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情书

25 情书

(蔻燎)

沉默半晌,假意喟叹,连声啧啧。

纸条上的内容一目了然。

“木哲,刚刚看你拉窗帘的时候,你校服腋窝下裂了大缝,等放学了你脱下来给我。我拿回家帮你补好,可以吗?还有,谢谢你上次帮忙。”

雍沉捏着那张纸,脑子一转,才想起蒲桃口里的“上次”是什么意思,就是在四叶草幼儿园门口,木哲阻止沈海戏弄蒲桃。

蒲桃一直都记着的。

不要怪雍沉为什么忽略木哲的校服撕裂了,鬼知道他什么时候又犯浑和别人械来械去。

笑哼一声,把纸条砸给木哲。

“呐,情书。”

木哲表情怪异,见雍沉的脸霎时冷成一层白霜,心底有点好笑。

捋开纸条,在蒲桃霞飞双颊的注视下,恰似蜻蜓点水扫了一眼。嗤笑着,扯扯手臂下的校服布料,果然划开了一条大口子,露出里面的背心一角。

木哲含笑,看向雍沉,“我的衣服破了?”

雍沉的脑门直接陷进书本里去,闷声闷语,“破了!”

木哲冁然一笑,扯过雍沉的书,喉咙压低。

“你给我缝缝。”

雍沉斜了他一眼,“有人等着给你缝呢。”

“不缝,不让她缝。”木哲说,“夏天穿着凉快。”抓过雍沉桌子上的一只黑笔在纸条上回了一句话。

木哲写了。

“谢谢,不用。”

扔给了蒲桃。

纸条揉成一团,跃过遥远的距离飞向蒲桃,正好击中她的胸口,她的左心房。

纸团像一块子弹从枪口里逃离而出,打中她最薄弱的位置,让她一阵抽疼。

木哲毫不犹豫地转回头,眼神专注地望向雍沉。

蒲桃的呼吸都停滞了。

捡起地上滚满灰尘的纸团,犹豫再三,打开一看,胸口又是一痛。

木哲一如既往将人拒之千里,真是让她很不甘心,一度受挫。抓紧纸条在手心,凝眸不语。

木哲的一系列做法,雍沉偷偷用余光瞄得一清二楚,心口欢喜满满,瞥着木哲,一字一顿,“你把人家拒绝了,那你的破衣服怎么办?”

“不把手抬起来是看不见的。”

木哲如实回答。

雍沉眼光鄙夷,“你最好以后打架把裤子也给崩开,再让女孩子给你好好地缝缝补补?你丢不丢脸?”

“比不过你。”木哲促狭而笑,“摔一跤能把膝盖磨穿。”

想着许久前,在紫藤萝花开的巷子里,雍沉惊天动地地滚倒在自己面前,校服裤子被石板路撕穿,雍沉呲牙咧嘴的模样仍然鲜明地印在脑子里。

时光无限,如刮面寒风一般疾速溜去,这些蒙了尘的细碎记忆竟然愈加的,愈加明晰清朗,驻扎不走。

“操!”雍沉谩骂,一拳头挥给木哲,发出一阵闷响,“别乱造谣啊,老子可从来没有过!”

“有没有,沉哥你心里锃亮。”

“滚!”

四叶草幼儿园门口已经聚积了一大堆等候孩子放学的家长。

木哲蹲在一边,雍沉站在他身旁,手里兜了一件浅蓝色校服。

木哲上身只穿了一件黑色背心,强壮的手臂隆起连绵的肌肉线条,腰腹精瘦韧劲,在小背心的包裹下显得越发健硕有力,透着独特强烈的荷尔蒙气息。

年轻少年的年轻身体,不惧风暴,不怕未来。

阳光浓烈的照射,影子覆盖在地,灰溜溜的一大片。

雍沉自从出了校门口,在众目睽睽下扒了打架怪物的校服,瞅着略微发懵的木哲,雍沉磨牙凿齿,“怎么?想打我啊。”

木哲摇头,不知为何,就想笑。

睨视雍沉的脸,低声问,“你脱我衣服干什么?”

“老子Like!”

木哲不再说话,跟着雍沉走在后面。

两人来到幼儿园等木城浠,木哲蹲在地上望着脚边滚烫的影子,又见雍沉的身影挡在自己身侧,遮去了一大半热哄哄的太阳。

心底洋溢起莫名的滋味,他在被爱,被雍沉爱着。

这是曾经他自己都从未臆想过的,他一直以来都认为自己会在安衡镇的言语里被唾骂一生,他可以说是安衡镇小孩子们的坏形象,恶劣的反面教材。

从小丧母失父,打架斗殴一刻不停,没人能够管制他,父亲不光彩的事情成为他的一个败处。

那时的他度日如年,从来不曾想过会把心掏给谁,甚至打算成年以后离开这里,毫不留恋,果断决绝。

可是现在,他突然有了羁绊的人生根在心口。

这种感觉奇妙得很,雍沉是个和他同性别的男孩子,这让他起初觉得不可思议,但无关紧要。

雍沉,是雍沉就好。

铃声响起,幼儿园门口的许多大人都涌了进去。

木哲站起身,看着雍沉,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好。仿佛刚才的一些思绪,沉重地提不起来。

雍沉望向木哲,眸子被阳光照映的如水剔透,深邃的黑褐色瞳仁像精心雕琢的簇花,漫着灼热的浪。

木哲也看雍沉,阳光把他们的影子无情地拖在地上,两条乌黑的长条,像平行线似的,不能靠近。

一个声音从下至上钻入耳膜,奶声奶气。

“姨姨!”

木城浠在两人寂静相视下早已出了校门口,背着一只幼稚的印了卡通加菲猫的小书包仰望木哲,小手拽紧木哲的校服裤子,喊了一声。

“为什么让他来?”他怒气冲冲指着雍沉。

木哲拉过木城浠,毫不理会他的言语,对雍沉说,“走吧,太热了。”

雍沉故意瞪了木城浠一眼,笑着和木哲并肩而行。

“怎么办?你孙子讨厌我。”

“你讨厌沉哥哥吗?”木哲低头问木城浠。

木城浠嫌弃地睥睨雍沉,拉紧木哲的大手,昂首挺胸,一点不掩饰,“讨厌!最讨厌啦!”

木哲眉峰一拧,也不问为什么,直接下圣旨,“不准讨厌他。”

“哼!为什么?”木城浠小脸一皱,皱成一朵菊花,要哭出来,“他天天跟着姨姨,他要抢走姨姨了!”

“他没有抢走我。”木哲俯视木城浠,俯视他哭得没有一颗泪珠的脸。

我本来就属于他。

夜色四合。

惨黑的夜犹如掉入墨池,浓黑得连犄角旮旯都不放过。

路边微弱闪动的灯光,水浪似的席卷而来。

木哲在阁楼里,躺地板上发呆的时候,余理打来了电话。

余理激动的声音隔着手机都刺疼耳朵。

“哲哥!哲哥!陈讯之前因为和人赌钱闹了纠纷,打了一架。然后又酒驾撞在西河桥柱上,你说他咋没直接掉河里淹死呢!”

木哲现在对“掉河里淹死”这几个字眼很是敏感排斥,加之余理废话了半天也词不达意,恶声提醒。

“重点。”

余理清了清喉咙,郑重道,“他酒驾被逮进去关了几天,今天下午刚好放出来。”

木哲挂了电话,眸子浸在黑暗里,熠熠流光。面目全是一片黑暗,呼吸不觉间越加急促。

想着那张纸上对陈讯的所有描述,眼睛就不可控制地发红。

以前父亲刚去世不久,他也只是怀疑父亲死得很蹊跷,但苦无证据。直到那天,听了陈绪风的一番话,他才皤然醒悟。父亲的死去,陈讯一定知道原因,这件事本就没有那么简单。

他不是小孩子了,没那么好骗了。

路灯下的木哲,硬气的眉宇间透着一股浓烈的戾气。

身后跟了一群人,黑压压的一片。

木哲看了眼陈家大门,门口虚掩,里面漆黑一团,没有亮一盏明灯,死气沉沉。

一言不发,上去一脚踹开门,一群人提着棍子涌了进去。

紫藤萝墨绿的叶子匿藏在可怖的阴影里,显得黑气缭绕。远没有盛势绽放的华丽姿态,低垂臻首,犹如羞怯的画中女子。

灯光在地上婆娑成影,皎月泄辉,两股光搅和在一起,难以分辨。

阿归和沈海站在他旁边,悠然自得地抽着烟。

烟头红烫,灰白烟灰中夹杂着火星点点,青蓝色的烟雾弥漫在风中,魂飞魄散。

人人屏息以待,不置一言。

一群人各自找了地方蹲下,都掏出烟来点上,沉迷在吞云吐雾中。

烟火一颗颗,樱桃似的,红豆一般,点缀在夜袍上。

浓浊嚣张的气息滚滚奔腾翻涌,如滔天海浪呼啸着飞上天去,不可遏制。

木哲也拿出一根烟,叼在嘴里。

阿归凑上打火机,烟头燃起一缕青烟,红起来了。

木哲的手指夹着烟,一口烟雾自鼻底喷出,像极了冬日里呵出的冷冰冰的白气。

也不知为什么,蓦地想起了陈绪风,头便一仰。

下一秒,令木哲怔愕不已。

白惨面容异常憔悴不堪,满脸伤痕累累,目光空洞死寂,一如既往的单薄白衬衫兜在瘦弱的肩上。风在吹,吹乱了他的发。

陈绪风幽灵一样出现,站在天台上俯瞰着自己,面若冰霜,诡异恐怖。

这是木哲没想到的,下意识望了一眼,收获可真不小。

不过陈绪风除了望着下面密密麻麻的人群,没有一丝动作。

一群流氓痞子带着武器蹲守在这,目露精光,亢奋至极地守株待兔。

陈绪风的表情却波澜不兴,不惊慌,不惧怕,不叫喊,淡定得像瞎子一样。

或许,这些事摆在他眼前根本不算是事。

风吹得那样紧,拂在面上,是能夺去人呼吸的。

木哲吸了一口烟,收回目光不再看陈绪风。

*^O^*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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