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被紧紧扣住，巫诺挣不开，不停摇头道：“如果我不呢？”

梅里依旧半跪在膝边，扬睫看他，以可以谈条件的态度说话，嗓音沉厚平和：“你想怎么样？”

“……怎么样？”巫诺望着他，目光一寸寸描摹过眉眼。

巫诺神情恍惚，因而想：或许自己依旧受其蛊惑。

海蓝眸中倏然蒙上一层薄雾，巫诺低声喃喃道：“那你给我一个足够打动我的理由，为什么啊……”

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突然地来抢走一块毫无作用的残片？

暮光西斜，他等不到答案，也再也没有了耐心，他仰头望了望远处的天边，再回过头来沉下眉目，叹息一般：

“我知道你们拿骸骨是做什么，这米克风暴遗留下来的残片如果有价值，那一定跟骸骨的价值一样。梅里，不要骗我。”

腕间的力被松开，他听见梅里反问：“你已经知道了，不是吗？”

他已经知道答案了，或许更应该说已经猜到了，巫诺只觉得胸闷气短，加重语气道：“是！但那又怎么样，我要你告诉我！”

他要知道自己的骨骼、血肉甚至微末的细胞到底能够诠释些什么证明些什么，而不是靠猜！

“好。”梅里松口，“研究员的意思是样本不足够，但是米克的残留物中很可能有死细胞附着，所以……”

“哪个研究员？”巫诺出声。

梅里道：“……我不了解。”

巫诺再次放空目光，不知想到什么，最后疲惫地笑了笑：“好吧，拿去吧。不过……你说了会尽快还给我，希望这是真的，不要骗我。”

不要骗我，他今日是第二次说这句话了，看来梅里在他这里可信度不高，也或者是这事太重要了，重要到不得不多次强调。

“还有，最后的结果我也应该知道，是吧？”

“……嗯。”最后梅里将水杯稳当地递到他手中，作为安抚，也再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耐人寻味。

*

评估及处置报告——

『评估来源：地球统协中心

评估对象：巫诺

危险等级：已大幅提升，达到应急威胁程度

具体阐明：……

……』

针对巫诺的评估方案，没过两天结果就下来了，看来地球也意识到了巫诺的异常，意识到了危险程度，还有自己暴露的可能性。

评估报告上，他看到了地球统协中心所给出的处置建议。

其实在跟巫诺要残片之前他就已经接到了地球的通讯，询问他要不要动手，但寻思过后，他的回复是“暂时算了”。

现在可能需要变通一下了。

“你是间谍，是银尾吗？”

——巫诺也是足够胆大，竟敢直接当面问出这样的话。

在内鬼清剿的关键期，这个话题更加敏感。

在报告上，处置建议的一栏赫然显示着——『液态定位』。

母星啊，这么多年过去了倒还是那个老样子，连手段都没有变过，他果然还是该猜到的，又是这同样的一条处置建议。

眼熟，故技重施。

*

巫诺一夜没怎么阖眼，但他还记得因为力力的事军部要他今天去接受二审，他只能顶着满眼疲惫睁眼起身。

至于为什么没睡好，一来要怪梅里给他造成的伤害，二来要怪莱伽宁。

——他只有晚上才有时间尝试去破解镜片。

镜片里安装有超微摄像，他试图调取里面所储存的内容，并且已经突破了密保层。

目前已经进入了自动解析阶段，这需要一点时间，如果运气好的话今晚从军部回来应该就能看到内容了吧？

……

今天他和梅里一块到军部去，没想到有一天他们也同路。

从大气区通往地面的飞行器上，他突然出手往梅里的制服大衣里边摸去，被梅里迅速攥住手腕，沉雾般的眼神投来。

“你没配枪？”巫诺确认。

梅里道：“除了军方人员，军部不允许配枪。”

巫诺理解他的意思，点头道：“好吧，你也属于军方，但不是地面军方。”

转务也分有不同的领域官署，下设各种机构组织，虽然统整不同方面的权力，但军权是最强的权力，因此交易官也被归属于军方——转务军方。

连军方也分许多种类派别，不谈转务，就算在地面也是。

巫诺被身侧某人的眼神盯得实在不自在，他看过去上下扫视了梅里几秒，狐疑：“怎么了？我又怎么了？”

梅里收回视线目视前方，淡淡开口：“注意言行。”

巫诺哼出了个音，不以为意：“摸一下怎么了……”

……

军部又出了大事，他们人还没到军部的时候就知道了，因为传来了紧急通讯，告知他们到达之后立马进入高层会议。

而且据说地面将要下达一封绝杀令，但绝杀谁，还不得而知。

“到底是什么十万火急的事？”巫诺满腹疑惑，将可能出现的情况都筛遍了，到点了才发现自己想象力还是不够丰富。

——银尾嫌疑人出来了。

但不是官方调查出来的，是……

泄露事故造成的各种故障本来就还没有完全修复，现在很显然再一次被数据和信息攻击，一众设备被病毒入侵，悬浮屏幕和操作板都停用。

在联统区，所有的显示屏上都呈现着几行字，只不过不同的显示屏用不同星球的语言展示内容，这也可以看做是一封挑衅的信。

而内容很简单，落款人是力力，他表示自己并不是银尾，并且曝出了他视角中银尾的入围名单，再下面就是人名……

【报告——正在重新占领数据端，正在进行对抗，请稍等。】

数联中心传来了报告。

“艹，这人有病吧！？”有席员勃然大怒，忍不住咒骂，“他不是星独的吗！死都死了还在这里混淆视听扰乱人心！”

更多的人是面色凝重微妙，一言不发，连名单都不敢多看。

好荒谬怪诞的场面，巫诺挑了块显示希斯兰语的屏幕，强撑着眼睛将名单看完，随即凑近梅里轻悄悄地说：“我应该恭喜你入围吗？”

“不用恭喜我。”梅里神色深讳，道，“还有你哥。”

巫诺再将所有人名浏览一遍，默不作声。

力力已经死了，况且也不擅长数据，他并不认为这是力力的手笔，相反既然力力是被星独策反，那么这就更像是星独内部数据专员的举措，只不过假借了力力的落款。

至于名单，里面有他熟悉的，譬如梅里、密多、陆冥北和莱伽宁，甚至还有阿迪伦。

呵呵，干脆说他们家全部是内鬼全部是银尾得了！

名单上面的人他并不全都认识，但也知道几乎都来自高层，不同领域的高层，例如研究所里的、转务的、军署的或者其他机构。

事情越来越古怪了，巫诺怀疑这名单是不是把高层全部都罗列了一遍，毫无来由地攻击所有人。

他想到的这些地面也想到了，只当做这是力力或者星独的恶作剧，这名单不是正规调查出来的，不具有官方效力。

因为数据攻击，会议大厅内偶尔响起一两声电流叫嚣，数据板也还显示着挑衅地面的信息，隔一会儿忽闪一下，在这样的环境当中高层会议开始了。

巫诺留意到今天来的这些人里面竟然有莱伽宁，希斯兰对科学家很珍惜，看来虽然他在专审期，但只要没有最终定罪都能够宽容一些。

并且……他很重要。

因为昨天是莱伽宁去给电梯井里发现的那具尸体验尸，还有唐轲应该也是他验，所以他是一个掌握了线索的人。

今天需要他来将检验出来的线索公开。

巫诺打量他，他比几天前要憔悴些了，但气质依旧清淡，沉静专注：“48号审讯室内唐轲，人体检验结果显示他经过了人体改造，并不是希斯兰人。”

巫诺不动声色瞧了梅里一眼，这些线索被公开就是这个人引导的，这样的形势对梅里一定最有利。

他跟梅里也互换过一些信息，知道唐轲经过了体改不是希斯兰人，那么他到底该是什么人？

“那他是什么人？！”

果然有人这样问。

莱伽宁道：“改造前是蒙洛雅人。死于电频累积刺激，蒙洛雅人不接受这个频段的电能，但希斯兰人接受，有人利用这一点造成了他的死亡。”

这意味着军部，至少还有一个来自蒙洛雅的内鬼，甚至就是唐轲的同伴，他将被暴露的唐轲灭口了。

巫诺垂着眸子沉思，根据初筛结果，这段时间军部也清理了不少人，譬如他上次就偶然撞见了清理“沉舟”的现场。

但现在看来，还隐藏着大鱼，或许也不止一条。

“滋啦”电流声又响，显示屏突然关闭，闪烁着麻纹，再然后重新连接上信号，挑衅的内容都消失了。

【报告——数据对抗已完成，已重新启动，已强化防护层。】

众人勉强松了一口气，但气氛依旧沉重，继续讨论——

“电梯井下的那具尸体，已经调查过了，其实是一个电工，应该是被灭口之后抛尸在电梯井里。”

“泄露事件有三个原因：电波故障、研究所偏差和数据攻击。研究所是力力故意引发的微分子事故，数据攻击有多方，星独和蒙洛雅两方面都有参与。”

“但是电波故障的调查一直没有结果，这个电工应该只是棋子，现在被抛弃了，杀人灭口。”

……

消息冗杂，专项组成员和一众高层聚在这里只是共享和分析，但商讨也没得出结果，巫诺将一应信息都听在耳里，他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他甚至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分明这些事都跟他没有关系。

没过一分钟，会议大厅突然被警戒，一众武装人员携带着枪支闯进来，将大厅包围得密不透风。

为首的一个军官向众人展示了通过了签署的控制文书，严正地陈述道：“最新调查，在场人员当中存在非法分子或者外来特务！”

“可是在场的都是高层或者领域内的负责人物。”有人争辩。

那军官也承认：“正是因为这样才事关重大，没想到敌人已经打入了我们内部。各位都需要暂时留在这里，随时等候调查结果。”

军官抬了抬手，周围的武装人员动了，抬起枪支，指向了一个人。

“但有一个确凿的，需要先行逮捕。”

场内众人噤若寒蝉，顺着枪口望去。

他们竟然发现，力力的那封挑衅书好像并没有说谎，那更像是死去的魂灵在俯瞰人间，随手抛下了神秘的预言。

巫：摸一下怎么了！我是看你有几分姿色才摸你！

梅：……鹿可以，你不可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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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故技重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