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事情解决,陵越和百里屠苏赶紧开始救人。
几人中,尹千觞的伤虽然看着骇人,但多是皮外伤。
之所以昏迷,仅是过于疲累,又被喂了软筋散。
欧阳少恭的身上,也是皮外伤。
比起尹千觞的,要好很多。
也许还真是雷炎的座上宾,就算拿了人,都舍不得伤。
寂桐身上没有任何伤情,只是受了些凉,才显得虚弱了些。
众人都消耗颇多,便在陵越的建议下,暂时歇了歇。
几人席地而坐。
陵越看向欧阳少恭:“少恭,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这些青玉坛弟子与我们当日在翻云寨中看到的情形颇有几分相似?”
欧阳少恭不轻不重地叹了口气,道:“阿越,我当年加入青玉坛实则是被撸去的。那年,我不过才十二三岁。但才名远播,父亲对我寄予厚望,太后也喜欢我,想要让我去做父亲在太医院的助手。然而,也不知这青玉坛是发了什么疯,在圣旨到达前,就将我掳走。几乎叫做迫我为他们炼制洗髓丹。我也是第一次在青玉坛那里见得传说中的洗髓丹的丹方。洗髓丹,我曾在父亲的藏书中见过。但书中也只是记载,此药有轻身延年的功效。而我在青玉坛才见得了相对详细的记载,说是这药可以让人功力大增,实现真正的长命百岁。然而,当雷炎让我见到了丹方之后,我才知道,这确实如你所说,就是个欺骗帝王的把戏罢了。但雷炎却对此深信不疑。无法,受制于人,我只好老实炼药。但这件事...它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不得已,我只得想办法逃。与晴雪在弱水边相遇,便是被追杀到了那处。我有咳疾的事情,也不知道雷炎到底从何处得知。这些青玉坛弟子怕我死了,当然也不敢对我动粗。我也趁此机会,逃过一劫。进了天墉城,我也以为我安全了。但我还是拿给他们盯上,被他们威胁,帮助他们盗取焚寂剑。我...我那时不知道焚寂剑对屠苏来说意味着什么,寂桐的生命又掌握在他们手里。我...我只能帮他们弄到你们天墉城的布防,让他们有机会取得焚寂剑。我深感对不起你们,尤其是九头蛇那次,你们竟受了那么重的伤。我...我无颜面对你们,这才离开了天墉城。哪里知道我们的缘分不止于此。我原以为事情已经这样了,我答应雷炎的事情也已经做到了,我应该安全了。但谁知...此番,确实是我们大意了。这才导致寂桐再次被撸。我也...不过,此次我倒是探查到一些事情。”
正了辞色:“翻云寨之事,正是雷炎手笔。他就是想要成为下一个厉初篁。”
微微松了口气:“好在,他不在了。我们再也不用担心了。”
陵越淡淡地笑了笑:“少恭辛苦了。”
欧阳少恭也淡淡地笑了笑:“我们大家都没事,就是最好的事。”
微微有些担心地看向陵越:“阿越,这雷炎...跟你家也有过节?”
百里屠苏的目光也一下落到了陵越的身上,担忧几乎要将陵越报个满怀。
陵越却只是按了按百里屠苏的肩,道:“你说得对,无论他跟我们之中的谁有过节,现在把他除了,我们都有安生日子过了。”
收回手来,正色道:“目前,杀害肇临的真凶找到,屠苏也得到沉冤昭雪。此事肯定需要给掌教真人一个回禀。如此,对所有人都是个交代。雷炎骤然死亡,我想,这青玉坛肯定会乱成一锅粥。”
直直地看着欧阳少恭:“少恭,你既然跟他们打了那么多年交道,还能基本全身而退,我便知你也有些本事。既然这青玉坛是道门之中的金丹一门,少恭你也精通岐黄之术,倒是不如真的做实这丹芷长老的位置。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我想,这么一些流寇,还是得用个筐子来框住会比较好些。至少来说,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也总比我们之前一直被动来得好。”
欧阳少恭连连推脱:“我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百里屠苏目光灼灼地看向欧阳少恭:“少恭,其实我觉得,你比雷炎更适合做青玉坛的掌门。如此,也...”
百里屠苏的话还没说完,就有一道声音传了来:“我等恭迎长老执掌青玉坛,以金丹之术扬我派威,造福百姓,为历代掌门草菅人命赎罪~”
而后,从暗处出现了一行人。
也是青玉坛的打扮。
为首的人走到欧阳少恭身后五步距离停下,单膝跪下,一道揖礼深深而下,静待欧阳少恭的决断。
百里屠苏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按上了焚寂。
陵越却在这时按住了百里屠苏的膝盖,捏了捏,示意百里屠苏放松。
欧阳少恭面色极为纠结。
陵越看向那个为首的青玉坛弟子以及后面那一条长龙,又看向欧阳少恭:“少恭,我想青玉坛中肯定有很多人受你恩惠。他们都是忠心爱戴你的。否则,你想要逃出来,想必也没有那么容易。你就当给他们一个能够栖身的地方吧~否则,他们就只有流落江湖,用着不入流的丹术,说不定还会害了更多性命。倒不如你拾起医者的济世之心,好好教导他们医术,让他们真正成为对百姓有用的人。”
欧阳少恭思虑片刻,应了下来:“好吧~相比起家中的藏书,确实青玉坛的藏书要丰富很多。正好可以让我好生研究研究屠苏的病。现在玉衡已经重塑,理应归还给幽都。此番虽是被雷炎逼着用玉衡炼药,我倒也正好发觉,此物确实是个炼药的好器物。等着我们陪屠苏把煞气除了,便把此物物归原主。”
陵越欣然同意:“好~”
欧阳少恭见陵越同意这么一个提议,也很开心。
百里屠苏见这两人对他的关怀,方才那颗几乎凉透的心也渐渐回暖。
欧阳少恭小心翼翼地瞥了还在睡着的尹千觞一眼,对陵越道:“阿越,你觉不觉得,依照雷炎的意思,千殇便是晴雪的哥哥?”
陵越十分冷静:“此事,让他们见一面便知。”
微微拧了拧眉:“但有件事却很棘手。晴雪若是见到尹千觞,万一确认就是其哥哥风广陌,然而此人又半点都想不起来此事,岂不是...”
欧阳少恭也有些犯难:“是啊~这样岂不是很麻烦?”
陵越忖了忖,道:“这样,暂时还是别让他们见面好了。正好趁着这段时间,你也研究研究这失忆之法该怎么解决。”
欧阳少恭忽而眼前一亮:“我知道了,这不是失忆了,而是得了离魂证。此证需用祖洲的月见花来入药,方可解开。”
看向陵越和百里屠苏:“但祖洲须渡海,这药还有神兽看守...”
为难就在口中,说不出。
陵越倒是善解人意:“无妨。待我和屠苏修整过后前去就是。一定帮你把月见花带回。我们还晴雪一个完整的风广陌。”
看向尹千觞:“这么一个邋里邋遢的酒鬼,估计晴雪也不敢认。如此...”
看向欧阳少恭:“索性先将他送去青玉坛,少恭暂且将他这身伤养好。待我们回归之后,再给晴雪一个惊喜。”
欧阳少恭目光中都是赞许:“如此甚好。”
而后,欧阳少恭吩咐元勿,带尹千觞离开。
他们几人跟着青玉坛的弟子,走那条没有任何机关的路离开。
瞧着那几乎是如履平地毫无机关的通道,陵越和百里屠苏的眼睛都暗了暗。
待得出了秦始皇陵,青玉坛弟子离开后,陵越才给红玉传了信。
红玉带着受了伤的风晴雪跟随符箓而来的方向离开。
几者汇合。
见得风晴雪身上的伤,欧阳少恭赶紧为风晴雪把脉。
幸好不是很重的伤。
几人归了欧阳府。
欧阳少恭遣了人去给方家报了平安。
又一番忙碌后,众人才歇下。
回了屋的寂桐,看着黑透的天,摩挲着心口戴着的一粒珠子,沉痛地闭上了眼。
欧阳少恭回了屋,来到铜镜前,缓缓拉开衣襟。
只见膻中穴的位置上,又长了一枚火红色的羽毛痕迹来。
此时,已是两枚。
这种纹样,一旦长出了五枚来,这渡魂之术就该进行下一轮了。
然而,这太子长琴魂魄的魂力,只够这一次渡魂之术了。
即使就连欧阳少恭都觉得,“他”的话漏洞百出,哪又有什么办法呢?
没那么多时间了。
***
长江之上,一小小扁舟正顺水而下。
扁舟的船篷之中,正坐着俩仙风道骨之人。
两者对坐,赏着景,品着茶。
好生惬意。
清和把玩着杯子,有点坏笑地打趣道:“怎么?这是吃了多大的亏啊?脸拉的那么长?”
紫胤此时正在为龙葵有些离愁别绪,却拿给友人调侃,正想一掌给把人推下水去。
但清和身上带伤,他哪里能够这么做?
最终也不过略略瞪一眼作罢。
清和见好就收,没再打趣。
稍稍坐正身子,道:“关于魔剑之事,你对龙葵、龙阳、飞蓬、重楼都有了交代,就莫再纠结了,还是多想想你自己吧~你的望舒寒力,又有进益了。”
紫胤微微别过眼去,只见江水映照着他眉间那朵冰蓝色的莲花又多了一瓣花瓣,双肩一塌。
清和摸了摸下巴:“说来,宗炼那本手记的秘密,你还未曾知晓?”
紫胤难得后腰一弯,靠在了椅背上:“惭愧,当真未曾知晓。”
清和将紫胤上下打量,略略扬了扬眉:“你...该不会是因为心有所牵,便根本没仔细研究吧?”
紫胤手腕一翻,一道极烈的寒气就在掌中形成,冲着清和就是一掌。
清和一见紫胤这简直跟当年玄霄那一般的气性,连忙拿过手旁的拂尘剑,以柔克刚化解。
寒力被散去。
变作了星星点点的冰晶在船舱之中飘飞。
像下了一阵雪。
清和这次化解,也显然地感觉到了费力。
不由眉头皱了皱。
紫胤一怔,缓缓合上了眼。
这已经是近些日子他第八十余次对清和出手了。
倒也幸好是清和。
否则,这望舒寒力怕是...
想到这些,紫胤也不由想起了夙玉。
就连他这等修为都难控那种毁灭欲,就更别说当年的夙玉了。
也不知道当初的云天青是怎么熬过来的。
又或许是...
紫胤有些不敢往下想。
忽而,脑中又闪过了卷云台上,那心口正中的一掌。
这...
当年,他到底在想什么?
为什么去冲撞师叔?
那个时候,师叔是不是也像他现在这样?
这...
瞧着紫胤这副模样,清和想了想,光是靠躲,肯定也不是办法。
于是,他道:“你会不会羲和心法?”
紫胤缓缓睁开眼,语气恹恹:“会,但只能修行到第三层。到了第三层,再怎么也上不去了。”
清和笑笑:“当年你的修为能够和现在的你相比?既然双剑要一同修炼,那你为何不修这羲和心法?你悟性如此之高,玄霄都能想出‘凝冰决’来对抗,你也可以按照这个思路去想想啊~你的‘烟波寒翠’不就不错吗?”
被清和这么一提醒,紫胤心中隐有所感。
当即闭眼调息。
待得气息顺畅之后,立刻开始修起了羲和心法的第三层。
然而,面对目前体内纵横的这等望舒之力,这第三层羲和心法,连杯水车薪都不如。
第三层不行,那便尝试尝试第四层。
倒是确实如清和所言。
修为不可同日而语。
这经脉对羲和心法的容纳也不可同日而语。
见得紫胤气息的变化,清和来到琴台,弹起了《镇魂调》。
伴随着清音入耳,紫胤的羲和心法行的更畅快了些。
一个时辰后,紫胤睁开眼,对清和道:“多谢。”
清和收了手,来到紫胤对面坐下:“我们之间,何必言谢?你只需让我看看这望舒到底是哪般风华绝代就行了~”
紫胤看向起伏不定的青山:“年少之时,我也当它风华无双,就像‘他’。但当真的经历了那一场祸事之后,我却恨它入骨。它毁了太多太多。而后,当我意识到我也早就走上了经脉逆转之局,却有了几分对它的复杂。几百年来,我原以为,它已经受我掌控。但哪里知道,它竟...”
清和抿了口茶,虽是弯弯的眉眼,眼底却是认真:“介意告诉我,你夫人的生辰八字和你叔父的生辰八字吗?”
紫胤看向清和,略有一怔。
心间隐隐约约的,有个答案浮现了出来。
眼见紫胤应该是猜测到了他的意思,清和温和地勾勾嘴角:“当年发生了那么多事,后来隐居的时候,你就真的没去想过吗?”
紫胤微微别过眼去:“我...”
清和缓缓呼出一口气,语调艰涩:“你可知,慕容承夫妇可并非你的...”
紫胤一下坐直了身子,像是被针刺了一下。
而后索性转过了头去:“...饶是你宇文家的情报再好,这种事又为何...”
清和稍感趣味:“你就从来没有想过,你为何是琼华派的遗孤吗?你就从未想过,你为何是琼华派的天之骄子吗?你就从未想过,宗炼对你的态度,对玄霄的态度,对玄霁的态度十分奇怪吗?你想想,若真的照着当年的说法,去抓回云天青和夙玉,是多简单的一件事?为何宗炼始终没有向太清提起?反倒说是,夙玉撤剑,遭到反噬,必然命不久矣。还不如等夙玉香消玉殒之后,去找个更好的宿主。为何一直以来,玄霄都自称是神剑的主人,称你夫人是宿主?为何一直以来宗炼对你倾囊相授,甚至告诉你铸剑禁法?为何宗炼对你并无后事交代,只要你以命起誓?还有那夙瑶,若在玄霄眼中说为资质平平,尚可理解为这是一种狂傲。但在青阳、重光这些长老的眼中,她夙瑶的资质也排不上号。那么这样一个在至少琼华两代人眼里都资质平平的人,何以驱策得了望舒?饶是她也是五行属水,修炼寒性功夫的人?那‘九幽淬寒剑’当真是一个资质平平的人,可以自悟的?我且问你,你一个男子之身,为何从来都冰清玉洁?那些年,与我们共去烟花柳巷,我也未见你在喝过有料的酒之后,对那些穿着暴露的舞姬有半分亵渎。我想,你对你夫人,并无夫妻之实吧?”
紫胤垂了眼,未做声。
清和摩挲着杯沿儿,眼眸若那狐狸:“你就真的没有考虑过,你那么爱你的夫人,却无论她健康之时,还是病重之时,都对她没有一丝一毫的**,是正确的?人有七情六欲,因情而生欲。除非...”
紫胤气势汹汹地一眼瞪过来:“说完没有?”
清和摆摆手:“我绝没有亵渎你夫人的意思,也绝没有说你不行的意思。而是这件事打一开头儿就是不太对劲的。”
搁下手来,正襟危坐:“在蜀山派,我可是亲眼见到,你的左手上被竹叶刮擦破了一丝口子。虽然只有半寸长,但割得有点深。血是一下就顺着流下来了。你的血滴在地上,看上去很像正常的血。但与地面相接的地方,竟隐隐有些蓝光。我原以为是你灵力所致。后来才见,那夜黑风高之下,竟有银环蛇跑去为你**伤口。不仅仅给你把血止了,还一点痕迹都没留下。我当时还有点诧异,还以为你是第二个夷则。但后来想起,你这血的不同寻常,有了猜想,就去着手一查。没想到,竟牵连出了一个有意思的事来。”
理了理袖袍,十分感慨:“你们慕容家和他们拓跋家的,都是疯子,都是狠人~”
紫胤沉了脸:“你的确无事可做。”
清和摸了摸下巴,眼珠子一转:“看来,你搁我这儿装傻呢~”
紫胤敛了敛眉:“有那时间,关心关心你家那条要吃草的龙~”
清和笑笑:“你知道那些事,所以到底是什么导致你不愿意去找到那个答案?”
紫胤眉间一松,垂了眼:“大战后,我...确有猜测。但...当去过澧都,听过韩北旷的话之后,当亲自去过邺城,与宗正聊过之后,见过慕容承夫妇的牌位之后,又跟我...我大哥见过面后,便在内心深处,真的将慕容承夫妇当做了我的生身父母。与大哥一同追封他们为太皇以及太皇后。我也知晓这些宫闱秘事,若当真要问,也应该问小墨一他们。甚至可以问问从我慕容家的皇宫流传出去的,有了剑灵的剑。但...我实在...有些事...”
闭上眼,深深叹了口气。
清和微微摇了摇头:“你为什么这么去否认血脉?否认宗族?否认你该得的很多东西?难道孤身一人,真能闯下一片天吗?你难道还真当玄震是傻的吗?商量事情,不找别人,偏找玄霁和玄霄?还有你就真的没有对玄霄起一点点疑惑?在面对你夫人身份的时候?”
紫胤一下睁开眼:“你是说...韩家实际是...”
清和瞥了一眼两岸,以手支头,靠着桌子,一副慵懒模样:“你相信你的夫人的命格就那么巧妙吗?”
另一只手微微扣了扣桌面:“以焚寂和百里屠苏为对照~”
紫胤心中的许多关窍,一通百通。
清和浅浅叹了口气:“迟钝到你这种程度,也是世所罕见啊~若当真如你夫人所言,他们是盗墓世家。哪怕做的是劫富济贫的事,你觉得玄霄能够同意你们的婚事?”
眼里全是恨铁不成钢的无奈:“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想起玄霄那端肃雅正的模样,紫胤想了想,确实如清和所说。
依照他的身份,这玄霄是万万不能同意他们的婚事的。
若是如此...
清和在此刻才缓缓道来:“韩家,原是效忠我鲜卑族三大主家的钦天监监事。他们的先祖,手握雷灵珠,血脉中潜藏着雷灵珠之力。以其力沟通天地,是为鲜卑的天意使者。若无这等力量,韩家的分支——乌蒙灵谷一族,也无法看守这十大凶剑之首的焚寂。然而,在一个极为特殊的时期,这雷灵珠居然不在了。那是很遥远很遥远的时候了,那时还只有鲜卑族族长。这三大主家还是部落。这五系灵珠原为女娲补天石之余。而后炼化五灵珠,四散神州各处。得珠者,若恰好与此禀赋相合,便能掌控。若不合,只会怪事连连。没了雷灵珠,纵使血脉之中尚且拥有这清正的雷霆之力,也毫无用处。自此,韩家被族长废去钦天监监事一职。因原先钦天监也负责为皇陵选址,故在此之后,韩家逐渐沦落到以风水堪舆之术来盗墓为生。但一直以来,韩家却并未盗过我族的墓。这应该是韩家的家训吧~随着这血脉的不断传承,韩家血脉之中的雷灵珠之力越来越弱。其分支乌蒙灵谷一族,则是因全族只得居于那处,只得与本族人通婚,这才保持了雷灵珠的力量传承。但正族这家的,却逐渐稀薄。到了你夫人这一代,当然更加稀薄。当初,也许你都惊叹于你夫人是怎么搞到九龙缚丝剑穗的。但这并不值得奇怪。韩家的族长代代传承,有一个族中堂。那里就是存放韩家各类书册的地方。你既然知道乌蒙灵谷属于韩家最近的分支,你就肯定知道这个地方。你夫人之所以知道这个东西,唯一的可能就是她曾去过族中堂的禁区。那里面存放有韩家掌管着钦天监时期的一切资料。也唯有那里,她才能够知道我族的墓葬到底长什么样子。什么墓葬模样对应什么规格,多少陪葬品,陪葬品规格等等。这九龙缚丝剑穗是尊亲王的陪葬品,放于司衣库中。尊亲王,换种说法,就叫铁帽子王。权力等同于皇帝。皇后都要对尊亲王行礼。九龙缚丝剑穗,只会赐给皇帝最信任的亲王。这东西不得随血脉流传,只能陪葬。尊亲王墓葬规格完全等同于帝陵的同时,还会多一个耳室。此处会陪葬尊亲王和皇帝的长命锁,以此象征兄弟齐心,同心同德。这就是天意。你夫人恰好进的就是你爹的陵,拿走的也是你爹的剑穗。这你在去邺城的时候,就应该知道了。否则,依你性子,再爱你夫人,这东西也得尘归尘,土归土。原本,按照祖制,这东西本也会到你手中。只是这般曲折,也颇有些意趣。否则,你那般明晃晃的带着这东西数次出现在玄霄面前,他没把你腿给打折,我都觉得是怪事。尤其是知道,这东西来路不正,还是你家的陵。居然发生了这等荒谬的事,他都还是同意了你们的婚事。你竟一丝一毫都没察觉不妥。你确实也是迟钝得厉害。除了韩家,还有一家——素黎氏。这家便是宗炼的族氏。否则,他怎会知道追魂蚀骨鞭的事?这东西,也是个老物件儿了。在氏族时期,我族就居于辽阔的大草原。马是我们唯一的伙伴。那时,一只能够驱策马儿,却又不会伤马的马鞭,价值不菲。慢慢的,马鞭就成了我族的家法。这能够感觉到疼却又不伤人的马鞭,当然也成了炙手可热的物件儿。再后来,这东西经过数次改良,就成了追魂蚀骨鞭,成了族法。一鞭伤肌骨,二鞭笞魂灵。能够受下二十鞭的普通族人,哪怕犯了再严重的罪,也能免去死罪。但一旦得了这个罪责,也等同于死刑。普通族人没人能够扛下来十二鞭的。这个东西出现在玄霁手里,宗炼没有任何反应,这就是个怪事,除非他非常明确地知道这东西就是属于玄霁的。玄霁当初把这些东西留给你,你奉玄霄为叔父的时候,又将这些东西交给玄霄。玄霄一丝触动也没有,反而让你好生尝够了这追魂蚀骨鞭的滋味。你就没想过这是为什么吗?”
紫胤的眼中略有疲惫:“...意思就是,师公的手记真正要解开其中秘密,需要去邺城?”
清和略略一耸肩:“我可没这么说~这是你猜的~”
轻轻挑了挑眉:“你若不想去,在我那云梦别院住着,慢慢研究也可。若有什么需要的,你可随时问我。左右你是颇为有趣的,身为族人,却一点也不关心族中的事。现在这望舒寒气都进益到了这个地步,才想起来答案还没找到。这可是你的事~与我无关。我至多就是帮个忙罢了。”
紫胤垂了眼,眼底的光浮浮沉沉。
顿了半晌,迟疑得令人忐忑:“...我真的那么糟糕?可师叔他们...”
清和抿了口茶,神秘地勾勾嘴角:“这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一段宫墙之下的腥风血雨。”
紫胤向清和投去探究的目光。
清和却不肯说了,只是抿着茶,装作没看到。
紫胤敛了敛眉。
清和感到一阵寒风拂面,当真是十分无奈:“我的老友~你可知你们这人剑合一很是害人?你心情一差,这天地也要跟着同悲?”
紫胤一愣,敛了心绪。
清和摇了摇头:“你还没察觉到你爹做了什么吗?”
紫胤当真不知,自是一脸茫然地看着清和。
清和心口堵着一股气,不上不下。
但看紫胤是这等模样,又...
此刻,清和是真有些明白,为何神剑看上的是这样两个人。
两个都是一条道走到黑的人。
两个都是性情极为执拗的人。
两个都是需要玲珑心思陪在身边的人。
否则...
真是叫人气得一口老血梗在心口之中。
无奈,借着这冯虚御风,清和讲起了当年慕容氏族中的一段关于紫胤父亲的秘辛来。
听罢这么一段事,一时间紫胤的脸色异彩纷呈。
清和后腰一弯,靠在了椅背上,冲紫胤扬了扬眉:“怎么样?还不愿意去了解族中的事吗?”
紫胤抿了抿唇,实在也有点震撼:“这种叛国的罪,父...父亲也敢给叔父罗织?”
清和笑笑:“尊亲王等同于皇帝,这种事不是皇帝说你叛国,你就叛国了吗?你不会以为宗正这些人是吃素的吧?无论皇帝想要什么罪名,他们都可以给你准备一套完整的证据链,让你永远都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谁要来证明你的清白,之后就会有人检举此人的重大罪名。直到罗织出一个大案要案来。那才让你有苦说不出。面对这种宗正列举的罪状,谁敢去参言?这是谁都明白的罗织诬陷。”
紫胤实在有点瞠目结舌。
清和却是略略一耸肩:“所以,这就是天意。你若无琼华庇护,无这惊人的修行天赋,无这般心无旁骛的钻研,若当真在族中,又仅仅是个‘五龙穗’‘三龙穗’什么的,怕是连个陵都享受不起哟~”
紫胤忽而感觉到了一股子当初韩菱纱去世之时的那种通天彻地的寒意。
清和缓缓坐直身子,隔着桌子,按了按紫胤的肩:“族中的事,都那么些年了,你也没操过心。现在也不需要操这个心。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去找寻这个答案。族中的事,有我在。”
紫胤的心略略回暖。
***
瀚宸宫,寝殿。
东君懒懒地窝在圣君怀中,闭着眼。
圣君拨弄着东君的发丝,浅浅笑道:“还要未经允许去人界嬉游吗?”
东君眼皮都没那个力气掀开,也不想回答这么无趣至极的问题。
圣君瞧着东君这般油盐不进的样子,眉间的花钿浅浅漾起了光。
东君身子一僵,一下睁开了眼:“还来?!”
圣君那双眼十分实诚:“你不回答本尊的话,本尊自然是要得到答案才善罢甘休~”
思及方才那一通折腾,东君别过眼去:“...不去了。”
圣君扫视着东君此刻衣襟大敞的这身半透的里衣,未置可否。
东君只觉得,有些家伙儿那是温泉蒸腾,难息雾气。
轻轻咬了咬牙:“真不去了!”
圣君勾着嘴角,叹了口气:“喊那么大声作甚?听得见~”
东君正欲嘴炮,却被圣君一下捂住了嘴。
圣君空出的手,手腕一翻。
立刻就有一张画卷在圣君面前展开来。
圣君瞧罢,会心一笑。
收了画卷,执起一绺东君的发丝把玩:“真好~这小笨蛋是开窍了~”
东君一愣,一下反应过来,将圣君的手摘下:“他终于想通了?”
圣君的眼中略有一丝无奈:“嗯~终于想通关窍在哪儿了~”
东君攀着圣君的肩坐起,双手就按在圣君的肩头:“意思就是羲和要结束相思之苦了?”
瞧见这熠熠生辉的棕红色眸子是为别人,圣君眉间的花钿一下更亮。
立刻就把东君给直接摁在了塌上,倾身上去:“与你无关~”
重重床帘坠落。
只有咬着牙的闷哼声层层叠叠。
却又逃不出那重重床帘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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