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前。

“谢谢导演！”

江至野握紧手中的红包，鞠躬道谢。

这算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桶金。

锦城戏剧学院对于大二及以上学生的管控不算太严，甚至鼓励他们自主寻求一些锻炼机会，比如拍摄短片、影视剧等。

凭借出色的外貌和实力，江至野被一位导演选中，出演某部网剧的不知道男几号。

大概是因为剧组真的很有钱，连带着他这个男n号片酬都给的不少。

江至野决定做件更有意义的事。

翻了翻自己的碎屏小手机，他终于在通讯录里找到熟悉的名字，点击拨了过去。

几声铃响后。电话被迅速接起，女人温柔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喂？是知知吗？怎么啦？”

江至野十岁那年，父母因车祸离世，除了一套房子和十余万存款，什么也没留下。

男孩的姑姑来参加了葬礼，却说什么也不肯带走他。

“我们家已经有一个男孩了，怎么还能再带一个小拖油瓶？”

女人低头摆弄下鲜红的指甲，目光落在男孩拉住她衣摆的小手，猛地拍开。

小江至野瑟缩着收回手，低下头，沉默不语。

爸爸妈妈还在的时候，姑姑就讨厌爸爸，更讨厌妈妈，又怎么可能收留他。

即使姑姑是他唯一的亲人了。

王榕从他身后走来，轻轻摸了摸他的头。

她半蹲下身，看着男孩的眼睛，柔声唤着他的小名：“知知，以后愿不愿意跟王阿姨生活？”

小江至野盯着她的眼睛，眼泪突然喷涌而出，小小的手臂环住她的脖颈，也没回应，只是小声啜泣。

他不想再麻烦任何人了。

王榕一家原本想要领养小江至野，奈何他实在不愿，最后只能作罢，但从心里都把他当作家人。

“阿姨，是我。”

简单寒暄几句，江至野直切正题，说明来意：“阿姨，您的班里有没有生活比较困难的孩子？我想……资助一下。”

怕王阿姨担心，他又紧接着补充道：“我现在也接过几个戏，赚了不少钱的。”

王榕本想拒绝，毕竟江至野从来不收他们的钱，全靠自己打工攒出生活费，她心疼这个过早独立的孩子。

只是江至野一向倔强，她最终还是松口了。

“是有一个孩子。”

王榕叹了口气，想着那个沉默寡言的孩子，继续说道：“他父母……都不在了，现在也没个人管着，我看不过去，就让他住在教工宿舍宿舍，反正平时也没人住。”

“……”

江至野沉默不语。

喉咙莫名发紧，他没有一丝犹豫，就近找到一家银行，转了两千过去。

“这些就当他的生活费吧。”

思索片刻，江至野眸光微动，斟酌开口：“我未来应该会在锦城生活，诚明的房子就让他住吧……如果他不肯，您就说是我租给他的，等他长大挣钱了，再把租金给我也行。”

青春期的小男生多少有点很强的自尊心，他都懂。

大概也是找到了奋斗的动力，江至野一边上课，空闲时间也做模特拍些广告，赚的钱半数汇给阿姨。

他偶尔也会听王榕讲讲那孩子的现状。

听说他成绩也很好，只是不爱说话，在班上人缘也不太好，只有王阿姨的女儿跟他关系还算不错。

听说他先前瘦瘦小小的，看着不像十五六的少年，可能是营养不良。

听说……

王榕有时候絮絮叨叨说了一堆，最后总是不忘了告诉江至野——那孩子想见见他。

其实他也很想见见那个孩子。

他们很像，却又不完全相同。

江至野觉得自己是更幸运的那一个，因此对那个不幸的孩子多了几分怜爱。

从王老师的话里，他了解到，那个孩子叫陈青。

他的父亲在他刚出生时就抛妻弃子离开，母亲则是抑郁症患者，在他10岁那年选择跳楼自杀。

江至野知道那种被世界抛下的感觉。

因此他决定，过年就回去见见陈青。

可当他提着行李箱现在家门口时，突然又有些犹豫。

还没想好怎么跟人家打招呼呢……

在他踟蹰不前之时，一条短信突然发来，不大不小的铃声响彻整个楼道，直接击碎他的犹豫。

因为陈青把门推开了。

江至野莫名觉得尴尬，下意识摸了摸鼻子，开门进去。

瘦小的身影缩在墙边，悄悄探出头来，与年龄不符的深沉目光落在他身上，只是静静望着他。

江至野将行李箱放在门口，轻轻靠近陈青，语气温柔：“我是江至野，王老师应该提到过我……”

他的话忽然停在嘴边。

小孩突然跑过来，双手环住他的腰，毛茸茸的脑袋贴在他的胸口。

“诶……”

感受到胸口濡润的湿意，江至野心口发酸，抬手停在男孩头顶，最终还是落下，揉了揉他的头。

“别哭了。”江至野轻笑，推了推他，“我还给你带了东西呢。”

陈青这才放开环住他的手，有些局促地退到一边。

江至野蹲下身，翻起他的行李箱。

行李箱不大，里面装了不到半箱他的衣物、洗漱用品等等，剩下的基本全是他买给陈青的东西。

文具、书本、生活用品……一应俱全。

江至野将一堆东西分门别类整理好，叫过陈青：“你来看看，这些都放在哪里？”

“……谢谢，哥哥。”

男孩的嗓音处于将变未变之时，显得略微沙哑。

江至野有点惊讶，心里还莫名有些雀跃。

阿姨时常跟他说，陈青平时几乎不会说话，特别是跟陌生人。

没想到这孩子刚见他第一面不光抱了他，还叫了他哥哥！

某人的慈父脑瞬间上头，又顺手撸了一把小可怜的头。

因为营养不良，陈青的头发微微泛黄，软软地趴在头上，看起来相当乖巧。

“……”

正在搬东西的陈青突然脸红了。

——————

作为手头有点小钱的小康大学生，江至野这几天拉着陈青将诚明逛了个遍，还顺便买了几件新衣服。

陈青看着他的碎屏小手机，说什么都不肯要，江至野只能佯装生气，强行让他收下。

剩下的时间，则是江至野陪陈青在家写作业。

诚明一中算是这个小地方的重点高中，自然作业也更多些。

不过，经过他这几天的观察，虽然陈青不爱说话，但是脑子一顶一的快，写题像开了二倍速。

江至野很不要脸地想：有我当年的风范。

平淡的生活一直持续到年三十。

吃过早饭，江至野就把小孩硬拖到王榕家，强行按在沙发上。

“今天就好好玩，不许学习。”

江至野回过身，转头问道：“阿姨，颂颂呢？让她带着小青出去玩玩，别整天闷在家里。”

王榕轻抿一口杯中茶水，语气带笑，轻叹道：“这小浑丫头，早就跑没影了，现在应该在楼下放鞭炮呢。”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外面便响起一连串鞭炮响声，几个孩子清脆的笑声随之传来。

江至野思索片刻，又拉着陈青飞奔下楼。

“哥哥，等……”

陈青神情无奈，小小声反抗了一下，果然无效。

楼下。

“颂颂！”江至野冲蒋颂喊着，向她挥手致意。

蒋颂将手里的小盒鞭炮与打火机统统塞到身边男孩的手里，几步跑到他身边，乖巧道：“哥！”

在一起生活近十年，在蒋颂心中，江至野就是她的亲哥，巨亲无比！

江至野揉了揉她的头，把陈青拉到身前：“你们都是同龄人，带着小青也玩玩。”

陈青局促地挣扎一下，有些无助地盯着江至野，绯红从耳尖蔓延。

“啊？”

蒋颂头一次在陈青脸上看见如此丰富的表情，下巴几乎都要惊掉了。

这臭小子平常在班里总是一副谁欠他几万块钱的样子，居然还会……不好意思？！

回想起某人臭脸的模样，她艰难开口：“哥，我觉得……”

“不。”

陈青扯了扯江至野的衣袖，抬眼看向他，一双眼湿漉漉的，看着有几分可怜。

他又重复一遍：“我想和你一起，哥哥。”

老父亲简直要捂住心口倒下去了。

好大儿太可爱了怎么办呜呜呜！

虽说陈青比同龄的男孩矮了一些、瘦弱一些，但那张脸已然显露出几分祸国殃民之感。

特别是那双凤眼。

“行吧。”江至野忍不住捏捏好大儿光滑的脸蛋，“哥哥带你玩。”

看着陈青一脸乖巧单纯的模样，蒋颂简直都要自戳双目了。

何方妖孽！！！竟敢夺臭脸怪的舍！！！

走远的两人已看不见她痛苦的神情。

江至野领着陈青挑来挑去，最后只买了几把仙女棒。

因为陈青无论见到什么都是一副表情，只有看到仙女棒才有些变化。

老父亲几乎要喜极而泣，大手一挥买下三把仙女棒全部塞到好大儿手里：“这个晚上放最好看，咱们晚上来！”

陈青拎着袋子的手紧了紧，随后缓缓放松，轻应一声：“好。”

三人在外面野了一下午，准时赶在做年夜饭前回家干活。

终于帮着包完饺子，江至野叫上两个孩子：“颂颂！小青！下楼放烟花啦！”

蒋颂迫不及待地从卧室窜出来，蹬上鞋就要向外跑，被他一把拦住：“穿好衣服再下去！”

“哥，我也不冷……”

“听不听话！”江至野忍不住伸手重重弹了下她的额头，“想下去就快点！”

江至野转头看向正倚在门边手忙脚乱系围巾的陈青，赶紧出手打断，生怕他把自己勒坏。

“你要先这样……”

他猛地靠近，呼出的热气惹得陈青全身僵硬一瞬，下意识抬头望向他。

青年眉眼微垂，专注地摆弄手下的围巾，长长的睫毛不时扇动，掀起他心底的涟漪。

“好了。”

江至野替他整理完毕，这才发现蒋颂已经开门跑下去了。

“像个野丫头似的……”

他转身拿起仙女棒和钥匙，却恰好错过身后人微红的脸。

从那之后，因为学业和工作，他再没回过诚明，只是时常会和孤独的陈青通通电话，向王阿姨问问他的近况。

意料之外的是，在陈青高三毕业后，忽然人间蒸发般消失了。

江至野也没想到，再次见到他时，那个孩子已经完全变了模样，甚至连名字都改了。

小号原青：嘤嘤嘤

大号原青：呜呜呜

小江：真可怜啊（抱住）

蒋颂：（惊恐）我上去就是一把糯米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一些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