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远方吹来,带着不同寻常的气息,这味道只有少数人才能察觉到。
天粟马角乌头白,看起来荒诞不经,其实真相不过稀松平常。
平静表面之下暗潮涌动,一道微不可见的风,就掀起巨大的波涛。
百年光阴轮转,又临近明堂现世的日子。
精怪人间事,日月有明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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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有缘看到这篇文,你可能不知道,这世界上有一个特殊的职业,直到上一任死后,才会有下一个继任者。
它传内不传外,没有人知道它的存在。
这份孤独的职业,叫执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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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生在秦巴山下一个鲜为人知的小村庄中。那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村里连电都没通,离最近的县医院,需要坐车七个小时。
我的母亲就是村里唯一的医生。她不是当地人,在她怀孕五个月的时候,被市医院派去下乡驻诊,同时组建卫生站。
母亲是历年先进工作者,事业心极强,跟领导立下军令状,预产期前一定下山。
在离预产期还有半月的清晨,母亲收拾好行李准备回城。不巧卫生站来了一个神情焦急的男人,说家中孩子高烧不退。母亲二话不说,背起医药箱就跟着上了山。
那家人独居半山腰,十二岁的女孩在祖父怀里奄奄一息,浑身滚烫,烧得翻起白眼。
女孩已经发烧三天,用过药都无济于事,最终还是合上了眼。
母亲不忍亲口宣告年轻生命的逝去,在女主人的搀扶下,她扶着腰坐在家中唯一的竹椅上,肚子开始隐隐作痛。
她知道,今天是走不了了。她忍着阵痛指导女主人烧热水、准备干净的旧衣服,让男人用烈酒泡医药箱里的手术刀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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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生时,是被那女孩的母亲抱在怀里的。
她指着我右手腕间一片莲花瓣形状的胎记,终于泣不成声。
那女孩名叫莲女。
从此,我家的命运,就与莲女家紧密相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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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读了两年幼儿园,就被送去了寄宿学校。
我父母都是外省人,那时家境尚可,父亲做生意,一出差就是几个月。母亲巡诊半月才能回来一趟,无奈之下只好送我去私立小学寄宿。
那年寒假,莲女的父亲进城来拜年,却发现我整日在外疯玩,饿了就去小店随便对付一碗米粉。
一个月后,莲女的祖父住进了我家。那是他第一次进城,第一次坐汽车,也是第一次见到电视机。
他是我的干爷爷,莲女的父母是我的干爸干妈。干爷爷主动提出照顾我,就这样,从我六岁起,便与干爷爷相依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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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爷爷其实不会做饭,连煤气灶都摸不透门道。在我的“传授”下,每日他淘好一大锅米,放进电饭锅,中午十一点,他就按下煮饭键。
等我回来,他会拿出从山里带来的咸菜和腌肉,一起吃午饭。晚上他又将剩饭掺水煮粥,我们咸菜配粥,便是一顿晚餐。
在他的照料下,我长得黑黑瘦瘦,头发枯黄。父亲归来见我这副模样,和母亲大吵一架,随即带我去医院检查。
缺铁、缺钙、缺锌......医生开出一串营养不良的单子。母亲没有责怪干爷爷,只托邻居阿姨每周做好菜放进冰箱,叮嘱干爷爷一定要按时取出来热着吃。
这件事最终换来两个结果:我每月多了三百块零花钱,还学会了简单的烹饪。
那时街边一碗米粉才七毛钱,三百块几乎抵得上一个成年人的月工资。
我乐滋滋地进了新华书店,此后每晚趁干爷爷洗碗时,便开始捧书静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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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干爷爷见我正在读原文版的《封神演义》,问道:“你看得懂吗?”
我正读到“渭水文王聘子牙”那章,头也不抬地答道:看不懂就猜,不认识的字查字典。
干爷爷又从书柜里抽出两本书:“《广陵散》和《太平广记》你也看得懂?”
我这才惊觉:干爷爷竟然识字?我疑惑地抬头看他,不解他为何对我能否看懂书如此在意。
干爷爷莫名红了眼眶。他素来爱抽旱烟,因母亲不许他在屋里吸烟,便整日含着一管空烟杆。
只见他将烟杆塞进胸前的衣兜,从里面小心翼翼地掏出一支掉了漆的老钢笔。
“......老天有眼,执笔人......断不了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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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笔人”并非一个简单的称呼,而是干爷爷家族三千年的传承。
干爷爷的父亲曾开过私塾,教村里的孩子们读书识字。后来的四十年,时局不断变动,家中藏书最终被当做封建毒瘤清剿。
他在弥留之际对干爷爷说:“执笔人,不是读书人。”
他的错误在于,在那个年代,还以为读书才能实现理想,考科举当官才能改变命运。
可那样的理想,早已不容于世了。
建国后,干爷爷不敢再教儿子读书。后来有了莲女,见她天资聪颖,便暗中教她识字,每日讲故事。莲女虽未曾上过一天学,却能写会看。
他原本打算等莲女成年,将执笔人的传承交到她手上,不料一场高烧竟夺去了她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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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爷爷笃信宿命,认为莲女的早夭是执笔人注定坎坷的命运使然。
我的出生,被他视作最后的希望。他将这个心事深深埋藏,生怕会给我家带来不测。如今见我能通读古文,再也按捺不住......
我初中时,家里搬到了省城。干爷爷却不能再随我们远行,他自认六年陪伴,已为我启智传业,临别时将那支民国老钢笔赠予我。
“这是我父亲赠予我的笔。”他语重心长地告诫我。“执笔人只记太平事,切勿参与他人因果。”
那时我沉醉于港台作家的婉约言情与金古温梁的武侠世界,干爷爷讲述的旧事,在我看来不过是一些不太有趣的民间故事会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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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二那年,我家遭遇变故。父亲的生意出了问题,母亲为替父亲还债,两年前就从医院辞职,自己开了家小诊所。
大年三十晚上,门外坐着十几个讨要工资的工人,我们一家三口反锁着门,连春晚都不敢看。
我高考去了北方的海泽市上大学。虽并未将执笔人的事放在心上,我还是选择了与文学相关的专业。
一个月后,父亲病危。等我赶回家,只来得及陪他度过最后两个小时。
为了不影响我高考,两人一直瞒着我父亲的病情。母亲将小诊所和家中所有资产都抵了出去,还没能还清债务。
而那时的我们,已经一无所有,从别墅搬进了破旧的民居。
从那天起,我每月的生活费,折半到了三百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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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二春天,正在南方一家私立医院工作的母亲告诉我,干爷爷病重,想见我最后一面。
那是我第一次到那个山中的小村子。干妈指着吊脚楼上的房间说,我就是在那间屋里出生的。
干爷爷问起父亲,我说他出差了,赶不回来。
他又问母亲近况,我说她工作忙,也抽不开身。
他浑浊的眼珠暗淡下来,明明是看着我的,却仿佛透过我望见了命运的无常与磨难。
他将我家的波折,归结到了自己的身上。
他艰难地开口:“......不要......执笔......”话音未落,喉头一声闷响,便咽了气。
干爸发出一声悲怆的哀鸣,干妈和读小学的干弟弟放声大哭。
吊脚楼后的土坡上,一树山樱花开得正艳。距我十八岁生日,还有一天。
我隐隐觉得,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在将我推往该去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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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特有的执拗与奇怪的自尊心,让我拒绝了导师为我申请的助学贷款。
我开始撰写文章,投递各大文学刊物,用稿费补贴学费。
千禧年的网吧每小时两块钱,我每周会用老钢笔写满厚厚一叠稿纸。周末去网吧包夜,在隔壁桌《仙剑奇仙传》的音乐背景声中,将那些小故事敲进电脑,发到一个知名论坛的灵异频道,渐渐有了一些关注度。
有个网名叫“青山”的,每次都会在帖子下写长篇评论。我很喜欢与同好交流,在他的邀请下交换了手机号。
一周后,他约我在海泽的一家咖啡店见面。
我对第一次见的网友有过诸多遐想:是风度翩翩的男孩?还是其貌不扬的“青蛙”?
反正我长得还行,绝对不是一只“恐龙”。
结果是一位六十岁的老人。
他叫唐青山,是声名显赫的盛唐集团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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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店坐落在海泽一处旧渔港码头。唐青山虽两鬓斑白,却身形挺拔,举止间依然透着少年意气。
在他的规划里,这片码头将在五年后成为类似波士顿后湾区一般的繁华地带。
我们漫步在码头栈桥上,他问我,为何只写传统民俗故事?
“唐先生,您有没有留意到,每个朝代都至少有一本记录民间传说的书被保存下来。它们出自不同作者之手,却都有一条相似的主线,就像是人类对于神仙妖鬼的观察与记录。但最近这一百年,我们再也没有类似的文字出现过。”
迎着湿润的海风,我不知天高地厚地道出心中宏愿:“我想来做这件事。现在我只是练笔,但我相信总有一天,也能写出一本完整的书来。”
“白瑾瑜小姐,我从你的帖子中,看出了你的野心与笔力,所以才会邀你见面。”他停下脚步,转身看向我。
我本有网名,但他见面时就表明了身份,于是我也报了自己的本名。
“你觉得我们所处的时代,还有神仙妖怪吗?”他问。
我愣了愣,目光落在他眼中,那里似有深不可测的波澜:“我是个唯物主义者呢,世界上肯定没有鬼神呀,那都是古人对无法理解的现象产生的遐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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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面向大海,呼吸着咸湿的空气,闭上眼,心中涌动着一种陌生的力量。
“当远古的人类,像我们这样面朝大海——那是他们第一次发现海洋,会不会像初次仰望星空那样,被它的神秘与宏大所震撼?”
“于是,他们在传说中赋予了这片汪洋生命,在浩瀚之中创造了神明。他们想象出开天辟地的盘古,捏土造人的女娲。那些山川河海、风雨雷电,被赋予了性格,冠以伟名,成了世间的诸神。”
“部落的首领们带领族人披荆斩棘、刀耕火种,他们的丰功伟绩被铭刻在时间的长河中,化作亘古不变的传承——炎黄之名,龙的传人。”
“对于死亡的未知,人们更是以无尽的想象编织出阴阳的轮廓:天上有九霄仙宫,菩萨玉帝统御星河;地下有幽冥地府,阎罗判官掌握轮回因果。于是,人的每一步都仿佛被神明注视,生前的每个选择,都成为来生的伏笔。”
“山神、海神、日月星辰之神,各式各样的守护者在神话中崛起,他们统领天地万物,掌控生死命运。”
我睁开眼,望向海平线尽头,声音缓缓而坚定:“正因人类如此的浪漫幻想与向往,所以才值得记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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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先生,虽然我一直在BBS上写鬼故事,但我从没见过鬼怪,更不相信世上有神仙。是不是让您失望了?”
长篇大论之后,我觉得自己刚才的举动有些好笑,不知道在唐青山的眼里,是不是格外幼稚?
唐青山笑了,那笑容极度真诚:“不会失望。我很欣赏你的观点,鬼神妖灵,不论它们是否存在,人类只相信自己能接受并理解的所谓真实。”
“那么白小姐,你又打算具体怎么做呢?”
“我需要先赚到足够的钱,然后踏遍山川,寻找万物生灵存在的过往,用同样的想象与文字作为回报,将它们记录下来。”
我有些羞赧,痴谈梦想,终究还是要先有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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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青山对我的妄言不以为意,也毫无嘲讽之意:“那我能不能为你引荐一份工作?我名下有一家杂志社,就在海泽市。”
“我最开始留意你,就是你投来的那篇——将《山海经》中妖怪肥遗,与东汉时期历年旱灾相联系的文章,既严谨考据,又充满了想象力……”
我十分意外,想说什么,却不知道能说什么了——那是我第一篇发表的文章,那家叫《人间行走指南》的杂志社,稿费给的极为痛快。
没想到唐青山居然是老板!
“实不相瞒,从那时起,我就联系到你学校的导师了。他告诉我,你还在论坛上写一些小故事,我又观察了你将近一年的时间。”
“因为我一直在找一位像你这样的作者,既能保持热情地记录,又能克制而冷静地表达……”
“抱歉我用这样的方式来了解你,如果你不介意我的唐突的话,杂志社随时可以入职。我对你没有要求,你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写想写的内容。”
“除了工资以外,我也会承担你外出采风的费用。”
“我实在是期待,想知道你能走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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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吗?这可太好了!”我还未毕业就能去喜欢的杂志社上班,这已是天大的惊喜了,完全不在意他对我的观察:“你的出现让我觉得,我并没有那么倒霉,我也会被看见和被欣赏!”
“青山,谢谢你!谢谢你的信任!”我忽略了他是长者,忘形地举起了右手,想要让他感受到我的快乐。
他毫不犹豫地抬手,与我来了一记清脆的击掌。
春衫单薄,衣袖滑至肘部,我手腕上的莲花瓣胎记栩栩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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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爷爷的教导第一条:除非涉及到传承,否则除了自己之外,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执笔人的存在。
执笔人从来不是为人间写书,只为人类以外的生灵做传。
所谓执笔人,是他们在人世间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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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毕业那年夏天,我去了秦川,与当地文化馆合作,撰写了《秦川山河志》。
五年后,我的《岭南往事》开始全国签售。
高原、丛林、戈壁、大海......我用脚步丈量着瑰丽的土地,用眼睛搜寻生灵存在的痕迹,用心书写着神与妖的传奇。
转眼二十年,我已从当初握旧笔写字的杂志社小编,成为了《人间行走指南》的主编。
新的时代来临,人们用互联网的快节奏文字和短视频取代了阅读。
但我知道,只要我继续写,传说中的他们,终会看见。
这是执笔人的使命。
也是我的宿命。
这是作者穿越回来的留言:
本文不是第一人称,只是第一章作为说故事的人,白瑾瑜先讲出自己的故事。
群像,女强,大女主文。里面的每个角色,都是这个世界的传说,都不是工具人。所以才有“回来的不是她,是消失的神话”这一句话。
因为跨越年代久远,所以前面是自清末开始通过回忆讲出来的。其实还是发生在现代背景的故事。
单元故事,平均5-10章一个大剧情,2章一个小剧情。信息量大,节奏较慢。谨慎食用哦。
女主和男主的千年纠葛,我选择放在第二卷才详细回溯。如果是纯看爱情小说的,可能会让大家失望。女主的成长,爱情只是其中一个部分,她有缺点,不够完美。但她在以自己的方式,学会悲悯,控制愤怒。请大家给她一点点时间。以后有关于女主性格的讨论,我就不再回复了。
这是我的第一部作品,所以小心打磨,要陪着文中角色走到最后。如果令你失望,我只能说声抱歉,期待下次相遇的时候,我能更好吧。
我不知道它能在晋江走多远,晋江的优秀作者太多了。因此我想在再推荐三个不同类型的作品给大家。总有一款会满足你的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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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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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执笔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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