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她回来了

胡氏没想那么多,她喜气洋洋地将徐漪送到屋里,告诉她画卖的很好,好几家都争着要,眼前已经凑到一千两黄金了。

徐漪明了胡氏是在催促,她一面咳嗽,一面道:“我晓得了,今晚我就把拜帖写好,明日舅母就可派人拿着我的拜帖,把钱送到太师府去。”

胡氏正是此意,连连点头,笑得合不拢嘴,还想要说些什么。

但见徐漪伏在案几上嗽得直不起腰,孙姑姑将胡氏赶了出去,道:“既已谈妥,舅夫人去办就是了,女君身体欠佳,不能奉陪了。”

胡氏本想让徐漪亲自去送钱,这样成功的几率可能会更高,柳明江可能会更快出狱。

可孙姑姑毫不留情地把人请出去,将门关上了。

胡氏不得不恭顺,在门口多说了两句问候的话,才不情不愿地离开。

等到孙姑姑关好门,再转过来时,已经换了一副面孔。

嘴角紧抿,眼神阴郁,香雪和秀雨纷纷低下头,跪坐在墙角。

他两知道,孙姑姑是发火了。

“女君。”孙姑姑唤了一声。

徐漪心里明了,她费力地从案几上挣扎起来,摆正姿势,端端正正跪坐在孙姑姑跟前。

这是聆听训导的姿势,在徐家的时候,一直是这样。

“女君又跟晏楚见面了?”

徐漪:“...是。”

“跟他同乘马车?”

“...是。”

“受他恩惠,请医吃药?”

“...是。”

香雪在一旁打嘴,低声道:“我是多嘴,回来的时候多提了几句,被孙姑姑听到了。”

秀雨瞪了她一眼,“以后长点心吧。”

孙姑姑听到其他声响,啧了一声,香雪和秀雨赶紧垂头,不敢多说一句话。

孙姑姑转过头来,继续对徐漪道:“女君,太傅大人为何被贬至边疆,徐家为何败落,你知道吗?”

徐漪:“知道。”

“知道还跟晏楚那厮纠缠不清!?伽蓝寺是无可奈何,那这次怎么不能拒绝?”

“我当时晕迷,转醒时大夫已经来了。”

“这么说,不是你主动找的晏楚?”

秀雨打了个寒噤,若是要孙姑姑知道,是她找的晏楚,必定有苦头吃了。

“......”徐漪定了定神,道:“是他认出了我的马车。”

秀雨松了口气,徐漪是给她顶雷了。

孙姑姑闻言,气得咬牙切齿,“这个无耻之徒,趁人之危,他到底想要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他这是在辱没女君你的清白。”

徐漪沉默无语,不接话也不解释。

“女君就该把他打出去才是,就算病死,也不能受他的施舍侮辱。”

徐漪仰起头,看着孙姑姑。

“姑姑,你真想让我病死吗?”

孙姑姑一时无法回答。

她当然不想徐漪病死。

徐漪是她一手带大的,孙姑姑一生未婚未育,徐漪就像是她的女儿,怎么会想要徐漪病死呢。

可她是徐太傅的代言人,必须要秉持徐家家规祖训,太傅于她有恩,既然亲手将徐漪托付给她,孙姑姑就不能辜负。

孙姑姑眉头皱得更加紧了,她再次将自我说服,挺直了腰板,“女君,老身不是想要你病死,是想要你远离那个心机深沉,忘恩负义的宵小之辈。你少年无知的时候,被他哄骗得团团转,差点与家中决裂,难道还不够吸取教训吗?”

在晏绫眼中,是徐漪背叛算计了晏楚。

在孙姑姑眼中,是晏楚哄骗了徐漪。

是非对错到底如何,一时说不清楚。

徐漪不愿再重提往事,只是抬起双手,掌心向上,对孙姑姑道:“无需多言,姑姑,请家法吧。”

孙姑姑还有许多规训劝道的话没说,这下都不必说了,她从背后抽出一根两指宽,三尺长的戒尺。

上面镌刻着徐家的祖训:“守正克己”。

这是徐太傅在徐漪出嫁前给孙姑姑的,交代她要行代管之责,不能让徐漪再有一步出格。

若有违背,孙姑姑有权代请家法。

与沈家和离前,孙姑姑请过一次假法,孙姑姑认为徐漪不该毁了太傅给她挑选的婚姻。

但徐漪还是和离了。

孙姑姑知道,徐漪现在年纪大了,不听话了,即便是打了骂了,还会固执己见。

孙姑姑心绪难平,莫名有种挫败和无助,她只能握紧戒尺,仿佛这样就能牢牢把握住权柄,巩固家训的权威。

孙姑姑咬着牙,扬起戒尺,重重打向徐漪的手掌。

一下,两下,三下...

徐漪金尊玉贵,细皮嫩肉的,这几下已经让她的手已经出现血痕了。

香雪和秀雨忍不住出声求情,提醒孙姑姑:“女君现在还病着。”

果真,徐漪额角渗出汗珠,嘴唇上留下齿印,她是很努力地在忍耐坚持。

孙姑姑高高举起的手在颤抖,她不是铁石心肠,更不是恶毒妇人,只是握着戒尺,就得要履行职责。

“女君,只要你说,你错了,老身就不打了。”

徐漪恍恍惚惚,神志不清,这一幕似乎也发生过。

那是在徐家的祠堂,烛光摇曳,她跪在几十个祖先牌位前,祖父要她说,说她错了。

彼时的祖父也是拿着戒尺,气得瞪眼睛吹胡子,可戒尺不是打在手掌心,而是打在徐漪的背上。

背上一片火辣辣的疼。

好疼...好疼...

思绪回到现实,徐漪头一歪,栽在地上,意识不清了。

婵奴躲在门口听里面的动静,这时偷偷跑进来,拉着徐漪的袖子,又想哭又害怕,抽抽搭搭地哼唧。

孙姑姑退后两步,香雪和秀雨赶紧将徐漪搬到床上,给她擦汗涂药。

婵奴就蹲在榻边,拉着徐漪的袖子,憋着嘴,不出声地流泪。

徐漪抬手摸摸婵奴的头,对她释然一笑,“没事。娘亲没事。今天跟娘亲睡好不好?”

“可我,我还有两篇大字没有写。”婵奴胆怯地瞅了孙姑姑一眼。

她和徐漪小时候一样,每日都关在房中读书学习,没有童年,没有玩乐。

徐漪:“没事,明天再写也是一样的。”

婵奴不做声,眼巴巴地望着孙姑姑。

孙姑姑收起了戒尺,叹了口气,而后点点头。

——

另一边,晏绫回到太师府,自是大发脾气,将屋子里东西能摔碎的全都摔碎了。

仆从们站在一旁,无人敢上前劝阻,任由晏绫发泄。

反正这不是第一次了,再者太师极宠爱妹妹,但凡摔坏了什么,他都不放在眼里,第二天补上一模一样的就是了。

是以,晏绫在房中大喊大叫许久,旁人全当没看到,没听到。

等到屋中渐渐平静,仆从才推开门,该扫地的扫地,该收拾的收拾。

晏绫坐在蒲团上,怔怔地,像是魔怔了一样。

女婢小心翼翼地上前,问她墨韵斋的老板来了,见还是不见。

墨水斋专做达官贵人的生意,倘若有好的书画,都会第一时间送到府上来。

晏绫虽不精通,但爱附庸风雅,上月交代了老板如果有不俗的,记得给她送过来。

老板好不容易够得上太师府的生意,既然记在心里,一得了满意的作品就赶紧送到晏绫这儿来。

没想到,正撞枪口上。

好在晏绫发泄完了,吃了安神定气的药,恢复神智清明。老板将近日收得的佳作给晏绫欣赏。

晏绫只是半桶水,看不出个所以然,老板便一面解释于她听。

这其中有前朝的大师名作,也有我朝大儒的新作。

晏绫一张张看过去,嘴角露出满意的微笑。

老板看出晏绫的神色,自认十有八,九这笔生意谈成了。

最后,晏绫在了一副峡谷风景图画前驻足,老板热情洋溢对晏绫道:“女君好品味,这是小的新近收到的最好一幅,画的是从青州到京畿必经的丹云峡,清晨江面上水雾蔼蔼,云蒸霞蔚,一条船舶穿行于高山峡谷之中,可谓美轮美奂啊。”

晏绫轻轻点头,颇有赞赏之意,随口问道:“作者是谁,可曾有名?”

老板高兴地忘乎所以,捋着胡子道:“说到这作者,那更是奇人一个,几年前在长安很有些名气,人人都以为是个老头子。”

晏绫笑了,摇着扇子追问:“但其实呢....”

“但小的知道他其实是个女子...”

老板没注意到晏绫的面色变了,变得极其难看。

老板继续道:“原先她的画只在高官贵人中后院流传,消失了几年,现在竟又出现在市井画坊,看来是家中败落,要筹钱过活了。”

“那么,她的名讳是....”晏绫边说边将目光落到了左下角的印章之上。

“明明世家出身的妙龄女子,偏偏要自称“锄雪翁。”

果然印章上刻着锄雪翁三个字。

晏绫的目光瞬间黯淡下去,神色口内神经质地念叨着:“她回来了...徐漪...她回长安了...”

晏绫神神叨叨地夺门而出,将老板抛之身后,弄得人一头雾水。

晏绫不管不顾穿堂而过,直奔晏楚的书房而去。

太师的书房前有不少护卫看守,想要阻拦,却又不敢阻拦,只得不远不近地跟在晏绫身后。

可就在房门口,晏绫停住了脚步。

孙姑姑:!我女又要被骗了!

晏绫:!我哥又要被骗了!

男女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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