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奴脸立即红了,那双睁大的眼此刻又变得湿漉漉起来,缓缓朝她靠近。
云落转了转眼珠子,露出得逞的笑,在他停下的那一刻,狠狠在他脸上咬了一口。她一点儿没省力,都能感觉到咬破皮了。
她心中得意极了,松开口,正要嘲讽时,却看见他通红的脸,那红简直能和他胎记一样红了。
她看出来了,这人根本没生气,甚至眼睫快速闪动,嘴角要弯不弯的样子,一副害羞地模样。
有病!他脑子一定是有病!
“落落...”
“谁许你这般唤我的!”她气极了,用力一吼,将那红全都吓了回去。
雁奴脸都白了,只露出一圈带血牙印的侧脸和微微颤动的唇,像是被大人打了手心的小孩,垂下眼眸,默默给她喂饭。
生气归生气,饭还是要吃的,她狠狠吃完那碗饭,指挥道:“擦嘴!”
雁奴低垂着眉眼,扯出里衣袖口,抬起手来。
“住手!脏不脏啊?我袖口里有帕子。”
突如其来的怒吼将人吓得一抖,雁奴缩回袖口,轻轻从她袖口里拿出那条干净的帕子,小心翼翼地擦掉她唇上的污浊。
“滚出去吧,本小姐要休息了。”云落往后一躺,闭上双眼赶客。
“可、可我也要休息...”
“干我何事?总之你不许上床,否则我便一头撞死。”云落翻了个身,面对着墙,显然是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雁奴不声不响地站起身,退到房门外,不知道去哪儿了。
这对云落来说一点儿也不重要,没人在身旁她还能睡得更香,至于那个小拍花子,最好冻死在外面。
夜半,她正睡得香呢,一阵潮湿冰冷的气息将她惊醒。
不知何时下起大雨来,屋外电闪雷鸣狂风大作,像是要将屋顶掀翻。
她的诅咒生效,她却一点儿开心不起来。她最害怕打雷了,她娘就是在一个电闪雷鸣的日子逝世的。
忽然,一道巨雷在天空炸开,好似要将天空破开一个大口。
屋里一点儿光都没有,只偶尔有几道闪电照亮一瞬,门板被拍得砰砰作响,冷风不停往屋里灌,她吓得整个人缩在又硬又冷的被子里,瑟瑟发抖。
一阵狂风来袭,那扇本就不结实的门被风冲开,轰然倒地,云落以为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冲进来了,吓得尖叫出声。
牛棚里的雁奴听到叫声,冲进门,一眼看见缩成一团的人。
他快速脱掉被雨水打湿的外衫,跳上床,摇得草床一晃。
被子里躲着的人哭得更大声了,连连叫道:“别杀我别杀我...”
“别怕别怕。”他隔着被子,紧紧抱着颤抖的人,尽力轻声细语,“我不会杀你的。”
云落听到声音,醒过神来,对他又捶又打:“你给我滚!不要碰我!”
雷雨声交叠,人声微弱,连这样的大吼听起来也像是在**。
雁奴没有松手,隔着被子轻轻拍打她的背。他没有这样哄过人,但见过妇人哄小孩的模样,学着那些母亲唱着不成调子的歌谣。
这歌谣是云落小时常听娘亲唱的。
每一个雷雨天,娘亲都会来她屋里陪着她,给她唱这首小调,比这个小拍花子唱得好听多了。
可惜,她再也没有娘亲了。
她哭得好伤心,雁奴听得心中难过,轻声哄着:“我会对你很好的,我给你做肉吃,给你做饼子吃,你别难过了。”
天边的雷声渐渐停了,狂风也作罢了,只剩雨滴拍打在屋顶上,均匀有力。
被子里躲着的人没再哭了,或许是喘不过气来,睡梦中扒开被子,露出一张红润的小脸。
她阖着眼眸,浓密的眼睫垂落,鼻尖有点儿红,唇微微嘟起,看起来可爱极了。
雁奴觉着,云落是这十里八乡他见过的最好看的姑娘。
他有些不舍地将人放回床上,起身去屋檐下搬来一些柴火,架在屋子里点燃。柴火受了潮,点了好久才冒出一点火星子,翻滚着浓烟,燃烧起来,屋子里瞬间暖和不少。
这是一场春雨,雨下过后,万物复苏,光秃秃的菜地里一夜就冒了尖,再不用多长时日,云落便能日日吃上炒菜了。
想到这儿,雁奴翻地的锄头更用力了一些。
天还没亮,他就出来干活了。一直干到天边鱼肚白,他收了锄头往回走。
这时村子里才有人三五成群往地里去,没人跟他寒暄,他也不想和人说话,当做没看见,径直往土阶上去,回到小破屋前。
昨夜被风拍坏的门已被他修好了,那些被拍落的树枝也被他拾起整齐堆放,屋外的空旷场地不像是被雷雨摧残过的样子,干净又整洁。
轻轻推开门往里一看,人果然还没醒。
他弯了弯唇,脸上的红色胎记皱起一块儿。
随后,他退出门,架起柴火在小吊锅里煮起白粥。
没过多久,屋里传来响动,他伸着脖子往里一看,真好对上那双漂亮眼眸,吓得他立即垂下眼。
“粥煮好了。”他说。
“噢,我要漱口。”云落不咸不淡道。
雁奴立刻起身,端了小木碗,小木盆,让她漱口。
“净面。”她吩咐。
雁奴又拿出帕子给她净面,比从前家里的丫头都好使,她那点儿起床气消失得无影无踪,脸色好了许多。
“用饭吧。”她往墙上一靠,跟皇帝老爷似的,等着人服侍。
雁奴也不生气,端着小碗上前,用小木勺一口一口喂她,每舀一勺还要吹一吹,怕烫着她,贴心极了。
她瞥他一眼,淡淡道:“别以为这样我便会喜欢你,要不是你我也不用住在这种地方。”
雁奴抿着唇,轻轻应了一声。
云落吃完饭,浑身舒畅:“退下吧。”
天气还不错,坐在床上,往门外看去,能看到远处成片的田野,田埂上似乎有人在走动,时不时传出一阵呼喊声,声音空灵,像是隔得很远很远。
云落还想着可以呼救,看来是没希望了。她又懒散地靠回墙边,静静地看着外面发呆。
雁奴坐在场子里,还在编他那个竹篮,神色极其认真,一个又一个竹篮从他手中诞生,只听得见竹条划过地面的沙沙声。
没有争吵,没有勾心斗角,若不是被绑来,她或许会很喜欢这里的生活。
她早就不想在那个家里待了,那里已经不是她的家了。
屋外的人似乎已经编完竹篮,起身要往这边走。
她扭了扭身子,冲外面喊:“喂!我想去恭房!”
雁奴停下脚步,朝她看来,接着缓步而来。
她皱起眉头:“我不要去荒郊野外,你给我盖个恭房。”
这点儿小要求雁奴还是能办到的,他没说话,转身扛起锄头,在屋子不远处挖起来,仅过了一个上午加一个中午,茅房便建好了。
茅房是用土混合着茅草建起来的,这会儿泥土还没有干透,云落左右看了一眼,被送进茅房里。
这墙修得极高,她是爬不上去的,至于茅坑底下么,雁奴就站在坑后,也是逃不脱的。
她叹了口气,老老实实解决完,净了手,又被绑住腿脚,关在屋子里。
屋里很潮,光线又不好,她不是很喜欢待在这里,她喊:“喂!我想出去晒太阳!”
雁奴转过头来看她一眼,将她的手绑在腰后,解开她腿上的绳子,牵着绳子,带她到屋外,让她坐下,接着将绳子绑在了柿子树上。
云落扯了扯嘴角,看向远处的天,觉得自己现在像条狗。
那张唯一的竹椅被她占着,雁奴只能坐在石块上继续编竹筐竹篮,云落心中一点儿也没被触动,反而觉得这人虚伪讨厌。
她又要折腾:“喂,我想沐浴。”
雁奴没说话。
她正要骂人,一抬眼看见他泛红的耳尖,又羞又恼道:“你是不是有毛病?你闻闻你自己不臭吗?”
“我知晓了。”雁奴埋着头。
“本小姐要浴桶,你给我弄来。”
浴桶这玩意儿可不是随便谁都能造得出来的,否则村里这么多木头,浴桶早就各家各户人手一个了,哪儿还能成为富裕人家才能用得起的物什。
雁奴显然也被难到:“能否宽限两日?”
云落就是要为难他,等他受不了的那一日,要么一刀剁了自己,要么放了自己,总比现在来得痛快。
她哂笑一声:“你不是喜欢我吗?连这点儿要求都办不到,你配说喜欢我吗?”
“三日之内。”三日之内,无论他是偷是抢,都会将浴桶弄来。
云落被他阴沉的眼神吓得往后一缩,她有点儿后悔了,这人脑子有问题,不知道会不会出去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但她话已经放出去,这会儿是不好收回来,甚至只能顺着说下去:“你最好说到做到。”
雁奴只应了一声,继续编他的竹筐。
这会儿天气不错,云落在树下昏昏欲睡,到了傍晚时分,天又暗沉下来,似乎是又要下雨。
雁奴先牵了云落去屋内,才去将那些竹条竹筐也搬回来。
屋里没有灯,只有柴火堆,明明灭灭的,也看不清个什么。
云落又开始闹腾:“不沐浴,那要沐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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