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三千,看遍众生相,我独不得道。
知往追来最是难释然,前尘滚滚已去,来日茫然未发生。
这个人上辈子背叛我,除之后快;这个人上辈子帮扶我,救之为报。因为上辈子的经历,于是为了没发生的事而奔波,却永远了绝不了上辈子的恩怨。
重来一次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江轻云望着滔滔向前不停歇的江水沉思,他觉得自己还是参透不了,七情六欲不释怀,再过个百余年,也不行。
即使有意再重新拾起,但意识好久没接触修行和使用灵力己经十分生疏了,上辈子在扶摇门学的东西都不能用,所以从来一次并没从容多少。
看山看水,山仍是山,水依旧水。江轻云放平心态,闭目坐定。
一闭一睁不过一刹,就到了苍龙壁旁的一座城池,付清钱后江轻云上岸,他掏出钱袋数了数,还剩下不少,自己攒的加江庭风给的,至少这个月不愁了。
总之是有吃有住,他安心不少,又打量起这座小城,看着十分平凡,建在高处占地也不大。
但码头船只很多,各式各样的都有,大多都放着货品,还有伙夫在一箱箱搬货物,弥漫着湿咸的气息。
城池位于三河交汇之处,交通便利又地势平坦,本该人丁稠密,可惜成也河败也河,这种地形极易发洪涝水灾,所以人来人去的导致固定住户不多。
简单进城后只见街上商人如织,货比三家后他找了家便宜客栈入住。
房间不大,但数量多。江轻云隔壁住了个背着书文袋的儒雅书生,看着挺年轻,只是姿态畏缩胆怯,时常佝偻着背。
江轻云出门准备买粥就带的饼应付一顿时又遇见那书生,正坐在桌旁小口小口舀着一小碗白粥喝,细细嚼着,半天才咽一口。江轻云看了会,走过去分了他一块饼。
就这一块饼让书生连连感谢,回到客栈后硬要给钱,江轻云没要。
“我叫沈淮元,家住徐州,幼时家道中落父母亡故,幸有老师收养,之前考上了秀才,现下正要去乡试。”他有些不好意思道来来历,摸摸鼻子又说:“出门在外用钱多,难免囊中羞涩,但钱还是要给的。”
江轻云说没必要,就当请你,饼也是别人准备的。
书生眼眶都红了,又谢番了后才说自己其实几天没吃顿饱饭了,又道地方乡坤老爷势利眼又挤兑人,老师不过一私熟先生也没什么钱,自己又打工又学习前去参加省会乡试的经历。
“我要成为举人,为老师也为自己争口气!而且现下皇帝病重,皇后同世家把持朝政,连带着地方迂腐人民受迫,实在是国家衰败之象啊!作为人臣子民怎么不想改变这样的现状。”
说得是昂扬,一改畏怯之态,目光灼灼舌灿如莲。
江轻云早早去了上重天,后来又跌落凡尘苟且于偏远的小城,对政事了解不多,只低头附和。
书生语速极快吐字清晰,倒是让他觉得怪不得都说文官的唾沫星子能淹死人。
这人果真年轻,这话也敢随便说,得亏客栈商人多又白天大都不在。也正是年轻又有点才略,满怀大志想扶大厦于未倾,染指江山社稷。
“我这辈子的道就是入仕入朝堂,就像现在的首辅先生一样,为百姓请命,为天下安太平。”
似乎因为江轻云一直附和,书生就说越激动。
“世人皆向往修仙修道,但总有人要为官为业;富贵非吾愿,长生不可期。倘若可以流芳百世,也算是长生了罢。我想这也是道。”
听着江轻云也觉着有意思,开了口:“都说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道生而不有,路途却无数,修仙求飞升,飞升之后又如何呢?没人知道。”
书生点头:“是这个理。话说我看轻云小弟并非游商,也未带笔墨纸砚,不禁好奇小弟经历。”
“我?和你差不多。虽然家道中落但有人相救,书武略懂些,功名攀不上,现下正试着修炼,也不知能不能成功。”
这几句话轻飘飘的,让书生不住宽慰他,说些天无绝人之路一类的话。
又交谈了会儿各自回房间了。
月亮升到了高空,房屋四周幽深寂静,可江轻云翻来覆去睡不着。
自重生以来一种沉闷的、烦躁的情绪像阴云一样不知从何而来,久久萦绕在他的心头。
先报仇,自己扑朔迷离的身世也要弄清楚,这辈子决心不要过掏不出几块钱的穷日子了。
堆在一起压力骤大。
又在城中住了两日,越发产生一种割裂感,应该说是他强烈复仇的**与平凡日常的不相融。
江轻云又撑舟去了趟附近的苍龙壁,高崖矗立,上有巨石鬼斧天工形成一条盘旋着有首尾的巨龙样式,张牙舞爪,好不威风。
不过日光很大,很晒;大风在峡涧荡起无数回声。
第三日时是个阴天,黑云聚积在天空一侧显得压抑,一大早商人都在搬货离开,书生也花钱顺路搭着商队的船走了,水面上陆陆续续出现很多船。
江轻云租了只小舟,在尚且平静的水面上默默等待。
不多时天上已乌云密布,天光昏暗,大风刮响掀起层层浪,好似要下一场很大的雨,江轻云靠向对岸固定住摇动的小舟,冰凉的江水一遍遍浸着他的靴子。
江上的各种船只随着浪而摇摆飘动,很多人都站在甲板上,好像在交流好像在喊叫,但这些声音被风浪冲撞的支离破碎。
江轻云久违的感到了一种凉爽,心里奇异般疏透起来,这几日却太沉太闷了,应该下雨才对,痛痛快快下场雨吧。
他仰头望向天空,黑云如活物一般蠕动,不明所以或早有察觉的人惶恐地望着。船只不再移动,四周混沌一片。
……驶鬼术。
正当想着,天空中逐渐浮现了众多模糊鬼影,像是望不到头一般不停飘荡。
他不住喘气,眼睛睁大紧紧盯着这一幕,感觉血液里有什么东西在沸腾,在他目光的尽头,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
天空中雷声炸响,白色闪电密布,河中暗流越发涌动,呼啸的风声一刻不停地簇拥着巨浪。
就在风吹雨打的剧烈杂声中,那仿佛在天空尽头的闪电交汇之处、鬼影聚集的中心——缓缓出现了一个人影,那是一个形容枯槁的男人,身上披着粗布外套,因为太过陈旧已看不清上面的花纹,眼窝深陷漆黑,像是快要临终。
下重天和人间本就不甚相通,哪能见到这样的场面,所有的游商、旅人和过客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喉咙一样说不出话。
“那是…那是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有一个人大声喊叫起来,一石激起千层浪,无数声音传出,但找不到风口。
江轻云分不清楚周围,只定定看着天上,嘴张合着却发不出响声。
目光所及的一切似乎都混沌了,眼前的景象纠缠、搅和又扭曲着。
这时有个苍老的声音像在江轻云耳边低声轻语一样。
“嘘,别说话。”
江轻云回过神来往四处望去,后面是崖壁,前方是滚滚江水,周围没有一个人。
那鬼修低头俯瞰他们,其实当年在门派学习,江轻云最为不喜欢的就是鬼修。修鬼道通常样子人不人鬼不鬼的,你就是再怎么神通广大又有什么用?
若是当时自己也有一战之力,这么说可以。现在自己这副身体没有任何实力抗衡,还是要小心为上。
“苍龙壁。”那鬼修一字一句说着,听着像有什么黏腻的东西往身上爬,让人背后发凉。“几十年过去依旧热闹啊,我落水那天,怎么没这么多人…”
他手一挥,天地间便传起诡异的声音,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听着汗毛倒竖,和声混成一小段童谣:
“…小娃娃,要当心,记得远离苍龙门,一不留神龙抓住,哎呀呀,哎呀呀,扯了手呀又断脚…”
是了,江轻云想起传闻中这位鬼修确实与苍龙壁有些渊源。
而鬼修凄厉的声音缓缓道来。
“今日在此的各位……都会死。”
……
下雨了。
黑沉沉的阴暗的天空中这场迟迟到来的春雨彻底滴落而下,带着满怀的凉意与潮湿,像细针一样扎在惴惴不安的人们身上。
又伴随着一声雷响,一个身影从天光处穿破云层踏空而来,身着墨竹纹雪衣,手上提着一把锐剑,刃上折射出剑光凛凛。
那是个中年修士。
“方昭,你要杀谁哪?”
方昭,被叫名字的鬼修身形一顿,面色阴沉,转而发出似笑非笑的声音:“好啊,好久不见……师父。”
“你背弃正道,堕落为魔,早已不是门派中人,又何必再称我为老师。”
鬼修不再说话,抬手间一条巨大水龙直冲修士扑去。修士皱起眉头,一剑挥去水龙立刻裂成两半,被斩断的水流从高处直冲而下。
就是修士有所遮挡,但落在水面的部分仍掀起惊涛巨浪,巨大的水块砸在江中溅起千丈水花,将流水瞬间灌入附近的几条船只。江面上有些有钱的买些防护符贴在船上还好,没符的在风浪的冲击下动荡不止,身上又被浇了个透湿。
波浪与涟漪不止,连江轻云都一个踉跄。
中年修士看到此情此景道,正色道:“因果循环,何至于此。你可知为何不让你修鬼道?正是因为其侵人意识、扰人心神!今日你杀这些人,完全不考虑因果,可曾知道会造成什么结局?”
江轻云知道结果,但仍细细观察过程,都说神仙打架,凡人看戏,像他这样的就喜欢边看边分析两方动作、招式和力量分配。
大能手中翻舞的雪白剑光,万丈升腾的巨尺水龙,漫天诡异鬼影凄厉地尖叫哭笑,远处惊雷翻涌发出滚滚响声,漂泊大雨模糊了打斗的两人和崖上的苍龙图案……
好多年没有看到过这样的打斗了,心非少年,但身体还是少年,一幅幅画面就像流水般从脑海中闪过,有什么东西在他的经脉里流动着迸发着,让他不由用力抓起木桨,手上露出青筋。
随之而来的是细密的疼痛,但江清云像感受不到似的,紧抓住桨站在舟上,头昂着,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以前的画面。
雨打湿了他的衣服头发,又刮在他的脸上汇成小流从下巴处滴下。江上的船只趁着两人
打斗走的走、飘的飘,只有这一只破烂的小船孤零零停在对岸崖下。
眼前一片刀光剑影时,一只手扶上了他的肩。
江轻云猛然回头:“谁?”
“我以为你早就知道我在呢,不过在这种情形下入定的,我倒是没见过几个。”
修了下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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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大道三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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