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羲子微微有些呼吸粗重。
唯有毫不知情的风晴雪还有些探头探脑的,不解这些人在紧张什么。
原因无他。
只因铁柱观的门人都知晓一件事——铁柱观的禁地绝不允许有明火。上任掌门与那狼妖有约定,一旦禁地燃起火光来,符水就会解除禁制,狼妖可尽情破印而出,自由来去。
狼妖妖气极重,即使只是在后山附近巡逻,都需要修为高一些的门人,否则根本就受不了那从禁地山洞飘散而出的妖力。
现在...
怕是生死只在一瞬了。
此刻,陵越未等明羲子引路,一人径直进了山洞。
陵皎等人面面相觑一阵,紧随其后。
风晴雪瞧着明羲子等人面色凝重,正想问问情况,但想到这些人对她的态度,索性跟上了陵越等人的脚步。
还未来到山体的内侧,陵越猛然停下了脚步。
跟在陵越身后的几人,差点因此撞成叠罗汉。
陵皎微微有些不解,但在微微屏息分辨片刻后,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
陵耀手心的汗就没有干过。
陵越沉下一口气,放轻了脚步,侧过身子,贴着山壁而行。
见得陵越如此行径,所有人都跟着放轻了呼吸,警惕地贴着山壁而行。
很快,陵越来到洞口,但却借着地势隐匿着身形观察情况。
以陵越的视角看去,其实是漆黑一片。
但还是能够看到在飞扬的衣角。
若仅仅只是这般,倒也还好。
偏偏这灯亮了,狼妖觉醒,妖气极重。
此番,令情况多了几分糟糕。
黑暗中,百里屠苏紧紧追着那步伐鬼魅的人:“你到底是谁?何以冒充我天墉城弟子名号?”
被追的人,步伐依旧鬼魅,甚至气息都在变轻,却不曾理会这等问询。
陵越侧耳细听两人步伐的节奏,右手拇指缓慢摩挲起了霄河剑那纤细的剑格。
三步错一息...
六步逆一息...
一种非常独特的气息运转方式...
以此来运行轻功...
难怪步伐快若鬼魅...
并且,这等奇异的轻功,还偏偏适合下盘不稳的人去修行...
这种轻功,应该是江湖上“浣花阁”阁主于一百多年前创立的“飞花逐月”。
该轻功以步伐奇特,行径路线若梨花纷飞毫无规律,但却暗合奇门之术而闻名。
非常适合身材纤细的女子修行。
这...
陵越皱了皱眉,感觉到事情也许并不如他想象当中的那样简单。
百里屠苏并不知晓那些江湖事,也不知那些武林之中门派的独门绝技。
只知他追着的这人,是个男子,但却步伐怪异。
那很难说的直觉,又提醒着他,这身形似乎...
再一想起,陵越曾提及的关于铁柱观的往事,忽而停了下来,站定。
手中不知何时召了一把剑来,一下子扎入面前的地中,双手交叠杵着剑,不再追人,转而沉声道:“休要装神弄鬼!陵端,你私自前来铁柱观,引我前来这铁柱观禁地,究竟是何居心?你私学他派武功,究竟将天墉城将掌教真人置于何地?”
一掌拍向剑柄末端。
忽而一阵疾风起。
卷得百里屠苏衣袂翻飞。
疾风似是带刃,往周遭席卷而去。
不仅仅将正仍旧逗猫惹草的人给推向山壁,还将整个山体腔室的夜明珠一撞。
猛然间,山体腔室中,夜明珠统统亮了起来。
虽然这等光亮当然不足以照亮整个腔室,却也将叛逆分子照了个通透。
铁柱观禁地虽不许燃烧明火,但却没说不能点亮山壁之上的夜明珠。
否则,铁柱观的门人又如何看到符水是否正常呢?
百里屠苏漾起的劲气强烈,即使是躲在山洞中的几人也被这等劲风给扫了一扫。
陵越微微眯眼。
这等劲风...
陵端被这劲风一推,当然不可避免地撞上了山壁。
但却没有太过狼狈。
不过是反手冲着山壁一按,便身形偏转落地。
理了理衣衫,冷笑道:“与你何干?”
一手叉腰,一手撩了一把刘海:“倒是你这妖孽,竟还活着,当真是苍天有眼无珠!”
双手环胸,笑得阴森:“这次,我倒要看看,这陵越究竟有何本事能够逆风翻盘!肇临的命,绝不能就这样没了!”
言罢,极快地往符水的位置一扬手。
一把子火星立刻往符水的位置飞去。
百里屠苏即刻提剑,手腕翻转,借着剑气搅动气流,影响火星的走向。
但这火星竟然丝毫不受剑气的影响。
百里屠苏正欲极速掠去,将火星灭掉,但陵端却边走边退,嗤笑百里屠苏的天真:“这可是魔域的‘逐日之精’,就凭你那点本事,可灭不掉它~”
百里屠苏一怔,整个人的动作也跟着停了下来:“你...疯了吧?”
陵端仰天大笑:“我疯了?!”
妖娆地撩了撩刘海,眼神却犀利得紧:“我是疯了!我为了这世道的不公而疯了!”
满眼愤恨:“肇临明明就是你杀死的,那涵素却左推右摆,就是不肯给肇临一个说法!凭什么这天墉城就要跪舔你们这些外人?再看涵素那个舔狗的样子,生怕得罪了你们,看得真叫人憋屈!不过外人,哪有反客为主的道理?他不作为,那是他!我定要为肇临讨回公道!”
说着,竟忽而暗念咒诀。
身后一直背着却隐匿在麻布之下的四把纤细如蛇般形状奇异的曲剑终于见得光明,叫嚣着要饮血天下。
就在这时,不知发生了什么,竟还放在百里屠苏房间中的焚寂,一下窜到了百里屠苏手中,隐隐战栗。
百里屠苏看着那奇异的剑,心头说不上来是个什么感受。
唯一明确的便是,绝不能让陵端得逞。
立刻就用焚寂对上了陵端那四把怪异的剑。
但陵端醉翁之意不在酒。
操控着那四把剑以刁钻的角度,朝着百里屠苏四面八方地攻来。
百里屠苏看着这似漫天剑雨一般的情形,正思索应该如何应对。
却在那些形状奇异的剑还未近身之时,一口气提不上来,胸间发闷,体内热力有些不受控制。
瞧着百里屠苏目光有一瞬的涣散,陵端忽而变掌,将四把剑合为一体,往前一推。
即使此刻这四把剑依旧还没有近得百里屠苏的身,却合成了一股强劲的气流,将此刻头脑略有些昏糊的百里屠苏往符水那边一撩。
百里屠苏因煞气在翻腾,直接中招。
真一头栽下符水去。
陵端收回那四把剑,笑得阴森:“当真好戏连台~”
摸了摸光洁如镜的下巴:“这次,我倒要看看,这怪物究竟有几条命~哼!”
正当陵端得意之时,腔室中冲进了一波人来,一脸急色。
陵端立刻变脸,期期艾艾地凑上前去:“见过观主。”
明羲子几乎眉毛倒竖:“你怎么在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是我派禁地,怎能私闯?”
陵端把腰弯得极低:“我只是奉师父之命前来相助。哪里知道那百里屠苏是发了什么疯,竟六亲不认,追着我杀~我是在慌乱之中闯入贵派禁地~实在是抱歉~”
明羲子横眉冷对:“那你们点火做甚?!”
陵端动了动嘴唇,有些委屈:“这火不是我点的~”
明羲子一掌把陵端往旁边一攘,疾步走到符水边去。
见得咒印已破,急得在符水边来回踱步。
此刻,陵越冲着身后的人打了个手势。
从与之前明羲子相对的方向一下冲出:“观主,发生何事了?怎么大家都在往这边赶?”
明羲子像是一下就看到了救星,连忙来到陵越身旁,三言两语说明“此刻”的情况。
陵越皱眉看向陵端,刻意压抑着灵压。
陵端此刻竟分毫心虚都没有,仿佛确实一切就是他所说的那个样子。
陵越也仅仅只是瞥了陵端一眼,什么都没说,便往符水边而去。
只见,确实这咒印已破,那狼妖妖气冲天。
此番情形,他当然知道,这狼妖肯定不是焚寂的对手。
但一旦交手,有些事,却又难以在情感上交代...
陵越沉沉闭目一瞬,睁开的眼中,已有了决断:“随我下水!”
明羲子一下冲出去,一把拉住陵越的手肘,急得要死:“贤侄这是作甚?一旦封印解开,这狼妖便可自由来去~到时方圆百里,皆无活口!此番,趁着这十九层封印还未完全解开之时,我们再想想办法!莫要冲动啊!”
陵端微微眯了眼。
这...
转而嫌弃地抽抽鼻子。
看看这舔狗的鬼德行!
恶心!
陵越歉意地微微将明羲子震开一些,严肃道:“前辈,抱歉。此事是我师弟惹出来的祸患,自该由我来料理!”
言罢,拔开霄河,径直下了符水去。
陵皎等人也一同跟了下去。
风晴雪瞧着这情况,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办。
上次在翻云寨,就是因为她的血,才...
这...
看了看与之前见到印象大相径庭的陵端,心间难言的,是一阵恶心。
与此同时,她也在想,她是不是太过迟钝?
竟然这陵端的三脚猫功夫,跟了她一路,她都一点感觉没有?
这...
再看看那些修行高一些铁柱观门人已经在有序地将修行低一些的,护着送走这风暴中心。
心间更加滞涩。
陵越来到水下,百里屠苏已经和被锁的狼妖战了几个回合。
陵越在以剑杵地深切喘息的百里屠苏面前翩然落地,霄河一横,将百里屠苏护在身后,那双鹰眸警惕地看着身形巨大的狼妖,微微侧过脸去:“还好吧?”
百里屠苏深深喘了几口气,道:“师兄,这狼妖确实很强。这符水的封印虽然已经退去,但对他的压制依旧很大。然而,不知陵端从哪里搞到了魔域的‘逐日之精’,竟凭空地增长了这狼妖的戾气,实在...实在难缠...”
陵越皱了皱眉。
魔域...
“逐日之精”...
矩木枝上的魔气...
这...
敛了心思,正面面对狼妖,低低对百里屠苏道:“我且去会会他~”
百里屠苏想要拦住陵越,但他此刻却力有不逮,也是狼狈,只能目眦尽裂,心间极为不愿:“师兄小心!”
陵越一刻不停,立刻飞身往前。
陵皎等人一看,也跟着上前。
犹豫几许之后,风晴雪还是决定下水。
刚一来到水下,就见得陵越和其他人与被铁链限制住行动的狼妖打得难解难分。
妖力法力连番碰撞,搅得符水波诡云谲。
百里屠苏在一旁,虽是喘息连连,但目光却一刻不停地追着陵越的身影。
风晴雪心下泛起苦涩。
甚至觉得那心里就跟塞了一口袋莲子心一般苦得要命。
分明这陵越是心机深沉,字字珠玑,步步为营。
但在百里屠苏那里,却比白莲还要圣洁干净。
她为了百里屠苏,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少罪,不过是心头对百里屠苏有那比对其他人多了一分的心思,多了一分的念头,却被百里屠苏认为心机深重,是个满身蜂窝眼儿的人...
这...
心间的苦涩上泛至唇齿间,风晴雪整个人都被黄连给浸透了。
然而,在靠近百里屠苏之后,才发觉百里屠苏煞气有点不受控制地涌动,且百里屠苏的状况似乎也不是很好。
再掐指一算。
糟糕!
今夜,竟就是月圆之夜!
狼妖...
月圆...
煞气...
焚寂...
这...
这...
这是要置人于死地啊!
他...
怎么会...
风晴雪忽而感到冰寒彻骨。
果然如婆婆所说,人的心思最难猜~
来到百里屠苏身旁,看了一眼战况,又暗暗体察了一下百里屠苏的状态,猜测几许后,一手按住了百里屠苏的肩头,一股属于大地之母的灵力便传入百里屠苏体内,替百里屠苏平复煞气。
百里屠苏感觉到通体舒畅,也知道唯有风晴雪的大地之母之力才其实是缓解煞气的良药。
但也正如陵越所说的。
他们七尺男儿,立于天地之间,俯仰一世,只能站着死,绝不跪着生!
动了念头,便调动内力拒绝这等帮助。
然而,风晴雪却在感觉到百里屠苏的抵抗之时,幽幽道:“大地之母的灵力,任何人都抗拒不了,甚至是陵越大哥那样的修为。陵越大哥的伤情,我曾听到过欧阳府的小厮议论。你肯定比我更清楚。你与狼妖交过手,你也深知你们师兄弟的武功程度。拒绝我,等同拒绝了所有人生的希望。若是铁柱观因为此事受到牵连,你确定这不会影响到你魂牵梦萦的那个人吗?”
风晴雪这话,可谓直戳百里屠苏的软肋。
饶是百里屠苏再有什么气性,也乖顺了下来。
察觉到百里屠苏不再抗拒,风晴雪唇齿间的苦味更重。
陵越与其他人和狼妖斗得难解难分。
即使有符水的压制,即使有铁链对狼妖行动的限制,但人力去面对这些动轴成百上千年的妖力,确实是螳臂当车了些。
陵越也战得艰难。
即使没有分心,也拿给狼妖伤得不轻。
果然就和百里屠苏说的一样,那魔域的东西对狼妖的戾气有了一个很大的增长,真的对付起来很难。
看着被狼妖接二连三撩翻的陵皎等人,那几乎成为血泊的地,陵越不由皱紧了眉。
暗暗给几人递去莫要再掺和的眼神之后,专心单枪匹马对付起狼妖来。
然而,或许哪怕是魔域的东西也对妖力有很好的补益作用。
狼妖的力气极大。
即使靠着霄河剑的灵巧,陵越也越发觉得力有不逮。
嘴角早已被殷红染了一次又一次。
只是因为隔得远,才没有让百里屠苏看到罢了。
若是看到,恐怕百里屠苏的心也会碎了。
果然,又一次的,身体恍若被抽干了去。
狼妖见得此等情形,掀起那铁链一挥,陵越果然中招。
陵越被掀得老远,虽然力气弱了,但身法仍在。
一剑扎入地下,缓解冲力。
在后滑不少距离之后,才停下。
狼妖看着陵越的狼狈,仰天长啸:“嗷呜~~~”
因着饱含妖力,既如魔音灌脑,又如地崩山塌。
百里屠苏的杏眸若受到召唤般的,微有红光闪烁。
风晴雪察觉不对,立刻加大了灵力的输送。
但这个时候,显然百里屠苏是不会有任何顾虑的,也不管就这般斩断灵力输送,对他,还是对风晴雪是多大的伤害,都毅然决然地往陵越身旁而去。
陵越停下后,立刻吐出一口血来。
还因血涌过多,呛咳几声。
但在余光瞥见百里屠苏一跃而来之时,连忙运功压制内伤。
百里屠苏半跪在地,拉住陵越的胳膊,痛色将那双杏眸染得浓稠:“师兄!”
陵越随手抹过嘴角的殷红,云淡风轻道:“无碍~还可再战!”
百里屠苏痛苦地摇着头:“不~”
陵越轻轻拍拍百里屠苏的手背,笑得甚至是有些释然:“今日一搏,生死未卜。若我们当中只能留下一个,你走我留~”
百里屠苏睁大通红的双眼,难以置信。
陵越拂下百里屠苏的手,借着霄河站起。
然而,仅是这样的动作,都惹得他气喘。
百里屠苏一下站起身来,别过眼去:“...局势未定...”
话还未说完,陵越已然又飞身上前,与狼妖缠斗在一处。
百里屠苏一愣,无意识伸出的手,却没有抓住陵越的一丝衣角。
风晴雪受到术法反噬,嘴角也有了一丝殷红。
但此刻如坠冰窟的她,却异常的冷静。
甚至对芙蕖有了一丝同情。
然而,面对现如今这种生死攸关,她闭上了眼,催动属于大地之母的灵力,暂缓狼妖的戾气,让陵越有机会突破。
令风晴雪没想到的是,这魔域的东西竟那般难缠。
她的灵力竟然不起作用?!
风晴雪一下睁开眼,断了法力的催动,一手捂上心口,忽觉一股灼热将肺腑给烧穿。
之前,她还觉得冰天雪地,这会儿却...
这是...
即使这确实挺缓解她的寒证,但她更怕,这来者不善。
陵越举剑再迎。
狼妖那双眼儿瞧得有趣,当然再战。
陵越依旧身形灵巧,然而气力弱了,当然也如丧家之犬。
再一次,血雾漫天。
身体若断翅的蝴蝶般坠落。
微微闭上眼。
嘴角微不可察地轻勾。
呵~
果然药有问题~
不过么...
呵~
百里屠苏的眉心在此刻蒸腾出了黑雾。
风晴雪一凛,看向百里屠苏,手指发凉。
百里屠苏一下扶住几乎是摔进他怀里的陵越,声音第一次翻腾着属于人的恨意:“晴雪,替我照顾好师兄~”
风晴雪内心极其骇然。
她从未在百里屠苏的身上见到过这样的压迫感。
她原以为这种压迫感只有陵越才有。
毕竟,陵越也算是久居高位的人。
而百里屠苏...
即使是如此境地,气息紊乱,陵越也不忘安抚人:“屠...咳咳咳~屠苏,我没事~”
百里屠苏带着恨意,看向那身形巨大的狼妖,话却是对风晴雪说的:“还不过来?”
风晴雪一凛,甚至是有些同手同脚地走了过去,如同一个提线木偶般的,真的扶住了陵越。
此刻,她也更加真实地感受到了生命的脆弱。
她几乎是用尽了力气,才能稳住身形,扶住几乎将全身重量都倾轧过来的陵越。
这是重伤之人的体征。
百里屠苏见风晴雪把陵越给扶稳当了,这才上前一步,剑指狼妖:“带师兄他们走~”
陵越一惊:“你要独自对付他?”
百里屠苏微微偏头,但却始终没有看向陵越的方向:“师兄放心,我只为求胜!”
陵越浑身一颤,拄着霄河,气息更加紊乱:“你以为你有胜算?”
百里屠苏彻底直视狼妖,面色阴沉,那双杏眸中当然有挣扎,但谁伤了陵越,那便让焚寂业火将这世间化作炼狱吧~
动作极快地聚力于左掌,特意避开陵越的心脉以及手少阴心包经巡行的位置,一掌打向陵越的下腹。
所有人都被百里屠苏的动作给震惊了。
居然...
陵越当然更惊,迷糊过去之前,只剩得下火星迸溅却有心无力的一句:“混账...”
这下,陵越彻底松了劲,差点将风晴雪给压塌。
百里屠苏也知风晴雪武力差,又是聚力于左掌,瞬间掌风扑面而至陵耀等人。
陵耀等人,完全是被一阵飓风给吸到了陵越身边去。
将将站稳,就得了百里屠苏冷冷一句:“照顾好师兄,不要让我有后顾之忧。否则,你们的血就会是师兄的祭品~”
这话,哪里像是从百里屠苏嘴里说出来的?
众人震惊。
然而,百里屠苏等不了那么久了,蛰伏在他体内的煞气感觉到他的滔天恨意,就要压抑不住了。
不再解释,又是一掌,将所有人送离这个风暴中心。
被送离的那一刻,无论是陵耀还是陵皎,人都是懵的。
但就萦绕在鼻尖的血腥味却在提醒着他们。
稍稍一回神,就挤开风晴雪,一左一右扶住了陵越。
刚一扶住,两人就对视了一眼——这是什么情况?怎么陵越浑身上下这么冰?这...陵越可是五行属水的人,但平日里阳气很足,即使是个三五步的距离也能感觉到一股阳气。这...
两者心间一滞,都皱紧了眉头。
风晴雪被挤开的那一刻,还有些发懵。
但当见得陵耀和陵皎如同门神般的将陵越给护着,再一想到陵耀那如寒冰般的话和寒铁般的态度,默默地离得远了些。
上了岸,陵耀和陵皎赶紧找了个位置,将陵越放下。
此刻,几人都满身皆是血污,看得人胆战心惊。
明羲子一瞧,赶紧过来:“这是...”
陵耀和陵皎对视一眼,由陵皎道:“狼妖确实强大,我等力有不逮,还牵连长老至此,罪无可恕~”
明羲子惊得眼睛都给瞪大了。
他当然知道陵越的计划,但根本没想到,事情竟然会走到如此地步。
这...
他要如何向紫胤仙君交代?
如何向他师父交代?
寒意自后脊蔓延至全身,惹得明羲子一个激灵:“那...”
陵皎一听便明白明羲子要问的是什么,想到有些事,声音竟低落得像是见得了天地同悲之状:“他...要以一人性命,保下所有人...”
明羲子脚下一个踉跄:“什么?!!!”
陵皎却没了兴致回答这个不需要回答的问题,压低了声音,对陵耀道:“你有带着‘紫萝黛’吗?”
陵耀没回答,只是沉默着从怀中拿出一只只有四分之一个手掌大小,半个指头厚度的银质盒子来。
打开盒子,却并无任何味道溢出。
盒中一半是蓝,一半是红。
中间有着一个分隔的隔板。
无论蓝色,还是红色,皆为脂膏。
但却是完全透明的状态。
陵耀把盒子放在右手掌心,以劳宫穴为中心。
蹲下身来,将手放到陵越膻中穴的位置,催动内力推至劳宫穴的位置。
令劳宫之火缓慢地加热这个盒子。
很快盒中的脂膏就如同以小火熬制的汤药般,融化至液体状,咕嘟咕嘟的,冒着细密的泡泡,却没有泡沫破裂之声。
但泡沫的破裂却会带来一些烟雾的蒸腾。
两份烟雾吻颈交缠,如同难舍难分的爱人。
慢慢化作一体。
幻化出如梦似幻的紫烟来。
如此催动内力,极耗精气神。
陵耀的额间尽是细汗。
瞧着陵耀辛苦,陵皎本欲去搭把手,但...他的五行属性却催动不了药效,只得从怀中拿了个银瓶出来,随时准备给陵耀喂下恢复气力的丹药。
此时,陵皎心间隐隐约约的,泛起了一丝涟漪来。
他们的头儿到底是什么人?
怎么能够轻易拿到这种宫中都难以得到的秘药?
别看着这盒子那么小,其中所放的药,却值万两纹银。
关键在于,待得药效彻底发挥,脂膏变作透明无色状之时,得到这个盒子也没有任何用处。
这般价值的疗伤...
陵皎极为轻微地抿了抿唇。
盒子内的药膏在逐渐变作无色。
待得彻底变作无色的那一刻,停止沸腾。
最后一息,也被陵越吸入。
见此情形,陵耀赶紧收了功,气喘如牛。
陵皎赶忙给陵耀喂下丹药,虽然帮忙不多,还是为陵耀输送去了一些真气,帮助陵耀平复。
当陵皎的手贴上陵耀的背心之时,才知这种疗伤,可谓谋财害命。
一者,药的价钱过于恐怖,还只能用一次。
二者,帮助催动药效的人,几乎是要耗尽所有。
这...
确实有些...
陵耀松了劲,一下跌坐在地,汗如雨下。
陵皎看着,心头隐隐一紧。
过了许久,陵耀才缓过气来。
此刻,陵皎断了真气,换作内力,替陵耀将汗水烘干。
陵耀缓缓呼出一口气,周身松快了很多。
察觉到可自行运转内力之时,陵耀微微震开陵皎的手,继而自行修复起来。
陵皎轻轻勾勾嘴角,看了另外东倒西歪的两人一眼,也坐下来修复。
只不过是和陵耀一左一右如同护法般分列陵越两侧,以备不时之需。
陵仁与陵涪接收到陵皎的意思,也定下心来,修复损伤。
百里屠苏打向陵越的那一掌并没有用多大的真力,只是借力打力,暂停陵越气海的运转,加之陵越力有不逮,这才晕厥过去。
这会儿,气海又开始运转。
陵越的意识也跟着逐渐回笼。
也许是彻底挣脱了牢笼,此刻他的身体一身舒坦。
只是,与狼妖的对战,也确实对这具身体损伤不轻,加之为避免百里屠苏过于担心,压制内伤,以致...
但好在一切都过去了。
慢慢地,陵越也开始运转心法,修复损伤。
陵端趁着无人关注,早已躲到暗处一些的地方,静悄悄地隔岸观火。
风晴雪上了岸,看了一眼陵越等人的情况,心间隐隐对那根本无味的熏香有那么一丝好奇,但想到有些事,还是走去了一旁,背倚着山壁,尽量不动声色地疗伤。
修复过后,陵耀的状态自然也好了许多。
睁眼一瞧,陵越已经开始运功疗伤,心下是彻底松了口气。
赶忙将手中的盒子往怀中一揣。
转头往陵皎的方向看去。
这时,正巧陵皎也收功了,往他这处看来。
两者眼波一撞。
陵耀朝着陵皎微微颔首示意。
陵皎笑笑,并不在意。
而后陵耀朝着陵皎挑了挑眉——警惕些~别让人给跑了~
陵皎轻轻锁了锁眉——这倒是不需要~人不会跑,还会跑去邀功的。重点是,我们接下来恐怕还真要去查一查,魔域的东西怎么会到了陵端的手上?之前的事情,是否也是魔域的手笔?从蜀山派那处,想办法探听一下神魔之井一事,以及从另外一个方向看看,为何会在这个时候,狐狸露出尾巴来?这尾巴是不是引诱我们的?还或是真的?大概...接下来,我们又要跟大师兄分开了。就是不知...会在押解真正黑手之前还是之后了...
陵耀也跟着锁了锁眉——押解...真正的凶手...恐怕这是个替罪羊吧~
陵皎轻微低垂了一下眼睫——未必。据目前的情况来讲,应该是与虎谋皮,却遭遇了黑吃黑。肇临的死,有他一份。
陵耀肩头往下一垮——无论如何,这都是一条性命,他们...
陵皎甚至是叫做有些邪肆地勾勾嘴角——你还说人陵仁,这不是在逗人乐子吗?无论在哪儿,只要有人就有江湖,有江湖必定就有性命之忧。在这件事上,能够全怪别人吗?苍蝇从来不叮无缝的蛋~肇临在这件事上,其实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更何况,站错队,本来就会受到规则的惩罚。不因外人,他也会死在权力的绞杀之下。这是不可辩驳之事。
陵耀目光一滞——你...
陵皎勾勾嘴角——难道你与陵樵当时的选择是为了把自己送上断头台吗?
陵耀喉间一滞。
果然,早在很久以前就输得彻彻底底...
风晴雪缓缓睁开眼,呼出一口浊气。
即使经过疗伤,但那肺腑间的灼热却一丝缓解都没有,烧得她口舌干燥,甚至整个人都像是要裂开了似的。
此刻,她甚至都想一头扎下这符水里去凉快凉快。
但...
风晴雪抿了抿唇。
陵越缓缓收功,睁开双眼,却忍不住地呛咳起来。
陵耀和陵皎之间无言的沉默也被打破,一齐上前去:“长老,你没事吧?”
陵越虚虚握拳掩唇,尽力压抑呛咳:“无碍~”
但话音刚落,又是一阵疾风骤雨般的呛咳。
生生给咳出一大口血来。
吓得陵耀和陵皎都不敢说话,生怕这个时候让陵越的情况更糟。
然而,这只是之前陵越因运功压制在体内的淤血,吐出反而对他更好。
只是这跟女子生产大出血般的模样,委实骇人。
待得呛咳停了,陵越慢慢从怀中取了张手帕出来,将嘴角的血污打理了。
轻轻对陵皎递去一个眼神。
陵皎的呼吸一下都平顺了。
极为顺手地从陵越手中接过有了脏污的手帕收好,扶着陵越站起。
陵耀微微一愣,也跟着扶起陵越。
待得陵越彻底站直身子,陵皎就主动撤了搀扶。
陵越发觉陵耀还扶着他,轻轻拂下陵耀的手,独自一人往符水边而去。
见得陵越如此,明羲子一个箭步上前,赶紧拉住陵越的手臂,正欲说些什么,却在接触陵越的那一刻,一怔,悬着的心瞬间放回肚中的同时,眉毛高高扬起:“贤侄不可!”
陵越眼睫一垂,又看向明羲子,铮铮道:“前辈,符水之下,情况波诡云谲,我已无碍,让我下水!”
明羲子几乎眉毛倒竖:“贤侄,当真不可!我观你师弟剑术,与你难分伯仲,现目前妖气冲天,却未见狼妖出水,何不选择相信你师弟呢?”
陵越面色犹豫:“可他自幼身体不好,我怕...”
明羲子拉了拉陵越的手肘:“可你的情况此刻前去,恐怕反而会成为你师弟的阻碍啊~”
陵越明显一怔,后又释然地笑笑:“前辈言之有理~何况,我确实该相信他的~且等等吧~”
言罢,陵越便退开了些距离,静静站着,如同千年老松一般,挺拔又带着孤傲。
风晴雪看在眼里,眼睫低垂。
符水之下,百里屠苏仍在力战。
然而,他确实是小瞧了这狼妖的实力。
竟然...焚寂煞气都不怎么奈何得了对方不说,他还被狼妖薅了一爪子,左侧的脸颊刮出了三道血痕来,疼得钻心。
几乎是同样的招数,他被狼妖掀起的铁链一挥,直接整个人就撞到了石壁上去,就连稳住身形都难,最终是直接跟从石壁上滚落下来的石块一般,趴伏在地。
狼妖居高临下地看着喘息不已,凄凄惨惨的百里屠苏,冷冷勾了勾嘴角:“这么不堪一击?”
仰头大笑:“哈哈哈~”
被如此嘲笑实力,百里屠苏一口气梗在心头,差点吐出一口血来。
狼妖笑罢,甚至是有些怜悯地看着百里屠苏:“为了那些人,值得吗?”
百里屠苏一怔,心间有些莫名。
狼妖的眼神转变为了审视:“你可知,人最是言而无信。信誓旦旦最终都会变作谎言旦旦。一张花言巧语的嘴,最是哄得心花怒放,哪知那是口蜜腹剑呐~”
声调沉郁:“值得吗?为了那些谎话连篇的人,在这里拼命,值得吗?”
狼妖的声音此刻仿佛化作了蛊惑人心的鲛人吟唱。
声声入耳。
字字泣血。
腕心挫骨。
有那么一瞬,焚寂煞气瞬间直冲百里屠苏的头顶。
与这世间共存亡之志,几乎差点侵吞了百里屠苏的脑海。
但那杏眸却在这时仅仅的只闪过一丝幽蓝色的微光。
百里屠苏拄着焚寂,艰难站起。
坚定地挥剑指向狼妖:“这三尺青锋只为他执!为他,当然值得!”
狼妖邪气地笑笑:“你焉知他也对你谎话连篇?焉知与你不过男人的那点子小心思?焉知他两面三刀?”
百里屠苏阴沉下脸来:“要战便战!休要妖言惑众!”
举剑攻来。
看着这么一具身体居然燃烧起了魂魄之中的战意,狼妖的嘴角牵起了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
刀光剑影,搅得符水翻腾。
铁柱观的门人,又在明羲子的示意下,再撤走一批实力稍弱一些的。
陵越轻微捂着心口,浅浅皱眉。
似是被这般情形引动到了内伤。
陵皎上前,微微扶住。
陵越并未拒绝这种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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