尾部,对其眼睛说出具体地名,使命必达。”

陵皎郑重接过:“多谢。”

取过桌上一盏茶,极快的内力轻轻一震,几乎看不见的水雾就在桌上铺就了此地前去太华山的具体路线,还刻意指明了从后山而上的隐蔽路线。

闻人羽出身行伍,对行军路线图极为灵敏。如此一看,都不由在心底暗叹一句——厉害!

陵皎将茶杯放下,茶杯的底部刚好掩去太华山后门的位置。

将偃甲雀拢入袖中,再作了一揖,默然领着其他几人离去。

直到人都消失了,乐无异都还没怎么回过神。

反倒是阿阮抱臂昂头,有了不满:“哼~神神秘秘,拐弯抹角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乐无异眼睫一颤,转头正欲问询。

闻人羽早已坐下,用手抹去桌上的水雾。

新拿起一只杯子,往里面倒了七分满的水。

将茶杯置于嘴唇前一指的距离,略略带了内力,将声音压得极低,又用之前夏夷则给她的个小玩意儿扰动周围气流,仅仅只让乐无异听见她的话:“刚才,那四个人是天墉城的。天墉城是天下修仙第一大宗,也是剑宗第一大宗。太华山几乎与之齐名。但太华山却主修妙法和御剑两宗,是道门中极为难得气剑两宗并立的宗派。观方才那人的下盘,以及能轻易以内力控制流水,必为天墉城弟子中的佼佼者。天墉城与太华山关系密切,尤以天墉城中的剑仙紫胤真人和太华山中的诀微长老清和真人为甚。此番,对方未着道服,却有代表天墉城内最高级命令的令牌,应当是有事务在身,自是能帮则帮。”

乐无异细细听完闻人羽的话,又再一想整个过程,给闻人羽递去一个挑眉——他们这是...

闻人羽浅浅皱眉,眼眸中暗暗含着制止——可能...天墉城的内部出了什么事情,他们应当是有所顾虑,才放弃了符箓传信。此事,恐怕也非同小可。我们见了夷则,旁敲侧击提上几句便是。他定比我们更清楚这些事情。其他的,还是莫要多言。

乐无异明白过来其中利害,冲着闻人羽极为隐蔽地点了一下头。

闻人羽接收到乐无异的意思之后,撤了内力,收了干扰,喝了口茶。

阿阮瞧着这俩眉来眼去的,心头更是气,索性默默啃起猪腿来,懒得搭理这种臭情侣——哼!不就欺负她,夷则没在身边吗?这次找到夷则,定要腻死这俩!哼!还有那个臭老头儿!

***

星星许是有些害羞,几度藏于云后,又几度探出头来。

倒是显得一直都在的药花儿理直气壮了些。

不过,花瓣边缘那晶莹的晨露,似乎又有点欲盖弥彰的意思。

欧阳府最终,当然还是安眠了。

只不过是在后半夜罢了。

此刻,天光微亮。

还带着这夏日难得的清凉。

太阳还没出来祸害。

一抹黑影,借着这样的便利,顺着那打开的窗户就钻进了一间房中,停在枕边,啄了啄睡在外侧那人的耳垂,之后便安静地就站在枕边,待人醒来。

被啄的人,便是陵越。

本来休息也临近后半夜,陵越心间挂念着事情,自是也没有太过沉眠。

被如此啄弄,当然也就醒了。

看了一眼几乎昏迷过去的枕边人,悄声下床。

拿过枕边的小鸟,来到窗边。

小心地向外探头看了看。

而后又借着微弱的天光,打算看看这只小鸟。

然而,天光昏暗,并不足以看清。

此时,安安静静躺在剑架上的霄河剑仍旧安安静静的。

但却有一层白光笼罩在了小鸟的身上。

或许,这便是人剑合一带来的好处吧~

陵越感激地看了霄河剑一眼,又将目光放在了小鸟身上。

只见这是一只...惟妙惟肖的木头麻雀。

制作精巧。

细节逼真。

只是,还是能看出一些细节的地方还有隐约的粗糙。

应当是制作的有一点匆忙,亦或是有某种限制,便没法在意这些细节了。

稍加感受,里面有灵力流转。

但却极为稳定而微弱。

这应当是某种机巧。

白光在小鸟的腿上有一处较多,陵越下意识地碰了一下那处。

很快,小鸟腿上的机关打开,一张纸条掉落出来。

陵越下意识伸手一捞。

倒还抓住了。

将小鸟往窗台上一放。

徐徐展开这掉落出来的纸条。

纸条上也覆了一层白光,叫陵越看得清楚。

这张字条上,一个字也没有写。

只是画了画。

一座白雪皑皑的高山,飞出了一只蜜...呃...不对,应当是马蜂,往山下而去。马蜂的身边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但马蜂的背上却背着四把剑。这马蜂的行径路线似乎直朝东南方向而来。在画面的东北方,也有一座山。但却没有冰雪覆盖,有的是阴阳割昏晓。山脚蜿蜒而出一条长路,有四只蚂蚁在路边遥望那山上层的风光。

瞧着这画,陵越眉头一皱,心下复杂。

微微抿了抿唇,头晚的药味竟还有余韵。

舌尖轻动。

鹰眸浅浅一眯。

再看向手中的纸条。

在白光之下,纸条渐渐变作一张白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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