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手空空负盛名,官街甲帐任纵横,孤身偏向虎山行。mengyuanshucheng不道人心多险恶,诧他“大侠”作嘉宾,神偷窥秘也心惊。
——浣溪沙
一抹斜阳,半山落照;萧条景物,落寞心情。在傍着北芒山的官道上,宋腾霄也和缪长风一样,默默前行。所不同的只是一个向南,一个向北,一个是只影孤身,一个有如花作伴。
宋腾霄默默前行,老半天没说一句话,这时方始长长的叹了口气,吕思美担心起来,倚偎着他,低声问道:“宋师哥,你为什么这样难过?”
“我慨叹的是人事无常,情心易变!”朱腾霄忍不住说出来了。
“哦,你是说云姐姐的事情?”
“你别误会,我是说云紫萝和孟大哥。他们两人不知有过多少次海誓山誓,经过多少折磨苦难,我正以为他们现在可以苦尽甘来,破镜重圆,谁知他们又各自有了意中人了。”
“吹皱一池春水,干卿何事?”吕思美不禁“噗嗤”的笑了起来,说道:“你说他们各自有了意中人,云姐姐的意中人想必是那位缪先生了,但孟大哥的意中人又是谁呢?”
宋腾霄若有意若无意的望了吕思美一眼,缓缓说道:“听说他和扶桑派的新掌门林无双很是要好,大概已经不是普通的朋友了,这是云紫萝告诉我的。小师妹,你听了这个消息,高不高兴?”
“啊!这可真是一个好消息!”吕思美跳了起来,说道:“我当然是为他们高兴的,难道你不高兴么?”
宋腾霄道:“我是希望他和紫萝能破镜重圆,不过现在已经闹成这样,孟大哥另外有了意中人,我当然也是为他高兴的。”接着笑道:“为什么你觉得这是一个好消息?”
吕思美双颊微红,啐道:“宋师哥,你好坏,我不说!”宋腾霄笑道:“你不说我也明白。”要知吕思美的父亲生前本来有意将她许配孟元超的,如今孟元超有了意中人,吕思美当然是如释重负了。
宋腾霄道:“小师妹,你想不想见孟大哥?”
吕思美道:“泰山之会已经散了,他行踪无定,怎知到哪里找他?”
宋腾霄道:“咱们到北京找他!”
吕思美诧道:“你怎么知道他在北京呢?”
宋腾霄道:“孟大哥这次离开小金川,是奉命联络各方豪杰的,对不对?”
吕思美道:“不错,他是曾这样对我说过。他之所以参加泰山之会,想必也是为了这个原因。”
宋腾霄道:“北京乃是卧虎藏龙之地,孟大哥虽然在泰山会了许多豪杰,料想也还要到北京一行。”
吕思美笑道:“对,即使找不着孟大哥,咱们趁这机会到京城玩一趟也好。反正咱们已经到了这里,再去北京,也只不过是两天路程了。”
宋腾霄道:“不过京师之地,不比别的地方,咱们可得分外当心才行呢!”
吕思美霍然一省,说道:“是呀,咱们若是在客店投宿,碰到盘查,可是不便!如何是好?”
宋腾霄笑道:“我早已想到一个人了,这个人可以做咱们的居住主人。”
吕思美道:“这人是谁?”
襟腾霄道:“震远镖局前任总镖头戴均之子戴谟。他是咱们萧志远大哥的朋友,和义军也有暗通消息的。”
吕思美眉头一皱,说道:“又是和震远镖局有关系的人,咱们可是刚刚和韩威武结了梁子的呢。”
宋腾霄道:“你不用担心,戴均当年之所以离开震远镖局,就是因为给韩威武的父亲将他挤掉的。如今戴均和韩威武的父亲都已死了,韩威武接任了总镖头,戴均的儿子戴谟和震远镖局早已没有往来。不过我没有想到会来北京,在小金川之时,萧大哥和我说起戴谟这个人,我却没有问他地址。入京之后,还要向人打听打听呢。”
吕思美道:“不怕碰上震远镖局的人么?”
宋腾霄道:“咱们当然要机灵一些了。到时见机而作吧,用不着太早担心。”
两天之后,他们来到北京,只见京都气象,果是不凡,通衢大道,车水马龙,宫殿巍峨,金碧辉煌。皇宫位在京城的中心,宫殿都是用琉璃瓦盖的,远远看去,就像无数闪着金光的鳞片,壮丽难以言状!
皇宫前面有座广场,广场正北,一片朱红色宫墙中耸峙着一座雄伟的城楼,这就是世界闻名的**了。他们不知不觉的被吸引到**前的广场上。
**的城楼下面是白玉石的“须弥座”,连接着一座三丈多高的大砖台,砖台上有重檐的大殿,横九楹,菱花窗门三十六扇。楼顶覆盖着金黄色的琉璃瓦,前面临“外金水河”,河上有七座玉带形曲折多姿的桥,统称“外金水桥”。门前有浑圆挺秀的华表各一,还有一对威武雄厚的大石狮子。绕着外金水桥,有雕花的白石栏干环列。
庄严巍峨的城楼,巧妙地镶嵌着华表、石狮这些珠玉般的装饰,使**成为一个完美的艺术杰作,它既气势磅礴、雄伟壮丽,同时又秀巧精致,平实质朴。
皇宫是可望而不可及的,以前的人,也只有在经过**时,才可以望一望它。长住北京的人,每次经过**广场也不禁要驻足遥观。何况是初到北京的宋腾霄和吕恩美,更不免要为**前的景物所吸引了。
正在他们目迷五色,陶然如醉之际,忽听得“杭唷,杭唷”的苦力叫喊声,原来是几个炭夫,每人背着重重的一篓煤球,正是向着他们迎面而来。重负压得他们弯下了腰,在经过**的人流中,恐怕也只是他们没有心情瞻仰皇宫的了。
宋腾霄道:“小师妹,小心!别沾上煤灰,弄污衣裳!”
话犹未了,一个炭夫从吕思美身旁走过,煤篓摆动,吕思美的衣裳已给轻轻擦了一下,登时黑了一片。
宋腾霄怒道:“你这个人怎的这样不小心?”吕思美说道:“师哥,他们弯着腰走路,也怪不得他们。何必和苦人儿生气?”
吕思美是怕宋腾霄和炭夫生气,所以才把责任推到自己头上。但在她的心里可是有点暗暗奇怪,原来她刚才听得炭夫咳喝之时,已经是小心闪躲的了,但是还给他碰上,她是练过穿花绕树的身法的,竟然闪躲不开,可见那人是有心碰撞她的,而且必定是练过武功的才能有那样灵敏的身法,不过她怕宋腾宵闹出事来,是以不敢说出心中的疑窦。
炭夫过去一会,宋腾霄忽地感觉身上好像少了什么东西,用手一摸,不由得“啊呀”一声,叫了出来。
吕思美道:“师哥,你怎么啦?”
宋腾霄道:“那个炭夫是小偷?”
吕思美道:“你怎么知道?”
宋腾霄道:“我的佩剑不见了!”原来他的佩剑是藏在衣裳之内,挂在腰间的,如今却只剩下一个剑鞘。
吕思美道:“哪有这样厉害的偷儿?”
宋腾霄道,“当真是不见了,快去追他!咦,你头上的玉簪呢?也不见了!”
吕思美把手一摸,果然不见头上的玉簪,不由得大吃一惊,失声叫道:“天下果然是有这样厉害的偷儿!”
通衢大道,不便施展轻功,但好在那几个炭夫,背着煤篓,走得不快,他们虽然发觉得迟,追了一会,渐渐也追上了。
过了外金水桥,那几个炭夫分开来走,走三个不同的方向,宋腾霄道:“小师妹,你还认得那个碰撞你的炭夫吗?”那些炭夫脸上都沾满煤灰,黑漆漆的,好像个个都是一样,走路又都是呕偻着腰,身材高矮,若非分外留意,也难分别。
吕思美正自迟疑,忽见向东面走的那个人,回头向他们似笑非笑的望了一眼。吕思美心中一动,说道:“不错,正是此人,看来他只怕是有意和咱们开个玩笑的。”
宋腾霄早已想起一个人来,说道:“咱们且别声张,慢慢的跟着他走。”
那人走到路边,放下煤篓,拿出一条毛巾,绞湿了洗脸。此时跟在他背后的,除了宋腾霄和吕思美之外,已经没有第三者了。
那人抹干净了脸上的煤灰,站起来笑道:“你们赶来要我赔衣裳吗?我这个穷炭夫可是赔偿不起。”
宋腾霄又惊又喜,笑道:“快活张,原来是你,其实我早就应该知道是你了,天下除了你快活张,还能有谁有这样妙手空空的绝技?”
快活张笑道:“多承宋大爷夸奖,大爷不发小人的脾气了吧?”
原来这个炭夫不是别人,正是外号“快活张”的天下第一神偷张逍遥。宋腾霄上次与他在苏州相会,分别不知不觉已近一年,想不到如今却在京城碰上。
宋腾霄道:“快活张,你怎的改行做起炭夫来了”
快活张笑道:“我并没有改行呵,做我们这行的是应该有各种各样不同的身份的。你宋大爷不就是因为失了东西才来追我的么?”
宋腾霄道:“对啦,我正要骂你呢,你为何和我也开起玩笑来了?开我的玩笑不打紧,把我的小师妹也吓慌了。”
快活张道:“不是和你们开这个玩笑,怎引得你们到这里来?**前,可是不方便说话的呢!”说罢拿出了宋腾霄的佩剑和吕思美的玉簪,还给他们。
宋腾霄道:“你甚么时候来北京的,孟元超在不在北京,你知道吗?”
快活张说道:“我来了已经三个月了,可没有听见孟大爷的消息。你们住在什么地方?”
宋腾霄道:“我是今天刚刚到的,想找从前震远镖局的少镖头戴谟,尚未曾打听到他的住址。”
快活张道:“戴家住在**胡同,从**朝西走,到了路口,向北拐弯,再向东转过一条横街,就是**胡同了。”
吕恩美笑道:“这个胡同的名字倒是古怪。”
快活张笑道,“你嫌它难听是不是,它倒是大有来历的呢。它是明朝一个皇帝的奶妈居住过的地方,所以叫做**胡同。这个名字已经沿用了二百余年了。”
宋腾霄道:“快活张,你和戴谟既是相识,何不和我们一起去他家里。”
快活张道:“我今天的活都未干完,对不住,可是不能陪你了。”
宋腾霄道:“我和你说正经事儿,怎的你又和我开起玩笑。”
快活张道:“唉,你这位大少爷不用干活,说得倒是风凉。我干的这活儿才是正经事呢。”
宋腾霄皱眉说道:“难道你当真要做炭夫?你不是说你只是用这身份来作掩饰的吗?”
快活张笑道:“真真假假,真也好,假也好,总之我要干活可不是胡乱说的。再说我知道戴谟,戴谟可不知道我呢。”
宋腾霄道:“这是何故?”
快活张道:“干我们这一行的人,到了一个地方,例必要打听清楚这个地方上的有名人物。那些有名头的人物可就不一定知道我这个无名的小偷了。”
吕思美笑道:“你是天下第一神偷,还说没有名头。”
快活张道:“戴谟或许是知道我的名字的,但他没有和我见过面,也一定不知道我是到了北京。你们见了他,最好不要提及是我把他的地址告诉你们。”
宋腾霄心里想道:“他冒充炭夫,其中定有不想给外人知道的原因。”当下也就不便多问,说道:“那么,你住在什么地方,改天我去拜访你。”
快活张连忙摇手,笑道:“炭夫住的地方不用我说,你也应该知道是破破烂烂的地方了,你一身光鲜可千万不要到这种地方来。你不介意,我的同伴也会起疑。你若要见我,我自会去找你的,包你神不知鬼不觉。”
宋腾霄听他这么说,只好作罢,向他道谢过后,便即按址去找戴谟。
戴谟和小金川义军首领萧志远的交情非比寻常,对宋腾霄亦是闻名已久,见他来到,自是欢迎不暇。
宋腾霄和吕思美二人在戴谟家里住下,暂且不表。
且说快活张与他们相会之后,独自一人回到居停处所,此时已经是掌灯时分了。
居停主人正在和一个髯须如朝的汉子喝酒,看见快活张回来,哈哈笑道:“快活张,你溜到哪里去自寻快活去了?幸亏你回来还算及时,再迟片刻,这缸上好的竹叶青,只怕都要给尉迟大侠喝光了。”
快活张笑道:“崔老板,你可别冤枉我,给你老干活,我怎敢偷懒?”
原来这位居停主人姓崔,乃是北京东城一间煤炭行的老板。
那个髯须如朝的汉子却是关东马贼出身,如今名震江湖的尉迟炯。
尉迟炯笑道:“快活张,今回我们给你的差事可真是委屈你了,叫你整天背着煤篓,哪里还能风流快活?刚才我还替你担心呢,你回来这样晚,是不是撞上了北宫望了?”
快活张说道:“北宫望即使碰上我也决不会认得我。不过我今天倒是碰上了一位朋友。”
尉迟炯道:“是谁?”
快活张道:“是宋腾霄!”
尉迟炯道:“就是和孟元超齐名的那位宋腾霄么?”
快活张道:“不错,他还向我打听孟元超的下落呢。但我不敢把咱们的事告诉他。”
尉迟炯道:“对,宋腾霄不比孟元超,听说他是富家公子出身,为人恐怕没有孟元超的稳重,对他还是小心一点的好,不过,说起孟元超,我也是很惦记他呢,你还记得吗,上次我得你帮忙,偷来的那匹御马,后来就是送给了孟元超的。如果孟元超当真也是到了北京,那么咱们就真可以放开拳脚,大干一场了。”
那姓崔的老板说道:“咱们的人手是少一些,不过天地会的总舵将会派人来的。对啦,快活张,你今天可探听到什么消息没有?”
快活张说道:“还没有得到确实的消息。不过北宫望和萨福鼎的家中我都曾经去过了,用不着再‘踩道’啦。待到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我就可以迳自去进行夜探了。”
崔老板道:“我看还是等总舵的人来了再说的好!”
尉迟炯道:“江大侠把他徒弟的事情托我,我若不早日探出李光夏的消息,心中实是难安。快活张高来高去的本领天下无双,崔老板你大可以放心,我和他一同去,料想不至于出甚岔子。”
快活张笑道:“到时再说吧。”
原来天地会乃是一个反清的秘密帮会,舵主林道轩、副舵主李光夏都是江海天的弟子。
天地会在各地设立有许多分舵,最大的一个分舵、亦是最接近京师的一个分舵设在保定。
保定分舵三年前给清廷发现,遭受了很大损失,故此副舵主李光夏亲自出马,到保定视察情况,收拾残局。为了避免惹起清廷注意,李光夏没带随从,单身前往。
李光夏和林道轩约好,至迟三个月就可以回来的,不料一去去了半年,竟是毫无消息。林道轩曾派人打听,匿藏在保定城中的会员,谁也没有见过他。不过从间接得到一个风声,算日子正是李光夏应该抵达保定的时候,北京来了几个大内高手,搜捕天地会的余党;据说城中天地会的人没有捉,却捉了一个外来的钦犯。林道轩疑心这个钦犯就是他的师弟李光夏。
林道轩一面叫北京的会众打听,一面请求师父营救。但江海天不能即来北京,因此又转托尉迟炯。
京师防范森严,天地会在北京没有分舵,只有隐藏身份的会员,在京师从事各种行业。开煤炭行的这个“崔老板”就是其中的一个。他亦是这次主持营救李光夏的人。
快活张从苏州来到北京,做了几件案子,手上有了花不完的银子,玩得乐极忘形,就在北京住下,舍不得走了。尉迟炯找着了他,请他务必帮忙,快活张没法不答应他,只好委屈自己,在崔老板的煤炭行里,充当一个炭夫。
北京的人,每到冬天,家家户户都是烧煤球的。充当炭夫,藉着送炭球的机会,就可以穿堂入室,到普通的人所不能到的富贵人家。
崔老板已经打听清楚,天牢中并没有关新来的钦犯,那么钦犯被囚的处所,只有两处可能,一是御林军统领北宫望的“统领府”,一是大内总管萨福鼎的外宅,钦犯是不能困在宫中的。
快活张到过这个地方,他是以炭夫的身份送煤球去的,当然不便打听消息,不过却大致摸熟了进出的道路。做偷儿的人,要做大案,偷的不是普通人家,第一步准备功夫,就是要摸熟这家人家的地形和进出道路。这在小偷这一行中,有个术语,名叫“踩道”。现在快活张的这步准备功夫是已经做到了。
说也凑巧,第二大就是一个天色阴沉,月黑凤高的晚上。尉迟炯急不可待,就要和快活张先去探一探御杯军统领北宫望的府邸。
快活张笑道:“尉迟大侠,武功我是远不如你,做小偷你却远不如我,我看还是让我独自去的好。”
尉迟炯道:“我知道你的本领神出鬼没,来去无踪,不过御林军的统领府非比寻常,也总得提防万一;万一当真要打起来,我在那里,多少也有个接应。你怕我失风,我在外面等你。不跟你穿堂入室,也就是了。”
快活张想了一想,说道:“这样吧,那条街上的转角处,有一家小酒店,专做赌鬼的生意,别家酒店,天黑之后,二更未到,一早关门,这家酒店,却是整晚都做生意。你在那里等我,一个时辰之后,我不出来,你再进行打听。”
尉迟炯笑道:“你的鬼门道真多,但御林军统领府所在的街道,竟有这样一间特别的酒店,倒是稀奇。”
快活张笑道:“说出来一点也不奇怪,那条街上有两个开门的赌窟,就是御林军的军官包庇的。我在那两个赌窟赌过钱,也在那酒店喝过酒,你装作赌客在那儿喝酒,包管没人来查问你。”
尉迟炯道:“这样也好。我给你一技蛇焰箭,你藏在身上,倘有意外,你把蛇焰箭射上半空,我就会赶来的了。”蛇焰箭是夜行人惯常用来作联络的信号的,射上半空,会发出一团蓝色的火焰,方圆数里之内,都看得见。
计议已定,三更时分,他们便即按照计划进行。
这天晚上,无月无星,快活张早已“踩”熟了“道”,胸有成竹,果然神不知鬼不觉的就进了统领府。
但进去之后,可就发觉有点儿不对了。
他是从后花园进去的,踏入园中,只见假山石畔,花木丛中,黑影幢幢,敢情巡夜的人还当真不少。寻常的日子,御林军统领府晚上虽然有巡逻的卫士,那不过是例行公事而已。他们料想小偷决不敢偷到统领府的府中,等闲的江湖人物,也决不敢到太岁头上动士。
“莫非今晚有些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快活张心想,心念不已,忽听得有“汪汪”的狗吠声。
快活张练有一双夜限,躲在一块假山石后,偷偷看出去,只见在他前面不远的地方,有两个人牵着两条大狗。快恬张认得其中一人是北宫望的师弟西门灼。
快活张吃了一惊,心里想道:“西门灼是府中的第二号人物,怎的也出来巡夜,我可得分外小心了。这两条狗长得好像野狼,想必极为凶恶。我在别的地方,可没见过这种恶狗。”
只听得和西门灼一起的那个武士说道:“今晚倒可以试试这两条西域灵獒的本事了,听说它可以嗅出生人的气味,不知是真是假。就只怕没有生人敢来。”话犹未了,那两条“西域灵獒”又汪汪的大吠起来。
西门灼道:“灵獒吠得这样厉害,莫非真的有生人来了?”把手一松,两条狠狗登时如箭离弦,向快活张藏身之处扑去。
快活张早有准备,心里想道:“拖得一时,就是一时。”把手一扬,掷出两个肉馒头。
这肉馒头是加上一种特殊的香料制的,狗最喜欢闻这种香味,但馒头却是混有毒药的。
这两条西域灵獒训练有素,若是普通的肉馒头还不会令得它们垂涎。如今它们给这种特殊的香味吸引,快活张把肉馒头一向左斜方掷出,它们登时也就改了方向,向左斜方扑去了。
西门灼和另一个武士赶上来,那两条狼狗早已把肉馒头吃得干干净净。西门灼道:“奇怪,这里没有人,灵獒怎的又不吠了?”幸亏这天晚上无月无星,快活张躲在假山背后掷出肉馒头,这才得以没有给他发现。
快活张明知击毙灵獒,行藏也是必将败露,但在这危急关头,也只能行此缓兵之计了。
不料那两条西域灵獒虽然中毒,却没有立即倒毙。原来快活张的毒馒头对付一般的恶大,自是绰绰有余,但这两条西域灵獒却是体质壮健,非一般的恶犬可比。
就在西门灼来到的时候,那两条灵獒中的毒开始发作,在地上打了两个滚,突然又狂吠起来,再次向快活张藏匿之处扑去。
快活张料不到它们竟然没有倒毙,而且还来得这样快,他正想转移,却尚未来得及转移。只听得西门灼失声叫道:“不好,看样子灵獒是中了毒,快去咬死你的仇人!”
“不好,老天爷保佑,保佑,保佑我逢凶化吉,遇难呈祥!”快活张一颗心几乎要从口腔里跳出来,此时西门灼和那武士已经跟着这两条灵獒追来,他只要一动,只怕就要给西门灼发觉,只能求老天爷保佑。
果然真的就有奇迹发生,那两条灵獒跑到快活张躲藏的那座假山前面,忽然又改了方向,跑入花树丛中。
西门灼一面跑一面向四下发出劈空掌,此时见灵獒追入花树丛中,他也跟着改了方向,叫道:“贼人躲在假山梅林里面,你们快来搜查!”
西门灼还未来到假山的面就转过身,但他所发的劈空掌,掌风已是刮到假山后面,快活张不禁打了一个寒噤,幸亏没有弄出声音,原来西门灼练有“玄阴掌”的功夫,掌风奇寒透骨,还幸快活张有假山作为屏障,略受波及,还可抵受得了。
快活张又惊又喜,心道:“奇怪,难道当真是老天爷保佑么?”
那两条灵獒跑进花树丛中,中的毒已是大大发作,只听得几声狂叫,两条灵獒同时倒毙。
一个武土叫道:“贼人从那边跑出去了!”西门灼喝道:“你们还不快追!”快活张偷偷的从假山石后伸出头来,他是练有夜眼的,隐隐可以看见一条影子正在超过围墙。
快活张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在这园子里另外还有一个“生人”,不知他用什么办法把两条灵獒引开,也有可能是它们中毒渐近昏迷之际,嗅到另外一个“生人”的气味就追击了。
“这人不知是谁,倒似有心来救我似的?但以他的这份轻功而论,决不会是尉迟大侠。”不过快活张亦已无暇仔细推敲了,趁着西门灼和那班卫士追出去时候,连忙溜入屋内。
西门灼追不上那人,果然又再回来,叫道:“大伙儿仔细搜查,提防贼人还有党羽。”
快活张曾经来送过两次煤球,统领府中,他最熟悉的地方乃是厨房,于是不知不觉就跑入厨房来躲。厨房里大厨师和一个助手正在炒菜,快活张一闪闪到堆在厨房角落的煤堆后面,那两个人竟是毫无知觉。
快活张可是有点怪,心里想到:“三更半夜,即使是北宫望吃的宵夜,也用不着大厨师亲自下厨呀?”
心念未已,只见一个小厮进来问道:“小菜弄好没有?”
大厨师道:“樟茶鸭火候恐怕未够,蜜饯羊腿也还要调味。赶着要么?”
那小厮道:“不,大人叫你用心烹调,迟点无妨。他不过叫我来看看,顺便告诉你,叫你记得开一缸陈年善酿。”
大厨师道:“知道啦,来的是什么贵客?”
小厮笑道:“统领的客人,我怎敢上楼窥探?”
大厨师嘀咕道:“总之来了客人,就活该我们倒霉啦。三更半夜还要起来。”
原来这个大厨师乃是北宫望重金礼聘来的名厨,北京的名厨,有他们这一行传统的规矩,主人家要以宾礼相待。这个厨子架子尤其不小,平日根本就用不着他下厨,半夜三更起来做菜,更是从所未有之事,是以很不高兴。
小厮不敢答话,退了出去。快活张心里想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北宫望住在何处,我尚未知道。这小厮回去禀报,我正好跟着他走,说不定可以探听到一些消息。”
正要悄悄的溜出去,忽听得门外又有人声。
大厨师皱眉道:“什么事情吵吵嚷嚷,我做菜的时候最怕人吵。你出去看看。”
进来搜查的那个武士是个急性子,一踏进院子就嚷道:“你们这里有没有生面人来过?”
厨师的助手吃了一惊,说道:“厨房里只有大师傅和我,生面人怎会到厨房来。”
那武士说道:“是这样的,园子里闹贼,西门大人恐怕贼人还有余党溜进屋内躲藏。”
大厨师正自不好气,不待那武士进入厨房内就走出去说道:“闹贼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武上道:“就是刚才的事情,还没有半柱香时刻。”
大厨师道:“我一个时辰之前就在厨房了,一直没有离开过,除非我是瞎了眼睛,贼人怎能在我的眼皮底下躲藏?你们进来搜查不打紧,东翻西抄,弄得我心神不宁,调味品放多一点放少一点,什么佳肴美点,味道都要变啦。”
武土赔笑道:“我只是循例进来看看,不会东翻西抄的。”心里想道:“厨房里没有什么地方可供躲藏,又是这么闷热,料想贼人也不会躲在里面。”
大厨师摊开双手道:“好吧,那你就进来看吧。”
快活张悄悄从炭堆后面出来,顺手牵羊抓了两方蜜饯羊肉送进嘴里,又喝了半壶陈年善酿,这才好整以暇的溜出厨房。
那武士知道大厨师脾气不好,进了厨房,看过炭堆后面不见有人,告了个罪,就出去了。
大厨师正在冷笑,助手忽地咦了一声,说道:“这壶酒怒么只剩下了一半?”原来他提起酒壶,感觉轻了许多,这才发现的。
大厨师小心察视,也发觉蜜饯羊肉少了两方,笑容登时僵冷,连忙悄声说道:“你别声张出去,叫人笑话咱们当真是瞎了眼睛。”快活张溜出厨房,心里暗暗好笑:“这大厨师的手艺当真不错,那陈年善酿也要比崔老板家里藏的酒好得多,回去告诉尉迟炯知道,不羡慕他才怪。”
武士们逐户搜查,一时间还未能进入内院,快活张偷偷跟在那小厮后面,弯弯曲曲的走过几道回廊,小厮走进一座楼房。
快恬张知道北宫望是不会见这小厮的,定是楼下的管家听他回报,于是施展轻功,悄悄的上了楼。有一间房子灯光火亮,快活张足勾檐角,倒挂金钩,在后窗看进去,只见房子里只有一个人,这个人他认得是杨牧。
“奇怪,难道那贵客竟是杨牧?”快活张不禁大为诧异了。
“原来这厮果然还没有死,”快活张心里想道:“但却何以出现在统领府中?北宫望又把他当作贵宾看,真是奇哉怪也!”
要知杨牧不过是个武师,虽然颇有名气,也只是个平民。北宫望是御林军统领的身份,按说是不会接见他的,何况是三更半夜,密室私会?快活张久历江湖,隐隐猜到有些不对,想必他们之间是有着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了。
心念未已,忽听得一声咳嗽,有个人走进房间,正是御林军统领北宫望。
杨牧大吃一惊,站了起来,满脸都是惶惑的神色。
北宫望微微一笑,说道:“你就是杨牧吗,我是北宫望。”
杨牧连忙跪倒,说道:“不知统领大人驾到,我,我……”
杨牧是惶惑不堪,窗外偷看的快活张也是十分奇怪:“原来他们不是约好的,这更奇了。那个贵宾如果不是杨牧却又是谁呢?”
北宫望双臂一伸,轻轻一托,杨牧只觉一股大力托着他的身子,不由自己的站了起来。北宫望笑道:“杨武师,你以为是谁?”
扬牧惊疑不定,讪讪不能出之口。北宫望不待他回答,已是接下去说道:“你以为是石朝玑,石副统领,是吗?”
“带小人来的那人是奉了石大人之命。小人只道是石副统领召我进府。”杨牧答道。
北宫望又是徽微一笑,说道:“那么我来会你,你是大感意外了?”
杨牧恭恭敬敬答道:“小人是受宠若惊。”
北宫望道:“你愿意做我的心腹还是做石朝玑的心腹。”杨牧惊疑不已,说道:“蒙大人知遇之恩,小民粉身碎骨,无以为报。”
北宫望哈哈一笑,说道:“石朝玑能够给你的功名富贵我更可以给你。好,你既然愿意做我的人,那就老实告诉我,石朝玑和你入京,有没有和你去见过萨总管?”
“我是昨天刚到,石大人都还没有见过。”杨牧答道。
北宫望面露喜色,说道:“很好,很好,那么有几件事你要听我吩咐。”
杨牧忙不迭答应,北宫望跟着说道:“第一,你今晚见我之事,用不着给石朝玑知道。你对他要像从前一样,越能取得他的信任越好,决不可惹起他的疑心!”
杨牧这才知道今晚召他进统领府的那个武士,竟是北宫望假借他的副手名义派来的。
原来御林军统领北宫望和大内总管萨福鼎一向不和,两人争权夺势,斗角勾心,已经到了无所不用其极的地步。副统领石朝玑就是萨福鼎安插在北宫望身边的一枚棋子。北宫望初时不知,日子久了,终于也知道了。
他打听到石朝玑收服了杨牧的事情,而杨牧是和江湖的侠义道甚至义军中的人物都有来往,这么一来,杨牧的背后是石朝玑,石朝玑的背后是萨福鼎,杨牧就等于是萨福鼎派出去的探子。北宫望知道了这件事情,自是不能不要动用心思了!早知杨牧若是探得什么义军的秘密,萨福鼎就可用来向皇上邀功,北宫望就有失宠之虑。
正是为了这个缘故,北宫望才假借石朝玑的名义,把杨牧召来。
杨牧当然不知道这许多复杂的关系,但他是个聪明人。却已隐隐猜想得到是正统领与副统领之间失和,北宫望是正统领,在他的想法,攀上北宫望的关系自是要比依附石朝玑好得多,是以一听得北宫望有意收罗他作心腹,便即大喜过望,满口应承。
北宫望继续说道:“以后我会另外派人和你联络,你打听到什么消息,先告诉我。一些无关重要的消息,那就告诉石朝玑也是无妨。还有石朝玑和你说了些什么话,或者你知道他们那边有些什么动静,也必须老老实实的告诉我,若有隐瞒,甚或泄漏我的秘密,我必取你性命!”
杨牧诺诺连声,说道:“小人怎敢。”北宫望道:“谅你也不敢。”杨牧道:“大人还有什么吩咐。”北宫望道:“待我想想,晤,震远镖局的韩总镖头和你很熟,是不是?”杨牧道:“不错,大人有何指示?”
刚说到这里,西门灼走进来报告刚才园子闹贼之事。快活张缩作一团,躲在槽角的凹槽里,刚好可以遮蔽他的身形。
北宫望道:“我已听得灵獒的吠声,那贼人想必是已给你们发现,逃出去了,你们追不上他,是不是?”
北宫望只是凭着听声的本领,园子里发生的事情,他竟有如目睹。躲在屋顶的快话张不由得大吃一惊,心里想道:“幸好他只是察觉逃出去的另外那人。”快活张高来高去的本领已臻化境,他自信刚才跟在那小厮后面,决不会有丝毫声息,但此时也给吓得大气也不敢透,生怕呼吸稍重,就要给北宫望发觉。
西门灼说道:“只怕贼人还有余党,不过我也叫他们逐屋搜查过了,并无发现。”
北宫望笑道:“我这里是贼人决不敢来的。既然搜查不到党羽,想必来的就只是一人了。你们不必再闹了,免得客人来了笑话。”
西门灼深知师兄之能,笑道:“纵有不知死活的贼人,胆敢跑到这儿,决计也瞒不过师兄的耳日。我不过进来报个讯罢了。”
北宫望道:“现在已是三更时分,那位贵客恐怕就要来了。”
西门灼道:“是,我替师兄出去迎接贵宾。”
北宫望道:“不,那位客人不想给人知道,他会自己来的。你们不用替我迎接了。倒是这位杨先生,我要请你代我送他回去。”心里想道:“杨牧虽然和那人相识,也还是不要让他们见面的好。”
杨牧道:“统领大人,刚才你说到震远镖局的那位韩总镖头。”
北宫望略一沉吟,说道:“韩威武的事情以后再说吧。我有用得着你的时候,自会叫人通知你的。师弟,你带杨先生从后门出去。”
西门灼和杨牧走了之后,北宫望唤来一个心腹随从,说道:“大厨师想必已经弄好了,你去把酒菜端来吧。”
决活张本来想要离开,听他这么一说,不由得又是好奇心起,“不知道贵客是谁,我倒要看个明白了。”
心念未已,忽见一条人影翩如飞鸟的落在楼头,说道:“牟宗涛特来拜会统领大人,劳大人久候了。”
北宫望哈哈大笑,打开房门,出来迎接,说道:“牟兄果是信人,幸会幸会。”
快活张心头大骇:“怎的竟然是牟宗涛?”他虽然没有见过牟宗涛,也知牟宗涛是扶桑派中首屈一指的人物,名气比新任掌门人的林无双大得多,和侠义道许多响当当的人物都是有交情的。
北宫望道:“我对牟兄是仰慕已久,今日幸得识荆,请牟兄千万不要客气,北宫望不过偶然做到御林军的统领而已,牟兄当世高人,若用官场称谓,可叫小弟汗颜无地了。”
牟宗涛道:“恭敬不如从命,那么请问北宫兄,叫小弟的来,可有何事见教?”
北宫望道:“不敢。我只是想结识牟兄这样一位好朋友。若蒙不弃,愿与牟兄作长夜之谈。小弟新得皇上赏赐两瓶御酒,正好与牟兄共谋一醉。”
牟宗涛道:“北宫兄折节下交,令小弟大有知己之感。请恕小弟冒昧一问,府中刚才可是闹贼?”
北宫望怔了一怔,随即哈哈笑道:“对,咱们都不必酸溜溜的说些客气话了,我也正想问你呢,你是不是和那贼人交过手了?”原来牟宗涛穿的是一件十分干净的白绸长衫,但长衫上却有两团泥污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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