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斯兰此番对这场联姻很重视，虽然两方都表示了要从简，但毕竟是交易官和上将家的联姻，是太空与地面的喜事，要简也简不到哪里去。

科技发达的时代，许多证件都已经数据化了，但婚姻大事，为了保有仪式感，结婚信息录入之后，仍然会拿到结婚证。

婚书，这是从古至今不变的誓言，作为爱情的见证。

但不管有没有感情，至少它见证了两个原本不相干的人被牵扯到一起，轨迹有了交点，意味着法律的效力。

巫诺自始至终扮演着该有的木讷人设，不多说话，也不多动作，任由仪式慢慢地过。

这都还好，勉强能够接受，唯一令他差点破防的，是梅里为他戴上戒指之后，台下观礼的人闹腾腾起哄，看热闹不嫌事大，要新人拥吻。

但很快巫诺便发现这根本用不着自己操心，梅里比他还有距离感，只是象征性地抱了抱他，此事就算过了。

……

结了婚，巫诺不能再待在上将府了，得搬出去跟梅里住。但梅里跟太空打交道的时间多，需要经常待在太空站点，故而他们的婚房折中选在了大气区。

杰卡尔也有来参加他们的婚礼，巫诺想着有的事情还是该弄清楚些，便偷空给杰卡尔发了消息，说等晚些时候再见面。

而在这之前，巫诺必须先等一等自己的新婚丈夫，度一个“新婚之夜”。

说忙，梅里也是真忙，新婚之日都有要事要处理，在仪式结束之后便暂时离开了，只告诉了巫诺晚点会回来，至于晚到什么时候，那便不得而知了。

襟海别苑位于T8大气面青蔷区，巫诺没什么特别要收拾的，只要人搬进去就行。梅里虽然暂时不在，但已有其他人在别苑等候他了。

传闻中巫诺此人胆小，连飞行器也不敢乘坐，故而从地面到大气面，巫诺只好拼着演技又装了一把胆战心惊。

下了飞行器，远远有人迎过来接他，巫诺放空眼神作头昏目眩状，却一眼望见来人，深深陷入怔忡。

康济没在意他的呆愣，礼貌地朝他颔首，微笑着抬手请他进门。

巫诺将神思收回来，似乎是为了确认什么，出声询问：“您是？”

“康济，您可以叫我的名字。”

“康转务？”巫诺反问。

这下轮到康济惊讶：“您知道我？”

他当然知道，并且熟悉。同为地球转务，康济曾是他最为亲近和得力的伙伴，如今却怎么到了梅里身边！？到了希斯兰帝星？

并且看起来，梅里还颇为看重这位下属，看重他鹿商白曾看重过的人。

“不，我不认识您。”巫诺摇摇头否认，“您在交易官身边，是转务也不难猜。”

康济温和地笑了笑，再次抬手请他进门，顺便提醒：“您不该称呼梅里长官为交易官。”

被提醒自己已经结婚，从此多了一个丈夫，这叫巫诺颇为不自在，瞬间添了几分赧然。

……

康济领着他一路进了别苑，从外逛到内，一一介绍着布局。但巫诺此时心头压着千种疑问，边走边沉溺在自己的思绪之中，没听进什么。

康济极有分寸，也会察言观色，瞧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知道他不感兴趣，也便不再继续介绍了，转而请他自行休息等待梅里，自己不再打扰。

“请稍等！”巫诺忽然叫住他。

康济停下来耐心等他，巫诺略微垂下眼来，睫羽轻轻颤动，装作对陌生环境感到焦虑：“这里太冷清了，请麻烦您暂时留下来片刻。”

他这样说了，康济也不好拒绝，也便遵照他的话短暂地多待。

“您说说话吧……”巫诺怯怯坐在沙发上，紧紧抱住柔软的抱枕。

康济与他隔着距离，动了动唇，一时间也没有办法，不知道该谈些什么，半晌才道：“您……您不必紧张，长官很好说话的。”

“真的吗？”

这，好像不真……康济沉默了两秒，才点头：“是这样的。”

但这沉默的两秒被巫诺捕捉到了，瞬间也将康济的真实心声看透。

“您这么了解，是……您在交易——”

“官”这一字尚未脱口，巫诺蓦然意识到不对，不情不愿地改口了：“您在我先生身边工作很久了吗？”

“有三四年，不知道这算不算久。”

三四年，鹿商白死去五年，死后康济被梅里招揽，这个时间竟也说得过。

但康济凭什么能被梅里招揽？康济不会觉得梅里很眼熟么，很像自己前老板的婚姻对象么？

巫诺心头五味杂陈，疑惑之后又很快想起，元杞几乎没有接触过转务。

毕竟他自己知道元杞就是被安插在身边的高级间谍，因此也尽量避免了让元杞有接近己方转务人员的机会。

再加上那时他在地面休养，很多时候都是通过通讯器与自己人联络，远程办公，获取信息和传达指令。

——康济是没有见过元杞的。

那没什么好问的了，巫诺果断赶人：“谢谢你，我好多了，想自己待一待。”

康：……

好好好。

……

到了晚饭的时间，别苑中的智能机器人博特滑到他身边来，用机械手从肚子里取出一粒能量胶囊，请他服用。

但被巫诺狠狠拒绝了。

谁家好人家要吃能量胶囊啊！老子要吃饭，要吃货真价实的饭！要吃有味道的饭！

发展到这个时代，已经出现了能量胶囊，能够作为食物的代餐，为人体提供所需的能量。这大大降低了社会的农业化程度，改变了产业结构。

能量胶囊对于转务来说是很常用的，便捷实用，效率至上。

鹿商白不喜欢吃能量胶囊，他就喜欢吃点实在的，正餐和零食都喜欢。既然现在都脱离转务了，那还能不能好好吃点东西？

效率就是P……

巫诺执意要吃东西，这叫机器人博特也感到为难，追着巫诺满屋子跑，开启一场极限拉扯之战。

巫诺眼疾手快，一边扔东西设置障碍，一路狂奔到屋内的工具箱边，抄起微型低能量级可塑炸弹，抵住博特的芯片内机外壳。

“再动，我炸了你！”

识时务者为俊杰，机器人也不例外。博特检测到生命危险，瞬间脑袋下垂，自动关机。在关机之前，眼里闪烁起了红点，响起了机械警示音。

『困难、困难。请求支援，嘀、嘀——』

别苑里的整体警报立即响彻四周，被安置在别苑工作的工作人员立马警觉。

康济很快被吸引了过来，还带着一众的护卫人员，不由分说地将别苑内外的危险一一排查了一遍，却并没有察觉到危险，除了屋内一地的狼藉。

由巫诺不吃能量胶囊一事引发了一场乌龙，康济知晓缘由后，一边重启机器人博特，一边嘱咐别人准备晚餐。

还一边准备告知交易官。

『已标记危险人物，嘀！』

可怜的博特遭遇了智能生涯中的一大挑战，一边收拾屋子，一边骂骂咧咧。

巫诺才不在乎，等博特收拾完屋子便将博特叉了出去，并吃上了一顿热乎的晚餐。

……

晚饭后，康济妥帖地询问巫诺可还满意，巫诺腼腆一笑，回：“真是太麻烦你了。”

满脸写着乖巧，无辜极了，真仿佛一位等待丈夫归来的新婚小娇郎，问：“他怎么还不回来？”

“长官有事在身，请您谅解。”

巫诺嘟嘴不满：“有什么事比婚姻大事更重要？”

康济笑了：“这事，您应该亲自去问长官。”

这不是他该说的，但要康济说，他其实也弄不明白。

梅里今日其实是在安排森尼星系的事，有在婚后便前往森尼星系的打算。而此行，康济已经接到了工作安排，要他同行。

——此事也与鹿商白有关。

在康济的视角，梅里交易官对自己的前任上级鹿大交易官有着一种格外难言的态度。

会专门来招揽他，多次询问有关鹿商白的生前细节，持续追踪米克事故……

还有什么？反正很多，康济也不能一一回忆。

但这很奇怪，梅里此人极致神秘，几乎没有人知道他的过往，康济在鹿商白身边待了许多年，却也想不起来鹿商白的圈子里有梅里这号人物。

但如果只是陌生人，梅里又何必做到这个地步？

连新婚都在为别人忙碌。

……

康济口风很严，试探不出特别有用的信息。酒足饭饱之后，巫诺有些犯困，在沙发上瘫倒。

天色暗了，巫诺懒得开灯，任由暮色穿透，掩盖房屋和窗外辽阔的云，掩不了思绪飘远……

当年那场宇宙风暴，百年难得一见，被太空气象学家命名为“米克”。鹿商白便是在米克风暴中罹难的。

那段时间里太空气象一直不稳定，他又是去执行高风险性任务。

为了尽量避免危险，己方已经在出发之前便联络好了太空气象观测站，提前制定好了最优的星航轨道，并且实时监测。

可他还是撞上了米克，陷入风暴中心。

他坚信这不仅仅是一场气象灾难，同样也是一场人为的事故。

但距离米克风暴已经过去五年了，这对他们来说早已过去许久，但对刚醒来的鹿商白来说却只不过是眨眼一瞬间。

许多线索一定都被掩埋了，想要调查不是一件容易事，也不可操之过急，唯有徐徐图之。

况且他也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重生，他重生在了巫诺身上，那真正的巫诺又去了哪里？难道就消失了？或者也到了别人身上？

鹿商白死了，那么他曾经的交易覆盖范围该由谁来接手？地球的新任交易官能够顺利接盘吗？

他查过目前的太空航线图，他曾经占有的航线，一部分的确在如今的地球交易官林奕手中，但还有一部分却在梅里手里。

他从前不曾听说过转务方面有梅里此人。

梅里在短短几年内能够从一众转务中脱颖而出，成为太空中垄断和交易第一人，因此被称为星际首席交易官。

为何从前未闻其名，这几年却异军突起？还以地球人的身份，成为了希斯兰的交易官，接受别的星球的官衔授命？

还有跟元杞一模一样的形貌……

重生醒来，巫诺的身边已被疑点布满。

迷迷糊糊半梦半醒之时，隐约听见了细微的声响，大概是有人来了。

巫诺侧眠在沙发上，听见声响，此刻缓慢地睁了睁眼，半昏的光从外头映进来。云雾排除功能他忘了开，丝缕雾气在慢慢弥散。

窗边的郁金香开了，雾气缭绕。花香、云雾、与昏暗相纠缠，这本就是一派朦胧且不真实的梦。

“元杞……”喃喃而无声的呼唤。

梦中出现一个两隔的人，唯有幻境相逢，沤珠槿艳，浮翠流丹。

太像了，不论是人，亦或此情此景。

“你回来了？”

这声音如云雾缥缈，这话也莫名显得亲近，不像是该跟他说的，这叫梅里还要花时间来寻思寻思，可又寻不出不对。

他们已经结婚了，巫诺本就是在等一个该等的人，他也本就是回该回的地方，一个名义上的家。

梅里带了酒气，视线从侧卧的巫诺身上，远远落在窗边，仿佛能隔空望出去，望见旧时微梦，再也收不回来。

“回了。”

回了回了真回了，祝福二人新人再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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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