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第 89 章

元出尘觉得自己的心都要停了,慌忙为他诊治,可手刚一触到他的脉,呼吸便凝住了。他立即将风照卿的裤腿撩上去,便见之前孔玉下毒的伤口竟蔓延出青紫的脉络,几乎爬满了风照卿的整条腿。

三个狱官几乎齐齐后退了半步,被那突然出现的痕迹吓得脸色煞白。

“怎么会这样……昨日都还好好的,我明明每日都看着……”元出尘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看着那脉络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在风照卿的全身蔓延开来,逐渐逼近心口。

“这是百日绝吧?之前西方有好几个罪仙就是用这东西杀人,那些中毒者浑身经脉都是青紫的……”白虎哆哆嗦嗦地说道。

元出尘被惊得一片空白的脑子里也终于回想起了这东西。百日绝是孔雀族五十年前制出的毒,中毒者毒发前察觉不出一丝异样,所以当初他们接手第一个案子时,查了足足一个月才终于抓住罪仙。

“这东西一旦中毒百日之内必死无疑。什么蛊虫毒虫,全是障眼法!孔玉和海听潮,从一开始就没想留照卿的命……”青龙震惊道。

“他们只是想利用照卿煽动羽族谋反,若照卿愿意配合,无论是成是败,百日之内自见分晓。成了,百日后照卿暴毙,青鸾神族再无后人,海听潮顺势继位;败了,他们也一定要拉照卿陪葬……”玄武咬牙切齿道,“这帮阴险小人!”

“可是不是百日后毒发吗?这才,这才过了不足二十日啊!”白虎道。

元出尘呼吸不畅,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道:“他散尽修为,身体撑不住,加快了毒发。”

“那离百日绝彻底毒发还有多久时间?”青龙问道。

元出尘看着那在一点点靠近风照卿心口的青紫,声音比万年不化冰还冷:“长则七日,短则三日。”

“这……”三个狱官都说不出话来,周遭一下子陷入了一片死寂中。他们接手过不止一个百日绝的案子,很清楚这毒来得猛烈且毫无预兆,最可怕的是,根本没有解药。

元出尘忽然将风照卿抱起,赶往天狱宫,匆匆摇了传音铃让元临尘带着海灵珠上界一趟。

元临尘听哥哥声音冷沉,一刻也不敢耽搁,马不停蹄上了界,一见风照卿那奄奄一息的模样,脸色十分凝重,迟疑着开口道:“哥哥,裂魂极耗元气,他现在这样根本撑不住,强行裂魂很可能会直接让他灰飞烟灭的。”

“我知道,我不是要存魂。我要借修为给他,他是散了修为才会加快毒发的,若是能得些修为,或许能多撑几时,让我有足够的时间研究出解药来。”元出尘道。

元临尘想了想,道:“哥哥,我来吧。狱神之力是不能借出的。”

元出尘愣了一下,不禁苦笑了一下,道:“我从未如此后悔过接任狱神一职……”

元临尘拍了拍他的肩,很干脆地渡了足以匹敌上仙的修为到海灵珠里,然后将珠子送入风照卿体内。

风照卿紧蹙的眉头似乎松了些,看来用修为压制毒性是有效的,但他的情况依然不容乐观。

元出尘又用追踪符写了好几封信给师父,希望他能尽快赶回来。

三位狱官这些日子除了抓罪仙,几乎就住在了小楼里,帮着照看风照卿,好让元出尘能安心地制解药。元出尘这些天就没合过眼,眼下一片乌青,但他自己却好像不知疲倦。

——

风照卿陷在沉沉的梦里,过往种种都在他梦里不断重现,但又与真正的从前不那么一样。

他在雀仙族里长大,有阿娘和族长的呵护,与朋友一同嬉戏玩闹读书修炼,他是同辈中的佼佼者,孩子们都喜欢追在他身后要他教他们各种厉害的法术。

附近其他仙族时常会欺辱族人,风照卿总是默默记在心里,每日勤加修炼,待到修为超过那些仙族时便会悄悄去替族人报仇。但这事被族长发现后他狠狠地罚了风照卿一顿。

从前的风照卿会觉得十分委屈,但这一次他看着族长生气的模样竟觉得很幸福,他也说不清自己这是怎么了,只是顺从本心地上前去抱住了族长,对他说自己知道错了,以后一定改,绝不让他生气。

族长愣了愣,总是严肃板正的神情有了一丝和缓,欣慰地笑了。阿娘像往常一样留族长吃饭,族长也像往常一样在日落之前离开。族长住得并不远,夜里总能看到他屋子里亮着烛火,在阿娘吹灭烛火后,他那里也就暗了。

阿娘是族里最美的女人,听族人们说就算是孔雀族也找不出几个比阿娘更漂亮的女人,连最严肃板正的族长见到阿娘也会露出最温柔亲和的神情,风照卿一直为自己长得像阿娘而感到高兴。

风照卿一直知道自己生父是天上的天帝,但他从未见过那个人。从他有记忆开始,充当他生活中父亲角色的人就一直是族长,风照卿也会在私下喊他族长爹爹。起初族长会严厉又紧张地制止他,后来实在拗不过他,就做罢了。那时候风照卿还不懂,为什么族长其实也很开心听见风照卿喊他爹爹,却不肯承认,就像他明明很爱阿娘,却连阿娘的手也不曾碰过。

他曾问过族长很多次为什么不和阿娘在一起为什么不迎娶阿娘,明明天帝已经抛弃了他们母子。可族长总是苦笑着一言不发。

风照卿想着,若是未来有一日,他有了心爱之人,即便是要与所有的俗世规矩作对,他也要不顾一切地去亲近那个人。

只是那个人他还没遇到。

风照卿忽然停住了脚步,他看了看四周熟悉的一切,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他的心里好像是有这么一个人的,可是他想不起来了;朋友和家人的面容好像一直蒙着一层纱,他只能看见大概的轮廓,却看不清具体的模样,就好像……在梦里一样。

没错,这是个梦。

当风照卿恍然意识到这一点时,四周的一切像是被吸进一个无尽的漩涡一般消失无踪,只剩下一片无边的黑暗。

他四处寻找着却看不到一丝光亮一点破口。

剧烈的疼痛从腿上传来,他低头一看,自己身上的粗布衣衫竟变成了残破的甲胄,腿被一支利箭穿透,再抬起头,他便回到了屠魔大战。

这是他经历过最激烈的一场战役,魔军后援来得十分及时,天兵天将溃不成军,死伤过半,营地也被攻陷,连前来救治的天医也未能幸免。他思忖片刻便做出了抉择,孤身上前引走魔族,给后方留出足够的时间逃离。

数百个魔军在他身后穷追不舍,箭雨在他身后落下,他回身劈出几道金光,将漫天飞箭打落,但眼角却看见了一抹突兀的颜色。

蜿蜒的河流被染成了血色,四周黄沙漫天遍地尸骸,在这一片充斥着烟尘烽火的喧嚣中,一朵洁白无瑕的青莲静静地躺在水面上,周身萦绕着点点微弱的灵力。他看起来与四周格格不入,他那么纯白无暇,怎么能留在那么污秽的血河里。

几乎是在一瞬间,风照卿就俯冲向下,魔军似乎也未曾预料到他的动作,又忌惮他的实力,对他着突如其来的俯冲不敢轻举妄动,风照卿轻轻松松地就将那朵青莲收进了怀里。

就是这个人。

风照卿想起来了,他从战场之上救回来的这个人就是他想不顾一切去亲近的人,是后来在漫长的黑暗中陪伴着自己的人,是他想带去给阿娘和族长看的人。

可是这个人好像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怀里的青莲渐渐枯萎,他努力地想用灵力去维持,却发现自己使不出一点法术。

他又想起来了,自己散尽修为了。

血从身体各处流了出来,不见伤口,却也止不住,等这些血流尽了,风照卿就该离开了。

记忆一点一点地从深处蔓延出来,他不断地重复着这一段痛苦的过程。他知道自己在梦里;知道阿娘和族长都死了;知道自己死过一次,很快又要死了。

怀里枯萎的不是青莲,是他总是满怀期待但一次又一次被摔碎的心。

怎么那么难呢……他只是想和一个人平淡地长厢厮守罢了,他不想要权势不想要地位不想要三界,他只要一个人,为什么也不能如愿?

一滴泪从他眼角滑落,擦过那颗如血的泪痣,让它看上去触目惊心。

——

元出尘轻轻为风照卿擦去泪痕,在他额头上落下一个吻,久久不曾离去。他怕一离开,面前的人就会突然消散。

半月过去,紫痕已经爬上心口了。洛胤匆匆归来后只看了一眼便道回天乏术,元出尘眼底的光也彻彻底底地暗了下去。

他垂眸看着被自己紧紧握在手里的鸣霄,忽然笑了笑,凑到风照卿耳边道:“照卿,不要怕。我说过,天上地下,是生是死,我都陪你。”

这柄曾经陪伴风照卿屠魔卫道、最后划破他脖颈的神剑,又在五百年后,穿透了元出尘的胸膛。

别急,别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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