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尤利塞斯最终还是“没能忍住”诱惑,他答应了谢利·加西亚的提议,继续借住在王宫中。
但这显然不是一个好决定。
毕竟随着尤利塞斯在王宫里住的时间越久,人们对他的非议也就越多。最开始,所有人还当尤利塞斯只是谢利·加西亚的救命恩人、朋友。
但现在,要说尤利塞斯和谢利·加西亚只是朋友关系……除非所有人眼瞎。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尤利塞斯和谢利·加西亚到底是什么关系?这个问题也几乎没人能回答得上来……又或者是,明面上不好回答,但正所谓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所以大家心底都存着某个模糊的答案。
也正是这个答案让他们逐渐对尤利塞斯充满鄙夷。
至于为什么没有人非议谢利·加西亚?这个答案显而易见,谢利·加西亚身份地位是那么高贵,而他过往的光辉形象又是那么闪耀,以至于许多人都觉得他是一个完美的圣人!
哈,圣人。
既然是圣人,那又怎么会犯错呢?不过某些人挟恩图报、刻意勾引罢了!
瞧瞧。谢利·加西亚办公桌上的花瓶就是最好的证据!
风流逸事向来最深得好事者的喜欢。
于是尤利塞斯渐渐发现,无论他走到哪,都有人用奇异的目光注视着他,那目光里充斥着好奇、鄙夷、唾弃、八卦……归根结底,那都不是什么好眼神。甚至尤利塞斯前脚刚走,后脚已经有人在背后窃窃私语起来。
那些人议论的内容,无非是一些由丰富想象力编排出来的下三滥故事、又借由这个故事,讥讽、贬低尤利塞斯。这种讥讽与贬低里或许还夹杂着几分嫉妒。
尤利塞斯就像马戏团里的猴子,备受瞩目。
“……”
依稀辨认出几个难听形容词,尤利塞斯没忍住停下了脚步。他双眸半敛,眼睫轻垂着,颤了数下,神色说不清是难堪还是伤心。好在尤利塞斯已经快习惯了这种羞//辱,毕竟这段时间里,更难听的话他也听过了。
尤利塞斯没有表态,反倒是跟在尤利塞斯的珀西气得捏紧了拳头,他扭头,就要去找那些说闲话的蠢人理论,但尤利塞斯却将他拦下。
“算了吧……”尤利塞斯不安地拽住珀西的衣角,他像只可怜的鹌鹑,在这些可怕的流言蜚语面前选择了懦弱地逃避。
好像这样,所有问题就不复存在。有时候就连尤利塞斯自己也回答不出,他和谢利·加西亚到底是什么关系。谢利·加西亚明明拒绝了他,却又留他在王宫里。这令尤利塞斯看上去内心备受考验,他没有充足的底气去扑灭这些流言蜚语。
尤利塞斯甚至觉得,或许这些流言蜚语里面,有些是对的。
——在珀西看来,尤利塞斯现在或许正是这么想的。
然而看着尤利塞斯可怜的模样,珀西却更生气了,他已经理论过无数次,但这些流言蜚语还在继续,可珀西仍然没有要放弃理论的意思,他皱眉强忍着怒意道:“您是殿下的贵客,他们怎能那么说您!他们在非议您的同时,也是在非议殿下!”
于是,说完,珀西还是去找那些人理论了。为了尤利塞斯,也为了谢利·加西亚。
“……”
听着背后传来的吵架声,尤利塞斯垂眸,注视着怀里的花儿,他很清楚珀西能够在这场理论中获胜——只要珀西搬出“我记住你们的脸了,等我知道你们叫什么,我就把你们的名字一一告诉殿下!”这句话,他就会大获全胜,而那些叽叽喳喳像麻雀一样烦人的家伙就会惊慌失措地作鸟兽散。
“我记住你们的脸了,等我知道你们叫什么,我把你们的名字一一告诉殿下!”
“……”
瞧,珀西已经赢了。
但尤利塞斯一点也不在意这场吵架的输赢,他现在脑子里被非议他的人无意间透露出的一则信息填满。
那个人说,谢利·加西亚要议亲了。
而现在,他的议亲对象正在赶来王宫的路上。
尤利塞斯眸色渐深。
*
尤利塞斯刻意拖延了去找谢利·加西亚的时间。
等他好不容易从流言蜚语中“缓”过来,去找谢利·加西亚时,谢利·加西亚经常办公的房间里早已空空如也。
谢利·加西亚今天不在这。
尤利塞斯在空无一人的房间前沉默伫立了好一会,直到一阵脚步声响起,尤利塞斯猛然回头望去,却发现来的人不是谢利·加西亚,而是谢利·加西亚的亲卫。
亲卫脚步匆匆,今天整个王宫分外忙碌,显然正在紧张筹备什么,而亲卫此刻回来,也只不过是为了寻某件遗落的个人物品。
“……”
尤利塞斯垂下眼睫。
见到尤利塞斯,亲卫先是有些惊讶,随后眼中浮现一丝怜悯。
“杰拉德少爷。”
亲卫同尤利塞斯打了声招呼,然后他斟酌着,委婉劝尤利塞斯:“殿下今日……可能会有些忙,不如您先回去?”
然而尤利塞斯却没有要走到意思,他低着头在门口站了很久很久,久到亲卫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时,尤利塞斯却终于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是……忙着去议亲吗?”
尤利塞斯眼中有泪光浮现。
亲卫不忍,却还是承认了:“……您都知道了。”
“……”
又是一阵沉默。
半晌,尤利塞斯哑着声音问:“殿下今日会来这吗?”
“或许不会。”
“那……”尤利塞斯期期艾艾问道,“那我可以去看看吗?”
“什么?”亲卫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我想去看看。”尤利塞斯鼓起勇气把自己的要求又重复了一遍。
看着亲卫为难的表情,他又说:“只要远远看一眼就好了。”
尤利塞斯恳求地看着亲卫,此时的他面色是那么苍白,身体仿佛摇摇欲坠,无须太多的言语,亲卫明白了尤利塞斯话中的深意——只要看一眼,一眼过后,说不定他就会死心。
然而,一个深陷情网的人当真能这么轻易地挣脱吗?
亲卫心中叹息。的确,如果尤利塞斯能放弃对谢利·加西亚的感情,这对谁都好。然而这种事情亲卫无法轻易决定,虽然他知道尤利塞斯平日里的秉性,但万一尤利塞斯被刺激到,之后会发生什么,谁也不清楚。
亲卫觉得自己无法担下这份未知的后果,于是犹豫再三后,他轻轻摇了摇头:“抱歉,我无法答应您。”
尤利塞斯的眸光暗淡下去,但他也清楚亲卫的为难,于是他没有再说其他任性的话,只对亲卫说:“那等一切结束后,你可以告诉殿下,我在湖边等他吗?”
亲卫松了口气,面对尤利塞斯不算难的新要求,他一口答应下来。再然后,亲卫进入房间,取走落下的东西,脚步匆匆地走了。
目送着亲卫离开后,尤利塞斯也进入房间,将刚采下来的花朵插入花瓶中。
他一边拨弄着花朵娇嫩的花瓣,一边思索着下一步该怎么做。
由于爱情魔药的缘故,尤利塞斯笃定谢利·加西亚不会就这么放弃他。
但……
总之出于种种缘故,尤利塞斯脑子里很快就有了新的想法,他预估着议亲结束的时间,然后在可能见到那位神秘的议亲对象的地方尽可能地晃悠,当然,尤利塞斯没有离得太近,毕竟侍卫们会拦住他。
不过,就算尤利塞斯不主动靠近,鱼儿也会主动上钩。
果然,尤利塞斯晃悠了一会,鱼儿就出现了。
“你就是尤利塞斯?”
有些冰冷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尤利塞斯想,比预估的时间还要再短一点,然而当他回头时,他脸上的表情很快转化成惊吓和忐忑。
“我、我是,您是……?”
尤利塞斯小心翼翼地问,站在他眼前的是一名有着柔软银白色头发、与尤利塞斯年纪相仿的青年。青年的发色极为特殊,全国上下或许再难以找出几个与之青年拥有相同发色的人。这个某个家族的嫡系才具备的特征。
尤利塞斯听说王国里有一支家族,天生为冰雪精灵所喜爱。他们与生俱来就有着掌控风雪的能力。
显然,眼前的青年正是那一支家族里的人,而且身份地位不低,毕竟他的衣衫是那么精致,仆从们如众星拱月般围绕在他身旁,卑躬屈膝。
青年上下打量了尤利塞斯一眼,眼神高高在上,充满了鄙夷。
在青年鄙夷尤利塞斯时,尤利塞斯也暗自审视着青年。青年神色虽有些冰冷高傲,但不可否认,他的长相极为姝丽。
与尤利塞斯这种挣扎生长的野草不同,青年是温室里被呵护着长大的花朵,他娇贵、美丽、趾高气昂,只有时时刻刻被捧在掌心的人才会显露出这种天真与傲慢。
“你还不配知道我的名字。”青年说,只需一眼,他已经默认尤利塞斯没有与自己竞争的资格。
这恰恰是他的天真之处,如果他的生长环境与尤利塞斯相似,那他就该知道每一次轻视对手,就意味着主动将自己置入一片危险的迷雾中。
傲慢让他看不清迷雾之下隐藏的事物。
有时候恰恰是野草、恰恰是小人物,他们为了生存、为了向上爬,反倒能无所不用其极,其惊人的生命力和能给人带来的“意外和危险”,于温室中生长的青年一无所知。
他以为自己已经在竞争中胜利了,于是他警告尤利塞斯:“不要再给殿下送花了。”
话音落下,他身边的仆从上前,将一束花丢到尤利塞斯面前。
可怜的花儿很快就被脏兮兮的靴子碾碎。
尤利塞斯认出,这是他今日摆在谢利·加西亚桌上的花。
给了尤利塞斯下马威后,又有一名仆从从后方赶来,告知青年是时候该离开王宫了。
“知道了。”青年淡淡回应道。他不屑于再看尤利塞斯一眼,他像只骄傲的孔雀,被人簇拥着从尤利塞斯身边路过,在他的衬托下,尤利塞斯仿佛黯淡无光。
尤利塞斯自卑又怯弱地将脑袋垂得更低,见状,青年对尤利塞斯越发不屑,与尤利塞斯擦肩而过时,他冷哼,言语间没有半分遮拦:“上不了台面的把戏。”
显然,这是青年对尤利塞斯送花行为的唯一评价。
目送着青年远去,尤利塞斯弯下腰,看似难堪又伤心地捡起了地上被碾碎的花,但实际上,尤利塞斯心中却一片轻松,正如青年评价他那般,他也给了青年一个评价——愚蠢……哦,不,应该说是,天真得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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