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两次、三次……十次……”此时，路行云正站在车间的某个角落，拿着笔和本默默地记录着什么，她皱着眉，看上去若有所思。车间里充斥着巨大的机器轰鸣声和震动噪音，这让她很难察觉到手机响了。

路行云对自家公司的产品早就有所了解，通过这几天的深入实习，她将产品品种、类别、型号全部记在本上，碎片时间时会掏出来看看，牢记于心。

路家公司主要生产精密型机械设备，这些设备的应用范围非常广泛。它们被制造商买来生产工业领域的高精度零部件。公司产品除了部分内销外，剩下的全部出口海外。欧洲市场的订单尤其多，特别是位于欧洲中部地区的D国。

她为此感到骄傲。不是因为出口欧洲，而是因为D国流转在市面上的产品以质量好而享誉国际。这些产品是由她爸爸公司制造的机械设备生产出来的，所以，她很骄傲。

公司正在大步向前发展，发展就需要钱。筹资管理是一回事，关键是得盈利，盈利能力是所有一切的基础。她一边思考一边观察，视线的正前方，车间管理人员正在对生产设备进行仔细的检验。

“小行总。”

“……”这是第几次了，这个设备看上去要在生产前检验很多次。

“小行总。”

“……”又来了一个管理人员，这些人的工资是多少来着。

“小行总。”

“啊？”她才意识到有人在叫她，是保镖小潘。

随着公司日益壮大，工厂园子里什么人都有。厂区里不只有自己人，也有供应商和客户，保不齐还有竞争对手派来的商业探子。所以，为了预防万一，小潘在路行云上班的这段日子里，作为贴身保镖跟着她。

“路总说您的电话打不通，问您是否愿意……咳……愿意赏脸和他一起吃饭。”

“哈哈。”路行云笑出声。

“是路总让我原话转达的。他说您从来不和他一起吃午饭，做爸爸的为此感到伤心。”

路行云“哈哈”地笑个不停。“好吧。那我现在过去，你吃了吗？”

“我给您送过去再吃。”

“……谢谢……”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B市人，她第一次对“您”这个称呼产生抵触，感觉老了好几岁。

路行云将笔和本子放进工服胸前的兜里，拿出手机，的确有爸爸的未接电话，还有好多钟浅晴发来的微信。

嗯？她看到那几个表情，心跳加速，哈哈，小浅那边肯定有好事。她赶忙小跑了几步来到车间外面听了听。

“哈哈哈”，听完语音留言，路行云的嘴角弧度上扬到最大，就差惊声尖叫了。小浅获提名了，她高兴得手舞足蹈，激动地朝空中挥了几拳，并且热情地拥抱了小潘，引得路过的员工纷纷侧目。

“咳，小行总，别这样。”小潘被突如其来的拥抱吓了一跳，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太激动了。”路行云边说边给钟浅晴回了语音消息，然后飞奔向路知远所在的办公楼。她要第一时间将这个好消息分享给她的爸爸——他的宝贝干女儿获得金花奖提名了。

同一时间，钟浅晴的手机亮了，是来自路行云的消息。获得提名的喜悦再度充满心田，红艳的腊梅在冬日的花田里热情跳舞，钟浅晴再次感到热血澎湃。

“啊——你可太牛X了。”

“提名还有谁？让我看看谁和我家小浅争金花奖。”

“要进办公楼了，发文字给我，啊啊啊啊啊。”

哈哈，钟浅晴听完后喜不自胜，马上给路行云回复了一条有关提名名单的文字消息。

路行云：【不是事！获奖的肯定是你，那几个人不行。板上钉钉.gif】

钟浅晴：【哈哈哈，哪来的自信啊。】

路行云：【真的，信我。我说你能拿奖，你就能。】

钟浅晴：【大笑.gif 你说话和干妈一模一样。】

路行云：【是吗？我刚还告诉你干爸了，他也说肯定是你。】

钟浅晴：【哈哈哈，干爸看电影吗？他认识另外几个演员嘛？】

路行云：【这不重要，他说那几个人看面相就不像能赢的。】

钟浅晴：【哈哈哈哈，替我谢谢干爸。你好好陪他吃饭吧，晚上咱们再说。】

路行云：【等等，你今天还学车吗？】

钟浅晴：【学，下午去。】

路行云：【那我晚上去接你，迫不及待得想抱你！啊啊，我女朋友太厉害啦！我爱你，么么么么哒。】

钟浅晴：【哈哈哈哈，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吧，行，准了。】

路行云：【最后一句，等拿了奖，我请吃饭。】

钟浅晴：【哈哈哈哈哈哈哈，绝。】

路行云倒是不挑，干爸干妈性格上的优点和缺点，她统统继承了下来。笑嘻嘻、调皮捣蛋像干爸，暴脾气、慷慨大方像干妈。

说话风格也像，难怪有人说孩子是父母的镜子，是挺有道理的。钟浅晴若有所思地坐在椅子上向后仰，让椅子的两条腿着地。高中的时候她就想这么做，可惜她是个明星，在班里要保持形象。

她开了会儿小差，然后将注意力转回到面前的两个剧本上。这是李依依临走时交给她的，都是剧情片，拍摄周期短，没有复杂的后期制作。是否接，节后告诉制片方就行。

两部电影一部是女主，角色是个工厂女工人。另一部是女二，演一个护士。两部电影都不算商业片，会有公司单位组织观看，所以不会有票房压力。

“工厂女工”这部电影的女主出生在重男轻女的家庭，有个小三岁的弟弟。啧，这让人无语又现实的剧情……辍学……不被理解……钟浅晴看到后面脑瓜子嗡嗡得疼。她细读结局后，眉毛挤在了一起，这么看，独生子女也挺好的。

随后，她拿起另外一部电影的剧本。“护士”这部电影稍显顺心，虽然前期剧情也是一地的鸡毛，但结局是温馨的。这部电影里的女主是位老戏骨，扮演一位患癌住院的老母亲。电影里，她将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看到老母亲与三个子女间的故事。

两部电影各有各的特点，角色性格于她而言都很新鲜，她都想挑战。

真是难以抉择。

选不出来不选了，回头让路行云看看，也许从另外的角度，她可以获得不一样的建议。下午还要学车，先放松放松，钟浅晴将剧本放到桌子上，开开心心和初一玩去了。

……

“和闺女吃顿饭不容易啊，明年就要出国了，以后更难。”

“早饭不是饭啊。再说了，我又不是出国就不回来了。您掏机票钱，我随时能回来，不怕辛苦。”

“哈哈哈”，路知远的办公室里传来笑声。

路行云正和她的父亲坐在沙发上吃饭。他们面前的茶几上，摆着“丰盛”的午餐，宫保鸡丁、小炒肉、醋溜白菜和两碗米饭。路行云知道，她的爸爸尽力了，应该是专门为了她去食堂打的。由于晚上应酬多，路知远平日的午饭和他的早饭一样简单，最多一荤一素。

“对了，爸。”路行云给她爸爸面前的保温杯添了点热水，“咱们公司生产的机器种类多，制造费用高，最好采用作业成本法分配费用，不然成本归集容易发生扭曲，会影响产品定价，从而影响利润的。”

“哦？”

“比方说，电费。明明生产A产品耗用的电费更多，但却被B产品将费用分担了去。那A产品的利润不就虚高了嘛，定价就不合理了。”

路知远举着筷子，本想吃一口，结果又放下了。“我知道你说的意思，财务总监之前反映过，也改进过费用分摊方法，但没听说过什么作业成本法。”

“最近几年才开始流行的，作业成本法通过多维度分析成本动因，可以将间接成本更准确的分配到产品成本里，还能帮咱们避免资源浪费。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我发现车间管理人员在不同生产设备上实施的检验次数是不一样的。”

“继续。”

路行云见他的父亲感兴趣，索性放下筷子。“我们应该按检验次数将他们的工资分摊进产品成本里，而不是按生产工时。有的机器生产工时多，但检验次数少不是么……”

在接下来的十几分钟里，路行云将心中的想法和盘托出。当然，她也知道在制造业里进行成本法革新是需要时间的，无论是从组织结构、会计政策、硬件支持，还是人力资源方面，她和她的父亲都要从长计议。

只是，万事开头难，总要有个开始的。一家企业若想在行业里保持领先，除了技术创新、产品迭代更新外，财务政策也要不断改进改善。作业成本法作为新兴的成本管理方法，早引进、早应用、早受益。

饭后，路行云拿着她的小本子回到了车间，继续了解生产流程。开工前，她给钟浅晴发了微信。

【开源节流，节流也很重要。我把你经常对我说的话和爸爸说了，他夸我来着。哈哈，宝贝，你可真是我的贤内助。】

可惜不巧，她的贤内助此时并没有时间搭理她。

“绕车一周就可以，不用绕那么多圈。咱关起门说，这车没问题的。”这是她的一对一教练每次上课前会和她说的话。

今天也不例外。钟浅晴吃过午饭就来学车了，如往常一样，她在小心谨慎地做着上车准备。

“我就是不放心，万一轮胎扎了呢。您看右前轮，怎么看着比其它轮子瘪呢？”钟浅晴仔细地观察轮胎，皱着眉，认真地做着比较。

怎么赶上这么一个祖宗了。教练无奈地笑笑，他听从了钟浅晴的建议，查看了车胎，发现右前轮可能亏气了。于是，他拉着钟浅晴先去给车胎补了气。

“没问题了，不用绕车了，下车，咱俩直接换位置。”

“行吧。”钟浅晴换到驾驶位，系好安全带，有条不紊地做着开车前的准备。她伸直双臂量了量到方向盘的距离，嗯，刚好卡在手腕部位，合适。紧接着，她调了调后视镜，车灯。啊，终于好了，启动车辆。

钟浅晴的前期准备耗时比较久，但是她的驾驶表现不错。第一次上车时，她以为自己会害怕，结果并没有，这让她感到意外。无论是倒车入库还是侧方停车，她已经可以做到一把到位。而且，她从不听教练指挥，不看教练所说的停车参照物。难得的是，她并没有怎么压过线。

“告诉我，你是怎么停进来的？”

“凭感觉。”钟浅晴坐在车里得意洋洋，她刚刚又完成了一次完美的侧方停车。

所以，钟浅晴早就熟练掌握科目二的大部分内容了，除了一项——S弯。

这个驾校的S弯是一个小型隧道，二三十米长，白天通透敞亮。近几日，她来驾校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练习S弯。科目二的学时早就学够了，她已经约了考试。

“千万不要停车，拐大弯。”这么冷的天，教练急得额头冒出了微微细汗。他不清楚钟浅晴父亲的事，不知道她为什么一进隧道就紧张，S弯明明是最简单的一项。

“好的。”她深吸一口气，松开刹车，车辆缓缓地向隧道内驶去。隧道……车灯……急刹……爸爸……医院……手术室……

“啊。”一脚刹车，车速不快，但钟浅晴的身体还是不由得向前摆动了一下，是教练踩的刹车。

“我的祖宗，开车不能走神。”

“啊？”钟浅晴张着嘴，愣了愣，她透过挡风玻璃看到了隧道拐弯处的墙壁，近在咫尺，他们差点撞上去。

“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嗯，对不起，教练。”

她有点灰心，垂头丧气，这不是第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