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绕神州路,帐秋风、连营画角,故宫离黍。mengyuanshucheng底事昆仑倾砥柱,九地黄流乱注?聚万落千村狐兔。天意从来高难问,况人情易老悲难诉!更南浦,送君去。
——张元斡
扑面霜风,沾衣尘士。孟元超抖一抖身上的风沙,迈开大步,走在淮北平原的官道上。这是他离开苏州的第四天,早已渡过长江了。
虽然只是隔着一炙长江,江北江南的景色已是大不相同。道旁没有牵衣的杨柳,冷清清的路上只见一路衰草铺满一层浓霜。
但也并非触目都是荒凉,给这深秋的景色添上几分生气的是荒原上的红草。
红草是江淮平原上一种奇特的植物,叶背青棕,叶面殷红,长得长长的一条红草,扯直了足有六尺多长,高逾人头,这时正是红草成熟的季节,一望无际的荒原,都在茂密的红草覆盖之下,红如泼天大火,红如大地涂脂,这景色倒是当真可以用得上“壮丽”二字来作形容了。
孟元超的心境也是这样:沉郁苍凉。而沉郁苍凉之中却包着一团火。
故园的景色在白云那边,看不见了。但对故人的怀念,却还是在孟元超的心头起伏,不能自休。
他想起那晚的事,不禁叹了口气,心里想道:“那个黑衣女子。除了紫萝,决计不是别人。但她为什么要逃避我呢?纵然不能再续前缘,也该和我见面啊!唉,日夕苦相思,相逢不相识!怪也只能怪我的糊涂了。她如今有夫有子,敢于不畏人言,独自跑来看我,这已经是十分难得了。”
跟着他又想起了吕思美来,想起了这位活泼天真的小师妹,心中不禁又是带着几分内疚,暗自想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我只好辜负师娘的好意了。但愿小师妹能够和腾霄终谐连理,共到白头。她和腾霄要比和我适合多了。”
正在浮想连翩,心事如潮之际,忽听得马铃声响,只见荒原上的红草恍似波分浪裂一般,跑出了一匹骏马。
这是一匹四蹄雪白,毛色深红的红鬃马。骑在马背上的是个髯须如朝的粗豪汉子。骏马西风,粗豪骑客,和这红草平原的壮丽景色倒是十分相衬。在金色的阳光照耀之下,这样的一匹红鬃马在红草丛中跑出来,那眩目的鲜明色彩给人的印象就像是一团火猎猎烧来一样。
“好一匹骏马!这粗豪的骑客恐怕是一位草莽英雄了!”孟元超心念未已,只见这匹骏马已经跑上官道,转眼间就从他的身旁风也似的掠过了。
那个粗豪汉子从他身旁掠过之际,忽地“噫”了一声,两道利剪也似的目光向他投掷下来,似乎想说什么,却没有说,马不停蹄的就跑过去了。
如果是一个普通的旅客,决不会在草原纵马,舍正路而不由的。虽然他后来还是跑上了官道。孟元超蓦地心头一动,“莫非他是冲着我来的?如我所料不差,他一定还会回来。”
果然不过一柱香的时刻,只听得健马嘶风,那个髯须汉子又回来了。
“果然是冲着我来的!”孟元超心想。他是个精明机警的人,登时就想到了这个人的身份,只有两个可能。
一个可能是这个汉子是江湖上的独脚大盗,意欲劫他。去而复回,乃是为了观察清楚之后方始动手。
另一个可能是这个汉子是朝廷的鹰爪,听得风声,追踪他的。但还不能断定他是不是孟元超。
孟元超心里想道:“若是前者,我倒不妨坦白的告诉他,他走了眼了。我并不是‘肥羊’,只是个没有油水的穷酸。若是后者,嘿嘿,那就活该是他倒霉了,我可得用他的鲜血涂我这口宝刀!”
蹄声蔓然而止,髯须汉子来到孟元超的面前,这次果然是两样,来到了孟元超的面前,他就勒住了坐骑了。
髯须汉子打量了孟元超一眼,冷冷问道:“你是哪条线上的朋友?”
这一问倒是颇出孟元超意料之外,拦途截劫的强盗是不会这样问“羊牯”(行劫的对象)的,朝廷的鹰爪更不会用这样的口吻。
孟元超怔了一证,暗自思量:“难道他竟是同道中人?”冷眼一瞧,只见这个髯须汉子的目光,隐隐似含杀气,分明是来意不善。
孟元超是“钦犯”的身份,觉察这人的来意不善,自是不能不谨慎提防,心想:“管他是什么人,我且胡乱搪塞一阵,看他怎么说。其实这句话倒是应该我问他才是。”
孟元超打定了主意,决定不先暴露自己的身份,于是装作惶然不解的神气,说道:“你说什么?我可不是‘货郎’(挑着担子在乡村走动的卖家常用品的小贩),身上哪有什么针线?”
髯须汉子看出孟元超身具武功,哼了一声,心里想道:“这厮分明装蒜!”但他虽然看出孟元超并非常人,却还未曾摸清孟元超的路道,倒也不敢造次。哼了一声之后,忍着怒气,双眼一翻,大声说道:“我问你,你是干什么的?!”
孟元超道:“我是走路的,没犯什么事吧!”
髯须汉子气往上冲,心里想道:“这厮装蒜倒是装得到家,竟把我当作公差了。”
孟元超见这髯须双子变了面色,心道:“来了,来了!”接着藏在衣内的刀柄,暗自戒备。不料这髯须汉子咬了咬嘴唇,火气忽然好似减了许多,只是淡淡说道:“好吧,你不肯说,那就算了。我只问你,你可曾见有一个骑着黄镖马的汉子从这条路上经过么?”
原来这髯须汉子本是想把孟元超拿下盘间的,但转念一想:“这厮看来不是好人,但也难保我没有看错,好几个老朋友都曾劝告过我,说是我这暴躁的脾气应该改改才行,我这老毛病怎的又想发作了?”
孟元超道:“我走了半天,你是第一个我碰见的骑马的人。那个人是干什么的,是你的朋友吗?”
髯须汉子眉头一皱,说道:“你既然没有看见,那就不必罗唆了!”心想:“我现在可没有功夫和你哆唆,回头再慢慢摸清你的底细。”说到“罗唆”二字,唰的虚打一鞭,跨下的红鬃马放开四蹄,绝尘而去。
孟元超装作受了委屈的样子,嘀嘀咕咕地自语:“是你罗唆我还是我罗唆你了哼,这话倒是应该颠倒过来说才是。”待看得这髯须汉子走得远了,心里却是暗自想道:“敢情我也是走了眼了?”
他本来是准备这髯须汉子和他动手的,不料这人在问了他几句之后,竟然毫无动作,一走了之,倒是颇出他的意料之外。
但孟元超有事在身,这个汉子既然走了,他也就不放在心上去
孟元超继续赶路,走到黄昏时分,到了一个名叫”界首”的市镇,便去找寻客店投宿。
界首地处南北交通的要冲,是以虽然只是一个市镇,倒也相当热闹。孟元超找到了一间客店,比一般县城里的客店还好得多,是个四合一院子,有十几个客房,还有附设的马厩。
孟元超走进这间客店,忽地眼睛一亮,只见院子里有个黑衣汉子,黑衣汉子牵着的正是一匹黄镖马。
这个黑衣汉子正在和店主说话,看情形他也是刚刚来到的客人。
只听得这黑衣汉子说道:“这匹坐骑请你好好照料,它这两天有点毛病,我怕它晚上受寒,最好让它躲在稻草堆的后面。”说罢拿出一锭银子,塞进店主人的手里。
一锭银子等于十天房钱,店主人想不到他出手如此阔绰,怔了一怔,不由得眉开眼笑。
店主人眉开眼笑,假惺惺地说道:“这是我份内之事,你老何须如此破费?”口中说话,手里已经接过银子,放入衣袋;跟着就把那匹黄镖马牵入马厩。
黑衣汉子跟他走入马厩,低声说道:“请你帮一个忙。”店主人道:“你老只管吩咐。”黑衣汉子道:“若是有人向你打听我,你可别说我是在你的店中投宿。那个人是我的穷亲戚,要问我借一大笔钱的,我不想见他,今晚我躲在房间里,明天一早我就走路,避免见他。”
店主人道:“是,是。穷亲戚最惹人讨厌,我很明白。有人问我,我就说没有见过这个人就是。”
黑衣汉子道:“还有,你不要让客人进这马厩,我怕他认出我这匹黄镖马。”
店主人道:“照料坐骑,这是我们应该替客人做的事情,通常也没有客人自己进入马厩的。你老若不放心,我还有个主意,我把马粪堆在门内,臭气董天,客人料也不会捏着鼻子进来的。”
黑衣汉子笑道:“对,这是个好主意!”
他们在马厩里小声说话,外面的人本来是听不见的,但孟元超练过“听声辨器”的功夫,却是听得一清二楚。
孟元超暗自思量:“这个人既然知道有人要跟踪他,我也就不必多管闲事了。”
孟元超穿的是粗布衣裳,自有店中的伙计来招呼他。孟元超要了一间中等价钱的房间,吃过晚饭,关上房门,静坐练功。
练了一会内功,约莫是二更时分,忽听得蹄声得得,到了客店的门前停下来,跟着便是拍门的声音。
店主人嘀咕道:“这么晚了,还来投宿。”走出去开门。那人说道:“我这匹马你要好好照料,给我一间上房。”
孟元超本来是不大在意的,听得这人说话的声音,这才吃了一惊,这个人正是那个髯须汉子。
孟元超心想:“果然追到这里来了,好在那黑衣汉子早有防备。但不知会不会闹出事情,今晚我且不要熟睡。”
髯须汉子并没有向店主人打听什么,也没有跟入马厩,开了房间,要了一壶酒,也就歇息了。
孟元超提防有甚意外,过了三更,仍然没有躺下睡觉,坐在床上练功。
忽听得有人轻轻敲门,孟元超心道:“一定是那髯须汉子,他未曾发现他所要找的人,却来找我的晦气。”
孟元超手提宝刀,倚在门后,沉声喝道:“是谁?”
那人说道:“孟大侠,请你开门。”
大大出乎孟元超意料之外,拍门这个人是黑衣汉子。
孟元超额为诧异。”他怎么知道我呢?”好奇心起,便即开了房门。
黑衣汉子一闪而入,关上房门,忽地双膝跪下,说道:“孟大侠救我!”
孟元超吃了一惊,拉他起来,说道:“不敢当,有话好好的说。你是什么人,我好像以前没有见过你。”
“我是走云贵川康的药商,”那黑衣汉子说道,“三年前也曾到过小金川采购药材,有幸瞻仰过孟大侠的风采。深知孟大侠喜能济弱扶危,是以胆敢冒昧前来求助。”
小金川出产有几种稀有珍贵药材,运到外面,获利极厚,是以虽然在清军封锁之下,也常有胆大的商人,请了保镖,偷渡封锁线来采运药材。这些药商,到了小金川,多半会来拜会义军首领的。不过,孟元超却想不起是否曾经见过这人。
“或许他当时是来拜会冷大哥,我虽然没有在场陪客,但他出入军中,却是曾经见过我的。”这类的药商甚多,他们认识孟元超,孟元超不认识他们,这也是常有之事,不足为奇。
孟元超放下疑心,便问他道:“你有何事,要我帮忙?”
黑衣汉子道:“刚才来的那个髯须汉子,孟大侠想必也见到了?”孟元超道:“他怎么样?”黑衣汉子道:“他要杀我!”孟元超心想:“果然不出我所料,那厮是个巨盗。”但仍是照例问道:“为什么?”
黑衣汉子:“那厮曾经做过川北官军的教头,大概是调了职,回到南边当差了,他知道我跑过小金川,想要陷害我。”这番话倒是颇出孟元超意料之外。
孟元超怒从心起。“哼”了一声,说道:“如此说来,这厮可是比强盗更可恶了!”
黑衣汉子道:“谁说不是呢?强盗多半只是谋财,未必害命。这厮却是谋财害命,倘若给他逮了,他一定会给我加上一个‘通匪’的罪名。”
孟元超义愤填膺,说道:“好,今晚我与你抵足而眠,明天一早,我送你走,我豁着拼了这条性命,也决不能让那厮伤了你一根毫发。”
黑衣汉子暗暗欢喜,心里想道:“难得他对我毫无防范之心,我若偷施暗算,十九可以成功。但只怕那髯须贼当真是已经发现了我,我未必敌得过他。倒不如还是按原来的计划,让他们自相残杀,我可以从中取利。”
心念未已,忽听得有人喝道:“姓石的,躲不了啦,给我滚出来吧。”正是那髯须汉子的声音。黑衣汉子心头一凛,暗暗叫了一声“侥幸”,心想:“幸亏我未曾鲁莽行事。”
孟元超拔刀出鞘,喝道:“来得正好!”刚要出去,只听得“乓”的一声,那人已是一脚踢开了房门。
黑衣汉子一抖手发出了三支飞镖,品字形的飞出,分打那髯须汉子上中下三处穴道,黑夜之中,认穴竟是不差毫厘。
俗语说“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孟元超虽然不长于暗器,也是识货的人,黑衣汉子这一出手,倒是不禁令他吃了一惊了。
“这药商的本领倒是很不错呀。”孟元超心想。本来敢于行走小金川的药商,大多也是有几分本领的。但这个药商的本领却是好得出奇,远远超乎孟元超的估计。
本来一个具有如此身手的人物,即使是遭逢险难,需人相助,也必定是多少顾住自己的身份,不至于像这黑衣汉子对孟元超之求助那样卑躬屈膝的。可是,在这紧张关头,孟元超却是无暇推敲,想不到这一层了。
就在这一瞬之间,只得铮铮铮三声连珠声响,三支飞镖反打回来,那髯须汉子冷笑说道:“凭你这点暗器功夫,层然也敢在我面前卖弄。”
孟元超听得分明,知道这三支飞镖是给对方用“弹指神通”的功夫弹回来的!在孟元超的眼中,黑衣汉子的连珠镖打穴,已经可以算得是第一流的功夫,哪知在这髯须汉子眼中,竟是不值一惊!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孟元超不由得大吃一惊,心里想道:“怪不得这姓石的汉子要求我相助,对这人如此害伯了,这髯须客的本领确是我生平从所未见,只怕我也不是他的对手!”
说时迟,那时快,髯须汉子已是破门而入,那黑衣汉子却是一个“金鲤穿波”,从早已推开的窗户窜出。
黑室之中,刀光耀眼,那髯须汉子哼了一声,冷笑说道:“果然不出老子所料!”“所料”的是什么,他没有说出,也没有工夫容他仔细说了。不过,他话中之意,孟元超至少听得懂一点:那就是他以为孟元超是这黑衣汉子的同党。
孟元超心道:“你料错了!”但一来因为他已应承助这黑衣汉子,二来双方已然动手,他也是无暇分辩了。
双方都是使快刀的高手,孟元超对自己的快刀,本是相当自负的,不料和这髯须汉子比较起来,竟是技逊一筹,相形见绌。
就在那一瞬之间,髯须汉子闪电般的劈出了六六三十六刀,孟元超以变化复杂堪称武林绝技的游身八卦刀对付,每一招都是一招三式,也使出三九招二十七式。
双方都是以快刀抢攻,只听得“嗤”的一声响,髯须汉子的快刀几乎是贴着孟元超的肩头削过,刀锋划破了他的衣裳。孟元超腾地飞起一脚,把房间里的茶几踢得飞了起来,髯须汉子“喀嚓”一刀,刀锋陷入木头三寸,急切之间,未能将茶几劈开,孟元超得以退到屋角,喘一口气。
髯须汉子虽然占了上风,心中也是不由得微微一凛,原来他以快刀纵横南北,生平罕逢敌手,想不到今晚碰上的孟元超,不过是个二十多岁的少年,盾然也能够用快刀与他抗衡,他一口气劈了六六三十六刀,也只是仅能将孟元超逼退数步。
髯须汉子心里不无惺惺相惜之情,忽地霍然一省,想道:“那姓石的家伙才是正点儿,我与这少年纠缠作甚?”意到力发,振臂摇刀,登时将茶几劈为两半,立即转身,跑出院子,追赶那个黑衣汉子。
劈裂的木头碎块有一块打到孟元超身上,饶是孟元超的内功已经颇有造诣,亦是感到火辣辣的一阵疼痛。孟元超更是吃惊,心里想道:“这髯须客不但是刀法胜我,功力更比我高出许多!”
可是孟元超是曾经答应过那黑衣汉子护他,誓以性命保的,是以明知敌手大强,亦是毫不踌躇的便跟出去,心里想到:“大丈夫一诺千金,我岂能知难而退?”
孟元超跑出这间客店,只见髯须汉子已经与那黑衣汉子在街心动手。
黑衣汉子使的是一对判官笔,银光灿烂,在黑夜中盘施飞舞,俨如两条择人而啮的白蛇。孟元趟心头一喜,想道:“这黑衣汉子的本领虽然不及对方,相差却也并不太远,我和他联手,纵不能胜,也是决计不会落败的了。”
髯须汉子高呼酣斗,豪气逼人,猛地一刀劈去,刀笔相交,“当”的一声火花飞溅,黑衣汉子的一支判官笔脱手飞上半空!
髯须汉子喝道:“哪里跑!”快刀如电,追上去劈到了黑衣汉子的后心。
孟元越喝道:“休得逞强,还有我呢!”声到人到,俨如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快刀也是指到了髯须汉子的后心。
黑衣汉子只有一支判宫笔,心道:“要糟!”无可奈何,也只好用这支判官笔反手一挡。他刚才用两支判官笔还是抵挡不住髯须汉子的快刀,一支判官笔如何抵挡得了?只听得又是“当”的一声,黑衣汉子右手的判官笔给髯须汉子的宝刀砍了一个缺口,但却没有脱手飞去。这倒是颇出黑衣汉子的意料之外。
这是因为孟元超及时赶到之故,髯须汉子见识过他的本领,自是不敢轻敌。
髯须汉子的刀法当真是快得难以形容,听得背后金刃劈风之声,反手便是一刀,格开了孟元超的快刀,飞身一跃,脚未沾地,刀锋又已朝着那黑衣汉子的天灵盖劈下来了。
黑衣汉子虽然技逊一筹,亦是非同泛泛,他得孟元超给他挡了一招,脚尖一挑,已是把落在地上的那支判官笔挑了起来,双笔在手,胆气顿壮,回身招架,一招“双龙出海”,以攻为守,敌住髯须汉子的快刀。
孟元超揉身疾上。髯须汉子怒道:“我看在你年纪轻轻的份上,有心饶你一命,你还要跑来送死!”孟元超道:“为朋友两胁插刀,死亦无辞!”一句话未说完,双方的快刀已是碰击了十六七下,震得黑衣汉子的耳鼓嗡嗡作响!黑衣汉子暗暗叫了声“侥幸!”心里想道:“幸亏我刚才没有将这姓孟的杀害,否则只怕自己已是这髯须贼汉的刀下鬼了!”
髯须汉子不但刀法高强,临敌的经验亦是非常丰富,他可没有因为受到孟元超快刀的威胁。就放松了那黑衣双子,在激斗之中,只见他一柄厚背朴刀指东打西,指南打北,两边兼顾,拿捏时候,妙到毫颠。
孟元超与黑衣汉子联手稍微占了一点上风,但因那髯须汉子的功力在他们二人之上,每次双刀碰击,孟元超都是感到虎口一麻,三十招一过,心跳渐渐加剧,几乎透不过气来。孟元超暗暗吃惊,想道:“百招之内,若还不能取胜,只怕最后还是要败在他的手中。”
髯须汉子抢了先手,忽地摇头说道:“可惜,可惜!”孟元超心道:“你才可惜呢,具有如此一副好身手,却甘心做鞑子的鹰大!”但因给那髯须汉子逼得太紧,气也透不过来,这几句话只能放在心里,却是说不出来了。
黑衣汉子听得髯须汉子连说两声“可惜”,禁不住心头一凛,暗自思忖:“谎言只能瞒得一时,倘若这髯须贼汉和这姓孟的小子多说几句,揭穿了我的身份,我可真是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思念及此,心胆俱寒,“三十六着,走为上着!趁这姓孟的小子还未发觉,我就让他给我作替死鬼吧!”主意打走,双笔虚晃一招,转身便走。
此际正是那髯须汉子刚刚扳成平手的时候,黑衣汉子胜不了他,要走却是不难。
这黑衣汉子不打一个招呼,便即抛下了孟元超独自逃跑,孟元超当然是不大高兴,但他是个极重然诺的人,心里想道:“他是个有身家的人,给强敌吓破了胆,也怪不得他保命为先。谁叫我已经答应了他呢?也罢,宁可让他负我,我可不能负他!”为了掩护这黑衣汉子,孟元超是更加拼命了。
孟元超的快刀虽然不及对方,但变化的繁复奇幻却是在对方之上,髯须汉子急切之间冲不过去,大怒喝道:“你这不识好歹的臭小子,好呀,你既然要为你那混帐王八蛋的朋友两胁插刀,老子就成全你吧!”
他们在大街上高呼酣斗,胆小的缩在被窝里不敢出头,胆大的开了窗子偷偷张望,但见这髯须汉子如此凶悍可怖,胆大的也是不敢出来劝架。
在这条街道上有另一间客店,客店里有个单身女客,是个二十来岁的少女,听得厮杀之声,好奇心起,此时也正在打开窗子,伸出头来,一看之下,不禁吃了一惊,心道:“果然是尉迟叔叔,这可真是巧遇了。这少年却不知是什么人,居然能够抵挡他的快刀!”原来这髯须汉子是她父亲的好朋友,她就是因为听得这髯须汉子的酣斗高呼之声,这才打开窗子的。
髯须汉子刀法一紧,越展越快,俨如长江大河,滚滚而上。杀得性起,霹雷似的一声大喝跟着便是一招杀手!他接连大喝三声,孟元超也接连退了九步。当真是攻如雷霆震怒,守如江海凝光。一攻一守,并臻佳妙。孟元超虽然是授连退了九步,那髯须汉子在急切之间也伤不了他。不过,虽然如此,孟元超亦是大汗淋漓了。
孟元超心里想道:“那黑衣汉子想必去得远了,我已是尽力而为,也算对得住他啦。再斗下去,只怕我可要自身难保!”
髯须汉子喝道:“哪里走!”呼的一刀劈去,孟元超背转身子,还了一招“白鹤展翅”,“当”的一声,双刀相磕,孟元超身形向前一晃,似乎就要跌倒,脚下却是踏着“醉八仙”的步法,借着对方那股力道的冲击,脚尖轻轻一点,果然就像“白鹤展翅”般的飞了起来,掠上了一间民房的瓦面。
髯须汉子心里赞道:“好轻功!”身形平地拔起,跟踪扑上,长刀刺出。他这一刀本来可以恰好刺着孟元超的足跟的,心念一转,出刀稍为缓慢,这就差了半寸没有刺着。
髯须汉子跳上屋顶,举目一看,只见孟元超已是向西而去,和那黑衣汉子刚才逃跑的方向恰恰相反。
孟元超的用意十分明显,他是要使得髯须汉子 ”一个少女从窗口钻出,也跳上来了。尉迟炯又惊又喜,叫道:“无双,是你!”
原来这个少女正是在苏州找不着孟元超的那个林无双。可惜她不知道她所要我的人刚才就在她的面前。
髯须汉子又惊又喜,说道:“无双,你怎么也到了这儿?”
林无双道:“说来话长。尉迟叔叔,和你交手的那个人是谁?”
髯须叹子道:“我的事也是说来话长。无双侄女,你来得正好,你先帮我个忙再说。”
“请叔叔吩咐!”
“你给我去追这小子,这小子的武功很强,你小心点!”
林无双道:“是!”心里想道:“尉迟叔叔嫉恶如仇,那人一定是个无恶不作的大坏蛋了!”
林无双一个“是”字出了口,立即跳下民房,双脚朝着孟元超逃跑的方向奔去。
髯须汉子正要跑回客店,骑上他那匹红鬃马去追黑衣汉子,忽地心念一动,又再用“传音入密”的内功向林无双传话:“你小心应付,是可以对付得了那小子的。不过,你也不必杀了他,最好将他缠住,不让他跑掉就成。待会儿我会来找你的。”
“知道啦!”林无双已经跑出了这个小镇,她也是用“传音入密”的内功,在远处应声回答的。
“知道啦”这三个字清脆得就好像是在髯须汉子耳边说话一般。髯须汉子心中大喜,想道:“无双这小妮子可真是要令我刮目相看了,相隔不过三年,她的内功造诣竟然精进如斯,差不多都可以赶上我了。那小子和我恶斗了一场,无双这小妮子纵然胜不了他,也是决计不会败给他的了!”
髯须汉子放下了心,便立即跑进那间客店的马厩,将地的那匹红鬃马牵出来。马厩里是堆满了马粪的,髯须汉子是个急性子的人,旋风似的跑进马厩,没有留神,给马粪污了衣裳,弄得一身臭气。
髯须汉子又恼又气,心里骂道:“不知是那贼厮,还是那臭小子子的好事,胆敢捉弄老子!哼,总之是他们两人之中的一个,不会有第三个了。那姓石的贼厮在我的手里,固然是要抽筋剥皮,那臭小子我也得塞他一口马粪!”他可没有想到,将马粪堆在门口,却是这客店老板的主意。
孟元超在路上飞跑,心中也是甚为气恼,这是他第一次败得如此狼狈,未免要有点恼那黑衣汉子不够朋友了,“若不是他胆小如鼠,先自逃跑,我与他联手,决不至于要大败而逃!”孟元超心想。
正自气恼之际,忽觉背后似乎有人追来!
孟元超回头一看,看见追来的是个少女,不觉怔了一怔,暗自想道:“这位姑娘的年纪看来和小师妹也差不多,轻功却恁地了得!若不是我练过听声辨器的功夫,几乎听不出她跟在我的后面,可是她为什么要跑来追赶我呢?难道她也是清廷的鹰爪?不,不!这样美貌的姑娘,决不会当上清廷的鹰爪的,我怎么可以胡乱猜疑她呢!”
孟元超正自觉得自己的联想荒唐,一时间拿不定主意要不要问她,那少女见他回过头来,已是先发话了:“你跑不了啦,给我站住!”
孟元超吃了一惊,说道:“看你不出,原来你是那髯须贼汉的帮凶!”
林无双斥道:“休得胡言!要命的快把兵刃抛下,由我处置!”她见孟元超剑眼虎目,英气逼人,不大像是一个坏人,心里想道:“尉迟叔叔只是要我将他缠住,我也不想伤他,但愿能够免了这场厮杀。”
林无双叫他抛下兵刃,在林无双是一番好意,但孟元超听了,却是不由得心头火起,纵声笑道:“孟某走南闯北,也曾会过不少英雄好汉,还没有人敢要留下我的兵刀!哼,看在你是个女流之辈,我也不与你一般见识,你追得上,就追来吧,我可要失陪了!”
林无双最恼人看不起她,怒道:“好哇,你敢小视姑娘!你这可真是敬酒不吃要吃罚酒了!”
孟元超存心和她较技,立即加快脚步,使出了“八步赶蝉”的上乘轻功,哪知他因为恶斗了一杨,气力不无消耗,本来他的轻功和林无双也是不相伯仲的,但不到半柱香的时刻,就给林无双追上了。
林无双用了一个美妙的身法,从孟元超身旁擦过,回过头来,堵住他的去路,冷笑说道:“我说你跑不了你就跑不了,哼,看你还敢目中无人么?”
孟元超冷冷说道:“跑得了跑不了,你还要问过我这口宝刀!你现在口出大言,未免言之过早!”
林无双道:“好,那就动手吧!”孟元超握着刀柄,淡淡说道:“我岂能占你的便宜,你不是要拿我吗?闲话少说,你出招吧!”
林无双动了气,想道:“这厮不识好歹,也只好让他受点伤了!”当下刷的一剑便刺过来,喝道:“接招!”这一招她使的是扶桑派剑法中最为精妙的一招刺穴绝招。
孟元超也是不该稍有轻敌之心,待见到林无双一剑剁来,这才知道厉害,剑光刀影之中,只听得“嗤”的一声,孟元超的衣襟已是给剑尖穿过,林元双给他的刀背一磕,长剑震动,嗡嗡作响,虎口也是不由得感到一阵酸麻!
这一下两人都是吃惊不小!
孟元超想不到林无双的剑术如此精妙。心中暗暗叫了一声“惭愧!”轻敌之念,登时一扫而空。
林无双也是不由得不暗暗叫了一声“惭愧”,想道:“他和尉迟叔叔恶斗了一场,居然还是这么了得!尉迟叔叔把这担子交给我,我若是给他跑掉,有何面目再见尉迟叔叔?好在尉迟叔叔就要来的,我且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吧!”
林无双打定了主意,剑法登时一变,剑法轻灵,衣袂飘飘,踏着凌波微步,倏进倏退,忽东忽西,身与剑合,俨如流水行云,毫无沾滞!
孟元超使开大开大阖的刀法,一口气劈了六六三十六刀,连林无双的衣角都没沾着,想摆脱又摆脱不了,不由得心中焦躁起来,原来林无双记起了髯须汉子的吩咐,只是设法将孟元超缠住,却不与他硬拼。她的打法乃是一出即收,稍沾即退,但不论孟元超走到哪个方向,她的剑尖也就指到哪个方向。孟元超又不想下重手伤她,如何摆脱得了?
孟元超心中焦躁起来,想道:“对敌人慈悲就是对自己残忍,我既然知道了她是朝廷鹰犬,难道还要惜玉怜香!”想至此处,一咬牙根,一刀紧过一刀,每一刀都是用重手法劈出!
林无双香汗淋漓,也是银牙一咬,说道:“你是要逼我伤你了!”眼看无法遮拦,倏的身随剑转,使出了一招两败俱伤的剑法。
扶桑派的剑术与中原各大派都不相同,这一招拼着两败俱伤的剑法使得奇诡无比,孟元超在奋身搏击之中,如何闪躲得开了只听得“嗤”的一声,剑尖已是在孟元超的左臂划过。
此际,林无双只要使劲削下去,孟元超的一条手臂就要和身体分家,林无双不忍下手,心里想道:“尉迟叔叔叫我除非万不得已,否则最好不要伤他,我何必令他残废?”心念一转,剑尖缩回。
孟元超是正在奋身搏击之中的,突然对方的剑尖指到,躲避已来不及,大吼一声,一刀就劈下去。可是就在这霎那之间,只觉左臂只是好像给蚂蚁叮了一口似的,并不如何疼痛,对方的剑倏的就收回去了。孟元超是个武学的大行家,当然知道对方这一剑足以将他一条手臂削掉,林无双突然把剑收回,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难道我要杀她,她对我却竟然有慈悲之念?”心念电转之间,孟元超那一刀虽然因为来不及收回,仍然劈了下去,可是他所发的那股劲力,却是收了几分,“当”的一声,刀剑相交,火星蓬飞,林无双一个“细胸巧翻云”,倒纵出三丈开外!
这一刀孟元超若是用全力劈下去的话,林无双即使能削掉他的一条手臂,自身亦是必定要受重伤,甚至还可能丧在孟元超的刀下。
林无双的武学造诣不在孟元超之下,孟元超宋用全力,在刀剑接触的那一霎那,她也是立即察觉到了。像孟元超一样,林无双大感意外,“看来此人倒也不是穷凶极恶之辈。”林无双心里想道。
孟元超喝道:“你还不让路吗?”林无双一个“细胸巧翻云”,倒纵三丈开外,仍然堵住孟元超的去路。
林无双面上一红,说道:“多谢你手下留情,但你要逃跑、可是万万不能!我答应了尉迟叔叔不能让你跑掉的!”
孟元超虎眉一坚,说道:“你没有削掉我的手臂,我心里明白。你不用领我的情,我也不用领你的情,咱们算是扯个直吧。但你既然一定要与我为难,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你打算杀我也好,不杀我也好,你不让路,我就非杀你不可!”
林无双叹了口气,说道:“可惜了你这副身手,听你这么说,你是决不肯悔过的了!唉,那也没有办法,我打得过你也好,打不过你也好,总之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罢啦!”
藏之中而形之外,林无双心中藏着为孟元超惋惜之情,脸上也不知不觉的显露出来。孟元超心中一动,不禁如此想道:“她倒是有几分像小师妹,只是看她的脸,也是像小师妹一样的圣洁纯真!唉,谁知她却是甘心助纣为虐!”
想至此处,不觉也是叹了口气,冷冷说道:“可惜,可惜!”
林无双柳眉微蹩,按剑说道:“可惜什么?”
孟元超道:“卿本佳人,奈何作贼!”
林无双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孟元超大声说道:“可惜你这样一位美貌的姑娘,竟甘心作清廷的鹰犬!”
“你说什么,我是清廷的鹰犬?”突然间林无双心头怦然一跳,她记得金逐流和她说过,孟元超是以快刀在江湖上闯出“万儿”的。“这人的快刀能与尉迟叔叔匹敌,他刚才好似又自称孟某?”
“你姓什么?”林无双连忙问道。
孟元超怔了一怔,他想不到林无双突然间会问他的姓名,怔了一怔之后,以诧异的眼神盯着林元双说道:“你不是因为已经知道我是钦犯才来追捕我的么?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孟元超是我,我就是孟元超!”
林无双大吃一惊,失声叫道:“原来你就是孟元超,这可真是大大的误会了!”
孟元超诧道:“什么误会?”
林无双道:“我前几天还到过你的家里呢,找你不着!”
孟元超更是奇怪,“你为什么找我?”
林无双道:“有清廷的鹰犬要找你的麻烦,我是替金逐流给你通风报信的!”
孟元超道:“你说的可是山东东平县的余大侠金逐流。”
林无双道:“不错,他们夫妇听到了风声,立即叫我问你通风报信!”
孟元超半信半疑,道:“此话当真?”
林无双道:“我骗你干什么,我在你的家里还碰见你的好朋友宋腾霄呢!不信,你将来可以问他!”
孟元超又惊又喜,说道:“原来腾霄也回到了苏州了!他和你说了些什么?有一个江湖上著名的神偷快活张有没有和他一同回来?”
林无双目光一瞥,看见孟元趟的伤口正在流血,内疚于心,便道:“我只见着宋腾霄,他是独自来的。嗯,那晚的事说来话长,我且给你裹伤再说。唉,我真是对你不住,失手刺伤了你,你痛不痛?”
林无双插剑入鞘,却掏出了金创药,走过去便给孟元超敷伤。敷好了伤口,又给孟元超包扎伤口。
俗语说得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孟元超的伤口正在流血,假如林无双是存心不良的话,只要给他敷上了见血封喉的毒药,任凭孟元超内功多好,当堂就得一命呜乎。但说也奇怪,孟元超深知江湖上人心险诈,对林无双加是毫无猜忌之心,一见了她脸上那副忧急的神情,打从心眼里就觉得她可以信赖,坦然的伸出手臂,让她敷药裹伤。
其实孟元超受的只是一点轻伤,他身上也带有金创药,本来无须林无双为他料理,孟元超只是因为要让林无双知道他是相信她的,这才接受她的好意,但林无双心地无邪,可没有想到他这层用意。
孟元越的伤本来不重,给林无双的纤纤玉手一摸,只觉得好像有一股暖流流过全身,有说不出的舒服。孟元超笑道:“你的药真灵!一敷上去,我的痛立即就没有了。”林无双噗嗤一笑,说道:“哪有这样快的,你别骗我。”
两人正在相视而笑,忽听得马蹄声有如暴风骤雨,林元双叫道:“尉迟叔叔,你回来啦!”
髯须汉子刚好看见他们亲热的情景,呆了一呆,跳下马来,叫道:“无双,你,你这是怎么一回事。”
林无双笑道:“尉迟叔叔,这次你可走了眼,看错人啦!”
此言一出,髯须汉子和孟元超都是不禁吃了一惊,不约而同的问道:“他是谁?”
林无双已经替孟元超扎好伤口,当下就放开他的手说道:“尉迟叔叔,你见闻广博,想必知道小金川有位少年好汉名叫孟元超?”
髯须汉子又惊又喜,说道:“你就是孟元超?”
孟元超道:“正是在下。”
髯须汉子哈哈笑道:“这可真是不打不相识了!”
孟元超听得林无双叫这髯须汉子做“尉迟叔叔”,蓦然想起了一个人来,失声说道:“尊驾可是关乐大侠尉迟炯?”
髯须汉子纵声笑道:“什么大侠不大侠的,我的年纪比你大倒是真的。我不和你客气,你叫我一声大哥,我称你一声老弟!”
孟元超这一下更是喜出望外,心里想道:“人人都说关东大侠尉迟炯豪气干云,雄风迈俗,当真是名下无虚!”
原来尉迟炯乃是关东马贼出身,曾经干过许多轰轰烈烈的事,例如盗青海进贡的御马,劫大内总管萨福盈的寿礼,这两件脍炙人口的事情,就是他的杰作。他在中原闹得天翻地覆,前几年又潜回辽东,做了十三家牧场的总场主。
这次孟元超奉命联络各方豪杰,这位关东大侠尉迟炯也正是他所要联络的英雄之一。
孟元超道:“好,恭敬不如从命,那我就高攀了。尉迟大哥,不说你不知道,小弟正是奉了冷铁樵萧志远二位大哥之命,要到关东拜会你的。想不到在这好碰上大哥,真是幸何如之!”
尉迟炯道:“老弟不必客气,你这几年的名头也闯得很不小啊!但我有一事不明,你是小金川义军中的好汉,却何以要舍命护那姓石的家伙?”
孟元超道:“那人是谁?”
尉迟炯道:“哦,你不知道他是谁吗?你是怎么上了他的当的。”
孟元超把那黑衣汉子的谎言和盘托出,尉迟炯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说道:“这贼厮鸟倒是真会撤谎,他是清廷的鹰爪,却颠倒过来说我!抓着了他,我可得先涂他一口马粪,再拆他的骨,剥他的皮!”
尉迟炯衣上的马粪已是揩抹干净,但臭气仍然隐约可闻,孟元超情知他定是着了店主的道儿,暗暗好笑,说道:“尉迟大哥,你还没有告诉我这贼厮鸟是谁呢?”
尉迟炯道:“这贼厮鸟是御林军的副统领石朝玑。他本来是独脚大盗出身,和我也是相识的。我这次特地跑来,跑到这条路上,就是因为得到了风声,知道他曾经在苏州出现,料想他这两天必定渡江北归,是以来追踪他的。”
孟元超吃了一惊,暗自想道:“他曾在苏州出现?莫非就是因我而来?”孟元超是个精明能干的人,当下也就立即恍然大悟,说道:“哦,原来他用的是借刀杀人之计!”
想起自己曾经要和他共榻同眠,不禁心里叫了一声“好险!”
尉迟炯恨恨说道:“这龟儿不知躲到哪里去了,早知你是孟元超,我应该多跑几圈,四下搜寻他的。”原来尉迟炯因为放心不下林元双,故此在跑了两条岔路,搜到了十里开外,都找不着石朝玑,就匆匆的赶回来了。
林无双笑道:“尉迟叔叔,你要找他算帐的人,从来没有一个逃得脱你的快马快刀,这次找不着,也不过是让这贼厮鸟多活些时而已,别生气啦!”
尉迟炯甚为高兴,说道:“你这张小嘴儿倒是真会说话,好,那就不提这贼小子啦,无双,我倒想问你,你却又是怎么认识孟元超的?”
林无双道:“我是逐流大哥叫我去找他的,他们曾经告诉我孟大哥使的也是快刀,其实我早就应该想到是他的。”
林无双此时才有空暇将她在云家废园那一晚的遭遇说给孟元超听,不过她因为不愿意“家丑”外杨,没有说明宗神龙是她师叔。
孟元超听了,又是恼怒,又是欢喜,恼怒的是清廷的鹰犬一批接着一批,定要把他置之死地。但欢喜的却有两件事情,一是他平生最为仰墓的金大侠金逐流对他如此垂青——为他尽心尽力,还特地派了人来帮忙他。二是宋腾霄已经回到苏州家里,他的心愿是很有希望可以实现了。“此时腾霄想必正在和小师妹谈笑,或是为她唱支曲子,替她解闷吧?”孟元超心想。
当下孟元超再次向林无双道谢,说道:“我正是要去拜见金大侠,想不到你先来了。”
尉迟炯望了林无双一眼,说道:“那么你们正好一路回去了。”
林无双道:“不,我想到别处走一趟,孟大哥,你见到他们,麻烦你替我说一声,他们就明白了。”
尉迟炯忽道:“孟老弟,你要联络的人,除了我和金逐流夫妇之外,还有哪些?”
孟元超道:“还有金大陕的师兄江大侠,和天地教的教主林道轩、红缨会的舵主厉南星等人。”
尉迟炯笑道:“那么你就不必到金大侠的家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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