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上去有老朋友，路行云坐在小艇里想着脑海中的名单。

金光闪耀，灯火辉煌。夜晚的威尼斯褪去白日里低调庄严的城市韵味，在月光、大海、灯影的交织下变得神秘浪漫、梦幻迷离。

酒店到目的地的路程不算远，路行云从小艇上下来后前往今晚举办慈善晚宴的大会堂。她喜欢这座古老的水城，虽然交通有点不方便。威尼斯城靠步行，隔壁岛靠船。

“Chao.”她将邀请函递给门口的侍者，一位典型地中海长相的黑发I国人，浓眉大眼高鼻梁，中等身材。她见侍者微笑做出一个“请进”的手势后，颔首。“Grazie.”

她走进这个宛如金色宫殿的大会堂。

大会堂的装潢还是老样子，今天多了些电影明星的海报。路行云边走边拿了杯调好的酒，随便找个熟人聊了两句。和欧洲传统晚宴现场一样，这里处处是举着餐前酒托盘的侍者，场地一侧有甜点台。如果非说哪里不一样，那就是现场巨星云集，星光熠熠。

正值八月底，利多岛正在举办世界三大电影盛事之一——威尼斯电影节。

这几个人该到了……路行云边聊边想着脑海里的名单，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漫不经心地瞄向四周。

正说着，门口进来一位名单上的人。她见他朝自己这个方向过来了，便和友人打了招呼，快步走向一边。今天任务量有点大，认识不认识的，她并不想被这些人发现，也不想和他们打招呼。不是因为别的，只是浪费时间。

她在心中反复确认长相。没错，就是他，走路姿势一百年不变。现场不许拍照，但她自然有她的办法。她始终与这人保持着距离，边喝酒边看他接触了谁，又在晚宴开始时与谁坐在了一桌。

陆陆续续的，名单上的人一个个出现了。

和对待第一人的方式一样，路行云这个“人体摄像头”360度无死角的把这几个人今晚在大会堂里的行动轨迹一一记录下来。正当她小心翼翼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她的眼前。

刚刚与最佳女主角奖项失之交臂的女人，她的爱人——钟浅晴。

钟浅晴一席银色抹胸礼服长裙，黑色长发三七分自然散落，相较于日常精致的淡妆，她的晚妆浓艳而不失真，姿态端庄优雅，气质华贵脱俗。

她的到来引起不少人的关注，一时间各种目光向她聚集。她如往常一样落落大方，颔首示意，举手投足恰到好处，礼貌问候与她攀谈的人。

这微笑温婉的样子，这大红唇，还有手指上这璀璨夺目的戒指……钟浅晴受欢迎，路行云心里骄傲又得意，嘴角不由得上扬。只不过，轻松的心情没持续几秒，她就看见她挽起了身边男伴的胳膊。

她深吸一口气，这么亲密干什么……一个普通晚宴，用得着肢体接触么。

她转头不看了，先做正事。为了防止被钟浅晴发现，她又换了个位置，上到二层，找了个人多的地方暗中观察名单上的人。

晚宴还在继续，正餐后是舞会时间。名单上的人看上去完成了他们的社交目的，一个个坐着不动。

这时，温婉明快的小提琴声响起，优美的旋律让到场来宾纷纷起身，翩翩起舞。这是一首华尔兹舞曲，由20世纪著名作曲家肖斯塔科维奇创作，曲名——《第二圆舞曲》。

钟浅晴被邻桌的某国男演员邀请，携手步入宴会厅中央。

她右手与男演员左手相握，左手轻搭在他右胳膊上侧。她跟随音乐旋转，身姿婀娜，银色高跟鞋划出一道道完美的弧线，舞姿轻盈随和。

乐曲节奏明亮而欢快，此时的金色宴会厅如同阳光下盛开的金色花田——开满了明艳的黄色郁金香。钟浅晴好似一只高贵的银色蝴蝶，温柔典雅地飞舞在这温馨的金色芳香之中。

“Gorgeous.”路行云在二层笑着和旁边的某国看客随便说了两句，当然，对方也不知道她在夸谁。

一曲结束。

钟浅晴大方的莞尔一笑，轻捂胸口颔首致谢邀请她的那位男演员，转身回到座位上。

华尔兹舞曲过后，电音DJ上场，场面躁动起来。路行云注意到名单上的人陆续离场，便也不多待。她看向举着酒杯在场边摇头晃脑的钟浅晴，笑笑，离开了金色大会堂。

回到酒店，她摘下手表放到桌上，拿起上面的私人手机并打开电脑。

有几条钟浅晴的微信。

【没能获奖。】

【生无可恋.gif】

【我要去参加晚宴啦。】

【快结束了，你要是在就好了，可以蹦迪。】

路行云：【可惜在工作，爱的抱抱.gif】

钟浅晴：【没关系，我已经出来啦，马上回酒店。想你。】

路行云：【罗马见。据我所知，下月米兰晚宴也可以蹦迪。】

钟浅晴：【真哒？太好了，又可以一起蹦迪了。】

路行云：【后天有事吗，没事能提前来么，我估计明天就能完成工作。】

钟浅晴：【惊呆了.gif】

钟浅晴：【马上改机票！】

路行云：【哈哈哈，等你，爱你！】

路行云笑着放下手机，视线转向电脑，她按照名单整理今晚收集的资料，将照片与名字对号入座。

夜已深，不知过了多久，她打了个哈欠，拿起手边的浓缩杯，喝了口I国人喜欢的咖啡，然后伸了个拦腰揉揉眼睛。

显然，这个通宵注定不眠。

……

……

丁XX、程XX、姚XX……这几个人长什么样……

路行云在那通视频后便开始整理钟浅晴黑名单上的人物资料。她一个个搜索，像做简历一样把他们的照片和公开的履历复制到文件中。

“他们和我搭讪的方式挺不一样的。”

这天没课，路行云想起钟浅晴说的话。

“姚姐上来就搀我胳膊，弄得我很不自在。程总话不多，但是会帮腔，他和丁总是一伙的。还有XXX和程总、丁总是一类人，只有赵XX不一样。全程没和我说话，只是冲我笑了笑。我还以为周桐姐姐记错坏人了。”

看来这个赵XX藏得挺深，路行云点开文件看她的劳动成果。

“赵雍闿，知名企业家、制片人，出品电影票房总额名列前茅。”

她往下拉，很多大热和获奖电影是出自赵雍闿之手。不简单，她把这个人的“简历”放在了文件的首页。

竟然敢碰小浅胳膊，为老不尊。路行云将姚姐“简历”放在末位，然后把黑名单剩下几人按照她心中的段位标准排序。

她并没有想做什么。路知远说过，涉及人的事情要慎重，不经意的一句话也许会给别人带来灾难性后果。所以她只是收集资料，做到知己知彼即可。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留着备用，来日方长。她关掉文件。

路行云这边忙着防患于未然，钟浅晴那边也没有闲着。

“二叔好，我是钟浅晴……”不对。

“二叔二婶好，我是钟浅晴。很高兴见到你们、您们。”钟浅晴自打从H市回来，只要得空休息，就会对着镜子练习问候语。

一开始她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路行云让她随着叫，不然容易乱。路知远夫妇是她的干亲，随着叫也没什么。她同意了，只是年关将至，越练越像商务会面。

她深呼吸了一次。

“二叔二婶、堂哥好……”错了，重来。

“二叔二婶、三叔过年好，堂哥新年快乐。”镜子里的她知书达理，温婉大方。“小姑小姑父过年好、表妹快乐……啊……新年快乐！”

怎么回事！

她负气般地坐在床上，拜年这么简单的事情怎么比拍戏还难……拍戏她都不会NG这么多次。

这时，手机亮了，是她的救星打过来的视频邀请。

“宝贝……”

“怎么啦，心情不好还是来大姨妈了？怎么看着犯蔫儿呢……”路行云见她没精打采的。“不会是钢琴没考好吧？”

“不是，钢琴发挥的可好了，也没来姨妈。”

“那这是怎么了？”

“我紧张。”钟浅晴抬抬眼皮，眼底清澈，神情像刚出生的小猫。

“紧张？”

“去奶奶家紧张。”

“啊？以前不是经常去么……”路行云想笑。

“以前不是过节，去年也没见到你的叔叔们。还有小姑，我都多久没见到她了。”

“是哦。”

“你还笑，不许笑了……”

“嗯，我不笑。”路行云忍着笑安慰她。“你是害怕见他们？”

“不是害怕，诶呀，你怎么不明白，我是紧张，话说不利索。”

“啊？”

“不许笑！”

“哦哦哦。那咱们不说话，我在呢，他们问什么我替你回答。”

“不行呀，我还得拜年拿红包呐。这么多人，我能拿好多红包。”

这会都不忘拿红包，路行云把脑袋探出屏幕外，笑了两下坐回来。“你就说三个字‘过年好’，齐活。剩下的我替你说。”

“会不会显得没礼貌？不行、不行，你快假装问我两句，我回答一下试试。”

“呃……”

“快点儿！”

“咳……咳……小浅啊。”路行云模仿奶奶的口气，和蔼慈祥。“瞧这闺女又好看啦……”

“我是让你问问题，没让你夸我。”

“啊，是是是……咳……小浅啊，拍戏累不累呀？”

“奶奶，不累，我喜欢拍戏。”她歪着脑袋微笑答道。

“学习怎么样呀？是不是要考学啦？”

“还行，问题不大，您放心……路行云，你笑什么啊？”

“语气表情太一本正经了。不像拜年，像慰问老人来了。”

“啊……那怎么办，我放松不下来。”

“哈哈，我有个办法……”路行云犹豫要不要说，算是个馊主意。

“快说。”

“你要是实在紧张，就在去之前喝两壶。白的最好，啤酒差点意思。”

“哈哈哈哈哈。”钟浅晴笑归笑，但觉得是个好主意。

“还紧张吗？咱有Plan B了。”

“好点儿吧。”她笑着走到飘窗，盘腿坐下，神经兮兮的。“你再和我说一遍他们都喜欢什么，我拉了个单子，得核对一下，礼物别错了。奶奶的不用说了，我买了三样，总有她老人家心仪的。”

“行。”路行云见她可怜紧张的样子不想拒绝她。事实上，这个单子在两个月内已被核对不下十次。增增减减，删删改改，总能核对出问题。

“二叔喜欢B市的老玩意儿，鼻烟壶这类的。三叔喜欢……XXX……你给他搞个签名照，他能把家给你。”

“哈哈，讨厌，签名照已经拿到了。”

“这么容易？那三叔不用考虑了。”

“依依姐帮我要的，这个男星和我是同一个牌子的代言人。小姑喜欢的典藏版书籍也买好了。这个我咨询妈妈后，买的巴尔扎克全集。”

“啊……我记得是30册还是多少来着？小祖宗，咱们怎么拿啊？”

“放车里嘛。见一次小姑不容易。婶婶、姑父、堂哥、表妹的你再说一遍。”

路行云深吸一口气，一边叙述一边思索谁家有能借用的面包车，实在不行可以向路知远的工厂借辆小货。

“行……和单子上的一致，没什么可改的了。”钟浅晴满意地看向路行云，表情放松很多。

不算路行云一家和自己，八个人，十份礼物。还行。

“你又笑什么？”她见路行云在视频对面“咯咯咯”不停地笑。“好笑么？”

“宝贝，你这很像提亲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