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莱伽宁是星联主义者？”梅里问他。

巫诺很直白：“我也是。”

“你？”梅里将信将疑，最后将巫诺评价莱伽宁的话原封不动地返还了回去，“在地面的星联主义者，很罕见。”

但说他在地面，明明二十多年几乎不踏入太空，他却偏偏熟悉太空，不熟悉地面——他是一个脱节的、有偏差的人。

巫诺知道梅里不信自己的话，他们本来也没有基础坦诚，但人之将走其言也善，他盘算着离开了，也不妨多说些实话。

于是道：“莱伽宁有一样东西落在我这里了……”

他刚说到这里，就瞧见梅里蹙紧眉头，大概梅里自己能想明白这东西有多重要，巫诺继续说完：“我会给你，但不是现在。”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梅里道。

平静、一丝不苟地，巫诺平视他：“我没有危害过你，梅里。虽然怀疑、制衡、监视什么都有……我们确实立场不完全相同，毕竟我来自地面，可是在大事上我从未妨碍到你什么。”

他还敢继续说：“甚至察觉到你行为怪异，我也没有向地面通报，不然你能安安稳稳到现在？”

“嗯。”梅里也不否认，只思忖道，“你确实不可琢磨。”

——巫诺也行为怪异，但这毫无来由。

末了，巫诺缓慢地深呼吸一口气：“我不妨碍你什么，曾经没有，今后也不会，那么你也不要妨碍我。”

——不要妨碍他逃离，他会准备好一切东西，包括离婚协议。

“我的残片，什么时候可以还回来。”巫诺闭了闭眼，不死心地最后问。

梅里几乎没有情绪，声色平淡：“这次工作回来吧。”

——他不会还给他了，如果那残片真的附着了鹿商白的神经细胞。

巫诺勾唇佯笑了笑，默不作声。

到底他跟元杞还是缺了些缘分，活着的时候针锋相对，死了之后只有复原的相片留念，到如今了连相框的残片也留不住。

后领突然被轻轻翻动，巫诺回眸看他。

梅里装作为他整理衣襟的模样，拨开铺散的白金色微卷头发，后颈腻白的肌肤上，那三处细小的血点已经消失不见，光洁如初。

他敛下心神，道：“离出发没几天，就好好休息吧，少去军部，银尾调查也不要再关心。”

巫诺也是一个防备心重的人，不知道怎么就惹上了别人，惹上了那个来自蒙洛雅的深藏不露、可怕缜密的内鬼。

——而他言尽于此。

*

梅里为什么突然劝他少管军部的事他不知道，巫诺有自己的想法，他也不打算再往军部里蹚浑水。

军部就像鬼门关，希斯兰政治危机达到了极致。

人人自危，巫诺原本是个最无关的人，但自从出了测验厅的事后，他也依稀地嗅到了血的气味。

距离逃离还有3天时间，这期间大多数时候他就乖乖待在别苑家中，安排自己的事情，偶尔会接到联络员的秘密通讯。

梅里早出晚归，公务紧急，他必须安排这次的转务工作。

纵使是别苑这样清闲宁静的地方，巫诺待在这里也仍旧避不开硝烟，没有人能够心平气和。

一场内外的动乱即将拉开序幕，也或许荡开**。

巫诺趁着空闲再去了一趟芭莱区的配镜店，又见到了那位验镜师。

验镜师一边将他定制的东西包装好一边问：“先生，上次您来验的那枚隐形眼镜，您找到调取数据的方法了吗？”

巫诺随口答：“没有。”

“哦……”验镜师讪讪道，“您要的东西已经弄好了，性价比超高的，但是要注意这种镜片的工作时间是很有限的，如果通过蓝牙跟通讯器连接在一起的话，没电的时候通讯器会嘀嘀响。”

“谢谢，还有什么要注意的吗？”巫诺拿了东西，问。

“哦！在地面的话单次使用大概5小时，在太空环境就不好说了，我也不了解。然后……”

末了，验镜师盯着他瞧，“您需要分期分款吗？”

巫诺挑眉：“不用，我有钱。”

……

配镜店在芭莱区的一处商场，芭莱区一如既往，热闹安和，人们在这里来往聚会，乐队在约摩河畔演出。

巫诺再一次从这里离开，芭莱区的祥和隐约地给人以错觉，就仿佛岁月悠长，不曾被火光波及一样。

反差，希斯兰人在任何环境下都能寻欢作乐的反差猝然令人迷惘——他并不是希斯兰人，如果顺利的话他将离开这里，但却不知去往何方。

鹿商白死后他一睁眼就是巫诺，被洪流裹挟着向前，一直到现在，他从未自由。

等离开这里，他需要先花一段时间来治愈自己，发呆、放空，将身前生后的点点滴滴都盘算清楚了，还有一些事也等待着调查。

有消息进来，来自杰卡尔，最近太忙乱了，他都没怎么跟杰卡尔联系，杰卡尔发消息来说最近很乱，让他没事别瞎乱跑，老老实实待着才是王道。

巫诺想了想，简短地回了一句：知道了，你也是。

刚发送出去，秘密通讯又来了——

【小公子，出发时间定在明晚20点整，但还需要麻烦您明天白天来军部一趟。】

……

出发前走军部的这一趟无法避免，毕竟他属于地面，这次是被塞去执行任务。

巫诺没有早早地去，他打算晚晚地去，然后简略地对接完就可以离开，梅里提前去处理转务工作了，答应了会按时来接他。

知道他是去军部，梅里出门之前轻幽幽地睨了一眼，出声：“一定要去吗？”

“为什么不去？”巫诺反问。

——他得一道去拿生物毒素，提前就跟陆叔叔约好了的，路上防身。

……

他先去见了阿迪伦，他占了上将幼子这个身份，占据了别人的身体，现在还要用着这具身子跑路，从此两隔。

对这原身的父兄，他总是心怀惴惴。

“路上小心。”阿迪伦叮嘱他，视线落在他身上，面色是说不出地凝重复杂。

巫诺竟然在那眼神中瞧出了空洞，仿佛能够透过自己去瞧出另一个人，也听见阿迪伦突然开口道：“其实你也可以像以前那样偏执一点。”

巫诺说不出心头滋味。

而他在阿迪伦眼神中瞥见的空洞也仿佛是个错觉，随即阿迪伦一切如常，他又成了一位不怒自威的上将，成了一个间谍的上线。

“——这次任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

从办公区出去，巫诺边走边跟陆冥北发消息，不过陆冥北因为工作也暂时不在军部，于是便派遣了一位心腹来向他转交东西。

那位心腹说，自己没有那么高的权限到中心办公区来，所以麻烦巫诺到其他区域去对接，而且东西毕竟是毒素，还是亲自确认比较好。

于是巫诺跟他也定下了时间地点。

这事聊完，巫诺刚将视线挪开界面，抬眼又撞见一个熟人，他顿住脚步。

特维一席在前方拦住他，扬眉笑：“又是好久不见呐！”

……

“你怎么到军部来了？特维局不属于军部吧。”休憩室内，巫诺给自己倒了杯水，问他。

“是不属于，但现在不是情况特殊嘛，维法-蒙洛雅暴乱，殖民地区的能量征收出了问题，这就是地心城是特维局的事了，我没法不管。”

巫诺啜了口水，问：“为什么啊？为什么会这么突然，还有能量征收刚好也在这个时候有问题？”

特维一席翘着腿耸肩：“莫名其妙，往常都好好的，我们怀疑军部的那个蒙洛雅内鬼是不是拿到了什么。”

巫诺正要再说，特维一席却忽然打断他，道：“小公子时间也宝贵，晚上就要出发了，我这里呢也给你准备了点礼物。”

“你找我就是专门来给礼物？”巫诺瞬间戒备。

“毕竟我也是你的两位上线之一，你去执行这么重大的任务，还是在转务的地盘在外太空，危险重重身边又没什么地面的人帮衬，怎么可以没点东西防身。”

特维一席递交给他一个盒子，他不是这么贴心的人，巫诺依旧警觉，但也顺势将东西接过来，掀开一瞧。

——一把枪，银色配枪。

巫诺睁大双眼抬眸质问他：“这不是！？这不是鹿……录进证物的枪？”

特维一席笑得促狭：“正是，就是上次王宫宴会也让你带的那把。”

——十五年前鹿商白遗落在希斯兰的配枪。

巫诺狐疑：“你送我枪可以理解，毕竟出任务不配枪确实不安全，但是为什么是这把？！”

特维一席念念有词说：“上次王宫宴会的任务你带这把，这次也带这把，这叫仪式感。还有啊，地球人就喜欢一些精巧的东西，比起希斯兰制式这把对你可能更趁手，还是高配置的，不用担心。”

也算物归原主，巫诺摩挲着枪，心思复杂。

却听见特维一席又说：“不用太感谢我，还是陆席提醒我的，想得多周到，要不怎么说人家细心呢！听好，这枪一定要随身带。”

“陆席？陆叔叔？”巫诺追问。

——席，是对决意层席员的称谓。

“对啊，他不是也要出这次工作吗，好像还是主动申请去任督员的。转务那边有内鬼，他得督查转务方面的工作，还得给你想办法，早知道这个上线应该他来当，这不比我会做人。”

巫诺收了这份沉重的礼物，道：“还有什么事吗？”

特维一席摸了摸鼻子，目光往那枪上流转一番，他竟然颇为不舍，摇头慨叹：“这枪有来历，你知道鹿商白？”

巫诺心寒极了，倒抽一口凉气：“我没有那么无知。而且，他很有名。”

特维一席抱臂继续说：“十几年前他来过希斯兰，在怀旧日那一天，然后就威逼利诱我们签订了《银河限制协定》。”

说着特维一席往靠背上一躺，啧了声：“我代表地心城拒绝签字，他一枪就要崩我。不过那小子年轻，估计没见过我这种无赖的做事风格，当晚我就把他绑架了。”

巫诺面无表情，只不动声色地摩挲着枪托，他现在依旧很想崩掉特维一席。

“嗯，反正就是这把枪，最后挣扎的时候落在红线区了。”

特维一席拍拍他手中的枪，托付一般郑重地说：“怎么说呢，当年跟地球转务对抗虽然失败了，但至少让鹿商白狼狈过，这把枪好歹算是半个战利品。正好你也是跟转务交手，用这把枪的寓意很不错，仪式感。”

巫诺拒绝再跟他对话，收好东西离开。

特维一席嘿嘿一笑，朝他挥手：“小公子，那就祝你旗开得胜吧，要相信自己的能力！”

——尽管他仍旧不知道巫诺的能力是什么。

就像这么久了依旧不明白决意层为什么要派巫诺去联姻、去制衡交易官，他想不透，而只能相信这样做一定有道理。

特维一席：决意层这样做一定有他的道理（摸下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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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仪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