涳汐落幕，这一年的怀旧日涳汐只有两个多小时一点，不算长。涳汐的星潮退去之后，人们兴致未尽，或流连往返，或悠然离场。

最后的结果是维法-蒙洛雅联盟行动失败，行动组全员倾覆。

筹谋多年，为之一战，最终潦草收场。

多惨烈、多悲壮，全然不提，落在耳里也只有失败二字。

巫诺完全撑不住了，跟梅里汇合，在知道了结果之后他们一起回了别苑，至于收尾的事根本管不了。

他们没有回地面的上将府邸，梅里带他回了大气区的襟海别苑，到达的时候巫诺已在飞行器后座沉沉睡去，梅里叫了他两声，没应。

没办法，叫也叫不醒，梅里只好自己将人抱回卧室安顿了，当然是巫诺的卧室，不是他的。

他将人在床上放好，捏上被子，正要在昏暗之中离去时，巫诺迷迷糊糊在睡梦中嘟囔：“水……”

梅里再去接了水，放轻手脚回来，开了一盏床头灯，调到最暗，暗沉昏亮的光铺落在一侧。

“起来吧。”他放轻声音，声音在静谧的夜空之中融进柔和光雾里。

困意上涌，巫诺绵绵乏力，顺着他的力道撑起来，也不接住水杯，仿佛连抬手都是费力。

他就着梅里的手缓慢地喝了几口，白水沾湿唇瓣。喝了几口他偏头避开，不再接受他喂水了。

梅里将水杯放在床头柜，离开之前抬手伸向触控灯板将房间里最后的光关掉。

在即将触上灯板之前，温软濡湿的唇蓦然贴上了侧颌，猝不及防，残留下白水的水渍。

“你！？巫诺？”他如触电般一把将人拂开，眸光刹那间转为幽沉锐利，也将耐心一并收回。

光调黯淡极了，几不可察地曳动，那个肇事者依然睡眼惺忪，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惹起了何等事端。

白金色的微卷头发刚好铺落至肩头，他此刻半扬起眼眸看人，眼带迷离。

从前没有细看过，他的睫羽竟然是深蓝近乎于墨蓝的颜色，眼睫浓密纤长，在颤巍巍地抖动。

眼睫之下的眼眸恍如澄澈剔透的蓝宝石，晶莹柔润，但在光的映衬下，肉眼可见地雾气氤湿……

本就精致柔美得过分，哪怕泪水将流未流，碎光盈盈，他只这样一动不动地注视你，便已破碎得一塌糊涂，宛如在悄声地控诉。

仿佛推开他、拒绝他，是一件极为令他受挫的事情。

这个突如其来的吻，至少在这一刻让他们之间的距离变得微妙，也将被埋葬的秘密拆开一角。

那一眨眼的过分举动，让梅里不得不考虑巫诺是否有其他的意思。

可是这并不应该，他们从来都不会给予对方暧昧柔情的眼神，但他偶尔会在巫诺的神色中窥探到恍惚，看向他的眼神像在遥望另一个人。

半寐半醒之间，巫诺投来的眼神依旧不沾情.欲，仿佛穿透了峰峦与深水，空茫而脆弱。

不是恋慕，而是怀人……

“你不清醒。没有下次，睡吧。”

灯光骤然消散，光芒转瞬即逝。

*

第二天阿迪伦上将打来了通讯，询问他们的状况，梅里挑拣着能讲的内容简述了一遍，巫诺在一旁装聋作哑。

知道他们平安，阿迪伦才说：“希斯兰虽然安全了，但这件事并没有过去，还有很多后续的事项亟待解决。”

“爸爸……”巫诺突然开口，“地心城现在有什么情况吗？”

“目前还好，但也不是完好无损，需要检修。”

阿迪伦没有透露过多，巫诺怀疑是梅里在的缘故，地面总归还是防着他的，不小心叫他知道了地心城内的机密已是万不应该。

阿迪伦说：“这段时间希斯兰动荡，你们多注意。可能就最近几天吧，决意层会派人下来审理这件事，有关人员都要去录口供，肯定也会叫上你们。”

他们甚至是当事人，这口供是跑不掉的。说是录口供，但也有审讯的意味在。

的确没过太久，第二天地面告知他们要接受审理，在新安大厦档案厅。

他们到达的时候审理员已经在厅内了，请他们坐下，然后讲清了流程和注意事项。审理全程有视频监控，并且会对视频和音频资料进行存档。

审理员来自档案处，已经提前了解了事件，并且跟军部和特维局都进行了对接。

做录述嘛，氛围就没有轻松的，但巫诺倒还好，因为他在外一直是披着原身的皮，更注重的是飙演技。

——在外界看来，他只是不幸被波及进入地心城的小公子。

果不其然，审理员主要是在对梅里进行询问，巫诺也就安下心来，安安静静待着听。

录述开始，审理员端坐着开口道：“交易官，巫诺先生，地心城的事已经涉及到星球的最高机密，请两位务必配合，只要将所见所闻如实告知就好了。”

“那么，梅里交易官，请问在大东萨限制区的时候，您和巫诺先生是因为地面突发爆炸，才被带进地心城的，对吗？”

“嗯。”

审理员：“对于这场突发的地面爆炸，您了解相关情况吗？您知情吗？”

梅里说：“我不了解，不过猜测中应该是某行动组所制造的。”

地球其实派了两支行动队伍，一组前往地心城，而二组的目标就是红线区。

地心城行动组的任务失败了，其实这没什么，因为一组和维蒙组所制造的危急达到了调虎离山的作用，特维局从红线区转移了人员进入地心进行支援。

不管一组的行动成不成，二组能成，这就够了。

但爆炸是他为了进入地心城临时安排的，他必须将罪名甩给二组，甩给地球。地球承得起，他不行。

梅里开口：“地面突发爆炸，这事应该归于地面去查。我知道以我的身份进入大东萨限制区这很敏感，但我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问梅里对爆炸的事是否知情，审理员察觉到自己的这个问题让他感到了不愉快，撇清道：“我们没有怀疑您的意思，”

这个问题竟然会引发他们好几来回的交代和解释，巫诺敛眸细听，暗中盘算到，希斯兰的转地关系相当复杂且敏感，想必决意层怀疑过梅里。

如果梅里想要从大东萨区进行突破，从而对地面进行制裁，这个动机不也是合理的么？

他倏然想到，自己身上本来是戴了监听的，虽然不小心弄掉了，但是他作为活的监视器，在之后的某个时刻，应该还会被单独询问。

审理员继续：“那么您可以详细讲述一遍在地心城的所见所闻吗？”

梅里按照他的要求阐述了一遍，但中间有省略和编纂的成分。

等他说完，审理员对此问：“特维局将您二位带入地心城，有要求过您需要待在四层，但为什么后来您又临时加入到了行动之中呢？”

梅里对答如流：“虽然地面的能量系统我不涉及，但星球在太空的所有能量行动我都有话语权。”

“三个月前星球在银河公共区设立能量站点，这件事遭到了其他银河系内星球的反对，指控我们违反《银河限制协定》，其中地球的反对声最高。”

“再加上怀旧日之前有曝出地球内鬼，地球很可能会有行动，这是公认的，对吧？”

审理员点头：“是的，我们预料到了地球会盯上地心城。”

梅里继续：“最近，地球对我们在公共区的新站点有军事摧毁的倾向，这是太空事宜，由转务负责。事关能量战，而地心城内部保有能量中枢，如果出事，转务所负责的能量站点也会崩盘，这就是我介入的理由。”

他很明确地保有转务立场，为了星球的能量能源而尽心尽力，听起来天衣无缝，在巫诺这老牌交易官看来竟然也不存在什么大碍。

他将所有人都蒙骗过去了。

审理员露出一抹官方的微笑，又道：“我这里还有一个问题，特维局方面已经清点了伤亡情况，二位可以先看一看。”

信息传输过来，巫诺抬了抬眼皮，看向屏幕。特维局的死伤也很惨烈，与维蒙行动组的最后战斗是血与肉的厮杀。

K059、K102、K235……众多特维人员牺牲，一眼望过去全部都是代号，连姓名也没有留下，只作为冰冷的烈士。

特维K059，巫诺记得在夹层的记录本上似乎还看到了他的记录，这位士兵还期待能看一次涳汐，如今也永远地失去了机会。

这些是特维士兵，名单上还有特维席员，特维五席也在这次事故中丧生，但看到特维三席这个代号的时候，梅里已经明白将会发生什么。

果然，下一刻审理员便问道：“专业人员对尸体进行了检查，特维三席身上有两处枪伤，腹部还有剧烈的撞击伤。以及……”

“他的甲缝间有血迹残留——而您的后颈上有抓伤。”

巫诺猝然一激灵，瞳孔微缩，但因为垂着脑袋而被人忽略了。

梅里跟特维三席发生过争端？！如果这样，难怪……

难怪他闯到管道层深处找梅里的时候，梅里有片刻泄露的杀意，难道真是因为自己不慎撞见了杀后的场面？！

他竟真的是对特维局席员下手了么？！为什么？难道也是为了转务？

“……这个。”梅里直视对面的审理员，平声道，“与我无关，当时场面很混乱，受伤也不奇怪，特维三席可能是在枪战中不幸牺牲了吧，对此我也很难过。”

审理员反问：“受伤和牺牲都不奇怪，那您的伤是什么原因呢？”

“……”

这片刻的死寂叫人难受。

“……不、不好意思。”巫诺听了半晌，终于怯怯开口了，众人的注意力被他吸引。

巫诺紧紧揪着衣角，略微抬起脸来，细白的面容间透露出惶惑，声音低若蚊吟：“那是我弄的……”

“您？您有什么理由这样做？”审理员立即质疑，但话音刚落便后悔了，想起了他们之间有婚姻关系。

他咂咂嘴，须臾也只吐出一句话来：“……您也不是故意的。”

审理差不多收尾，但现在已经很尴尬了，审理员笑了笑，企图掩饰掉局促，向他们二人点头致意道：“感谢二位的配合，辛苦来这一趟。”

刚说完最后一个字，顷刻间档案厅内所有的灯都灭了，室内陷入幽暗，好在现在是下午，这才不至于看不清。

所有的设备、装置，包括监控和悬浮板都转眼间关闭。厅外响起了喧哗声，并不止是档案厅出现了这样的情况。

相反，这是超级范围内的能量供应不足。

——全球停电。

审理员：是、是挺激烈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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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