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奴婢给姑娘眉间花一朵梅花如何?”素问笑着问道。
花朝朝摇了头,“不必这么麻烦。”她说着手上给自己挽了一个发髻,随意拿了一支簪子将发髻固定住。
“我想去看嬷嬷和芍药。”她道。
“钱嬷嬷和芍药姑娘已经醒了,这会儿就在偏房。”素问扶着花朝朝起了身。
花朝朝道了谢,站起身朝外走去,由着素问跟在她的身后。
花朝朝入到偏房时,钱嬷嬷半躺在床上,芍药则坐在床边,两人正说着话。
钱嬷嬷一见到她来了,眼泪立即流了出来,“我家姑娘受苦了。”
花朝朝走到跟前,在床侧坐下,握住钱嬷嬷的手,安慰她道:“嬷嬷,这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昨夜宅子被烧得那般彻底,钱嬷嬷和芍药也险些出事,她问了两人的情况,确定没什么事之后,才说起往后的打算来。
“姑娘来之前,老奴和芍药正在说此事。”钱嬷嬷说着叹了口气,“也不知那火是怎么起的,宅子就这么被烧没了。”
“姑娘,可想回南安伯府?”
花朝朝没有犹豫的摇了头,南安伯府她没有想过回去。
“若是不回南安伯府,姑娘又能去哪?姑娘如今十六了,婚事也该提上日程,总不能一辈子都待在乡下,迟早是要回去的。”钱嬷嬷说出她的想法来。
她今早醒来就在想姑娘回南安伯府的事,现下宅子被烧了,正是姑娘回去的时机。
“就算侯爷不惦记姑娘,也该顾念侯府的脸面,给姑娘寻一位好郎君。”钱嬷嬷温和的宽解道。
虽然她觉得南安伯是个负心汉,但姑娘如今没了去处,总不至于不让姑娘回南安伯府。
再者姑娘家的嫁娶如何避得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嬷嬷,我为什么一定要回南安伯府,一定要嫁人呢?”花朝朝很是不满道。
从前嬷嬷总是说她父亲忙碌,一时顾不上她,她懂钱嬷嬷用心良苦,便也由着钱嬷嬷哄着她。
可她岂会不知,她父亲根本就不想管她的死活,不然又怎会任由继母将那时还是孩童的她送来乡下养着。
至于嫁人,她没有想过。
她不认识谁,也想不出嫁给一位陌生郎君可以过上什么样的生活,她只想要现在。
“我想留在乡下。”花朝朝坚决道:“宅子没了,我们可以请人来修建。至于现在的住处,我们问一问季明舟,每月给他一些租金,刚好我还答应给他做饭菜,看他能不能同意。”
“姑娘,在花宅的时候,是老奴生了病,芍药伤了腿,才不得不让姑娘给我们做饭菜。”钱嬷嬷苦口婆心道:“这里是留园,是那季家郎君的府邸。而姑娘你是南安伯府嫡出的嫡长女,是身份贵重的贵女,不是可以随便给人做饭菜的粗使婆子。”
说着她不自觉地提高了嗓音,反驳着花朝朝的话。
花朝朝垂下头,瘪了嘴,俨然一副不愿在这个话题说下去的打算。
她也不想和钱嬷嬷继续争,钱嬷嬷身体还没好,得好好修养才是。
她只得转移了话题,道:“昨夜季明舟和柳阳救了我们,我得先去找他们说声谢谢。”
“嬷嬷,你和芍药先好好休息。”
钱嬷嬷看着花朝朝出门,叹了口气。
姑娘还小,有些事情还不懂,她得给姑娘些时间,但回南安伯府的事是无法避免的。
*
出了香缘阁,花朝朝心里烦乱得很,不管是被烧了的宅子,还是要回侯府的事,都让她脑中乱成一团麻。
也不知昨日的火是怎么起的,竟把宅子烧得那么干净,若是宅子不烧,嬷嬷也不会说要南安伯府的事,她就能继续在乡下待着,还跟从前一样。
她并非不懂嬷嬷是在替她考虑,嬷嬷不愿她与侯府的隔阂太深,是在为她留后路。
可一旦她回了侯府,她就得当父亲眼中的透明人,继母她们随意可以欺负的对象,与她在乡下自由自在的生活完全不一样。
她胡乱地想着,腿上的酸疼让她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然走了一处荷花池旁。
她叹了口气,在荷花池旁的石墩坐下,放眼望去,在一片绿油油的荷叶中,粉嫩无华的荷花开得正盛,三五只蜻蜓在荷花上嬉戏,池中还有几条红色的锦鲤游来游去,甚是悠闲。
她看着荷花池中的景色,听到身后传来一阵低低的说话声,她站起身回头望去,慢慢地声音大了些,像是裴季和柳阳。
她竟然差点忘了要寻裴季和柳阳道谢的事。
等了一会儿,长廊的拐角处,裴季坐在轮椅上被柳阳推了出来。
他穿着一袭黑色右衽圆领襕衫,身子很放松的靠在椅背上,手肘各自搭在扶手上,修长而白皙的手交叉架空放在身前,他的神情十分的淡漠,但因为他的脸好看得过分,柔化了他的神情,显得他整个人矜贵而又温和。
花朝朝这一回才留意到,裴季确实像是个病人,他脸色十分的苍白,明朗的下颚线显得他的脸很消瘦,尤其在黑色衣服的衬托之后,让他看起来分外的单薄、脆弱。
她突然想起一件十分不对劲的事来。
纵然昨夜夜色很黑,花朝朝也记得出现在她眼前的裴季是站着的,且不仅能站,还能抱着她飞。
她确认自己没有看错,毕竟这么好看的脸可不是人人都能长出来的。
那么现下这人又十分虚弱的坐在轮椅上。
好奇怪啊!
“我脸上是有花吗?”
裴季发现自他看到花朝朝起,她的视线就落在他的身上,明目张胆的、毫不掩饰的盯着他看。
“不好意思。”花朝朝红着脸收回视线,向裴季行了礼,“昨夜的事,谢谢你。”
先不说他腿的事,裴季救了她们,她是感激不尽的。
裴季“嗯”了一声。
确实该向他道谢。
花朝朝看着裴季,见他神色淡漠,气氛似乎一下就变得有些尴尬,她一时想不出有什么话可以与裴季说。
“也不知火灭了没有,我想回去看看。”花朝朝小心翼翼地再次开了口。
“花姑娘,火在黎明时分已经灭了,但宅子被烧完了。”柳阳带着愧疚道:“我也查清楚了起火的原因,花姑娘实在抱歉。”
花朝朝眉头微蹙,这火是柳阳放的?
“不,不是我放的。”花朝朝的眼神过于直白,柳阳立即懂了她的意思,连忙解释:“火源来自灶房。”
灶房?
花朝朝秀眉微蹙。
昨日做了菜之后,她记得炉灶内的火她有熄灭......
“我卤了牛肉,但我记得熄了火的。”花朝朝道。
她经常下厨,这种小事倒不至于会忘记。
“我查看的时候,发现炉灶处被烧得最为严重,恰巧昨日我送去了很多的柴火,加之夜间风大,才酿成此等祸事,幸好姑娘你们没事,不然柳阳就算以死谢罪,也难抵罪责。”柳阳深感愧疚。
原来是这样啊!
她昨夜也想到那么多柴火堆放在灶房可能不太安全,只是她不好意思麻烦柳阳,芍药和嬷嬷又都不方便,她本打算等陆叔回来了再处理。
万幸她和嬷嬷、芍药都没出事。
她看着柳阳道:“算得上是意外。”
“我自己也没有多加留意,你不必太过于内疚,而且你还帮我救了嬷嬷和芍药。”
她其实可以今天早上再卤牛肉,不过是想着趁着牛肉新鲜卤出来会更好吃,外加想着早间可以用卤水给裴季做牛肉面吃。
“你先下去领罚。”裴季面向荷花池,摩挲着手腕上的佛珠,一股淡淡的甜香又飘向了他,令他下意识的蹙了蹙眉。
“是。”柳阳行礼退下。
花朝朝想要拦,但柳阳已经转身离去,她就听见裴季说话:“你不必为他说话。”
“另外宅子被烧,损失的东西,我会一律赔偿,你列个清单出来。”
赔偿?
花朝朝倒是没想到。
“其实也不必如此,就是能不能麻烦你,让我们在留园借住一段时间?”花朝朝又忙补充道:“我会给你租金。只要等宅子重新修葺好,我们马上就搬走。”
“另外我答应给你做菜的事,也会信守诺言。”
昨夜裴季和柳阳才救了她们,她又这般麻烦人家,是不是不太好?
裴季视线转到花朝朝脸上,看出她的局促来。
在柳阳查出真相之前,他曾怀疑这事是花朝朝使的手段,没想到这场火灾的原因还有他的一部分。
不过,这也并不表示此事完全与花朝朝无关。
昨日上午,花朝朝才来留园给他送来了饭菜,晚间一场大火就将花宅烧了一个干净。
这些事有些过于巧合了。
现在他把人放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不信花朝朝还能翻出什么水花来。
他单手撑着太阳穴,淡淡地应了一声。
“谢谢你。”花朝朝没想到他会答应得这么痛快,她喜出望外道:“另外”
“说。”裴季不耐烦的敲了敲扶手。
“能不能借我些银子?昨夜的大火把我们的东西都烧完了,我得去一趟市集。”
花朝朝头一次觉得自己脸皮可以这么厚,不仅要住在一个没见过几面的郎君家中,还有问人借钱。
她不好意思的对裴季笑了笑,放在身前的手有些不知所措。
“把清单给柳阳。”裴季看到她脸红得像那酸果似的,还以为她要说什么,结果是这种无聊的事。
“这样太麻烦柳阳了,你再借我一辆马车就好,我能自己去买东西。”花朝朝连忙道。
救命之恩她都不知该如何报答,岂能过于麻烦人家,那不是太过分了。
“可以吗?”她小心翼翼地道。
“随你。”裴季道。
花朝朝松了口气,想起先前柳阳好像是在推着裴季散步,是在看到她之后才停下来的。
她走到裴季身后,推动他的轮椅,“你是要继续散步吗?”
裴季都帮了她这么大的忙,她得多主动做些事才是。
“既然要散步的话,顺便带我去一下留园的灶房可好?”花朝朝道,她想着既然要继续给裴季做菜,又要在人家府上住上一段时间,她得多了解些裴季才是,
“昨天晚上我给你做的那几道菜怎么样?你喜欢吃吗?”
“对了,你用了早膳吗?有想吃的?”
“王郎中说你不喜欢吃辣子,其实有些加了辣椒的菜还挺好的吃的。”
人凑近了那股甜香变得浓郁很多,就像成熟的水蜜桃,并不难闻,只是让人不适。
她的话多,又密。
裴季的情绪向来不太收敛,他拧着眉头,“安静。”
花朝朝疑惑中带着丝丝委屈,“我只是想知道你喜欢吃什么?”
“甜的、咸的、苦的、甜咸的...”
“苦的。”裴季道。
他方才就不该让柳阳先下去受罚,不然也不必让耳朵在这个女人面前受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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