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蚱蜢

23 蚱蜢

(蔻燎)

头顶遥不可及的郁蓝色明穹,像深邃无底的平缓海面,无浮絮云,静如铜镜。

天台。

面对着另一栋教学楼,闲憩地抽着烟,袅娜的烟雾如水花荡开。

鸟瞰楼下浅蓝的一片,人影来去匆匆,乌黑的大小不一的人头像极了落在地上弹跳的黑豆子 。

人的影子被烈日晒得干瘪透明,僵硬拉扯。

他踩着他的影子走过去,他又碾着他的影子跑过来,人和影子交错着,仿佛浓墨与淡彩,破损的金色阳光斑斑驳驳。

木哲的手搭在天台发烫的水泥矮墙上,阿归站在他左边,余理趴在他右边。

三人的身影下,寄生虫似的淡墨影子拖在后面,长短不一。

阿归揉了揉晒得发红的光头,直皱眉头,叫苦连天,“啊,这大太阳!真是要人命,我感觉我要中暑了。怪物,你看,我的头顶都要熟透了。”

“你嫌光头受不了,买个帽子戴戴嘛!”余理扭头瞅一眼阿归那锃光瓦亮的脑袋,不乏打趣地笑道。

“我建议你买个骚气的红帽子,小红帽你肯定知道,这样一来,又显眼又可爱,是不是龟子?又或者,绿帽子也可以试一试!哈哈哈哈哈!”

“卧槽!余理你找削啊!老子最看不惯你这种人面兽心,心口不一的臭书生!天天在教室里给老师装乖孩子,你看你那样儿。”

阿归气得要去打余理,余理躲在木哲身边,金丝眼镜下的眸眼满是挑衅笑意,“哲哥你看他,他要揍我!”

看着这两个傻子一样的人,木哲无奈地吐着烟。

阿归并没有真的要和余理打闹,很快又回身站好,振振有词,“我说了我这光头一定要为我心爱的人留出黑发,她如果不在意我的光头而真心喜欢我,那老子就要花一辈子的时间去宠她,我孔盛归说到做到!”

“啧啧啧,那你可得准备一辈子都要光头了!”

余理在那边笑得颠来倒去。

阿归白眼一翻。

余理看了看木哲,木哲硬朗的脸孔是蒙了一层阳光的金色,漆黑瞳仁也被照得清晰无比,颜色温和的浅了一点。

余理启声问,“哲哥,你上次为什么把你们班的那个长得特别好看的陈绪风打得那么惨?听说还住院了。你也知道,他有时候还要去我家跟着我爷爷学书法呢,我见了他也不知咋说话。”

“忘了。”木哲不想提起陈绪风。

余理不解道,“难道因为他是陈讯的儿子?”

木哲顿了片刻,摇头。

半晌,余理才从裤包里掏出一张纸给木哲,“哲哥,陈讯的一些资料,我瞒着我爸偷偷在派出所里查的,他反正逮不着我,天高皇帝远!不过,不知道齐不齐全。”

木哲愣了下,抖开看了看,脸色瞬间黑沉。

陈讯,五十三岁,安衡镇外来居民。从小被父母抛弃,一直游手好闲,好逸恶劳,赌-博醺酒,甚至参与吸-毒,多次与人打架闹事。

曾经在木寒手里买过高达一百万的高-利-贷,临近还钱期间赌光了钱,偷跑到外地躲避追债。

木寒被抓后,摇身一变,以暴发户的身份回来,收了木寒的房子,守着手里的积蓄度日。

七年前,从外地碧桐孤儿院收留了一位男孤,取名陈绪风……

木哲捏皱了那一张纸。

这个陈讯,一定和父亲凭白无故突然被抓,甚至快速判案,快速枪毙逃不了关系。

他一定知道什么,以至于陈绪风被自己打成那样,他也可以隐忍不发,不敢来学校找他麻烦。

木哲的眸子愈加黑邃,血红了眼眶。

四周的空气犹如丢入冰窖,停滞凝固。

阿归在旁边吓得一抖,急急瞥一眼同样脸色愀然的余理,暗示他快说点什么。不然在这样可怕的氛围下,马上就要爆发恐怖的灾难。

余理知道木哲会有这样的反应,虽然做了心理准备,但一时之间被木哲浑身荡着的黑气唬得口不择言,舌头打卷,“哲,哲哥,你,你别……”

背后响起一阵爽利的脚步声,霎时间打碎了这死一般的寂静。

音如玉碎。

“牙儿,我就知道你们仨儿藏在这里。”

雍沉抱着一怀的冰饮料,边走边说,“来来来,一人一瓶,都是一个味儿的,不用挑!”

余理和阿归相视一笑,犹如看见救星迎了上去,“沉哥可来了!”

拿过饮料,都礼貌地说,“谢谢沉哥!”

余理挤了挤眼,示意雍沉现在木哲的状态不好。

雍沉点点头,拿着一瓶水走过去。

木哲下意识把那张纸随意地塞进校服口袋,回头看见雍沉递给自己一瓶水,阴霾的脸色缓和不少,“你怎么跑这来了?”

接过水,扭开喝了一口,喉咙上下滑动。

雍沉抢过夹在木哲手上的一根烟,塞自己嘴里咂了一口,“晒太阳呗,准你晒,不准我晒啊?”

木哲笑了笑,一手盖在雍沉柔软的头发上搓了搓,身体挡住刺目的阳光,“不怕热啊,小心中暑。”

“你放心,你哥哥我身体好着呢,晒上九九八十一天都不会中暑,也不会干瘪儿。”雍沉嗤了嗤,不屑一瞥。

木哲不乏掩饰地勾唇一笑,含着诡异的宠溺。

余理和阿归见这一场景,双双抱着饮料目瞪口呆,面面相觑。

他们可是亲眼所见,木哲上一刻的黑脸自从见到了雍沉的出现,下一刻就变得柔和异常,眉眼温软。

知道雍沉和木哲一个班,两人一个是班长,一个又是副班长,关系很好,但是关系再好,能有他们两个陪木哲的时间久吗?

这真是奇了怪了。

一向不受钤束的木哲被雍沉轻而易举并牢牢地攥在手心里,让余理和阿归狐疑满满。

四人一排排站在天台上,吹着夏日狂野的暖风,头顶着炽热炙烤的太阳,喝着冷冰冰的饮料,望着楼下来去的人-流。

阿归指着楼下树后走出来的几道人影,慌慌张张地对木哲道,“怪物!你快看下面是谁?”

闻声,众人一起将眸光自上而下地投在阿归所指的那个位置。

楼下的大树旁,一高大的人影,壮硕的身形一看就比周围人大了一圈,浅蓝色校服都被紧紧地绷在身上,贴得严丝合缝。

卷曲的褐色头发软趴趴地摊在头上,像被太阳暴晒得过于虚弱。

双手插在裤子兜里,走起路来,横冲直撞,目中无人。

校服领口依稀看得见一抹荧光绿的小背心,大太阳下刺得人眼睛疼。

这人是高二七班的朱潜,人称“斜眼蚱蜢”。

斜眼,来源于朱潜的眼神,从小到大,不管是看谁,看父母,看老师,看同学,甚至是看校长,看镇长……嗯,镇长朱集意是他老爹,他的眼睛也是能斜到天上去的。

有人说他是得了斜眼症,治不好了,但是他又可以正常看人,只是不屑拿正眼瞧人罢了。

朱潜长得牛高马大,看起来很是威武,犹如一头怒目健壮的巴西斗牛,眼前有人一掀开红布,他准能发疯。

他的“蚱蜢”称呼也不是空穴来风,而是有理有据。

原因是他虽然生得蛮野高壮,但并不代表行动愚蠢。

初中的时候有一次校运动会,他曾经参加过跳远。

原本高大,肌肉发达的他一跃就跳出好几米,可怕的弹跳力直接打破学校的跳远记录。

然而,用力过猛,跳在沙坑里脚下不稳,居然一屁股往后仰坐在了沙坑上。

那么本应该很远的距离被他自己硬生生搞短了去。

他气哼哼地爬起来,沙坑上留下了两瓣又圆又大的屁股印,很深很标准地印在那,像两块贴在锅底烤得香吱吱的大油饼子。

饼子中间夹了一根火腿肠,还窝了两颗鸡蛋。

周围看比赛的人哄然大笑一整天,止不下来。

朱潜则恼羞成怒,扭过一旁矮了他一个头的裁判老师,气喘如牛地说,“老子不管!就记老子刚才跳的那个距离!”

瘦弱的裁判老师手指颤抖地扶着厚眼镜,卡在朱潜毛茸茸的胳膊里回不上一句话,自然拜倒于淫-威之下。

看比赛的同学欣赏了满满的一场好戏,笑眯眯地走了。

之后,“斜眼蚱蜢”的称呼就不胫而走,传遍整个学校。

斜眼蚱蜢朱潜,木哲怎么可能不认识,毕竟两人也是打过架,不分胜负,关系还是不错的。

让众人吃惊的是,朱潜的屁股后面跟了两个人,两个非常熟悉的人。

红发燃烧的袁振和黄毛小子李有光,缓缓地追随在后,一脸谄媚表情,恨不得去给朱潜锤锤肩膀,捏捏大腿,表一表自己的狗腿子忠心。

阿归冷笑,“那两孙子,准是跟了蚱蜢了!”

余理皱了皱眉,“看蚱蜢的样子,好像很烦他们两个。这也就是人的脸皮厚什么都干得出来,上赶着去巴结人,热脸贴冷屁股。”

“是他们。”雍沉记起袁振和李有光打在自己身上的拳头,心里不爽,现在看见这两人就窝火。

木哲凝眉,这两人都快被他删到黑名单了。

眼神狰狞,没完。

朱潜出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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