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佳昭的墓是特意请人选的一块风水宝地,杨家遥远,蔚家的祖坟也并无她的安眠处,二夫人为此在祠堂跪了三天,也没能让蔚家人改变主意。
世道艰难,所谓的风水宝地其实也不过是偏远一些的乱葬岗,零星的坟包相距不远,上面的荒草蛮横生长,乍似怒发冲冠的模样。但更多的却是曝尸荒野、衣不蔽体的尸首,连包身的草席都看不到完整的一张。
蔚清嘉这几日命人将这片乱葬岗略收拾了一番,起码让每一具尸体都能入土为安,让五姐不至于害怕,她还亲自在坟边种下一颗柳树苗,希望能保佑五姐。
下葬的过程很是繁琐,待最后一铲土铲好的时候天边已经可以看到那透出来的一抹白,众人上前燃香行礼,在仪人的招呼下再次排列好队伍离开。
二夫人发了疯般扒着碑不想离开,双眼红肿,头发凌乱的哭着说什么,她声音沙哑叫人听不清,却仍固执的不想走。
蔚锦德颇觉丢脸,更何况回去还要宴客,要将自己剩下的女儿们带到人前去看,她这个做嫡母的如此疯癫怎么能行。
他耐着性子上前想将人扶起来,下一秒却被一巴掌打到脸上,他捂着脸大怒不止,咬牙按捺下来,伸手指了两个丫鬟将人强硬的拖走,又怕她乱叫,干脆嘴里也塞上了帕子。
蔚清嘉冷眼旁观,比起利益熏心的二伯,恐怕二伯母才是真正让五姐的人生感觉痛苦的源头,一有不如意,动辄责骂她的长相,要么逼她吃些恶心的方子,连她的思想行为都恨不能严格控制。
五姐活着的时候究竟有多压抑怕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可面对蔚清嘉或者其他人的时候她却始终是柔和温婉的,水一般的性格习惯了逆来顺受。
从前蔚清嘉有时会觉得她懦弱,吃了亏也不想着找回来,自己帮她出头反倒要被她担心是否太过要强。
她忍让了许多年,唯一的一次为自己、为母亲争取一桩好婚事,却落得香消玉殒的下场。
若是二伯母知道这桩婚事的真相,恐怕会更悲痛,可惜,如今一切为时已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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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按照规矩是不能回头也不能掉队的,说是怕亡者跟上来或是撞见旁的游魂。
杨津从不信这些,乱世杀人者无数,死者更遍地都是,若真能化鬼报仇,这世间安有人在。
他走到半路就骑上来迎接的侍从带来的马,居高临下的扫过蔚清嘉平静的面孔,冷声嗤笑,并不屑于与她再说什么,掉转马头疾驰离开。
将死之人,何必多言。
蔚清嘉看他迅速消失的背影心中的零星担忧也彻底消失,像他这么自负的人,在自己狠狠得罪过他的情况下,必不会简单的安排人在路上截杀她这么简单,他一定会想让她在死前倍感痛苦与屈辱,甚至会想要亲自在现场欣赏她的死亡过程。
既然在路上她给的机会他没用上,那回去后,就全看到底谁准备的戏更精彩一些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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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杨府的时候天已经彻底大亮,白布将红砖绿瓦牢牢包裹起来,微凉的风吹过露出零星角落,偌大的府邸凭空显得鬼气森森。
“陈员外,你也来了,有些日子不见不知在忙什么啊?”
“王老爷,快里面请!”
“知州大人!竟有幸得您亲自前来,实在是颜面有光啊!”
……
蔚锦德刚一回来就迅速以极高的热情加入迎客的行列当中,面上喜色难掩,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办什么喜事。
不知道他究竟和二夫人说了什么,她也安静的流着泪站在旁边,行动举止间不见刚刚的疯癫,只满身的悲伤让人触动。
“七娘子,后厨王婆子说准备的菜品出问题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想着让您去看看。”
一早上不见人影的雅秋突然冒出来,紧张的捏着手指,生怕蔚清嘉不应答,又急忙补了一句:“不去厨房,就在您住的地方等您,东西都拿过去准备给您看了。”
说了这话她似乎又觉得不该说,心中后悔不已,对自己做的决定再次动摇,可如今想要回头却是万万不能了。
见蔚清嘉良久不说话,她心里着急,一个没忍住视线朝旁边不远处飘去,蔚丽轩和蔚清嘉对视的一瞬间就觉得不妙,心中恨不得雅秋去死,可只能犹疑的上前。
她自觉自己是不比蔚清嘉差的,两人都是妾生女,不过三房只有她一个才让她捡了个便宜,得到了府里的另眼相看,她却只能因为身份被当作陪嫁随意养着,明明她容貌身段都不输旁人!
可再如何不甘,在蔚清嘉面前她都只有伏低做小的份,乖巧的上前叫了声七姐。
“十五妹,你也认识王婆子?”
蔚清嘉没想到会是蔚丽轩,她在府中的时候一向平庸,无一拔尖,是五姐心软才将陪嫁名额给了她,却不想原来是一只不会叫的狗。
“我……”蔚丽轩脑子很乱,根本不知道什么王婆子,按照她的计划,自己这个不那么聪明的七姐应该很快上钩才对,甚至到死都不可能和自己发生什么交集,毕竟连自己随身的帕子都能随便交给不熟悉的丫鬟,绝不可能是个聪明人。
她听她小娘说过那么多算计人的心得,对这些手段自认为掌握的炉火纯青。
“是,王婆子,她等着你呢,七姐,你快去见她吧。”
不过很快,她就镇定下来,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绝不可能失败!
“行啊,不过雅秋,你不跟我一起去吗?”蔚清嘉如她预料般欣然答应,可又叫了雅秋的名字。
“我……”
“她当然愿意跟你一起去了七姐,她现在可是你的丫鬟啊,是吧,雅秋!”
雅秋‘不’字还未出口就被蔚丽轩堵了回去,被她暗中一瞪只能唯唯诺诺的点头。
她本来就不那么聪明,即便长得秀美按理也是混不上贴身丫鬟的位置的,可蔚佳昭心善,一直留她在身边,让她能安稳度日。
如今她惶惶然不知所措,茫然的跟在蔚清嘉身后,后知后觉的背主的恐惧和懊悔袭上心头,可箭在弦上,已经不得不发。
屋门此刻大开着,蔚清嘉毫不犹豫的抬脚迈进,下一刻骤然回头,逆着光的双眸像是闪着光。
“雅秋,你不进来吗?”
“我……我……”
她只觉得莫名恐惧,慌不择路的将门一整个关上,手忙脚乱掏出准备好的锁头准备上锁,下一刻眼前一黑失去知觉,沉重的锁在落地前被一只大手接住。
门被从里面打开,蔚清嘉看着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雅秋,提着自己的裙摆上去踢了两脚,确定人彻底没有知觉才放心。
曹焘身边还站着一个人,蔚清嘉看着那人满意的微笑,面上难得透出些稚嫩来,像是期待自己恶作剧成功的孩童。
不过曹焘现在可不会再觉得她是个小可怜,小可怜?发育不良罢了!
思绪回到那天夜里——
“你希望我怎么报答你呢?金银财宝?名利地位?”
“我不需要你的报答。”
蔚清嘉正色答道,曹焘挑眉,等待她的下文。
“我只需要一个可以与你做交易的机会,一个平等的、会双赢的机会。”
“你?”曹焘难得来了点兴趣。
“我知道,你多半只觉得我弱小可怜,你可以轻而易举的杀死我,或许比杀一只鸡还简单。可如今情势,你在暗我在明,庐州情势你必然没我了解,外面重兵把控之下想必你无处可去,甚至无法联系你的手下。”
曹焘静默听着,蔚清嘉也不在乎他是否做出什么反应,按照自己的思路逻辑接着往下说。
“但我可以。我是在蔚家排行第七,不敢说整个庐州,但在内城绝对有些虚名,也有可以为我所用的人。我想和你做的交易很简单,甚至我可以先帮你传达消息,你只需要帮我找一个人就好。”
“听起来很划算的买卖。”曹焘做出了判断,可是面上却是轻佻的笑,让人看不出他的心事。
“按照你的说法,你自己找人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为何非要与我做交易?”
曹焘可不相信什么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他只相信利益和实力。
“因为你是曹家家主,能和曹家家主成功做交易,我在蔚家的地位就会更加重要。今日即便不是你,是李家家主、张家家主都没什么区别。”
蔚清嘉应对如流。
她现在当然不会就全盘托出自己的目的,诚然,她是个身家单薄甚至可以说是一无所有的赌徒,可在没人看清她的筹码是假冒的之前,她才是赌桌上最富有的玩家。
不过出乎她意料的,曹焘并没做过多思考就一口应下,甚至连和手下联系的独特暗号都轻而易举的交给了她,并告诉她去哪里能顺利联系到他的人。
“你的小命都在我手里,如你所说,杀你并不比杀鸡费力,更准确来说,碾死一只蚂蚁可能还要更费力去找蚂蚁在哪儿。我若是死了,带下去一个垫背也不亏。”
曹焘很是光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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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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