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 22 章

夕阳西下,海水如鎏金绸缎一般将四周包裹,闲庭信步于这温暖无垠的暮色中,风照卿的心情也渐渐轻松下来,一时忘却了查案的事情。

“走吧,我带你逛逛南海,”元出尘忽然说道,领着风照卿往龙宫外走去,“南海景色是四海中最美最绮丽的,民风奔放,热情自由,许多仙人得了空便喜欢到这儿来游玩。”

“嗯……”风照卿低低应了一声:我知道,从前你带我来过。

“这是海葵,生的像花却是吃鱼的。”元出尘修长的手指指着一只柔软灵动、色彩斑斓的海葵说道。

风照卿勾起唇角,伸手点了一下海葵的触手,一只小丑鱼忽然钻了出来,吓了他一跳,赶紧把手抽回。

元出尘轻笑出声,隔着衣服拉住风照卿的手腕,弯下腰凑到他耳边低声说道:“小心点。”

风照卿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亲密惹得耳根通红,面上发烫,下意识拔腿想逃,手腕上却忽然传来一股力量将他向后拉,他一时没站稳跌进了元出尘怀里。

风照卿刚一碰到那熟悉的温度,便匆忙挣脱了他的怀抱,不满地瞪着他问道:“你拽我做什么?”

“怕你跑丢了,南海很大的,可不好找。”元出尘眼底带着浅浅的笑意。

“哦,那你说一声就好了,别拉我。”风照卿闷闷地应道。

闲话散步间,夜色渐浓,四周的夜明珠像星星一般闪着微光,头顶的海面上晕开了一轮皎洁明亮的圆月,在海底看上去像个白色漩涡一般,在二人身上投下了淡淡的珠光色,给幽暗的环境更添了几分暧昧的气氛。

风照卿悄悄抬起头看了一眼元出尘,他嘴角带着淡淡的微笑,清冷的面庞多了三分柔色,更显俊美,风照卿不禁心跳加快,喉头微动,找他算账什么的通通忘光了。

“我以为你不会想在南海逗留。”风照卿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随便找了个话题。

“狱官事务繁忙,鲜少得空,难得来一趟,你不想逛逛吗?”元出尘说道。他对游玩不感兴趣,确实希望能尽早查出幕后黑手,尽早回天狱,但是风照卿难得有一趟,不带他逛逛实在可惜。

风照卿很了解元出尘,他向来不是个爱出门爱热闹的人,从前是为了打开风照卿的心结,所以日日带着他到处游玩,如今也是为了风照卿,所以在南海多留了一夜。

心底一时有些复杂,风照卿对元出尘的这般体贴自是欢喜的,但每每遇到这样甜蜜的时候,他又总忍不住想到上一世的结局,一颗心即使之前再欢喜也会重新重重地沉下去。他轻咳一声道:“难得狱神大人知道体恤下属。”

元出尘眉头微蹙:“为何突然唤我‘狱神大人’?”

“青龙狱官说了,不得对狱神大人无礼。”风照卿学着他的样子挑眉道。

“……”看来罚青龙跳舞还是罚轻了,“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这怎么能行,不敬上神是要受雷鞭的。”风照卿忽然起了玩心,想到他上一世总喜欢“三殿下三殿下”地叫自己,他忽然也想逗逗元出尘。

“我不会对你用刑的……”就算你真违反了天条,哪一次我不是以“初犯”为由,给你减轻惩罚?

当狱神的这几百年,元出尘向来自信自己刚正不阿铁面无私,可一面对风照卿,他就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地为他打破原则。

“多谢狱神大人。”

“不许叫了!”元出尘佯装微怒道。

“好好好,不叫了。”风照卿见他生气的模样,终于满意地露出了一丝笑容。

元出尘见状,忽然有些出神,风照卿此刻眉宇间郁色不再,笑颜恣意随性,与梦里那位青鸾神君的模样重叠在一起,都是那样神采飞扬。

他忍不住想伸手抚上风照卿的脸,可快要碰到时又猛然收回,声音里竟带了些许委屈:“这还是你第一次对我笑。”

元出尘眼底的柔情让风照卿怔忡在原地不知所措:他居然会在意这个?

两个人面对面却各怀鬼胎,都想向前迈一步,可过往的回忆却像荆棘一样铺在前路,只要踏上去就会鲜血淋漓。

“你们是什么人?”一位巡夜的将军注意到他们俩,过来打破了这安静微妙的气氛,

“我们是天界的狱官,来此办案。”风照卿给他看自己的令牌。

“原来如此。夜深了,二位早些回去休息,明日再查案吧。”

“好的。”风照卿道。

这一打断,两人都心照不宣地假装自己心里没鬼,欲盖弥彰地四处乱看。

夜间巡逻的虾兵蟹将人手一颗夜明珠,分作四批队伍在四处巡查,每个队伍领头的皆是身穿红色轻甲的将军,额角上都顶着龙角。

风照卿问道:“这些将军也是太子公主吗?龙王的子嗣还真不少。”

“非也,他们原是东海鲤鱼族,跃过龙门后修得龙身,入了龙族的籍。能跃过龙门的起码是太仙资质,因此分配到四海任职时皆身居高位。”元出尘解释道。

“难怪带我们来龙宫的龙将军不姓孟而姓李。那这些跃过龙门的仙君都会留在四海吗?”

“吏神官分配职务都会综合出身和能力考量,水族一般都会留在凡界的溪河湖海当差。”

“那青龙狱官怎么在天界?”风照卿看着这些不苟言笑的龙将军,想起了严肃死板的青龙狱官。

“他最怕与人打交道,飞升时资质已达上仙,便自请去天狱做了狱官。”

风照卿这才想起审问罪仙一事青龙狱官从不参与,只管抓人。

“飞升时就是上仙了,青龙狱官定是他们那一届的魁首吧。”风照卿说道。

元出尘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目光飘向远处道:“他们那一届称得上卧虎藏龙。有一位天之骄子,和你一样,三百岁登仙,而且是上仙,就在南海任职,又过了两百年,居然飞升成神,震惊了三界。”

风照卿闻言亦是目瞪口呆:就算是当初被赞为旷世奇才的风照卿也是八百岁才修得神身,与他不相上下的烛夙忆则是因为情劫迟迟未降,拖了许多年才得已飞升,这位天之骄子五百岁飞升上神,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真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那这位天之骄子现在身居何处?”风照卿好奇道,“如此能人如今该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吧。”

“失踪了。”元出尘道。

风照卿惊道:“怎么会……”

元出尘负手而立,步伐缓慢,沉声道:“她飞升上神后第一件事是劫天狱。”

风照卿又是一惊:“什么人居然值得她放弃前程和性命去劫天狱。”

“不是劫人,是劫剑,”元出尘长吁一口气道,“鸣霄剑。”

风照卿听到这三个字忽然浑身一震:鸣霄,他从前的佩剑鸣霄,元出尘一直将它留在身边吗?

元出尘见风照卿一顿,伸手扶了一下,关切道:“怎么了?”

“无事……鸣霄为何会在你那里?”风照卿抬起头,面色平静,眼神却透着坚定和迫切,他想亲口听元出尘说出理由。

元出尘却摇了摇头,有些失落道:“我不记得了……只是觉得这把剑很重要,所以一直带在身边。”就像沧海涯和青鸾发簪一样。

风照卿暗自苦笑一声:那是我的佩剑,陪我披荆斩棘,也陪我自刎的佩剑。

“传说鸣霄可开山断海,她劫剑是为了劈开忘川,闯地府的大门。”元出尘继续说道。

“去地府做什么?活人进入地府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风照卿问道。

“找人。可惜人没找到,她也失踪了。地府将鸣霄剑还了回来,却并未找到她的灵魂。”

“那,她或许还活着?”风照卿问道,“她是谁?”

元出尘沉默片刻,道:“李紫叶的妹妹,李扶摇。”

风照卿不禁诧异,完全没想到李紫叶一直在寻找的妹妹竟是这么厉害的人物:“居然是她?”

“李家兄妹三人,师从青鸾神君风牧林,哥哥李紫叶修为平平,不过听说在符咒一道上造诣颇高,两个妹妹则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修为高强,在同龄人中几乎无人可敌。后来干了件大事,更是名声大噪。”

“何事?”

“龙族上位后,先天帝下令诛杀所有青鸾神族,但风牧林却失踪了,当初龙族翻遍四海八荒都找不到他,最后是她们姐妹二人合力将他诛杀在沃野之原。”

“什么?!”风照卿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道。

风牧林正是他的大哥,风照卿和他长得有些神似,怪不得李紫叶看到自己有些恍神。风照卿记得那时他刚被接回天界时,只有大哥待他还算亲厚,没想到最后却落得如此下场……

元出尘轻叹了一声,不知是为风牧林的结局唏嘘,还是为李扶摇的失踪而感到惋惜,道:“世人称赞她们姐妹二人大义灭亲,一战成名,李扶摇更是还未飞升就被南海龙王钦点为将军。”

二人行至一处亭台歇脚,风照卿内心五味杂陈,不能理解这种欺师灭祖的行为竟被称赞为大义灭亲,又问道:“那她去地府找的是谁?”

“她姐姐,”元出尘说道,“他们姐妹二人同届飞升,是同辈水族中的佼佼者,在水族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她若在,青龙估计只能排第三了。但李紫叶就差远了,连参与的资格都没有。”

风照卿道:“如此优秀的人,还没参加跃龙门就去世了吗?”

元出尘也叹惜道:“她就是在跃龙门时出了意外,被三昧真火击中,连仙体都没保住……”

风照卿闻言,亦是感到难过:“真是造化弄人,也难怪李扶摇执念深重,还追去地府。”

元出尘原本还想开口,忽然警觉地抬起头,风照卿也察觉到了不对劲,立即拔剑起身,却已来不及,整座亭子上方似乎停了一只巨型海妖,垂下来的触手将亭子整个包裹住,风照卿提剑斩断触手,它竟马上痊愈又长出了新的触手。

猩红的毒液顺着触手流入亭子里,风照卿连忙抓着元出尘飞身站到石桌上。

“这是怎么回事?龙宫附近怎么会有海怪?”风照卿不可思议道,整个亭子被严严实实地包裹住,透不进一丝光亮,他立刻从袖中掏出了一颗敖丰元送的夜明珠。

元出尘看着毒液逐渐蔓延上升,面色阴沉,冷冷道:“手段挺高明,想把我困死在海里吗?”

如果是他独自一人,也许他真的会溺在这深海中永远出不去,但此刻他的身边还有风照卿。

风照卿突然拉住了元出尘的手,呼吸也因为担心而有些紊乱,却坚定道:“我不会让你死的。”在我还没弄清所有疑问之前,你不许死。

元出尘微微一愣,不禁低头看向风照卿,他好像长高了些,已经到自己的鼻尖了,目光坚定,丝毫没有玩笑的意味。元出尘心底一暖,绽开了一抹笑容,交握的手紧了紧作为回应。

说话间,毒液已经将石桌溶解大半,二人站在其上不禁向一侧倾倒。情急之下风照卿手忙脚乱地翻出了装着敖丰元送的法宝的锦囊,伸手进去焦急地摸索着:“海怪怕火!丰元送了我一团水中焰。”

似是听懂了风照卿的话,海怪忽然剧烈地扭动起触手,整座亭子被搅得天翻地覆,毒液四溅,元出尘的衣角不慎触到毒液,周身的结界瞬间溃散。

不好!

元出尘立时屏住呼吸,风照卿见他结界溃散,心头更是焦急,无奈敖丰元那日送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他竟怎么也翻不到那团水中焰,眼见元出尘的面色因憋气而越发涨红,他心一横,将嘴唇送了上去为他渡气。

元出尘浑身一僵,虽说他很清楚自己对风照卿的感觉,但这意料之外的举动还是让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抵抗,可当温暖的灵气自唇齿间送达,他瞬间没了憋闷的感觉,唇齿相交,也不知究竟是求生欲还是情|欲作祟,让元出尘情不自禁地伸出一手抱住了风照卿的腰,另一手则摁着他的头,贪婪地吮吸着他柔软清甜的嘴唇。

风照卿顾不上他趁机占自己便宜,又掏了半晌才终于摸到了一团柔若无骨又温暖的东西,一将它从锦囊中取出,四下便被照得亮如白昼。

元出尘微微睁开了眼,借着光看着风照卿面色微红,呼吸微乱的模样,心头一痒,还想继续,却被风照卿推开了。

他一手捧着水中焰,一手捏诀,将灵力注入其中,水中焰霎时扩大数倍,四周也变得闷热难耐,风照卿将水中焰狠狠打在海怪身上,只听它凄厉的惨叫充斥在耳边,浑身触手乱颤,几乎要将亭子碾碎,元出尘不及思考便将风照卿护在怀里,任由那些触手鞭子一样甩在自己身上。

惨叫声终于惊动了带兵巡逻的龙将军,四位将军一见如此巨大的海怪皆是一惊,果断带兵上前追捕。

风照卿挣脱开元出尘的禁锢,见海怪已然逃窜,见他浑身是伤,马上重新布了一道隔水结界,半跪在地上急道:“你还好吗?”

元出尘点了点头。上古青莲神族有自愈能力,海怪的毒对他而言算不得什么,身上的伤口正在迅速愈合。他抬眼看到风照卿湿润的嘴唇,急忙想撇开脸,却忽然看见风照卿手臂上的伤痕,一把抓住他的手,道:“你受伤了。”

“我没事。”风照卿想抽回手,可元出尘不知哪来的力气,竟让他挣不开。

“怎么会没事?!海怪的毒不及时清理,你的整条手臂都会溃烂到只剩白骨的,”元出尘本想以青莲曜光为他祛毒疗伤,可一运功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根本没有灵力,万分懊恼,“该死,什么狗屁狱神半点用处都没有!”

风照卿闻言怔在原地:他在担心我,在气自己没法帮我疗伤,是因为我是为了他才受伤的还是因为别的呢?

眼看着那个伤口迅速扩大,一块一块腐肉翻起,不过片刻就能看见森森白骨,元出尘只觉得头皮发麻,人都快疯了,将袖子里的药通通倒了出来,撕扯掉一片衣角绑住风照卿的手臂,不让毒液继续蔓延。

“我,我没护不住你……都怪我……”元出尘不停地呢喃着,都有些无法思考。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反应会这么大,这个伤口即使没有灵力,他也完全有能力处理,可是那个人躺在自己怀里血流不止的画面又从脑海深处钻了出来,让他焦躁不安。

他颤着手打开了锦囊,几只透明蠕动的虫子钻出来,落在风照卿的伤口上。

“别怕,它们会帮你把毒吸出来,别怕……”元出尘抱住风照卿,温柔地轻声哄道。

风照卿自然是不怕虫子的,但被元出尘抱住的感觉实在是太久违了,让他舍不得挣开,甚至抓紧了他的手腕,不希望他离开。

元出尘低头看着怀里轻轻闭着眼睛的少年,心跳得都快炸裂了。他想到那个倒在血泊的少年,那个冰冷可怖、时时刻刻提醒他罪孽深重的梦,他没有资格爱人,他不应该爱人,可怀里的人那么温暖那么可爱,让他舍不得放弃。

“对不起……”他低声呢喃道,不知是在向谁道歉。

风照卿浑身一僵,他知道元出尘的内疚与从前的事无关,但不知为何,他觉得心里的裂缝似乎合起了一丝,就好像,他等了那么久,怨恨了那么久,只要有元出尘这一句话,就够了。

“没关系。”风照卿微微扬起头,对上元出尘的目光,轻抚上他微红的眼眶。

谁让我恨你恨得不完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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