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人坐在膳桌旁,两边形成鲜明对比。
翟叶澜和兰蹊坐的很近,符舟和符烬有十万八千里远,一个圆桌上愣是坐出了两个桌子的感觉。
桌子上清一色清淡又鲜香的吃食,兰蹊受伤初愈,翟叶澜很喜欢研究这些膳食,在兰蹊看起来简直就是国宴级别的早饭。
这饭看起来就好吃,兰蹊鼻子一酸,差点没憋住眼眶中的泪。
翟叶澜几乎是瞬间注意到兰蹊的情绪,轻声问道,“怎么了小蹊儿,是不是不爱吃这些,那娘下次不做这些菜了。”
兰蹊本来该忍住的眼泪猛地一下夺眶而出,符舟看向这些菜,兰蹊神色分明是喜欢,她从来不挑剔吃食的,那是不是内伤,有哪里痛。
但若是真不喜欢,厨艺他还算不错,下次可以做给兰蹊和娘吃,说不定……
符烬则是看着兰蹊满眼的羡慕,他也想为阿澜做菜,奈何请了好些师父,做出来的……都一言难尽,否则便可以借做菜和阿澜多一个可以说话的机会了。
兰蹊赶紧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开口说道,“不是的,是我觉得太香了。”
翟叶澜用帕子给兰蹊擦了擦眼泪,笑道,“那快尝尝。”
翟叶澜给兰蹊盛了一碗鲜笋汤,又夹了一块糖蒸酥酪给兰蹊,兰蹊扶着汤碗,喝了一口,感觉整个人都变得幸福了起来。
翟叶澜看她不间断喝了第二口,开心地看着她吃饭。
终于有人欣赏她的厨艺了,这小孩怎么那么招人喜欢。
兰蹊又喝了两口,眨眼看了看符烬和符舟。
等等,符舟就算了,她现在是和大反派符烬在同一个屋檐下,同一个桌子上吃早饭?而且吃的还是瑶池宗圣女翟叶澜亲手做的早饭!
翟叶澜根本没注意到符舟和符烬,今日叫符烬来,也完全是看在兰蹊的面子上,有了个女儿,还是要让昙夜盟的人都知道一下,免得以后有不长眼的找上来叨扰兰蹊。
符烬是最好的人选。
“傻愣着干什么?吃饭啊。”翟叶澜看着符烬和符舟,这两个人也不吃饭,也不说话,就和木头桩子一样坐着。
兰蹊偷瞄一眼符舟,顺带看一眼符烬,完事赶紧低头吃饭。
枣泥山药饼,火腿豆腐羹,鲜肉包……兰蹊觉得这顿饭是她两辈子吃的最好吃的一顿饭,也是最幸福的一顿饭,尽管是她骗来的母亲,但她切切实实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幸福。
等吃完早膳后……
“娘,我什么时候开始教蹊……妹妹。”符舟如是问道,蹊还没发出音节便被他咽了回去。
翟叶澜看向兰蹊,兰蹊回道,“今日便可以。”
符舟回道,“好,那我先去准备一下。”
就在这时,兰蹊不小心将袖子沾脏了,翟叶澜便让她回房去换。
桌子上的餐盘被撤走,符烬只敢看背过身去的翟叶澜,等她一转身,眼神又立马收敛。
等了半天,也没听到翟叶澜说让他出去的话。
最初那几年,他不是没想过和翟叶澜面对面说清楚,他心知对她有亏欠。
初见时骗了她,骗她自己只不过是一介江湖游士,和翟叶澜一路同行了许久,当时年少轻狂,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等反应过来时,已然对她无法自拔。
等瑶池宗发现翟叶澜跟他在一起时为时已晚,昙夜盟都是收容穷凶极恶之人的地方,他只不过是被买去充当一把好用的刀,在这江湖中,他孑身一人,对他来说,去哪都是一样,只要有口饭吃就行。
可是后来,她被瑶池宗强行带走,符烬眼睁睁地看着却无能为力,此后三年,符舟在昙夜盟杀出一条血路,坐上了盟主之位,自此震惊武林。
成为盟主的那一天,符烬破了瑶池宗的机关大阵,找到了当时在宗内的翟叶澜,可惜,那时的翟叶澜已然不记得符烬了,无相千生的功法使翟叶澜记忆出现了混沌,前任圣女早知翟叶澜便是下任圣女,看到她竟然和昙夜盟的人在一起自然是十分生气,便日日给翟叶澜催眠。
在符烬来时,翟叶澜见他便只有冷漠,符烬不知她正值功法要成之时,只见她满身伤痕,意识混沌,硬是将人带走。
回了昙夜盟,符烬还未坐稳盟主之位,旁人伤不了他,只能从他的软肋下手。
符舟千算万算,没想到给翟叶澜配药的原材料会有问题,当日二人便……
奇怪的是,自此之后一月,翟叶澜度过功法劫,无相千生大成。
不多时日,翟叶澜知道自己有身孕时,出门提剑便捅进符烬心口,虽然只是一寸,但若是没收住,也足够致命。
当时符烬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求翟叶澜留下来,“阿澜,对不起,但给我一个弥补你的机会好不好,求你留下来。”翟叶澜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丢了剑,便在昙夜盟找了处清净地方建了垂苑。
一晃这么多年了,外面如何说翟叶澜并不是不知道,只不过符烬处理的干净,没人在她面前犯蠢罢了,对江湖,她也早就已经看淡了,没有符烬,她也只不过是在瑶池宗蹉跎半生。
只不过,待这个孩子出生,翟叶澜才发现他天生体弱,或许是无相千生的反噬,又或是什么,总归……他们都对符舟有亏欠,但这个孩子,本来也不是在父母的期待中诞生的,甚至还带着很多人的诅咒。
当时符烬什么要求都能答应她,唯独出昙夜盟这一点不行,他不懂怎么爱,她也不愿再说,只是没想到,这一拖便是这么多年。
她的垂苑,其实也从来都拦不住他,但只手遮天的符盟主,在面对垂苑最后一阵时,虽然是迷雾幻视中的翟叶澜,他还是无法对她动手,这一关,就算武功再怎么大成,对符烬来说,都是永生都打不破的桎梏。
翟叶澜没有理会符烬,符烬一个人坐在圆桌旁回忆完后,便见翟叶澜躺在榻上斜倚着翻看一卷书。
窗外的光洒进来,这么多年,岁月在她脸上,好像没有留下太多的痕迹,她还是如此的明艳动人,他承认,他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强行将她留在这里,就算只能见寥寥几面,也好过在这天下和她错过一生。
她怨恨,生气,漠视,这都是应该的,他也甘之如饴,但只是每天都想奢求更多,哪怕是一个眼神。
原本以为不过是痴人说梦,直到兰蹊来的那一天,这几日都让他觉得像是梦一样。
“闲着没事过来给我磨墨,我想给万剑宗写一封信。”符烬短暂的愣神后,立即起身,走到翟叶澜的身边。
……
“看什么呢?兰蹊被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转头一看是符舟。
兰蹊也想看阿娘幸福,这几日她听阿娘给她讲了许多小故事,说到年轻时的趣事,虽然没有说具体是谁,可有些听着像是一对壁人的美好故事,只是她问后续,娘却说她也不知道……
这次她袖子脏了,真是恰到好处,兰蹊悄悄蹲在窗外不远处看着娘的背影。
没想到差点被符舟吓得叫出声来,兰蹊本想给符舟一个白眼,想到现在自己的身份,还是他不熟悉的妹妹,整理了心绪后,说道,“哥哥。”
符舟像是听不得这个哥哥,也正了神色,说道,“今日酉时,我在杏林等你练剑。”
兰蹊知道十二时辰,可来这个世界这么久,还是要想想到底是几点。
时间过得很快……
兰蹊从小在逍遥宗,自然是学过基础剑系,只不过她只是靠肌肉记忆,有些控制不了身体,借着失忆,融通一遍自然更好。
符舟之前也感到隐隐的奇怪之处,兰蹊明明资质上乘,轻功也绝不差,可为什么好像有些掌控不了自己的内力。
就好像是一个初学武的孩童,被灌入了不属于她的内力,可这怎么可能,排除这里,总归不能现在的兰蹊不是逍遥宗的那个兰蹊。
想什么呢符舟……岳白怎么可能认错他的师妹。
兰蹊见到符舟,也不免想到师兄,两人沉默着练剑,都带着心事,兰蹊没收好内力,一掌轰向符舟,符舟察觉到去挡,两人反应过来,兰蹊收好心绪,只是没有再次挤出笑容,说道,“哥哥,我去跑步。”
随后兰蹊逃也似的跑了,到晚膳时刻,翟叶澜远远看了一眼兰蹊,便知她又有了心事,只不过这次她没有打扰她,撤了晚膳,倒是又便宜了符烬。
绕着后山跑了几圈后已然天色暗下来了,两人都冷静了,符舟拿着枝条,给兰蹊教着握剑和基础十八式剑法。
兰蹊一点一点练着,几乎没怎么费力就已然学会,符舟惊讶于她的速度,不免怀疑她之前是不是真的是装的不会武功,而现在是真实失忆。
刚开始学习时的青涩不像是演的,可这习得速度他也从未在别人身上见过。
“今日便先学这些,明早还是这里,我等你来。”符舟说完,便转身离去。
兰蹊在符舟走后,又练了数遍基础剑法。
直到精疲力尽,兰蹊抓着那根树枝慢慢走回去,坐在石桌边,依旧是看着月亮。
那个梦……符舟被一剑穿心的梦,她许久没有做过了,也没有再梦到其他什么,一切像是这么的突然,像是一场重复播放的连续剧戛然而止。
很真实……阿娘死的也很真实,那场梦,真的死了很多人,真实的就好像是已经发生过的事,兰蹊拉起袖子看了看自己手腕上鲜红的细线……心道:必须变强,因为这一辈子,她有了很在乎的娘亲以及新生的自己。
至于师兄的死,她也要查清楚,昙夜盟刚见符舟时他的一身伤,听到他人说重夜的愤怒以及黑炎之死,这些……是不是证明师兄其实没死。
若是师兄死了,那她……该怎样做,就算要报仇,她现在也太弱了,真有那么一天,若他真死在自己手中,娘怕是会将肠子都悔青,为何现在要对她这么好,恨不得回来杀她而后快吧。
不管师兄生死与否,符舟去拿天山雪莲,姑且当做是为了三生引,可在莱芜村和小重山,兰蹊到底还是欠他更多一些。
还有师姐为何这么多天都未曾传出一点消息,她寄了那么多封信出去,会不会发生了意外……
宗内师兄如此,想必她的生父,兰敬尘对以前的兰蹊也很疼爱,她还是要回去看看,昙夜盟不是久留之地,她也不能得寸进尺,这本该是符舟的娘亲,她现在叫着阿娘,已经拥有了这么一小会温情,她已觉幸运。
兰蹊心事重重,明明好像也没那么久,可好像在这个世界过了一辈子那般。
而今夜无人看符舟练剑,只因为现在,翟叶澜将符烬留在了垂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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