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心有千结

没有听出他的话外音,谢云悠从未见过这样认真的白洵,微一怔忪,马上洒然回道:“好,各凭本事,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白洵笑着点点头,胸有成竹道:“那小云就看好了。”

第二声锣响,士气大涨的学子们先行抢下鞠球,那边红队盯准了谢云悠、慕容纯、风其然、莫言和颜侑,白洵亲自防守,左扑右挡,蓝队好半天也没能攻入一球,渐渐有些沉不住气,谢云悠察觉到只能不时提醒学子们。

红队都是京中贵子,相较学子们,无论防守还是拼抢都十分凌厉,可说是无所不用其极。

一会是颜侑倒地,一会是莫言捂胸,谢云悠心知赛场如战场,只要不太过分,没人会指摘,但学子们偏文弱这个弱点,时间一长便会暴露出来,于是不得不分了些精力护住学子。

这样一来,蓝队破绽多了不少,红队抓住机会,几次差点破门。

白洵这厮定是一开始让红队不要太显露,免去场外压力,松懈他们戒心,待他们进了球后才大开大合,瞬间扭转情势,她一想明白,眸色转冷,双脚夹球,旋身飞起,一路直进,直向白洵所在的球门而去。

白洵负手,蓄势以待,心一沉,疾如风快如电,接住了飞速旋转而来的鞠球。

虽然接住了,但胸口也被砸了个正着,痛的他直龇牙咧嘴,瞧得他娘白夫人一阵心疼,真正体会了一把砸在儿身疼在娘心。

“哎呦,小云。”他装作痛的不行,边按揉着胸,边斜眼偷看谢云悠。

谢云悠咬咬唇,见他这般不知为何心里有些拧得慌,却极力克制着,缩回想要去扶他的手,道:“该,哼。”

谢云这孩子眉眼像极了常凌,面形和嘴唇与那人如出一辙,玄帝长眸微眯,有些动容,与他爹内敛周全不同,敢作敢为,有张有弛,却也有着自己的小脾气,整个人鲜活生动,且看她护着学子,莫怪乎进学不久,声望都快比肩傅中玉。

心念一动,他低头逗弄珞霖道:“霖儿,你喜欢哪个啊?”

珞霖眨眨眼,手指游移在他们两人间,甜甜笑道:“都喜欢。”

“哈哈哈哈。”玄帝大笑引得诸人侧目,无不暗自揣测玄帝是因谁这般开怀。

很快,因为抓住蓝队防守漏洞,红队在白洵带领下进了一球,顿时高台上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和呼声。

白夫人扬眉吐气的笑了笑,连一贯冷肃的白洲也轻扯嘴角,台上唯有学士们个个抱胸冷哼,一脸不屑和不悦。

若不是碍于陛下在,他们这些极其护短的只怕已经跳起来,亲自下场了。

第三声锣响、第四声锣响…

两队轮番进球,难分伯仲,最后太常学以一球险胜,才让学士们的脸色缓和过来。

这是太常学第一次赢下蹴鞠赛,一举改变了京中诸人对学子们文弱的印象,也让他们见识到了谢云、白洵这些后起之秀。

萧轻远远远凝视那道搀扶着颜侑、光彩万千的傲然身影,喜忧难辨,脑海中浮现出清晨谢常凌怅惘忧闷的面容。

谢伯伯是明明不愿却不得不为,云悠是明明可不为却执意而为,究竟为何,只有这对拧巴父女才知道。

玄帝起身,拍手赞道:“太常学学子们不愧是我大佑朝骄子栋梁,为本次蹴鞠赛的胜方,朕奖赏你们每人金鞠球一只,加休沐三日。另一队也是技高意坚,虽败犹荣,嗯,朕赐你们每人一只银鞠球。明夜御前设宴为尔等庆功,哈哈哈哈。”

闻言,不光学子们振奋不已,连红队诸人和台上父兄也面露骄傲之色,毕竟能得陛下一句赞赏那不仅是个人更是家门荣耀,纷纷下跪拜谢。

起身后,谢云悠欣慰的扫过学子们兴奋通红的脸庞,眸光乍然瞥到一直盯着自己笑的白洵,撇撇嘴,心里暗道他被砸傻了吗。

那边,白夫人偷瞧了瞧鸾飞公主,见她美目含笑,顺着视线望去,似乎是在看着自家笑的一脸荡漾的小儿,忽然觉得胸口堵的慌,暗暗后悔不该应了他来。

忽然,珞霖扯扯玄帝衣袖,脆声道:“皇爷爷,孙儿能学蹴鞠吗?”

四下顿时鸦雀无声,玄帝一怔,随即朗笑道:“当然可以啦,那霖儿想让谁来教你?”

珞霖看了看沉晔,见他微笑着,朝自己鼓励的点点头,竟然沉着的走下台去,两个侍从忙跟护。

玄帝也不出声,唇角微弯,任他所为,一时间,众人的目光皆随着他移动。

珞霖走到白洵和谢云悠两人跟前,昂起小脑袋,眸光闪闪,看看这个,又瞅瞅那个,看的谢云悠心惊肉跳,心里不停暗道不要选我,千万不要,选那个红孔雀去。

谁也没看出她此刻的煎熬,唯有萧轻远一看便知,那突然蹦直的身躯,全身上下都仿佛叫嚣着走开走开,他忍不住扯起一抹同情的弧度。

珞霖对两人都很是喜欢,走到近前他明显更喜欢笑容亲切、有些熟识的白洵,可他还是拉了拉谢云悠的衣袖,崇敬道:“师傅你能教我蹴鞠吗?”

谢府上下早得了信,自家少将军带着太常学子赢下了陛下的蹴鞠赛,无不欢欣雀跃,若不是将军素来奉行低调治家,他们早点鞭炮庆贺了。

雪姑也是高兴坏了,张罗着要给谢云悠做桌好菜,唯有谢常凌自始自终一声不吭,面色凝重。

天色渐暗,府里各处都点起了灯,谢云悠才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家,面色同样不大好。

她把金鞠球抛给一脸茫然的管事,直接想穿过花厅回房。

花厅里,谢常凌枯坐着如同一尊木雕,直到她的身影在视线中渐渐清晰了,眼珠子才转了转,开口道:“云悠。”

他的声音涩涩,全然没了往昔的铿锵有力。

多年来他第一次叫了这个名字,云悠,云且悠悠,是他最爱之人为他们俩女儿取的,希望她如天上云彩,自在随心。可不知道从何时起,他再也叫不出口,取而代之是小云,只因愧悔太深,所以为了弥补她,哪怕自己经常在独处时心痛落泪,仍愿意满足她所有惊世骇俗的愿望,可唯独她如此执着的追寻那个答案让他无法接受,因为他实在无法坦诚相告。

这也是他们父女一直以来的心结。

昏黄灯火下,谢云悠抬眸,望着他疲乏的面容和花白的头发,禁不住眼角酸涩。

她敬他,重他,爱他,却也怨他一直骗自己,瞒着自己。

谢常凌注视让自己既骄傲又怜惜的女儿,叹息道:“你就那么想到御前去?”

谢云悠心头一直压抑的火苗猛然窜得老高,沉声道:“既然您不肯告诉我,我只好去问这个世间最有权力最无所不知的人。”

谢常凌眉头一蹙,面上闪过一丝痛苦和酸楚,忍不住提高嗓门,恨声道:“我告诉过你,你娘她已经不在这世上了,你为什么不相信?!”

花厅外,萧轻远眸色一沉,止住了脚步。

谢云悠的心像被狠扎了一刀,凤眸一眨,卸去所有坚强的伪装,豆大的泪珠扑簌簌滑落,哽咽道:“我不相信,我娘她肯定还在这世上,你骗我,我没见到她的尸骨,我更不相信她会那么突然离开我的。”

谢常凌话一出口便后悔不已,他起身走过去想要去安慰她,却见她往后一退,低垂下头,哀伤不已。

“孩子,不要再去找了,十五年了,这个心结已经快成了你的心魔,爹不想你再因此受伤,再继续难过,放下吧。”谢常凌无奈劝道。

谢云悠含着泪,固执的摇摇头,控诉道:“你宁可看着我为了这个答案去拼上性命,伤痕累累,难过伤心,也不愿告诉我,你真的,真的是这个世间最狠心最残忍的人。”

这是她埋藏多年的心声,谢常凌未曾想到自己才是那个让女儿如此痛苦难过的人,身形一晃,摇摇欲坠,差点栽倒。

别说母女连心,就凭不见尸首不见墓,让她怎么相信她娘已经不在了,谢云悠拿手背一抹泪,掷地有声道:“无论付出多大代价,无论你说多少次那个谎言,我都坚信我娘还活在世间,我一定会用自己的力量找到那个答案,找出我娘的下落。”

外间,萧轻远眸色暗了暗,转身悄然离去。

雪姑在房里守着一桌饭菜,等了又等,直到更漏声声,眼皮子沉的直打盹,也没等到谢云悠回来。

寂静的青石板路上,谢云悠还穿着白日的那套蓝色蹴鞠服,像抹游魂,不知疲倦般,不停的走啊走。

人前,她年少有为,是天之骄子,不知被多少人艳羡;人后,殊不知她其实是这世间最孤单最绝望的人。

心结,心魔,她耳边满是她爹的话语,她多想把对她娘的满腔思念化为对他的恨意,或许不会那么痛苦,可是她做不到,他是自己相依为命多年的至亲,是明着暗着纵容满足自己的至爱。

为什么,为什么不愿意告诉自己娘亲去了哪,十五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娘亲突然消失,所有存在的痕迹顷刻全无,仿佛她从来不曾来过一般,只留下自己脑海里模糊不清的记忆。

这些年,她用尽一切手段和方法,找了无数人和地方,都是众口一词。于是她才想到或许这天下间唯有那人才能告诉自己答案。

腿越来越沉,她身形晃了晃,依旧继续走着,仿佛只有肉身的痛意才能稍稍减轻心头的痛苦。

“小云。”熟悉的嗓音骤然响起,她一怔,停下脚步,麻木的转身望去。

下一刻,脖子上被根银针轻轻一扎。

她缓缓倒下的身躯被萧轻远一把接住,拦腰抱起。

“你太累了,好好睡一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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