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清嘉稍感吃惊但又不是那么诧异,她这位大哥简直就是人模狗样的典型。
平日在老太爷老太太面前装得一副孝子贤孙,背地里对着她们这群比他小的的弟妹,大哥的谱摆的比谁都大。可若是一旦显出些强硬来,他也能屈能伸,立马就能变个态度,完全不觉得前倨后恭的样子有什么不对。
从前蔚清嘉年纪还小,还在一群女娘中争着拔尖的时候,就被他戏耍过几次,甚至有一次还想偷偷将一个生母是奴婢的妹妹带去外面卖了换钱,被蔚清嘉发现后才不得不放弃。
“蔚老太爷,是非黑白自然不是谁红口白牙就能随意污蔑的,但既然提到了贵府公子,不如将他请来当堂对峙如何?”
听到了想要听到的,褚文彦一改慈父模样,冷着脸站起身,一脚踹开想抱着他腿哭诉的褚春元,面对勃然大怒的蔚家人也面不改色。
“我家轩哥儿早就懂事了,每日在书房彻夜苦读,根本没有去过那劳什子船舫。我看就是他肆意污蔑,怕不是想讹上我们家。请来也好,好叫你们看看,我们家轩哥是个多么好的儿郎,岂是你能随意污蔑的!”
蔚老太爷简直快要气坏了,斩钉截铁的说着,比蔚锦和这个亲爹更疼自己的好孙子。
那厢魏亭闻言立马派了自己的身边人去请蔚文轩,趁着这间隙微微侧头看了一眼悄悄站在他身后的金浩林,见他点头,他也不再犹豫,缓缓颔首,像是一个自然的动作一般。
“你们当真以为他是什么好东西,回头是岸了不成!”
褚春元被踹了一脚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自家亲爹这是将审犯人那些怀柔手段全都用在自己身上了,亏他傻傻相信,如今一切都完了,那凭什么蔚文轩就能逃过去。
他打定了主意要破罐子破摔,“腾”一下站起来,对着蔚家人大喊,身上这时候竟还出现点不惧权贵的精神。
“你们还不知道吧,蔚文轩他根本不是什么改好了,而是因为在外面得罪了人,生怕被人堵住打死才近乎足不出户。但是他怎么能管住自己啊,和我一起悄悄去赌坊,和人设局坑我欠他的钱。”
他说着又忍不住朝褚文彦哭诉道:“爹,我实在是被他逼得没办法,他威胁我,说我要是不还钱就要把这事告诉你,我真是害怕……”
“所以你这个畜生就把自己的亲妹妹押给他?”褚文彦听到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看着褚春元恨得心都在滴血。
“我……不是的,我只是带着去跟他吃一顿饭而已,是他说这样才能宽限我一段时日的。爹!我真不知道那天晚上他把我妹妹……”
“蔚家公子到——”
蔚文轩来得出奇的快,风尘仆仆的进门来,一看到躺在地上的褚春芳的尸体就慢慢上前几步哭出声来。
“芳娘,你怎么……”
他哭得说不出话来,叫人看了都不禁觉得他真是深情。
“蔚公子,这是认识芳娘?”褚文彦问。
“伯父,都是我不好!”
他猛地朝褚文彦下跪,哀声道:“我与芳娘两情相悦,情不自禁就……我原是想今日待祖父祖母回去就商量提亲事宜,可怎么,芳娘怎么就……”
他的反应非常出乎蔚清嘉的预料,她原本以为他会死不承认,可谁知他竟然果断承认了,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这个哥哥确实很是进益了。
比起少年人情不自禁的亲近,杀人的嫌疑才更是令人迫不及待摆脱的,如今他将深情的皮披在身上,又有谁会轻易他会杀死褚春芳。
“伯父,到底是谁下了如此毒手!我必要为芳娘报仇!”
他抹了把眼泪,衣领猝不及防被人抓住将他整个人都提起来。
“就是你这个畜生!你还在装!”
“春元兄,我知道我对不起你的信任,可我爱芳娘,迫不及待想娶她,怎么会杀她呢?”
旁观的宾客们有的暗自点头,这少年人做出的事情虽然不那么体面,可他从进来对那尸体的种种都不像是装的,怎么会是杀人凶手呢?
更何况,这种乱世,什么礼义廉耻说起来也不是那么重要,情不自禁,也能理解。
“轩哥儿……”
蔚老爷子的脸都要丢尽了,这种事对他来说实在是很大的冲击,前面他说得话都瞬间打在他自己的脸上。
“祖父,祖母,父亲母亲……都是我不好!”他挣开褚春元,扑到蔚老太君的膝下哭起来。
这一哭,老太太的心都要哭碎了,这可是她最喜欢最看重的哥儿,就算做出些什么也定然是那不要脸的勾着他。
她心疼的抚着他的背,手肘怼在蔚老爷子的腰侧示意他说话。
“褚县令,这事算我蔚家对不起你,可如今也能验证,杀人凶手不是轩哥儿了吧!”蔚老爷子出声道。
“自然不能完全洗清嫌疑。”
“你……”蔚老爷子一梗,他还没见过谁敢如此不给他面子。
“诸位。”魏亭站出来掌控局面。
“厨房的菜已然做好,放凉了怕是不好,不如我们先上菜,也不好来一趟还要饿着。”
“堂姐夫,褚县令,我们先坐下冷静一番如何?”
他既出声,还这么亲密的叫着堂姐夫,蔚老爷子还是很受用的,坐下不再与那倔驴僵持。
褚文彦憋了口气在心中,想不应,可看着魏亭给他使眼色,半晌还是没出声,亲自弯下身抱着自己的女儿的尸身,带着仵作走到原本褚春芳的位置,默不作声的再次仔细搜查。
尸体一下子离蔚迎月很近,她往旁边挪挪,将面前的茶也移往面前,可手一抖,竟直接洒在自己的面前,淋湿了自己的衣裳。
“娘子烫到了吗?”
她的贴身丫鬟通玟上前急切的关心,拿着帕子给她擦拭。
如今出不去,就算是湿衣裳也只能这么凑活穿在身上,若是着凉感冒了可不好。
她动静不大,可还是被旁边的褚文彦和仵作给注意到,看她一个小姑娘,还以为是尸体离她太近吓到了她,很是歉意的将尸体往后边挪了挪。
“没事,先这样吧。”蔚迎月轻声道。
上菜的下人按着顺序进来,第一顺位当然是给曹家人送菜,蔚清嘉跪直身子帮着下人将菜摆在桌子上,精美的菜色香味俱全,浑然不像一般席面那大鱼大肉的油腻感。
她来这儿的目的就是侍菜,自然挽了袖子露出莹白纤细的手腕夹了块兔脯送到那“家主”面前的小碟子中,可他却没动,一张平平无奇却莫名透着些阴沉的脸仍对着她,看得她有些莫名。
“不用试毒吗?”
蔚清嘉还在夹菜的手一愣,目光看向仍在身后跪坐的曹焘,他也正看着这边。
“往后看什么?你要伺候的人是我,自然要为我试毒。”
他声音自然是不大的,可还是被一直密切关注着这边动向的魏亭和魏夫人给发现,魏夫人上前来到蔚清嘉身边。
“曹家主多虑了,我们怎会在饭菜中下毒,您来次是和我们主帅和谈,我们岂会做多余的事?”
“既没毒,叫她吃了又如何呢?”
那人毫不让步,强硬的魏夫人都觉得有些棘手,视线不由自主扫过安静坐在后面的“前任家主”,听说他被人捉住的时候折断了双手手腕,如今就算接好了也留了毛病。
这次被这新上任的家主带在身边也不过是一种示威,此刻在身后低眉顺眼的模样很是叫人不适应。
“那七娘,你就先为曹家主尝尝味道也好。”
“是。”
蔚清嘉颔首,将一块兔脯送入嘴中缓慢咀嚼,她也学过些医理,认识些寻常草药,可这兔脯用的香料极重,入口便是浓烈的香料味,根本不能仔细辨认是否真的有问题。
看她吃了,那“家主”才慢悠悠的吃了。
他倒是想干脆不吃,最好仗着自己现在“家主”的身份,将这些可能有问题的东西都给曹焘灌下去,可想想自己前些时日被威胁的场景和被灌下去的那些不知道什么东西的药,只能忍下。
但是为难不了曹焘那狗东西,为难个跟他亲近的女人还不成吗?!
他很恨的咬着嘴里的肉,吃着吃着就觉得不对劲,自己虽然不是那么喜欢吃芦笋,可他应该也没表现出来很明显的不喜欢或者喜欢吧?怎么自己碟子里的芦笋就没断过呢?
他想不吃,可蔚清嘉轻描淡写的看他一眼后,又该换了芦笋鸡里面的芦笋夹给他,显然一副不吃这个芦笋就给夹那个芦笋的架势。
曹焘看见这一幕,心中暗自发笑,这可是个记仇的小姑娘,得罪了她,就等着吃芦笋吃到吐吧。
蔚清嘉此时可不光是小小的报仇,更是将身体几乎缩在那“家主”的身侧,以便万一有什么危险的时候能有个人给自己挡刀。
今日的局已经简单粗暴到了一种程度,起码到了现在,就连蔚清嘉这个没读过基本兵书的人大概都知道这招叫“瓮中捉鳖”,至于她们这些被邀请过来的,不过是被强制困在一根绳的蚂蚱罢了。
所谓和谈,在两方看来都不过是幌子罢了。
可在这种情况下,曹焘居然还是来了。
他想做什么蔚清嘉还不清楚,可她心中明白,此时,就是魏亭等人动手的最好时机,而她所在的位置,恰恰就是标靶中心,一不小心就会丧命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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