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清楚。”中年警察反看路行云的眼睛,两人眼神碰撞,电光火石,谁也不怕谁,惊人的相似。
“丢的孩子是不是身着绿色短袖,上面印有小马图案的短发小姑娘?”
中年警察僵了一秒,马上打了个电话,“小刘,你立刻过来,剧组这里。”
2分钟后,一个便衣警察气喘吁吁的跑到路行云面前。
“开始说吧,怎么知道的,什么人数不对。”中年警察示意小刘拿出本子做笔录。
“首先,我刚刚从公园回来。这个公园我每天都去,他们都知道。”路行云看了看刚才坐一排吃西瓜的四人,四人马上点点头。“今天在公园玩的一共五个小朋友,三个玩水枪的男孩,其中两个是巷子门口那家和小卖部的孩子,另外一个是下象棋大爷的孙子。滑梯附近是两个女孩,一个是头戴蝴蝶结的小姑娘,还有一个……就是这个短发的小女孩。”
想到小女孩可能会有危险,路行云心里有些不舒服,前两天还看着她追着球跑来着。
她换了口气,继续说。
“三个男孩,两个离家近的不存在喝水问题,下棋大爷有自己的茶缸。滑梯附近一共坐着三个大娘在聊天,朝向两个小女孩,她们经常来。一个大娘带了水壶,她是蝴蝶结女孩的家人。”
“等等,你怎么知道。”
“我只告诉您推断的过程吧,时间要紧。”
“好。”
“这一个月我看到的稳定组合是四个大娘在滑梯下等三个小女孩。所以……所以人数不对。她们经常一起出现,所以我只能靠缺席判断。”路行云越说越难受,觉得自己快哭了,可并没有表现出来,依然直勾勾的盯着中年警察。“已知ABC三个小女孩,甲乙丙丁四个家长。AB在的时候,甲乙丙在;BC在的时候,乙丙丁在。那么,很快就知道谁是谁家的了。A对应甲,C对应丁。代入现实,蝴蝶结小女孩的家人是已知确认的。B小孩对应的是乙和丙。B就是短发小女孩。”
中年警察眼睛逐渐放大,嘴向后微微的咧了一下,看向小刘,冲他点点头,指了指笔记,让他把这段写清楚。
“现在假设丙是小女孩的奶奶,反过来也一样。那么……乙就是最大的嫌疑人。”
“可公园里还有其他人啊?”小刘一边记一边抬头发出了质疑。
“您想想,丙回家取水壶了。如果蝴蝶结小孩的家人带蝴蝶结小孩走了,乙不是嫌疑人而是丙的朋友,乙会把小女孩放下自己走吗?”
小刘哑口无言。
“还有一个问题。”中年警察看向路行云的眼神温和了起来,“小女孩的奶奶既然平时和嫌疑人天天在一起,刚才为什么不和我们说?”
“如果她以为她们是朋友呢?”路行云没有表情,嘴角抽搐了一下,然后低头,声音一会小一会大,“大娘以为是朋友就算了,如果短发小女孩也以为……当然,这些都是我的猜测,您还是查一下能用的监控吧。时间紧,任务急。”
中年警察一时头疼,调取摄像头的确是破案最快最直接的方法。可是,现在电信网络还处于发展阶段。整个市区监控也只是在逐步安装和完善,老旧城区进度就更慢了。他第一时间就安排下属去查看能用的摄像头了。想都不用想,肯定没有几个。
“还有,如果可以,我觉得您应该查一下广城路附近的摄像头。”路行云抬起头。
“为什么?”
“剧组到公园这条路的步行时间是10来分钟。准确的讲是12分钟。”说到这里,路行云看了一眼钟浅晴。钟浅晴为了拍一镜到底录过一段3分钟的音乐,路行云单曲循环了四遍就到了小公园。“我曾经应该是路过她的家,曾看到她玩球。我猜她和蝴蝶结女孩关系非常好,经常保护蝴蝶结女孩滑滑梯。她玩球的地方,有个门,上边的福娃被画了蝴蝶结,您查一下就知道是不是了。也是我的推测,不保真。”
中年警察抿着嘴的笑了一声,示意路行云继续。
“从她家到小公园大概不到三次循环的时间,也就是7,8分钟,往返15分钟。老年人腿脚慢,可能需要20分钟左右,具体的您可以问问大娘。如果我是嫌疑人,肯定要避开他们家。那我需要选择一条20分钟之内能穿过胡同的路,不然公园旁边就是警务站,大娘一旦报警,她很可能会被堵胡同里,就瓮中捉鳖了。”
“从小公园出发,躲避大娘家,到达胡同出口最快的路是三杠胡同接大一胡同。出口是与对面居民小区相隔的一条小路,往西的路口是广城路,去火车站最方便。”路行云一口气说完,又追了一句,“我说的都是真的,但是对不对,有没有用就不清楚了。”
“你怎么这么熟悉。” 首都的胡同跟蜘蛛网一样,错综相连。
“地图在我脑子里。”
中年警察看路行云的眼神从严厉变成直白,又从直白变成温和,现在竟有些复杂。
“小刘,把技侦的张老师叫过来,画肖像的那个。”
路行云刚想说什么,中年警察就伸手制止了他,转身去打电话。作为资深警察,他当然知道不能听信证人一面之词,更何况还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但是,小孩确实提供了很多有用东西,警力有的是,一一去验证就好了,比干瞪眼强。
他今天其实是休假回家。公园门口警务站的大王突然给他打电话,说这个胡同丢了孩子。得知案情的时候,他第一时间就找到家属把照片发出去了,并通知各大火车站、汽车站、公路卡口的同事们。丢孩子这种事,抢的就是时间,他要在孩子离开B市之前,把孩子完完整整的交还给她的家人,这是他作为一名警察的基本职责。
安排完工作,他示意路行云可以说话了。
“警察叔叔。”路行云张了张嘴,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有点不好意思。
“怎么了,还有什么还事能难住你吗?小朋友。”
“我记不清嫌疑人的脸。”
“……”
“我记得。”一个甜美坚定的声音在路行云身后想起,路行云嘴角一提,转头,是钟浅晴。
二人微笑对视。
“姐姐,你告诉我她穿的什么衣服。”
……
路行云确认完口供,在派出所走廊坐着,钟浅晴还在和画像师描述嫌疑犯的长相。她看着玻璃窗里面钟浅晴绘声绘色的样子,心里说不上来的喜悦。如果她俩可以一起协助破案,那将是她高中之前人生里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得亏你的艾宾浩斯记忆法了。”
“怎么说?”俩人回到家后,在房间里讨论案情。
“我之所以能记得这么清楚,就是因为练习记忆法啊。”路行云摊在床头,把脑袋里的游戏世界加载出来,一五一十的告诉了钟浅晴。
钟浅晴瞪着大大的眼睛,张大了嘴巴,惊呆了。惊讶不只是因为“游戏世界”。她发现路行云把胡同的人、物、事细节记得一清二楚,除了脸。路行云说她靠体态性格特征分辨谁是谁。钟浅晴以前只是以为路行云记性不好,现在她觉得不是,路行云是对具象化事物有天生的生理性障碍。
那会儿14岁的钟浅晴也没有什么专业名词去形容这件事,她只是觉得路行云在这方面有“病”。不过病的不重,能记个大概,大部分见面能想起来,分得清好看和不好看。想起路行云小时候画的画,包括去年给她画的肖像,钟浅晴恍然大悟,了然于心。
“你以后不会把我们的样子都忘了吧。”她忧心忡忡的表示。
“当然不会,你这是什么表情。天天在一起怎么会忘呢。对了,我跟你说件事,你别告诉别人。”路行云神经兮兮的坐起来,招了招手。
“等等,您能把您那个红绳洗洗吗?都是土。”钟浅晴瞥了一眼她的手,从椅子上起来,坐到她身边,有些嫌弃,但还是眨了眨眼睛,把耳朵凑过去。
“那个中年大叔绝对不可能是派出所警务站的。”路行云知道家里就王雪在,但还是非常小声。今天回来,王雪用看怪物的眼神从头到尾的把路行云扫描了一遍,仿佛在确定是不是自己亲生的。路行云当时整个人都在发毛。
“我觉得也不像。电视剧里都这么演的。”
“是不是?艺术源于生活,管片儿民警哪有权力把人调来调去的。还查监控吧,还技侦吧,还录笔录吧。而且,这个叔叔浑身肌肉,一脸沧桑,晒得黝黑,一看就是那种上刀山下火海,经历过风吹雨打的。”
“没错没错。”
俩人神经病似的在房间里说悄悄话,生怕声音大一点就被听见。谁知道,外边王雪正在看苦情剧,一把鼻涕一把泪,哭的伤心,哪有空理这俩小兔崽子。
……
丢孩子的第二天,王雪就接到了中年警察的电话,说孩子找到了。但是具体的要保密,等结案后登门拜谢。自那天后,路行云除了路过就再也没去过那个小公园,钟浅晴当然也就不可能去了。
没过两天,她杀青的日子就来了。
“咔!过了。”赵导站起来鼓掌,周围人也跟着一起。
“恭喜我们小于音,处女作杀青!”周桐含笑捧着一束百合花,亲手交给钟浅晴,“送给你,也送给我的小时候。”
“谢谢姐姐。”钟浅晴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微颤,鼻梁纤细挺拔,粉嫩的鼻尖靠近百合花轻轻的嗅了一下,嫣然一笑,好美。
美好的画面看呆了周桐,甚至忘记她现在是稳重的中年于音扮相。她挑了挑眉,捋了一下头发,掩盖失态的表情,双手抱胸假装自然的审视了一番,“这长大还得了,以后跟我过吧。”
“又瞎开玩笑!”赵导笑着斥责了周桐一句,看向脸不红心不跳一如既往淡定的钟浅晴,“你等路行云拍完这条,咱们一起拍个照。”
“好。”钟浅晴眼神带笑,清新灵动,娇美可人。
周桐“啧”了一声,拍了拍额头,脑子里全是“小妖精”三个字,赶忙去准备下一场戏了。
路行云孤零零的在下一个场景里等着,她刚刚如愿以偿的完成了人生中第一次化妆,整个人竟沉静了些许。赵一百在丢孩子的那天被路行云的推理给震惊了,觉得这孩子以后是个人才,不管破案是否和她的推理有关,都决定让她入个镜留个纪念。
端庄素雅,美丽大方的中年于音在房间的钢琴前坐定,琴声响起,是贝多芬经典作品——第五交响曲《命运》。黑白琴键在轻盈的跳动,时而轻快,时而沉重,变幻莫测。盘根错节、跌宕起伏的旋律交织在一起,化成一个个音符,拥挤着推攘着协扶着从敞开的窗口飘向天空。
画面逐渐拉远,胡同小巷中,一个身着高中校服的少女甲,面带微笑看了看音乐传来的方向,充满朝气的拍着篮球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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