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初的某天，B国北部苏格兰地区迎来了这个冬季的第一场雪。天空阴沉，空气潮湿，缓缓而落的雪花如鹅毛般轻盈飘逸。
远处，那座古老的哥特式教堂在雪中蔚然屹立，有人悄无声息地爬上一角的塔楼。近处，维多利亚风格的联排别墅端庄而肃静，它身披银装静卧守候归家的人，房顶也早已铺满厚厚的积雪。
狭窄的城市道路没什么车，也罕见有人从街道两旁的房子里出来，但是步道间却留有清晰混乱的脚印。那是穿着毛织长袜、短裤和棉服的小学生跑过的痕迹，他们手里拿着价格为一便士的校报，相互吵闹着伺机向路人推销。
可惜，这个时节不仅罕见当地人的身影，还是爱丁堡的旅游淡季。由于纬度较高，太阳成为了这座城市的过客。它漫不经心的出现在早上八点半，然后在下午三点半时无精打采的离开，就仿佛从没来过。像今日这种大雪天，更是难觅它的影子。
“Hi, Lu.”不远处，一个红色头发的当地女生在向路行云招手。这是课题小组的五位成员之一，他们昨天刚刚提交了小组论文，为了庆祝，今天五人约好去学校附近的小酒吧喝酒。
“Coming.”路行云开心地回应她，截止今日，她已经完成了本学期的五篇小论文。下午，她在教堂参加完了最后一场期末考试，这意味着圣诞假期在朝她招手。
她拽了拽脖子上的围脖，一路小跑来到同学面前。她们沿着一条石板小路，三拐两拐便到了目的地。这是一家典型的当地酒吧，和许多炸鱼薯条店一样，多是家族经营，一代传一代。来酒吧的客人也多是住在附近的居民以及学生。除了酒水，这种酒吧还会提供简单的餐食。午间经常会有客人来酒吧小食，点一碗例汤和一份餐前面包。
玉米糊汤。路行云瞅了一眼门口立着的黑板，然后和同学走进这家小酒吧。
另外三位同学已经到了。学习小组的五位成员分别来自五个不同的国家，除路行云和当地女孩外，另外三人分别来自南亚盛产咖喱的国家、北美遍地是熊的国家和东亚偶像团体盛行的国家。
这时候英语就很重要了，那是他们唯一的交流工具。
“Lu，你好像很喜欢这条围脖。”来自北美的男同学坐在吧台前的木头小方桌旁，手里握着一扎生啤，“每次见你都戴。”
“女朋友亲手织的。”路行云从兜里掏出几个硬币，她扒着木头吧台，点了一杯果啤，酒吧老板很快就将酒推到了她的面前。“这条围脖是她送我的生日礼物。”
“Woohoo——”北美的男同学夸张地大叫一声，扭头看向棕色皮肤的南亚男同学，伸出手，“我赢了。”南亚同学遗憾地抱怨了一句，将一枚一英镑的硬币放进对方手里。
“无聊的男人。”邻国女生露出一个嫌弃的眼神，摊摊手看向路行云，“能给我看看围脖吗？我想学呢。”
“当然可以。”路行云小心翼翼地将围脖递过去。红头发的当地女生对围脖也很感兴趣，她们三人凑在一起看上面的一针一线。
那是一条深蓝色的羊毛围脖。
围脖没有图案，织工不算精细，个别地方有些松散，织花间的缝隙也不均匀，而且大小不一。
“Wow, amazing.”即便如此，当地女生还是发出了赞叹的声音，邻国女生的嘴也变成了“O”型。“你的女朋友真厉害。”
“Genius.”路行云洋洋得意道，“我的女朋友是天才，她做什么都很厉害。”她摸了摸那条围脖，眼睛笑成了一条缝。“她把围脖藏在了我的行李箱里，给了我一个巨大的惊喜。老实说，我太爱这个女人了。”
说这话时，路行云的心就如城市边缘波澜壮阔的大海，泛起层层浪花。她看向窗外，洁白的雪花在昏黄的灯光下渐渐消失，落在她的心尖上，如同糖化掉一般。
好想小浅。她喝了一口果啤，想起那天的事，好甜。
那天，钟浅晴的最后一句话引起了路行云的注意。她知道女朋友絮叨，但是她也知道女朋友再絮叨也很少车轱辘话来回说。钟浅晴睡觉后，她只思考了几秒便将电脑合上冲出了图书馆。
一定是有惊喜，没什么比女朋友给的惊喜更重要了。
到家后，她顾不上换鞋换衣服，直接打开行李箱将所有东西倒了出来，然后她便发现了服饰配件的收纳袋里有条她没见过的围脖。
她拿起那条围脖，下意识地闻了闻，轻轻抚摸着。很快，她的嘴角上扬，眼泪却不受控的掉了下来。形状不一的花纹、随处可见的死疙瘩告诉她这是一条手工围脖，做工粗糙，是她女朋友亲手织的。
【啊啊啊，宝贝！这是不是你织的啊！深蓝色的羊毛围脖.jpg】
【妈呀，我好想摇醒你啊。】
【么么么么么么么哒，爱你，爱你！】
【疯狂亲吻.gif】
钟浅晴：【哈哈哈哈哈哈，你发现啦？】
路行云：【嗯？？？你没睡？】
钟浅晴：【啊，我就是喝水喝多了，起来上厕所，挠挠头.gif】
路行云：【宝贝，我好想你，我想回国，哭哭.gif】
钟浅晴：【哎哎哎？别冲动，羞人答答的兔子.gif】
路行云：【可我想见你！】
钟浅晴：【那要不我再陪你视频一会儿？】
路行云：【行！】
那晚，钟浅晴没能早睡，而且她本来就没睡。她相信路行云的判断能力，所以她一直在等。路行云没让她失望，从离开图书馆到发现围脖，仅仅用时二十分钟。
这条围脖是她在百忙之中亲手编织的。她背着路行云买了毛线，背着对方在工作室手忙脚乱地缠毛线、起针、打结。由于经常掉针，亦或是织到半截觉得不好看，她失败了一次又一次。当她磕磕绊绊地完成这条围脖时，她发现成品和自己挑选的图片样式相差甚远，甚至可以说是毫无关系。好在她有足够的自信，她相信路行云不会在意这些细节的。
事实也的确如此。
“宝贝，不热吗？摘了吧。”
“不要。”
对方用实际行动告诉她，她很喜欢这条围脖。因为从那天起，每当她们视频时，路行云的身边都会出现这条围脖。
十月六日，路行云戴着这条围脖向钟浅晴送出了最诚挚的生日祝福。同时，她还送给对方一幅画。画面上，裹着羊毛围脖的路行云在向戴着蝴蝶胸针的钟浅晴求婚。
这一年，两人相隔千里，21岁的钟浅晴没有改变她的生日愿望。
半个月后，路行云戴着这条围脖接受了钟浅晴送给她的最诚挚的生日祝福。同时，她还收到了对方录制的钢琴曲。琴声悠扬，一个个音符牵手漫步，如秋天落叶带着人们无尽的思念，曲名——《秋日私语》。
这一年，她们无法相见，23岁的路行云没有改变她的生日愿望。
后来，路行云戴着围脖去了伦敦，去了欧洲，她戴着这条围脖入主新公司。她自豪地告诉员工，她说，这条围脖是她的爱人送给她的。
再后来，她回到了爱丁堡，她戴着这条围脖去上课，去图书馆学习。她大方的告诉同学，她说，这条围脖是她的女朋友送给她的。
就如今天一样。
五人围着羊毛围脖聊了一会儿。北美地区的男同学说，在他们国家很多男的喜欢织毛衣，这是一个当下流行的业余爱好。于是，几人话赶话，从围脖聊到了毛衣。隔壁桌的一对老夫妇听见了年轻人的对话也加入进来，爱丁堡盛产羊毛，他们知道哪里有最好的毛线。
路行云听得很认真，她默默地记下了几家羊毛制品店的名字，想着过两天去看看。期间，她也不忘骚扰正在熟睡的钟浅晴。
【宝贝，我想你了。】
她给对方发了一条消息后，抬头看了看墙上的壁挂时钟。现在是当地时间下午七点，东八区时间凌晨三点。
冬令时了，她们之间的时差从七小时变成了八小时。
小浅还要好久才会醒呢。她放下手机，找酒吧老板点了一杯苦啤和一盘芝士条，再次融入到热闹的聊天氛围中。此时，话题已经从毛衣转到了毛袜，毕竟，圣诞节快到了。
晚上十点多的时候，小酒吧内依然人声鼎沸。由于本来就不大，再加上多是熟客，几乎桌桌客人都凑到了一起，场面极其热闹。如果不是同学提醒，路行云是完全没有察觉到手机在震。
钟浅晴：【晚安，玛卡巴卡。】
路行云：【早安，唔西迪西。】
钟浅晴：【哈哈哈哈，你在干嘛呢呀，我还在被窝里。】
路行云：【酒吧里满脸通红的路行云.jpg】
钟浅晴：【又去酒吧玩了呀？】
路行云：【和学习小组的同学庆祝解放，嘻嘻，你要看看他们吗？】
钟浅晴：【要看看，能视频吗？应该没人认识我吧。】
路行云：【不知道，我猜我家大明星应该还没火遍全球。认识也没关系，我就说你是我妹妹，他们不知道我妹妹就是女朋友。】
钟浅晴：【哈哈哈哈，行。】
几分钟后，钟浅晴的视频打了进来。她的脸上带着水气，应该是专门洗漱了一番。
“是不是有点吵。”路行云做了一个口形，钟浅晴回了一句什么，她也没听清。
“完全听不见。”钟浅晴的笑容很灿烂。对于她来说，那是八千公里外的世界。与宁静的清晨相比，那个世界的晚上看上去很热闹。“让我……”话没说完，路行云的身后就出现了无数个晃动的脑袋。有人在热情地和钟浅晴打招呼，有人在不停地做鬼脸表达友好。
不是只有四个同学一起么……钟浅晴张着嘴愣在床头，她朝摄像头挥了挥手。咦，怎么还有中年人，小行的同学年龄跨度好大。
“我给你挨个介绍啊。”路行云举着手机仰着脑袋一个个扫过去，为了方便所有人听懂，她选择了英文。“这是……她家就在爱丁堡。这是来自北美的……他们的国家不仅有熊，还有小浣熊和臭鼬，那些动物就像这里的狐狸一样泛滥……”
“啊——”一声尖叫。
“怎么了？”路行云正要介绍邻国女生给钟浅晴认识，没想到对方先叫了起来。
“这不是钟、钟……”女生用蹩脚的发音念出了“钟浅晴”三个字，“《源》的女主角。”
“……”
“是不是她？我记得是这么念的。”
“是我。”钟浅晴见路行云呆住了，替对方做了回答。除了名字的发音一言难尽，让人感到迷惑外，钟浅晴能听懂邻国女生英文表述的大部分意思。
“啊啊，我好喜欢你。”女生凑到手机镜头前，“我看过你的电影，那部电影很火。”
钟浅晴开心地说了一句“谢谢”。她知道《源》第一部早先在海外上映，也知道自己某些国际品牌的代言广告出现在海外商业街的LED广告屏上。但她听说《源》的海外票房一般，她不知道自己在海外有知名度，毕竟，她从没去海外做过宣传。
所以，邻国女生的反应让她感到意外。
这时，她的脑海中闪过一道光。也许就她个人而言，开拓海外娱乐市场将会是个不错的选择。
玛卡巴卡和唔西迪西是英国动画片《花园宝宝》中的角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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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1章 冬令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