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若是我没有估计错,应该就是风晴雪的哥哥。一模一样的瘴毒,都是一样的臭气熏天。但却不知何故,其的瘴毒异常的淡。甚至在第一次闻到那种味道的时候,我还以为他应该是去做了什么沾染上的。但后来反复多次,也让我确定,这确实是他身上的味道。原以为,他也应该是幽都的人,从风姓或是彭姓,但他却被他称作尹千觞。这人自己也说自己是尹千觞。但...我看他,似乎是有失~魂~之症。似乎忘记了来处,也不知归处。好喝酒,说自己是个会点法术的浪子,也颇为喜好喝花酒。不过,那也只是面上,似乎...与他有些隐秘关系,比较怕他。还有一人,是他的随从,名为元勿。与他之间很是亲近,也极为听从他的差遣,喊人往东,绝不敢往西。那元勿是青玉坛中人,身上时常带着药草香气,恭敬地称他为长老。很多时候,都会在万花楼的天字号房间谈天说地。从不让人伺候。过夜之后,便会离去。”
陵越听罢,缓缓站起身来,一手置于腹前,一手背在身后:“便按照剧本进行吧~”
瑾娘显然有些讶异:“这...”
陵越浅浅勾勾嘴角:“被动之地,以静制动,方为上策。”
认真地看向瑾娘:“此事一了,带着黑曜回归故地去吧~你已经获得了你想要的。又或者回去邺城,做万人朝拜的圣女去吧~虽然寂寞无匹,但也享尽荣光,还有黑曜陪你~”
瑾娘张了张嘴:“我...”
低下了头去,眼睫轻颤:“少主都不要家了,我还回去作甚?”
陵越眼眸一暗:“那便归去。”
言罢,收了结界。
淡淡地瞥了一眼被瑾娘碰过的丝绢。
浅浅的焰蓝很快将丝绢吞噬。
只留了青烟袅袅。
瑾娘得见,心间一紧。
陵越看着那蒸腾而上的青烟,什么情绪也没有,只是转身离去。
瑾娘收拾了情绪,也跟着离去。
回到原地,陵越笑呵呵地在百里屠苏身旁坐下:“屠苏,你我的姻缘...”
陵越还没说完话,就被百里屠苏的玉手捂住了嘴:“师兄!”
陵越摘下那只玉手,一脸郁闷:“你不想知道吗?我这可是一得到瑾娘的答案就第一时间告诉你,你这...”
似乎有点受伤:“你不想知道吗?我还以为...”
百里屠苏又一次出格地捂住了陵越的嘴:“师兄~这种事情回去再说,不~行~吗?”
陵越再一次捉住玉手拿下,撇撇嘴:“在座的都是你我的朋友,为何不可以告诉他们?日后,我俩正式结为道侣之日,难道你还要瞒着他们?你不想听听他们的祝福吗?”
百里屠苏实在无语,难为情地看了欧阳少恭一眼。
得到的是欧阳少恭尴尬却不失礼貌的微笑。
转而就郁闷地看向陵越:“师兄~”
陵越双肩一塌:“好好好~回去再说~”
继而又抛给百里屠苏一个略带傲娇的眼神:“屠苏,此番要不我们比一比你的衍天之术怎么样?方才,是我先算过之后,才让瑾娘算的。是故耽误了一些时间。但好在答案相同。回去之后,就看你的答案是否与我们相同了。若是算错了,这可就是你学艺不精了。”
轻微扬了一下眉:“你应该还记得法规吧?考核不通过,会有什么结果,你应该没忘吧?”
百里屠苏此刻感到后槽牙有点痒痒,但一抹薄红却染上了脸颊,隐隐有点咬牙切齿:“记得~必不让师兄失望。若真算错了,我自请师兄重责,还请师兄雅正,行了吗?”
陵越似乎很满意:“自当如此~”
百里屠苏看不得陵越那模样,索性眼不见心不烦,直接给走了。
瑾娘见状,赶忙引路而去。
此时,陵越才掩面轻笑。
而后,又强硬认真起来,看向欧阳少恭:“少恭,我想欧阳府上,应该不缺戒尺这样东西吧?”
欧阳少恭一怔,微微偏过头去:“...自然不缺。”
陵越没有一丝意外,还提起了要求:“黄花梨或者紫檀木的,有吗?”
欧阳少恭愣了一下,才道:“都有。”
继而又看向陵越:“阿越,你...”
陵越深深呼出一口气,面色沾了点月光的清辉:“少恭,我知晓,你的劝诫之言。之前我们也就此事讨论过。但我还是那样一句话,我是他的道侣,当然可以包容他许多。但与此同时,我也是他师兄,应当管束他。更有甚者,我是天墉城的执剑长老,下一任掌教,他是天墉城的甲级弟子,我也有充足的理由和权力去规范他。这些日子,越发没有规矩,越发惫懒,将天墉城的信念置于何地?江湖虽是江湖,但身为天墉城中人,却不该忘记自己的本分。屠苏极有天分,更不该放松对自身的要求。师尊常年闭关,屠苏一切皆为我所授,蒙师尊偶有指点。我时常自省,是否满足了师尊的期望?是否耽误了屠苏的天分?是否足够做全天墉城的表率?我所走来的每一步,都脚踏实地,也伴随着隐隐的血腥。并不像你们所听闻的某些传言,说我是师尊的弟子,生来便高人一等,一切皆为天墉城拱手呈上。天墉城虽是个人人向往的修仙之地,但它也是另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紫禁城。唯有一直以来的剑术魁首,才能满足师尊的期待,才能稳固自己的地位,才能给屠苏一个相对宽松的环境。这与唾手可得,不可同日而语,遂可谓日日如履薄冰。尤其,我代师传教,更是如此。我对屠苏的一切,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师尊极其重礼,也欣赏严刑峻法。在师尊未曾闭关,亲自教导我的那几年,膝盖从没有哪一天是完好的,断掉的戒尺不计其数。我从不敢在师尊面前大声喘气,时刻提心吊胆,小心翼翼,生怕犯了他的忌讳。那些日子,现在想来,都心悸不已。然而,我并不想我所遭受的一切,屠苏也去遭受。这实在有违人性。遂对他一直都相当的宽纵。总希望他能够活得快乐一点,因为他已经够苦的了。然而,再是宽纵,也不能没有底线。因为屠苏的错,会是我这个代师传教者加倍的过错。屠苏几番以下犯上,若以师尊的规则论之,断掉两根戒尺恐怕都是轻的。我实在不想压抑他的天性,便以这衍天之术为彩头。若他算对了,便是将功折罪,我再细细提醒他一些便是。若他算错了,这也确实是他放松自我应得的惩戒。虽然由头如此,我也自会向他阐明其中曲折。”
抬眼看向欧阳少恭:“少恭,我知晓,你是他挚友,才会维护他。但任何时候,都不能没有原则,没有底线。就像方兰生。你与他是总角之交,面对他的许多无理取闹,你都十分包容,没有底线。你可以这么对待方兰生,这与我无关。但你不能这样对待屠苏。人若一直沉浸在温水里,很快就会失去方向。最后,被温水低温熬制成了一盘菜,还无知无觉。此事,少恭,你应该和我一条心。我想,少恭年少之时,再是惊才绝艳,也应当不是放浪之辈。”
欧阳少恭的嘴唇阖动了几下,最终腰脊微微一弯:“...抱歉,是我思虑欠妥。日后,我一定站在阿越这方便是。”
陵越放松一笑:“多谢少恭不再护短了~”
正色起来:“少恭,关于那几样东西,瑾娘言道应往中央而去。但这神州之地的中央,不正是那秦始皇陵吗?传闻那秦始皇陵雄踞龙脉,占天时地利之极合。千百年来,无数人前赴后继,却未尝得者。这...我们之中又无会盗墓之术者。若连入口都找不到,又如何寻求那玉片的碎片?”
欧阳少恭喃喃搓捻着:“秦始皇陵...”
抬眼看向陵越:“瑾娘说,玉片的另一块碎片在秦始皇陵?”
陵越摆摆手:“她只说是在神州中央。这秦始皇陵是我的猜测。感觉上来说,依照翻云寨的情况而言,玉片出现在特殊地脉流动之处的可能性最大。而这秦始皇陵背靠骊山,面向渭水,典型的背山面水的龙椅地形。加之,五河流经,非常典型的飞龙在天。以及这秦始皇陵据记载,上承九天高台,下蕴九层垒土,上为秦始皇观天之器,下为秦始皇组建的极乐世界。此番,确实比较符合翻云寨之状。帝辛是废除人祭的先锋。嬴政则是他的继承者。我想...这其中应该有点冥冥之中的联系。”
轻微耸了一下肩:“这些也只是我浅薄的猜测。至于是否正确,恐怕也只能去探上一探,方能知晓了。”
一直静然的风晴雪抿了抿唇,微微颔首:“陵越大哥此言有理。”
皱皱眉头:“但...这无可用之人,也是一大难题~”
陵越暗忖一下,道:“少恭,你家里应该藏书不少,不如我们从那些记载入手,你看如何?”
欧阳少恭微微点头:“此也为一法。”
风晴雪眼眸一弯:“那我就去搜集一些市井传闻以及盗墓方面的手法,如此我们也能稍微轻...”
风晴雪话还没有说完,瑾娘就慌慌张张地跑了来,见得欧阳少恭,如同见到了救命稻草:“先生!”
腿一软,差点跌坐在地。
倒是欧阳少恭动作迅速,连忙扶住瑾娘:“瑾娘,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这么慌张?”
瑾娘有些神神叨叨的:“不可能~不可能~我不会算错的~但...也不会是...如此凶险的命格...”
风晴雪一头雾水的:“瑾娘,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呀?”
陵越也皱了眉头:“瑾娘,到底怎么了?”
瑾娘好像才反应过来,她应该是安全了,环视四周之后,才双手捂头:“我...我不该算出百里公子有着凶险的命格之后,一时兴起,竟开天眼...居然...居然他是‘死局逢生’之相,空亡而返,天虚入命,六亲缘薄...”
泪落满襟:“这...”
忽而,有脚步声也跟着停下。
欧阳少恭抬眼望去。
百里屠苏一脸煞白。
陵越紧紧盯着瑾娘,拍案而起,差点惊呼:“休要胡说八道!”
风晴雪也拍案而起:“怎么可能?!”
瑾娘泪眼朦胧:“我并未欺瞒两位。这天眼之术一开,便能看见一人命程。为了百里公子,我特地提前一月斋戒,这一月也没有接过开天眼的单子,就为了卜算结果准确。但...”
捂住心口:“百里公子的命格实在凶险,我施展天眼之术窥看,还被法术反噬,我损了几十年修为,冒了那么大风险,又怎会胡说?”
百里屠苏满眼落寞,转身提气,轻功急掠。
陵越一惊,迅速也踩着轻功而追去。
欧阳少恭对瑾娘细言安慰,渐渐止住了瑾娘的泪。
风晴雪忧心地看着百里屠苏和陵越离开的方向,担心得很。但以她的功夫,根本也追不上两人,还不敢堂而皇之地放出灵蝶寻人,只得作罢。
百里屠苏一路毫无目的地疾行,像是这样便能借由疾风洗刷掉那刺痛内心的话音缭绕。
陵越紧紧跟着,发觉百里屠苏似乎是在无意识之中越来越往江都逆琴川的方向而去,微微一眯眼,而后浅浅一低头,遮掩去那嘴角微不可察的弧度。
也不知疾行了多久,百里屠苏的速度放慢了些。
陵越也不再紧紧跟着,而是有意识地控制在不远不近的位置。
百里屠苏当然不是无知无觉的。
陵越的跟随,他自是知晓。
也许疾风的掠过,确实有洗去尘埃的作用。
百里屠苏在速度放慢的同时,也伸手摸上了心口。
那里,依旧在跳动。
风中,似乎还倒映着另外一个人的心跳。
它们同频共振。
原来...他并不是一个人。
还有一个人总在他一回头就能看到的地方...
半个时辰后,越过一条宽河,百里屠苏在河边降落。
此时,他几乎已经到了江北的范围。
力气几乎耗尽,却还是选了块河岸边的巨石,一下瘫上去。
他知道,若他以地为席,怕是真要和黑曜一样命运了。
陵越也跟着降落,只是相对百里屠苏而言,显然要轻松很多。
陵越还是站在不远不近的位置,注视着在深蓝色天幕之下的百里屠苏,静静调息。
百里屠苏将气息喘匀,缓缓睁开眼,既隐约有点窃喜的,又非常确定地往陵越那方看去。
只见那人依旧丰神俊朗,哪怕长途奔袭,也扰乱不了其的沉着淡定。
像是...他的......定海神针。
陵越见人缓过了气,信步走来:“发泄够了?”
百里屠苏缓缓坐起身来,似簸箕而坐,一手曲肘,搭在直立曲起的膝盖之上,微微垂头:“师兄应该什么都知道吧?”
陵越来到百里屠苏身侧,抱臂而立:“我该知道什么?”
百里屠苏抬眼看去。
目光一下就撞上了带笑的鹰眸。
微微别过眼去:“你不是我师兄~”
陵越笑意更深:“确实不是你师兄,实在是你夫君~”
百里屠苏气息一顿,转眼就横了陵越一眼,没好气道:“道家人没有夫君,只有道侣。”
陵越虚虚握拳掩唇:“那我家道侣这是为谁愁啊?”
百里屠苏深深吸了口气,才勉强压下要狠狠咬上陵越一口的冲动,嘴角往下一弯:“实在无聊!”
见着把人逗恼了,陵越只能强压笑意,继续抱臂环手:“红尘对你的历练确实颇有成效,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百里屠苏的嘴角往下弯得更加厉害:“这不是你家军师的惯用手段吗?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陵越轻轻推了百里屠苏肩头一下,略带嗔怪:“不要胡说八道~谁家军师呢~他只属于他自己~”
百里屠苏懒得与陵越在这件事上掰持,淡淡翻了个白眼后,凉淡道:“两次‘姻缘’。”
陵越收回手来,并不意外:“的确。”
看向稍稍褪了些色的天:“在这世上,不会有那么巧合的事。”
百里屠苏抬眼看向陵越:“所以,你是在晴雪遇见黑曜开始,就有了猜测?而后的一切都是...”
陵越并未回答百里屠苏的问题,反是问道:“我且问你,何为衍天之术?何为天眼?”
百里屠苏一愣,想了想陵越这话,再一想想与之相关的其他事,忽而醍醐灌顶:“班门弄斧?自相矛盾?”
陵越略一颔首:“正是如此。”
语气极为平淡:“你我皆受教师尊,饶是不如芙蕖般对衍天之术有多么深刻的研究,也应当明白,即使命是死的,但路却是人走出来的。又怎么会在自家的范畴里,去犯下自家的错?更何况,你也应该在后来看出瑾娘其实是一个牡丹花精了。虽然比我们年岁大上不少,但这并不是她能沟通天地的重要条件。即使她已经成仙,却也受制于天条。你看师尊已是天界一员,分明有着可搅动风云的本事,为何却从不窥看天机?万事万物,相生相克。真的神算子,因窥看天机,泄露天机而短命,下场惨烈。但瑾娘却好手好脚的,还好几百岁了,说她是神算子,我是不信的。此番么,不过就是确定一番答案罢了。”
百里屠苏抿了抿唇,忽而腰肌一松,自嘲一笑:“是啊~她的那套说辞,似乎放在谁的身上都一样。”
陵越按住百里屠苏的肩头:“那现在还气么?”
百里屠苏微微低头:“刚开始,的确很是震惊。脑海中也因她的说辞,闪现过很多个离别的场面。要说心头不难受,就算我肯这样说,你也不会信。但跑着跑着,随着气力的消耗,理智也逐渐回笼。若真是天虚入命,这谁人又不是如此?天地二魂常在外,唯有命魂独住身。这自幽都无数次轮回的命魂,又何尝不是天虚入命?若真是空亡而返,那这世上的重病之人,又何尝不是七魄已离,三魂飘忽?此刻,若有少恭这样的人,不就有很大机会空亡而返了吗?凶煞之命?这是我,还是焚寂?”
陵越收回手来,有些意外地挑了一下眉,但语气却相对平静:“这次,你没犯了这低级错误,余心甚慰。”
百里屠苏一怔,眼睫轻颤:“不敢~不敢~有长老时常提点,怎敢?”
听得这有些别扭的话,陵越浅笑:“怎么?这是口服心不服?”
百里屠苏嘴角轻微下弯:“当真不敢。以下犯上,这可是欺君之罪~这可绝对不是区区杖刑能够轻易了结得了的~”
陵越略一怔愣,明白过来某些猫儿在怨着什么,也不多言。
倒是某些猫儿有点意外这最近挺喜欢耍嘴皮子的人,怎么不回嘴了?
抬眼一望。
却见人无奈之笑。
心间隐隐梗着一口气,别过眼去,口气生硬:“说来,这花精到底如何看待玉衡?”
陵越心下一转,口上却道:“她说,另外的其中一个碎片在神州之央。”
百里屠苏一愣,目光一滞:“央...土...陵墓...阴阳紫阙...阴...人祭...帝辛...始皇帝...不死军团...”
拍石而立:“什么?!”
震惊写满了杏眸:“竟然...”
陵越后退一步,按了按百里屠苏的肩头:“冷静~”
百里屠苏闻言,深呼吸了一次,那咚咚直蹦的心,确实跳得温柔了些。
见得百里屠苏冷静了些,陵越收回手来,侧身而对百里屠苏,看向远处,声音沉闷:“有没有感到如临深渊,黑暗弥散,冰寒彻骨?”
百里屠苏抬眼,只见了陵越一张严肃而冷淡的侧脸,心悸不已。
微微别过眼去:“是不是事情已经不是当初那么简单了?”
陵越侧过头来,看向百里屠苏:“你以为如何?”
百里屠苏张了张嘴:“我...”
忽而感到,原来说话是那么艰难。
就像被那无形的黑暗紧紧扼住了咽喉,难以吐息。
陵越回过头去:“若想知道最终答案,我们必去秦始皇陵一探。”
看向泛白的天际:“天墉城弟子对苍生责无旁贷!”
百里屠苏蓦地感觉到了肩头的份量,看向陵越的侧脸:“我们一起!”
陵越回视过来,眼神坚定:“我们一起!”
伸出带着薄茧的右手。
百里屠苏也伸出右手,有力交握。
相视一笑。
在笑中,那有力的交握也变作了十指紧扣。
陵越带着百里屠苏坐在了巨石上。
百里屠苏落座之后,看向陵越:“师兄,接下来,我们怎么做?”
陵越浅浅叹了口气,又轻轻点了点猫脑袋:“忘了?”
百里屠苏一愣,想了起来,但却皱了皱眉:“可...”
陵越松开与百里屠苏十指紧扣的手,闭上眼,缓缓吐息一口,继而又睁开眼,将双手放于百里屠苏面前。
百里屠苏疑惑地看了看陵越的手,又看了看陵越的脸,摇了摇头。
陵越用眼神示意百里屠苏,摸上一摸他的手。
百里屠苏虽然有点狐疑,但也照做。
只是多了一分小心和谨慎。
百里屠苏伸手半途,莫名的有点汗毛倒竖。
再靠近陵越的手一些,竟有了想要搓搓双臂的冲动。
但百里屠苏却暂且压抑住了这种冲动,继续靠近陵越的手。
见得这猫爪子半天都拿不过来,陵越也不再等待,直接主动握住了百里屠苏的手。
就像抓住了一根冰条,令百里屠苏猫躯一震:“师兄,你...”
陵越松了手,将手背朝上。
百里屠苏有些狐疑地看了看。
此时,才发觉陵越一直以来那小麦色的肌肤竟接近冷白色,很像他们师尊的肤色。
手背上的青筋,与常人的紫色不同,竟是非常清晰的深蓝色。
指甲盖,有大半都是青紫色。
无名指则几乎整个指甲盖都是青紫色。
此刻,也许是时间足够了,百里屠苏还能感觉到陵越的体温也较寻常低了很多。
忧心一下满溢了上来:“师兄,你这是怎么了?”
陵越收回手来,眼睫轻微低垂:“翻云寨中,有一种奇异的寒毒,在我发动‘万箭穿心’,正空虚之时,趁虚而入。此毒还恰好专入心脉。我...也是在方才追你的过程中才发觉,本应奔涌的热气,却是幽凉。原以为这是疲累所致的心阳不振,但哪里知道...不希望你担心,所以便将之伪装。”
有些沉重地叹了口气:“此番,是不得不先走一步了。”
百里屠苏一下抓住了陵越的袖子:“师兄,那位前辈一定有办法吗?”
陵越转头看向百里屠苏,淡淡一笑:“自然。我知晓是什么毒,他配出解药也不难。只是这解药的其中几味是他们那处独有的罢了。”
百里屠苏小小松了口气:“如此甚好。”
继而牵住了陵越的手,按住陵越的脉门,打算灌注真气。
如此,也可温养陵越的经脉,对陵越更好一些。
察觉了百里屠苏的意图,在百里屠苏扣住脉门之时,陵越按住了百里屠苏的手背:“不可。”
百里屠苏皱紧了眉:“为何不可?”
陵越暂时没有动作,眼眸略略有点幽深:“我不知对方意欲何为,也不知对方到底对我有着什么深仇大恨,竟用这种歹毒手段,想要以此绝我心气,断我经脉,冻我魂魄。”
眼睫低垂,声音中混杂着低落:“当初,我并没有察觉到此事,竟还与你相互传功...”
略略有些庆幸:“倒是幸好,你...或许这便是真正的天意。既予人绝望,又让人在绝处逢生。煞气比之这由天下多种至寒之物淬炼的寒毒厉害许多,幸好未曾因此害到你。”
深深呼出一口气:“我本五行属水,亲水亲寒。这般针对...还真是要命。如果不及时医治,如果没有及时发现,可能也不过数月寿命。”
此刻,百里屠苏才觉得他身中这种致命的寒毒,全身血液几乎在这么一瞬,冷得不像样,连后槽牙都在发抖:“...此事,师尊也无解吗?”
陵越淡淡地勾了勾嘴角:“师尊亦是五行属水之人。”
抬手揉了揉百里屠苏的肩头:“莫要担心,此事并非无解。只是事不宜迟罢了~”
轻微抬了一下肩:“我功力深厚,尚可压制,你无需担心。”
百里屠苏的那颗心都要停止跳动了:“师兄!这么严重的事,你怎么可以这么云淡风轻?”
陵越有些迷惑:“那要如何?”
百里屠苏咬咬牙:“你...”
再咬咬牙,甚至是有些不忍看见这样的陵越:“你就不感到愤怒吗?你就不想抓住那个害你的人,将他碎尸万段吗?”
陵越淡淡地看着百里屠苏:“这样做了,我能够获得什么?心头报仇雪恨的快意?还是冤冤相报何时了?”
百里屠苏完全愣了。
是啊~
这么做了,陵越到底能够获得什么呢?
这...
陵越带着一些语重心长,揉了揉百里屠苏的肩头:“屠苏,无论什么时候,出现了任何状况,虽然我们确实应该去溯源,但在当下,我们要做的最重要的事,就是解决这个出现的问题,也就是想出突发状况的对策。你若一直想着,这件事到底是怎样发生的,无论你是否猜测正确,那都是耗费时间精力的。这于事无补。你若再去想着,这件事会不会产生变故,会不会越发严重,无论最终的结果是否印证了你当时的猜测,对当下都毫无用处。如此,想出当下的解决对策,才是最佳方案。当然,任何人都没有那个未卜先知的本事,知道在这么一个对策之下,到底收获的是一个好的结果,还是一个坏的结果。但若因为担忧,而无法做下是否实施的决定,这更是对当下的不负责任与逃避。”
眼睫颤了一颤,似是有点难以面对百里屠苏:“屠苏,抱歉。这些事情,我应该在很早就教会你的。但...你知道的,我的家毁了,我的父母殒了,我的弟弟也...”
喉头略略一梗:“...我...我...因为那么一场变故,我什么都没有了。”
屈膝,双臂抱住膝头,几乎将头埋在了臂间,语气低落而带着一丝难言的弱势:“遇见师尊,或许便是那么一丝天意的仁慈。因此,我特别怕师尊生气。如此,我就会再次陷入被天道所弃的噩梦中去。你来了,我又一次感到,上天还是对我存着一分善意的。你慢慢填满了我的心房,但我失去过太多太多,便一直都患得患失。总在那个噩梦的边缘徘徊,也不知向前一步是深渊,还是向后一步会是春暖花开。我太过珍惜你,如此便百般小心,生怕你受到伤害。但也因此,许多该教会你的事情,被我强硬地阻隔在外。我一直都当你是那个柔弱易碎的小师弟,从来没有把你放到与我并肩的位置来看待。一直以来,我都没有丝毫迟疑地认为,你应该永远呆在我的身后,受我保护就好。”
抬起眼来,眼眸中充满了认真:“抱歉,是我的一意孤行,阻碍了你的成熟。”
百里屠苏抿了抿唇,再抿了抿唇,一把抱住陵越,下巴就搭在陵越肩头,欲语泪先流:“你...大概是天下第一大傻子!”
陵越也一把抱住百里屠苏,下巴也搭在百里屠苏肩头,在百里屠苏看不见的地方,嘴角勾起的是隐藏在自嘲之下的邪肆弧度:“我确实是个傻子~”
两人相拥了好一会儿,百里屠苏才主动撤去怀抱,胡乱地抹掉脸上的泪痕:“既然事不宜迟,那我们今日就去向少恭辞别。”
陵越敛了情绪,眉间略紧,并未搭话。
百里屠苏有些奇怪:“师兄,还有什么问题吗?”
忽而,陵越一下站起身来,冲着虚空遥遥一拜:“见过魔尊。”
百里屠苏有些傻眼——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正在百里屠苏怔愣之时,虚空之中竟突然撕裂,从中一下金刀大马地跨出一魁梧男子来,声如洪钟:“呵~你倒是敏锐~”
陵越不卑不亢,收了礼:“不知此番魔尊有何见教?”
重楼稳稳落地,抱臂看了那呆愣的百里屠苏一眼。
察觉到重楼是在观察百里屠苏,陵越下意识地就想要侧上前一步,遮挡重楼的视线,但一想到这其中的实力悬殊,也无谓做这困兽之斗。
重楼轻微扬了一下眉,却没说什么,转而看向陵越,威严又冷淡:“本尊早就说过,旧事不可探究,当本尊之言是耳旁风?”
陵越沉下一口气,道:“在下并未刻意探究,机缘巧合罢了。”
重楼看了看这毫不心虚的人,心头忽而觉得,果然慕容紫英是这世间少有的真君子,这世间还是伪君子多些。
就比如...
面前的这一位。
学得了那慕容紫英的表皮,却学不了那种气度。
不过,要真学会了,恐怕也毫无立锥之地了。
重楼也不与陵越胡搅蛮缠,直言道:“本尊不想那道铜门透风。”
陵越一听便明,微作一揖:“明白。”
直起腰身来,双手垂于体侧:“不知晚辈可否请教几个问题?”
重楼冷冷一笑:“没人可以和本尊谈条件,除非你是飞蓬。”
陵越也不急,拿出矩木枝来,以气相托到两者之间,静默不言。
重楼的目光自然被陵越的动作吸引了去。
浅浅皱了皱眉。
伸手取过矩木枝,细细看着。
暗红色的瞳中,却不知倒映的是什么。
抬起眼来,嘴角上扬:“她不是女娲族后人。若你不信,自可用雄黄一试。不过龙渊余孽罢了。”
陵越并未出声,继而又拿出了另外一样东西——玉衡碎片。
重楼睨了一眼,态度冷淡:“还有什么?”
陵越的眼睫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还是将阴阳紫阙拿了出来。
见得阴阳紫阙,重楼略略有一丝意外。
但旧事重提,却也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重楼淡道:“区区铸魂石,何以得之?”
见重楼不为所动,陵越沉默收回几样东西,声音略略有些低沉:“那可否告诉晚辈,秦始皇陵中,到底有什么?”
重楼玩味地勾勾嘴角:“有一段因缘~”
陵越一怔,想起了风晴雪所言,略略有点自嘲地勾了一下嘴角。
重楼恢复了冷淡:“答应了本尊的事,千万别忘了。”
陵越敛了敛眉:“承君此诺,必守一生。”
重楼眯了眯眼,略略有些不悦。
但陵越像是并没有感受到这位魔界至尊的压迫感,淡淡问道:“蜀山派的镇妖塔塔底是神魔之井的唯一通道?神魔之井早有异动?”
重楼隐约有些意外,但却仅道:“是与非,一朝前去,自然便知。”
陵越恍恍然:“原来如此。”
有些自嘲地笑笑:“晚辈还以为,魔尊应当觉得,晚辈不该前去。”
话音刚落,那强劲的魔息便直扑面门。
陵越并未祭出霄河,仅仅是出掌相抵。
重楼仅仅只用了半成不到的功力。
陵越虽然面上镇定,但却几乎要触及顶线。
片刻后,重楼收掌:“本尊没兴趣替剑仙教训徒弟。”
冷淡地睨了陵越一眼:“看他面子,本尊容你此回。没有下次,记住。”
言罢,抽身离去。
陵越喉头一梗,险些一口气上不来,后背冷汗涔涔。
此刻才觉后怕,也不知之前对峙的底气从何而来。
百里屠苏缓慢站起,蒙蒙然:“师兄,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脸色不太好看?”
陵越心下有些意外百里屠苏的问法,装作不经意地看了百里屠苏的眼睛一眼,只有懵然,大致有了推测,弱了气息道:“心口有点不舒服,也许是方才的姿势有问题。站起来,要好些。”
百里屠苏紧了紧眉头:“那我们还是尽快回去吧~”
陵越略一点头:“好~”
伸手牵过百里屠苏的手:“这次,可否允我借点力?”
百里屠苏回答得当然毫不犹豫:“当然可以~”
心下略甜。
御剑与陵越一同回程。
虽然对陵越的依赖感到开心,但想到陵越的情况,当然也被阴郁笼罩。
回到落脚的客栈之时,已是午饭时间,顺势与众人用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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