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上问过小浅,她第一次到素食馆吃饭是被业内人士带着去的。这些业内人士和赵一百都是老朋友了。利益集团内部的关系如同妯娌连襟,虽是错综复杂,却基本团结。像小浅这样有潜力的演员被带到餐厅吃饭,也是在给餐厅添砖加瓦。看似是为餐厅老板拉生意争面子,实则是为了博取背后那个人的青睐。”
“没错。”冯羽靠向椅背,表情凝重。
“调查老人死亡真相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是怎么做到的?”路行云问道。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话是对活人说的,其实对死人也一样,尤其是在人心复杂和科技发达的当下。”冯羽淡淡地回应道。
那天,她在收到路行云的通知后,第一时间调查了医院开具的死亡证明。死亡证明标注了老人的死因——自发性脑出血。这是一个常见的且易引起中老年人死亡的病因,一般不会引起他人的怀疑。
“就是自发性脑出血,老人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很危险了。我们竭尽全力的进行了抢救,很遗憾没能救过来。”当时,主治医生的回答就像教科书般标准。对方的语气和表情也透着一股不耐烦,逝者生前的社会关系复杂,估计找他询问死因的人也不在少数。
“逝者为大,你们就不能让老人家安安静静的走吗?”临走,冯羽和同事还被医生教育了一番。
冯羽本就没打算从医生嘴中问出什么,不过,她在自己的小本子上记下了这位医生的名字。若真相并非如此,那这位“尊重逝者”的医生早晚有一天会为自己不负责任的诊断付出应有的代价。
“医生肯定不会告诉你真相的嘛。”听到这里,路行云叹了一口气。“法医呢?”
“你问对了。”冯羽的眼神变得认真,“实话实说,我一开始没有太在意你的推断,只是抱着求证的态度在做调查。但是,当我找不到法医验尸证明的时候,我就意识到老人的死可能真的不简单。”
如冯羽所说,一般这样有头有脸的人物骤然离世,法医是会介入的。然而,家属在老人去世后的第三天就草草地将其火化,连追悼会都办的很仓促。
“不正常的行为意味着不正常的死亡真相。”路行云一边说,一边点头。
“是的。”
科学结果一向是严谨的,尤其是医学。一个结论的产生,往往有着一系列的诱因。三分之二的自发性脑出血源于高血压和脑动脉粥样硬化,少部分原因来自脑动脉畸形和脑动脉瘤破裂等。但是,无论是哪种原因,对于一个每年体检的人来说都应该收到过体检中心出具的提示性告知,或者就医证明。而且,就算这些证明文件缺失了,大部分疾病的诱因在生活中也是有迹可循的,比如:不好的生活习惯、糟糕的饮食结构,等等。
冯羽和其小组成员暗中走访了不少老人生前的朋友,首先排除了不良生活习惯等主观因素。从支持孩子开素食餐厅也可以看出,老人是追求养生的。然后,她调查了老人的既往病历,对方似乎是有高血压史的。结果,奇怪的事情发生了,相关病史没有匹配应该有的医疗处方。换句话说,老人平日没有服用任何控制血压的药物。而且,少数老人的朋友对其是否有高血压表示并不知情。
“就现在的科学水平来说,世界上就没有完美犯罪和破不了的案子。”路行云再次重申了这句话,“越复杂的人际关系反而越能暴露事实真相。若谎言不是从一开始就建立的,那么中间的某个环节一定会出现纰漏。半途编织的谎言是做不到闭环的。”
“Bingo.”冯羽打了一个响指。“病历是假的。另外,在我调查的同时,其他同事也带来了好消息。老人生前被查了,这年头谁禁的住查?结果可想而知。调查真相一旦公之于众,他及其家族将会成为众矢之的。这可能就是他自杀的原因。”
房间安静了。路行云和冯羽各自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这个父亲为了保护家人而牺牲自己的故事看似有点可怜,但身在其中的人都知道,这个家族本就是靠侵犯其他无辜人和家庭的权益而获益的。他们并不值得同情。
“这年头能撼动一棵大树的人可不简单啊。”路行云感叹着,脑海中浮现出一棵古树。“老人和赵一百的关系应该还不错吧?”她问出了调查的目的,不然她才不会对一个**分子感兴趣。
“是的。老人在早年间是赵一百的直属领导。赵一百能顺利当上导演、教授,身居要职都要归功于那位老人。可以说,对方是他的伯乐。”
“明白了。要这么说……没准我妈也认识呢,她和赵一百一起下乡的。”
“还真是。”
“话说,老人被查和赵雍闿有关系吗?”
“拔出萝卜带出泥。说有关系吧,关系不大;说没关系吧,又看着有关系。终究是势力之间的争斗,具体谁挑唆的不重要,输赢也是常态。当然了,我更相信有关系。毕竟,能撼动大树的人不是普通人。再者,赵一百差点绑架了他的女儿,那可是他的掌上明珠。”
“我也觉得。”路行云整个人躺在了椅子上,看向天花板,“不管怎么说,咱们的赢面似乎更大了,虽然少了一把保护伞的赵一百做事会更小心,但能保他的人也少了一个。我猜他着急贩卖AI技术和这件事也有关系,搞不好是需要钱,或者在巴结哪把新伞呢。”
“在我看来这是一件事。”
“啊?”
“钱和新伞。”
“哈哈哈,有道理。”
“哦,还有件事你要知情。过阵子,调查小组会去接触高工,防止他因被威胁而反水。如此一来,我们也能更好的保护他,想必他是不会拒绝我们的。”
“希望吧,毕竟钟叔叔当初就拒绝了你们。”
“正是因为钟强出事了,他才不会拒绝我们的,不是么……”
这话听着让人难过,但说的却是事实。两人在沉默中结束了对话。路行云推开会议室的门,钟浅晴正站在不远处的工位假装和员工说话。
“小浅。”
“小冯姐姐。”钟浅晴夸张地打了一声招呼,同时斜了路行云一眼。
“我来找小行说点事,让你久等了。”
“没有,我也刚开完会。”她背着双手,眨眨眼睛。冯羽的身份是警察,又救过她,她在心中对冯羽怀有一丝敬意。
好乖啊。冯羽瞬间失去了警察应有的思考能力,真爱粉上线。
这俩人倒是双向奔赴。路行云在一旁“冷眼”旁观,陪着两人热聊了半个钟头。中午,二人请冯羽在办公室吃了一顿外卖,对方还有事,饭后便没有久留。下午,路行云和钟浅晴也回家了。
“……”
“……”
“怎么了?”路行云躺在沙发上,身上趴着钟浅晴。自到家后,对方就一直这么看着她。“我脸上长痘了?”
“多大了还长痘?要长也是长斑啊。”
“啊?我长斑了?”她猛地坐起身,又被对方按在了沙发上。
“没有。我问你……”钟浅晴嘴唇上翘,眼底的光犹犹豫豫。“你、你和小冯姐姐为什么不在我办公室聊天,而是去了小会议室?而且,你们在会议室待了那么久是在暗中计划什么嘛?”
“没有啊……我们就是回忆大学生活来着。”路行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说话磕磕绊绊的。“也没聊多久嘛。”
“骗人哦,至少一个多小时。”钟浅晴嘟着嘴,似有不满。
上午,她心里想着路行云,所以和李依依、杜小禾聊完工作后就立刻回到了办公室,全程不过半个小时。那时路行云正和冯羽讨论案情,一个小时后才出来。她和冯羽说刚开完会,是不想对方有负担。
“一个多小时还长啊,大学四年呢。”
“你很怀念和小冯姐姐一起上大学的日子呀?”
“呃……”完了,这话音听着可不对劲。路行云咬着嘴唇,决定不说话了,说多错多。
“默认了是吧?”
“啊?”她张了张嘴,做人好难啊。“不是……”
“成。由于你又招我了,今天我非得做个美甲不成。”钟浅晴跪坐在她身上,将手伸向茶几。咦?美甲工具包呢?
哈哈。路行云强忍笑意,将脸别向沙发背,挠了挠后脖颈。真有意思,吃一堑长一智,扫兴的东西必须消失。
“路行云?”
“诶?”
“哈哈。”钟浅晴也没忍住笑了出来,“工具包呢?”她托住路行云的脸颊,将对方的脸摆正,四目相对。
“不知道啊,早上还在呢。”
“早上你看见了?”
“呃……”
“所以早上你为什么会注意到它呢?”
“我……”输了。
“快说!”钟浅晴使劲挤了挤路行云的脸,对方的嘴嘟了起来,表情十分滑稽。“哈哈,说。”
“我可能不小心把它当垃圾扔了。”
路行云的声音听上去非常搞笑,钟浅晴大笑不止。“可能?不小心?”
“对啊。”
“再说一遍?”她更用力了。
“我是故意扔的。”
“哈哈哈”,钟浅晴松开了双手,将脸埋进对方的肩头,后背笑得一起一伏的。
“钟老师,你这是刑讯逼供。”
“那又怎么样,不用这招我能问出真话吗?”
路行云深吸一口气。这个世界就是很奇怪,所有的逻辑在钟浅晴这里都不适用,看似无理的言论听上去却忽然有了道理。
“还是老婆厉害。”半晌,路行云抱紧钟浅晴,贴近对方耳边说出了这句话。
“那是。”
“老婆。明天不忙,咱俩该收拾收拾行李了。”
钟浅晴知道对方在说什么。八月了,作为集团海外负责人的路行云该回欧洲了。这次她们不会分别,因为钟浅晴会与她同行。
“你甭管了,老规矩,我收拾行李。”
“嗯。出国的事和陈阿姨说了吗?”
“当然啦。出柜的第二天就和她说了,她很支持啊。我又不是单纯的去陪你生活了,还要在那边发展事业呢,不是嘛?”
路行云“嗯”了两声。她已经帮钟浅晴及其团队办好了签证,不止钟浅晴会跟她回欧洲,小潘和杜小禾也会随行。“我让人在公司给你们腾出了两间办公室。初到欧洲发展,就先委屈大影后啦。”
“一点儿不委屈,谢谢姐姐。”钟浅晴轻吻对方的额头,“到了欧洲,我就是一个新人,一切从零开始。我可以的。”
“我家宝贝真棒。”路行云由衷地说道。她看向那张认真的脸,心下动容。“我和Spencer小姐约过了。等咱们安顿好了,就去伦敦见她。到时我设宴,她会把当地的业内人士和导演带来。剩下的就靠你了,我相信你能在那边打出一片天地的。”
“我会努力的。”怎么忽然有点热血沸腾了呢。钟浅晴舔了舔嘴唇,兴奋之余也有点紧张。
“别担心。”路行云将她脸庞两侧的碎发捋到耳后,“凡事都要有个过程。就算没能打出一片天地,那也不是你不行,而是那片天地不适合你罢了。”
“最好还是适合。”
“哈哈,不适合也不怕啊。”
“那就没工作了嘛。”
“不会的。我们还可以创造出一片天地。”
“哈哈哈,我喜欢听你说话。不过,你的野心也太大啦。”
“我就这样。”路行云挑了挑眉毛,“别忘了人们是怎么称呼我这类人的。”她的语气充满了不满和调侃。
“什么意思?”
“他们可是叫我资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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