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庭屿有些洁癖,他讨厌乱搞的人,在贺庭屿心里房东已经被按在了待观察的椅子上。
虽然心里有些不太好的猜测,但他的表情依旧保持着不近不远的得体笑容,鼻梁上架着的无框眼镜与衬衫西裤的搭配让他看上去十足的温润谦和,带着点文人的书卷气。
房东看了眼他那四个圈的车,再看看贺庭屿的打扮,皱了皱眉。
常与凯迪拉克浴皇大帝的外号一起提起的,就是奥迪在教师行业中的受欢迎程度,尤其是大学教师。据说十个老师里面,有五个都有一辆奥迪。
而房东最讨厌的就是老师。
他小学班主任是个十分严厉的人,一直到现在房东都没有忘记当初被班主任支配的恐惧。
本想着眼前这人是贺元良的弟弟,他刚升起的可以认识一下的心情就在这个猜测中烟消云散了。
老师的话那还是算了吧,这么想着,房东朝贺庭屿打了个招呼之后,就迅速地溜进了车里,插上钥匙发动车子,全程甚至没给贺庭屿多说一句的时间。
“......”贺庭屿目送房东的车开出去之后,才上车准备回家。
兜兜转转一圈之后,他从学校离开,出来送了个饭最后又开回了学校。
贺庭屿是S大的副教授,平时就住在学校的家属区,因为长相温润儒雅,脾气温和,而且年纪轻轻就成了副教授,在业内的评价也同样十分出彩,于是颇受学生们的喜爱。每年招研究生的时候,材院报贺庭屿的人数总是青年教师中最多的。
在停车场停好车之后,贺庭屿上楼回家,走到门口刚把钥匙插进去,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来电名称,走进房间反手关上门后才接了起来。
“喂?”
“小贺啊,上次看的那个房子房东说不租了,他说过一个月老家要来人,刚好住进去,叫我跟你说一声,实在不好意思。”电话那头的声音响起,“你可能要先等等,我再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房源。”
S大的家属区位于校园新区西北角,而贺庭屿上课的教学楼,开会的办公楼还有常去的实验楼都在老区,虽然他有车,但学校人多,上下课的时间段更是人满为患,开车寸步难行还容易出问题。
他常活动的这一区域都靠近学校北门,于是贺庭屿就找上了在做中介的段文,准备在北门外租个合适的房子。
段文是他大学同学,人不错,在找房子这件事情上省了贺庭屿不少心思。
贺庭屿乍一听到房东两个字,虽说发音并不相同,但他第一反应就是刚刚才见过一面的人。
他顿了顿,深觉今天和房东两个字实在缘分不浅。
“喂?你在听吗?”段文说。
“抱歉,刚刚走神了一下,”贺庭屿从门口走到沙发上坐下,摘掉自己的眼镜揉了揉太阳穴,“没事,不租就算了,只是这件事还要继续麻烦你了。”
段文笑了笑,“嗨,这有什么,我的工作就是做这个的,给你找房子我也拿钱的。”
“你放心,明天我就重新找,学校附近房源多,肯定能找着的。”
贺庭屿温和的嗓音响起,“那就谢谢你了,回头请你吃饭。”段文和他认识,而且人挺仗义,中介费肯定会有优惠,他总要礼尚往来一番。
学校附近房源虽多,但贺庭屿的要求却也不少,这么一筛下来,房子也不好找。
S大是S市知名大学,全国范围内也排得上前列,附近有小学两所,中学一所,都是全市排名前列的学校。现在的人对小孩的教育都很看重,恨不得自己的孩子从幼儿园开始就上最好的学校,也因此学校附近的房源很多,但往往供不应求。
多少家长就等着给自己在这边上学的小孩租一间离学校近一点的房子,少点路上的通勤时间,提高学习效率。
僧多粥少不过如是。
贺庭屿叹了口气,“啪”的一声,给自己点了一根烟。
他修长的指尖夹着一根白色的香烟,细长的香烟燃烧着,飘出一条氤氲的白烟,烟雾模糊了他清俊的眉眼,带着些缥缈幻意。
贺庭屿任由香烟燃烧着,想起了第一次见房东时的情景。
当时只是一个普通的中午,他做完实验没空再做午饭,于是点了外卖。
学校内的外卖都是放在一楼或者门口,总之是不上楼的,恰巧他就住在教师公寓一楼,所以几乎每次都是外卖员把外卖亲手递到他的手上。
外卖员打电话通知拿外卖一般都会提前两分钟,于是那天中午贺庭屿接了电话后照常在公寓楼门口等待,只是最后等了十分钟人才姗姗来迟。
他对房东印象深刻,一个原因是房东那张优越但却不太正经的脸,还有一个就是贺庭屿作为教师的那点责任心。
当时房东骑着小黄车一溜烟的到他面前,穿着汗衫短裤大凉拖但却灰头土脸,身上还沾了不少尘土,裤子膝盖处破了个洞,露出下面擦伤流血的伤口。
见面第一句,他说:“抱歉,来晚了。”然后也不解释原因,只递给贺庭屿一个袋子,里面装着他的饭。
随后他听见面前的人小声的嘟囔了一句:“还好是不带汤的饭,不然就麻烦了。”
看眼前人身上的痕迹,他猜测大概是路上摔了才弄得这么狼狈。
贺庭屿凝视着他,毫无疑问这是一个非常年轻的人。
他今年其实也不过才三十岁,放在十几年前人均二十出头就生孩子的年代,这个年纪已经该有一个上小学的孩子了,要说一句年长倒也说得过去,毕竟有个小孩天天跟在屁股头面喊爸爸,就是再年轻也能迅速衰老下去。
但放到现在,人均晚婚晚孕的当下,三十岁足够称得上一句还年轻。
可年轻从不只跟年龄有关,至少在贺庭屿看来,这更多的是一种心态。他单论长相其实跟二十五六的年轻大小伙差别不大,但走在街上从不会有人认为他今年只有二十多。这是年龄气质外加心态等等因素混合而成的结果。
对贺庭屿来说,他的心态早就称不上一句年轻了。
年轻的心态,在他看来就是还充满了坚定地信念与坚守正义的勇气,有着不随波逐流,敢于逆流而上对抗环境的义无反顾。
而房东,在见到他的第一眼,贺庭屿就确定这是个年轻人。是个有勇气的,纯粹的,精神明亮的年轻人。
贺庭屿知道很多学生在课余时间会出来做兼职,送外卖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一是时间合适,吃饭的时间一般都不会有课,二是薪资不错,对于家境不好的学生来说一个月能赚不少,干两个月或许就能顶一个学期的生活费。
那一瞬间他看着房东坚毅的眼神,突然萌生出想要帮一帮他的想法。
这样对生活还有无限热情与希望的人,在该上学的年纪就应该坐在教室里,闲暇之余思考一下环境保护或者世界未来发展等问题,想一想未来人类居住太空的奇思妙想,或许没什么用,但总该拥有想象的权利。
总归不该待在这里担心这份饭还好不带汤。
这还太早了。
只是还没等他考虑好到底该怎么说出口,房东早就又骑着小电驴一溜烟的跑远了,头也没回。
就像今晚一样。
贺庭屿娴熟的吸了口烟,这件事他现在想起来还是很后悔。
至少,他想。
至少该请房东去他家里喝口水,处理一下腿上的伤。
作为一个成熟的大人,他想他至少能让年轻人不那么早的感受社会的冷漠与糟糕,他至少能用实际行动给那份尚且还有热情与希望的精神增添一点薪火。
不过他又想着房东竟然已经大学毕业,而且今天还因为扫黄这样的理由被抓进去......虽说能那么快被放出来大概率是一场误会,但最多也只能证明这一次是误会罢了。能被抓的,大多都是惯犯。
贺庭屿想着房东的脸和那辆车,没来由的感觉有些厌烦,他嗤笑一声,真没想到自己也有看错人的一天。
——
房东开着车回到了小区。
他这小区叫绿城壹号,区如其名,绿化做的特别好,榆树槐树还有垂柳等等都有,不管是什么树种,都长的高高大大,郁郁葱葱,在科技发达的现在,能在城市里人多的地方找到个鸟窝都不容易,而这小区鸟窝绝不止一个,门口还种了一片海棠树,结果的时候果子又大又圆,只是碍于到底是偏观赏的树种,果子有些酸涩,不太好吃。
房东曾经不信邪,只觉得是自己运气不好遇上了还没长熟的海棠果,于是他有段时间想起来了就摘一颗,只是一直到结果的时间过去,他都没吃上一颗不酸涩的果子。
然后他再也没动过树上的一颗海棠果,任凭它们的外表长的圆圆胖胖,也绝不伸手碰一下。
这小区年岁也不小了,房子都是混搭的,北区这边大多是老房子,南区大部分是前几年新建的,有传闻说是要重新修缮一下北区的房子,统一两边的风格,不过一直都没见动工。
房东就住在北区22号楼2单元。
北区住的大多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是在当初小区建起来的时候就买了房子住在这里的。这些年房价涨的厉害,有些人为了钱卖了房子搬走了,但有些人不乐意来回折腾,就一直留在了现在,成为了绿城的“活化石”。
房东开车回来,将车停进地下停车场。要说这停车场也是后来这边发展起来了,人多了之后才修的,原来只能停在门口,早上想开车出去有时候还得一个个打电话通知车主挪车。
“你好!”在这深沉寂静的夜色中,树林中突然响起一声粗粝沙哑的声音足够让人吓的浑身一个激灵。
但房东却是见怪不怪,淡淡的回了一句:“笨鸟。”
“你好!”又是一声相同的声音响起。
房东撇撇嘴进了单元楼。
那是一只隔壁一单元二楼一个大爷家养的八哥,是花鸟市场常见的黑八哥,会说话,但只会一句“你好”,用房东的话评价就是“笨鸟”。
这只八哥不开窍的顽固程度就像那些海棠树的果子一样,这辈子都改不了了。
那大爷家里还养了几只画眉和金丝雀,不过现在天色晚了,那几只鸟又没叫,房东也没看清今天它们是不是在外面挂着。
回了家的房东洗了个热水澡,躺在床上安详的闭上了眼。
妈的,隔壁搬走之后,他的睡眠质量简直呈指数型上升,下次出租之前一定要问问租房的晚上几点睡,超过十二点就别想租他的房子了。
——
第二天一早,贺庭屿接到了段文的电话。
“嘿!我找到一个房源,绝对符合你的要求。原本的租客晚上太吵,几天前到期之后房东不续租了,今天你要是有空咱们去看看房?”
贺庭屿看向窗外,目光悠远深长,“没问题,我有空的。”
贺庭屿眼中的房东:身世凄惨的小可怜
房东本人:今天去收哪栋楼的租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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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怎么不算默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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