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赵栩琪而言，这场生日宴和其他生日不大一样。
她十八岁了，今晚的生日宴不是她本年的第一个生日宴。事实上，她的父亲赵雍闿以她生日之名，已经请过很多人了。多是在饭店，偶尔会在家里，总之，她已经过了好几个十八岁生日了。
每年如此，见怪不怪。她都快要忘记自己真正的生日是哪天了。
她知道很多人不是冲她来的，而是冲她父亲来的。所以，那些人手中昂贵的礼物也不是送给她的。她收到的金银珠宝、奢侈品不计其数，甚至，她会在一周内收到两只名贵的同款包。可笑的是，那两只包竟然是限量版。
她根本就不需要这些东西，从小到大，她想要什么她的父亲都会送给她。她也不喜欢和不认识的人过生日，她曾经向父母表达过类似诉求，只是都被无情的拒绝了。而且，令她意外的是，一向宠溺她的妈妈第一个拒绝了她。
“你长大了，要学会分担家庭责任。这些叔叔阿姨以后会照顾你，他们能帮到你。”真的么……她一直对妈妈的话保持怀疑，因为她的父亲从不让她接触家族拥有的主要产业。
事实是，她每次会像个吉祥物一样坐在宴会现场，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但，今晚不同。
她喜欢钟浅晴是真的，所以无论对方的初衷是什么，她始终对今晚的生日宴抱有期待。
果然，钟浅晴没让她失望。她和她的姐姐好像真的是来为她过生日的。她们送她的礼物，看上去是用心挑选过的，她很喜欢。
“浅晴姐姐，潜水可有意思了，可能和你们骑马的感觉相似。”女孩难得成为家宴的主角，笑容随心绽放，如五颜六色的海底珊瑚，眼睛亮得像白沙滩旁清澈洁净的海水。“那种感觉很神奇。每当被海水包围，被细腻的水流包裹时，我都能感受到不一样的温暖和非比寻常的安全感。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是条畅游在蓝色海洋中的鱼，自由自在，没有任何烦恼。”
赵栩琪说起潜水很兴奋，她滔滔不绝地讲述潜水感受，在场的所有人都不忍心打断她。
“浅晴姐姐，海底的世界安静却也生动，而且真的很美……你要不要也试试？”
“哈哈哈。”
“嗯？”
“嗯？”
房间里的人被路行云的笑声感染，都笑着看向她。路行云笑着捂住嘴，慌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失态了。”
“你什么意思，姐姐？”生日宴氛围不错，钟浅晴越发放得开了，“当着琪琪面笑什么呢？”她其实猜到对方心中所想了。
“……”路行云可不想拆台，她忍着笑意不说话，自顾自地喝了口酒。“我自罚一杯。”
钟浅晴会游泳，但她不会换气。小时候她和路行云去游泳，对方总是嘲笑她，说她像一只刚学会划水的小鸭子。
“我是不会换气，但我能游啊。”
“哈哈，浅晴姐姐，你游泳不会换气？”
“嗯……”
“没关系，我可以教你。我家就有泳池，你们来的时候是不是没看到？我一会带你们去看看，室内的。”
什么？教游泳？路行云笑不出来了。水中嬉戏，那画面……不敢想……
“你们三个还挺聊的来。”赵雍闿笑着看她们，“年轻真好。”他又看向赵太太，两人互相点点头，对视一笑。
“琪琪，咱们吃的差不多了。你领浅晴姐姐去家里参观一圈，游泳也行，但你们喝酒了，要注意安全。今天是你生日，你想做什么都可以。等晚点咱们先听浅晴姐姐弹钢琴，然后再一起吃蛋糕，好不好？”
“行呀，爸爸。浅晴姐姐吃好了吗？”
“嗯，好了。”钟浅晴看向路行云，她们也相视点了点头。
“那走吧。”赵栩琪的开心溢于言表。她起身要走，见路行云没动，“路姐姐不去吗？”
“你们去吧。赵总说你很喜欢小浅，我就先把她让给你啦，拜托你照顾好她。”
“没问题。”她拉起钟浅晴的手，“走吧，姐姐。”
赵雍闿看向两个消失的年轻背影，笑着摇摇头，看向赵太太。“琪琪十八岁了，还像个小孩子似的。前两天有个朋友和我开玩笑来着，想让咱们琪琪认识认识他小儿子。他小儿子出生在平港城，在那边长大，也喜欢潜水，年纪也合适，就比琪琪小一岁。”
“不行。”赵太太完全没顾及路行云在场，毫不客气且没有表情地拒绝了赵雍闿的提议，“认识可以，别的不行。”
“理由。”
“男孩发育晚，不成熟怎么办？琪琪是我的心头肉，未来只能找比她大的，而且让男孩入到咱们家里来，我不想让她婚后去别人家给人当保姆。再说，她才十八岁，现在聊这事是不是有点早了。”
“你也不认识……”赵雍闿皱着眉，没说下去，“哎，自家的事情以后再说，还有客人呢，别让路总看了笑话。”
“啊，没事。”路行云喝了口酒，缓解尴尬。这两口子是唱哪出呢……她又想到赵助理，头皮发麻。就她本人来说，她不愿意掺和人家家里事。还有，这种豪门巨贵十八岁就要谈婚论嫁啦？简直闻所未闻……
她趁赵雍闿和赵太太唇枪舌战之际，分别给杜小禾和小潘发了消息。
【小禾姐，我和小浅分开了，麻烦你时不时的找个由头联系她一下，确认她的安全。】
【小潘，赵小姐带小浅去参观房间了，一会儿可能去游泳，你随时注意着点她的位置，保护好她。】
很快，杜小禾和小潘各自给她回复四个字——“好的，放心”。
“我去给家里钢琴调调音。”话不投机半句多，赵太太略带歉意的和路行云碰了一杯后，起身向餐厅门口走去，脸上尽是不悦，“那台钢琴很久没弹过了，别慢待了钟小姐。”
“行，你去吧。”赵雍闿也站起来，满脸赔笑地送他太太出了餐厅，并递给管家一个眼神，让其跟上赵太太。
此时，餐厅里只剩他和路行云了。
“嗨，路总见笑了。”赵雍闿长叹一口气，亲自给路行云倒了一杯酒，“别看我太太一把年纪了，却仍是小孩子脾气，经常对我发难，我已经习惯了。”
“证明您对她很好啊。”
“男人嘛，事业优先都是借口。老婆是第一位的，其次才是事业。”
嚯。赵雍闿的话让路行云恍惚了一下，差点以为坐她对面的人是路知远。不过，她以前听王雪说S市的男性普遍疼老婆，也不知道真的假的……毕竟，那话是她妈妈当着她爸爸的面说的。
而且，她是无法考证这件事了，因为她的终身伴侣已定，是个女人，虽然这个女人此刻正在陪别的女人散步。
“赵总，视频的事还没当面感谢您。”她不想耽误时间了。一是，赵助理可能在附近，她不放心钟浅晴；二是，赵雍闿肯定有话和她说，她愿意做个识趣的人。“我敬您一杯。”
“哦，你不说我都忘了。”赵雍闿和她碰了一下，“路总不必客气，应该的。”
两人各自露出一个讳莫如深的眼神，毫不掩饰地看着对方，继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路总，我家花园是我太太精心养护的。趁天还没完全黑，咱们不如出去走走。”
“好啊，赵总这么有兴致，我自当奉陪。”
赵雍闿起身凑近路行云，悄声说道：“主要是咱们孤男寡女的独处一室不方便，回头我太太又跟我急了，所以咱们还是去外面走走吧，正好我带你也逛逛。”
“那就有劳赵总了。”
他靠这么近干嘛？路行云感到浑身不自在，和他拉开距离，转身的瞬间皱了皱眉，随手将椅子推回原处。赵雍闿似笑非笑地推开餐厅通往户外的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正值盛夏，黄昏的太阳缓缓落于天边，它挥挥手，将最后的余晖撒向空中，留下一片火红的晚霞。
“年初，我的人进去了，是你们做的吧。”
“我能说不是么？”
“哈哈哈，路总，坦荡，好手段。”
“赵总，承让了。”
路行云和赵雍闿步入位于房子后侧的私家花园。相较于前院随性自然的修剪风格，私家花园像极了优雅、梦幻的童话世界。
茂盛的树丛、五颜六色的花墙、各种曲线优美的园艺造型点缀并装饰着这座精致的欧式小花园。他们一边小声聊天，一边走在隐藏在花园深处的石板小径上。两旁的路灯已然点亮并散发着微弱的光芒，不见剑拔弩张，竟给人以宁静而典雅的错觉。
“第二次呢？”
“赵总，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打架的事明明已经告一段落了，我实在想不出谁会将视频时隔五个月又放到网络上。”
路行云露出一副迷惘的表情，她没有立刻回答赵雍闿的问题，她在等他说完。
“《源》制片方和男主不会、我不会、还有谁会放呢？我相信钟浅晴也不会，几次接触下来，我发现她和我的女儿一样，是个善良的女孩子。所以，还请路总替我解惑，谁会把视频放到网络上。”
“她和你的女儿一样善良，你还要利用她么？”路行云没有语气的说道，她直视赵雍闿，不带任何表情，“她是无辜的。”
赵雍闿沉默回视她，他在等答案。无辜与善良对他来说一文不值，这不是理由。
“赵总，你多心了。我是小浅的姐姐，将视频放到网上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吗？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哈哈，路总，你这是明知故问。”
“我还真找不到这么做的理由。如果是我放的，那我当初和小浅又何必去吃你的那顿饭呢？我不去吃饭也可以拿到证据单独发给你，不是么？”
赵雍闿饶有兴致地看向路行云，对方说的在理，但并不能说服他。在他看来，路行云应邀参加晚宴是缓兵之计，也是反向做局。他坚信是路行云制造了第二次麻烦，目的就是警告他，顺便让他丢丢脸。除此之外，对方率先引爆这颗雷也让这盘棋彻底结束了。
他欣赏路行云的勇气，赞叹她的手法，这几年敢和他荷枪实弹对着干的人不多了。在他眼里，敢这么做的人要么有强大的背景实力作为底气来源，要么就是有勇无脑、偶尔耍耍小聪明。如果对方是后者，他会立刻结束对话。
他要让她知道，无理可讲的不止有地痞流氓，在绝对实力面前，也是没有什么道理可讲的，她没有选择权。
选择权是属于赵雍闿的。
年初晚宴时，赵雍闿做过一次选择了，他放过了她们。今天，他依然会给自己一个选择。
如果路行云的底气源于实力和背景，那么他会在今晚抛出橄榄枝，与对方彻底和解，保留合作的可能性；如果对方是后者，那么他只能说声抱歉了。这里是他家，是对他来说最安全的地方，但是对于钟、路两姐妹来说可不是。他能成功有部分原因是他敢做常人不敢做的事，她们休想安然无恙的从这里走出去。
就目前来讲，他倾向对方是前者，因为路行云没有承认。路行云一旦承认视频是她放到网上去的，那么赵雍闿会立刻下手。他要让这位嚣张的年轻女人长长记性，吃吃亏。
毕竟，他可不是什么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