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贺庭屿如约在六点钟敲响了房东家的大门。
“走吧。”他看了一眼跟出来的房东依旧穿着他挑的那套衣服,微微满意。
白色的纯棉短袖面料很柔软,胸前印的画着笑脸的晴天娃娃更是冲淡了房东身上带着的凶痞气质,两相杂糅之下看着倒像是个涉世未深的大学生,而非凶气十足的社会人。
贺元良工作很忙,再加上他们三人住的都不远,贺庭屿就直接在附近找了一家餐馆。学校附近别的不多,就是吃饭的地方的多,味道一般都还可以,但凡能开的下去一年的,起码在口味上都经过了检验。
贺庭屿定的是一家专门做鱼的馆子,提前订好了位置。他们去的时候里面已经人满为患,放眼望去找不到一个空桌。
老板看见贺庭屿来了,远远的就叫了一声贺老师,然后笑眯眯地带着他们走到角落的一张桌子前,“还是留的老位置。”
“好的,谢谢老板了。”
没过一会儿,贺元良便来了。贺庭屿一直在注意着房东的反应,于是就见他从贺元良踏进这家店的第一刻起便将视线转了过去,丝毫不见遮掩,注意力十分集中的一直跟随着贺元良的身影。
“不好意思来晚了些。”贺元良走近他们,房东顺势拉开了身边的椅子。
这是一张四人方桌,原本房东就和贺庭屿挨着坐,分别占了桌子的两条边。贺元良原本准备坐在贺庭屿旁边,结果见房东拉开了椅子,愣了一下便坐下了,变成了和贺庭屿面对面。
贺庭屿见状眸色深沉一瞬。
等他点完了菜,一回头,房东和贺元良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交流着什么,脸上还都带着笑意。
贺庭屿看了眼房东微微眯起的上挑桃花眼,只觉得带着一种不怀好意的兴味,有种轻佻的深情感。他心里一哽,明明已经提前告诉过贺元良和房东保持点距离,但看起来两人相处的简直称得上是“如胶似漆”。
明明是他带着房东来的,半路遇上贺元良就跟着他哥跑了;明明他才是贺元良的兄弟,结果遇上房东之后,两人一路上都走在他身后,他瞧着倒像个单纯引路的。
看着房东说话时视线都不离贺元良的脸,目光似乎也有些灼热,贺庭屿心里更加警惕。
贺庭屿心情有些微妙,因为顾虑着房东对他哥的心思只是他自己的猜测,没有证据不好直接定性,所以和贺元良提起的时候,他也只说房东看起来过于热情,恐怕有别的企图这样提了一嘴,肉眼可见的没什么效果。
就连贺元良在他发完信息后,追问他奇怪的动作是什么,他也只说房东看起来是会撒酒疯的那类人,要是真撒酒疯了让他多担待着点。
餐桌不大,就是一个四人方桌,贺庭屿点了这家店最出名的纸包鱼,加了几个配菜。
然后房东和贺元良嘀嘀咕咕了一会儿,要了几瓶啤酒。
“小子,你能喝吗?”贺元良看了一眼房东。
房东沉着脸,端着个拽的二五八万的表情说道:“当然行。”
他大手一挥,“只要你开口,我肯定奉陪到底。”
“好!”贺元良高兴极了,他工作忙,已经许久没有在外边和朋友一起吃饭喝酒的经历,现在遇着个房东,他顿时像是见到了阔别十年的战友一般,拿起一边的啤酒框框就是一顿倒。
就这样桌上还没上菜,就已经多了三个乘着啤酒的大号玻璃杯。
房东和贺元良都是见着酒就撒欢的人,在主食上来之前,他们就已经喝道到第二轮了。
很快老板将鱼端上来,拆开外面的纸往里面下菜,嘱咐他们多翻一翻,不然底下容易粘。
房东闲的没事,承担起了这个责任,随手就拿了一双干净筷子,然后时不时的将下面的泡面翻起来。很快底下的汤汁就“咕嘟咕嘟”的开始冒泡,辣椒和其他香料混合的香味逸散开来。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房东收了手,在把筷子放一边之前,他用筷子沾了沾汤汁,然后在鱼嘴那里轻轻点了点。
“你在做什么?”贺庭屿瞧见了,他有点好奇,“这是什么开吃前的仪式吗?”
他知道各个地方的饮食习惯不同,有些地方在吃饭前可能会有一些本地流传下来的习惯,这还是贺庭屿第一次见这么奇怪的。
“哦,不是,”房东向后靠在椅子上,整个人透出股懒散劲,“我就是想让这鱼知道知道,它有多好吃。”
这会儿就连贺元良看他的眼神都透着点奇怪,贺庭屿听了这话,再看看那条锅里的鱼,总觉得这鱼的眼睛泛着一丝诡异的光。
“当代撒旦。”贺元良评论道。
主食上了,三个人很快就吃的热火朝天,啤酒更是一瓶接着一瓶的变空。贺元良和房东喝的兴起,就连贺庭屿这个平时不怎么喝酒的人都陪着他们喝了几杯。
“来,继续!”桌上边吃边谈,每个人的人生经历都或多或少的转了一圈,然后就到了房东和贺元良的主场。
房东小时候就学过武术,后来大学也学了相关专业,人又长得高壮,在打架这方面颇有些心得。只是在街巷上练出来的技巧到底不如正规系统的学习,于是两人就这个问题展开了激烈的探讨。
如果这时候有人从他们身边路过,随便听那么一两句,都要先掏出手机报个警,将群架的势头掐灭在摇篮里,为社会的和平稳定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
“你别看庭屿现在穿着西装板板正正的,他小时候也很能打的。”顺着这个话题贺元良说到了贺庭屿,拍了拍他的肩膀对房东说:“这小子以前练拳的,我们还小的时候,他发起疯来我都扛不住。”
贺庭屿只是继续保持着他温和谦逊的笑容,既不反驳,也不应和。
“真的吗?”房东诧异的看他,有点想象不出贺庭屿光着膀子,带着拳击手套站在台上跟人拳拳到肉对打的样子。
这种感觉就好像你非要把那清清白白的花摘下来,丢到油锅里去涮个七上八下。
怎么说,就是不搭。
适合丢进锅里涮个七上八下的只有毛肚,非要丢个花进去那不是纯纯找茬么。
“嘿,当然,现在不行喽,”贺元良很是得意的样子,“我现在已经是经历过专业训练的专业人员,至于他,”说到这,贺元良摇了摇头,啧了一声,“不行喽。”
房东还是不大相信的样子,盯着贺庭屿猛瞧,专注的视线就好像X光,要穿过板正的衬衫瞧瞧里面是个什么构造。
贺庭屿一直觉得房东很像草原上的狮子,平时懒洋洋的趴在那里一动不动,就算有什么东西去打扰他,只要不饿就绝不起身,但一旦看见了自己感兴趣的东西,专注起来的时候,他的视线又充满了攻击性。
贺庭屿恍惚之间以为自己又见到了那两点旷野中的野火,火焰不大只有星星点点,却仿佛顷刻间便可成燎原之势。
房东看了半天还是没看出什么,只觉得贺庭屿的冷白肤色和周围有些格格不入。
很快他就不再思考这个问题,总归他和贺庭屿又不会打起来。房东收回视线之后,贺庭屿漏跳的心跳才渐渐回归正常。
不得不说被犹如猛兽般视线盯上的感觉,的确很能激发人内心的征服欲,这是一种仿佛头皮发麻般的刺激感。
贺庭屿皱了皱眉,他已经许久没有打过拳了,如果有机会,他还真想跟房东试试看。
时间就在玻璃杯一声声的碰撞中悄然过去,在谁也没发现的时候,房东喝多了。
他是那种虽然喝多了,但是很会伪装的类型,在伪装自己没醉并且大脑清醒的同时他还很会劝酒,就连贺庭屿都在他的劝酒声中多喝了两杯。因此贺元良一点也没发现房东其实早就醉了,还乐呵呵的和他拼酒。
直到他们买来的酒都喝的差不多准备散伙的时候,异变突生。
房东一把抱住了旁边的贺元良,拉着人就开始嚎,贺庭屿到底是平时也不怎么喝酒,今天虽然喝的不多,但多少还是被酒精影响了大脑,没有及时反应过来,就看着房东扑到了贺元良的身上,一时没站稳甚至差点跪在地上给贺元良拜个早年。
最后场面也没好到哪里去,他坐在了地上。
贺庭屿一惊,他本以为房东是想借着酒劲占他哥便宜,半条腿都迈出去准备把他拉开了,结果却见人直接坐在了地上。他一直维持着的笑容也被迷茫的神情所取代,就跟看着什么自己无法理解的实验结果似的,充满了不解与困惑。
他想,就算是要追人,一定要用这种方式吗?
迷茫让他甚至没有第一时间拉开房东,离他的直男哥哥远一点。
贺元良也没好到哪去,他因为喝酒脑袋转的也慢了些,停顿片刻后才后知后觉地也蹲了下来,和房东视线平齐。
“你这是干嘛呢?”说话一向铿锵有力,斩钉截铁的贺警官头一回语调都有些飘忽了,他扶着房东的胳膊想让他站起来,可就是扶不起来。
一个一米八多浑身腱子肉的男性本就比较沉,房东还非要赖在地上不肯起,差点让想要搀扶他的贺元良都栽一个大跟头。
就在贺元良想要叫上贺庭屿一起暴力解决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听见房东嗷嗷嚎叫,偶尔还喃喃几句:“对不起......对不起。”贺庭屿在旁边看着只觉得房东的眼神充斥着诡异的深情,让他的眉头瞬间就皱了起来。
房东的嚎叫甚至还是中英混合的,每三个对不起中就有一个sorry掺杂其中,听起来的怪异感就像是看见麻婆豆腐里放草莓一样,让贺元良一时呆立原地。
贺庭屿也蹲在一旁,清楚的听见了房东的自言自语,他是真没想到自己跟贺元良临时找的借口竟然成了真,房东是真的会撒酒疯。
断断续续的说完这几句,房东又开始抱着贺元良的腿哼哼唧唧,哼哼两声就再继续“对不起”“sorry”,一副语言系统紊乱的样子。
很明显,房东喝醉了开始撒酒疯了。他像是受伤的小兽赖着母兽嗷呜嗷呜的寻找安慰,配上房东本人一大块的体型,好笑中又添几分可怜。
贺元良想要拉着房东胳膊把他拽起来的手犹豫片刻改了道,放到了房东的头上,摸了摸他短的有些扎手的发茬权当安慰。之后他在房东的背上狠拍了两下,像小时候带贺庭屿一般说道:“男子汉不要哭哭唧唧的,像什么样子。”
贺庭屿想,如果他们此时不是在角落的桌子上坐着,一定会引来很多人的围观。
贺元良的耐心只存在片刻,很快他就叫贺庭屿和他一起把房东弄起来。
两人合力将房东抬起来后,他正常多了,虽然看着有点呆,但总算没有再抱着贺元良。三人里贺庭屿的状态算是最好的,一出门吹了点风就驱散了脑子里的那点酒精,重新变成冷静自持的贺老师。贺元良虽然也喝的多,但他酒量好,人还是清醒的,能自己回家。
贺元良不跟他们一路,于是临走时将紧贴着自己,甚至想跟着他一块回家的房东交到贺庭屿手上,不放心的说:“你可把人看好了,送人家回家知道不?”房东本来就年轻,贺元良现在更是拿他当弟弟一样看,见他这醉的找不着北的样子有点不放心。
贺庭屿见他哥这幅和房东很熟的样子微微蹙眉,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但面上还是笑着应了。
房东和贺元良分开时还颇有些恋恋不舍,挣扎着想跟着贺元良一块走,如果不是贺庭屿力气大,可能还真被他给得逞了。直到贺元良走远,房东才安静下来。
安静下来的房东很好管,让往东就往东,让转头就转头,听话的不得了。然而这样的安静也没持续多长时间,很快房东又开始撒酒疯。
他先是抱着人行道上的石头墩子不肯走,然后又对着电线杆子嘿嘿直笑。
房东平时不怎么笑,他大多时候都是维持着面无表情或者发呆的状态,直到他笑起来贺庭屿才发现他有一双上挑的桃花眼,传说中看电线杆子都深情的眼型。这让他一时间有些怀疑刚刚房东看贺元良时的深情究竟是有感而发还是纯粹全靠脸。
房东的眸色相较于其他人要浅一些,平时大家都被他带着凶气的脸吸引,不觉得有什么,现在笑容冲淡了他的凶戾之气之后,琥珀色的眸子就显得有几分潋滟的风情。
贺庭屿废了好一番功夫才没有让房东对着电线杆来一个深情朗诵。
“你喝醉了,跟着我。”贺庭屿深深的叹了口气,有点心累。
他话刚说完,房东就好像检索到了关键词一键开机了似的,瞬间从沉默状态中清醒过来,生气地反驳:“我没醉!”
“......”贺庭屿啧了一声,他发现房东有的时候真的很容易莫名其妙的生气。
等到贺庭屿好不容易把他连拉带拽弄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去,草丛中隐约响着几声此起彼伏的昆虫叫声。
房东又陷入了沉默着发呆的状态,但他依旧很警惕。刚刚房东也是这样突然从沉默变成了撒欢状态,不警惕点在第一时间就把人拉住的话场面会变得很难收场。
果不其然,很快房东的双眼就变成了亢奋的状态,贺庭屿手疾眼快,拉着房东的胳膊这才没叫人跑到旁边的树林带里去。
然而下一秒他就后悔了,跑不开的房东就地取材,像是刚才盯着电线杆那样盯着贺庭屿。只是这次他没有笑,只用略微有些亢奋又有些茫然的眼神看着贺庭屿。
然后,抱着他的头就开始亲。
房东:@3@
贺庭屿:!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我当然能喝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