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压抑难言

用披风这样挡着,莫说相貌,连男女都看不出来。

即便有人瞧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晏楚扶着徐漪走出院子,一路二人都没说话。

到了院门口,徐漪看到了胡氏和朱芷兰,身后是晏楚的亲卫,各个冷目横眉,胡氏二人战战兢兢,脸色煞白,想必是强硬抓来的。

晏楚走到跟前,巨大的压迫力让胡氏和朱芷兰不自觉地要跪下来。

晏楚冷声道:“起来,把人扶着。”

胡氏这才上前,抬手搀扶徐漪。

而徐漪换了衣裳,胡氏和朱芷兰并未有讶异之色,而是眼神躲闪。

徐漪的心当时就凉了十分。

临走时,晏楚在徐漪耳边说了句:“下药的人是冲着你来的,得小心。”

徐漪咬着嘴唇,小心翼翼地藏在披风下,不着一词,埋头上了马车,一径往家去了。

胡氏和朱芷兰一路上连大气都不敢喘,等回了柳府,徐漪打发人先出去,自己退到屏风后换了衣裳。

片刻后,徐漪穿着家常襦裙,坐在案几前,胡氏才试探地问了一句:

“女君,你,你没事吧。”

徐漪挺直背脊,端端正正地坐在那儿,眼神却空洞,定定地望向一处,人仿佛都呆滞了。

香雪和秀雨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疑惑地看着自家女君。

胡氏见徐漪不说话,人有点慌了,挨近了些,想要去握徐漪的手,徐漪下意识把手缩了回来。

“舅母,”徐漪说,“你知道的,是吗?”

胡氏心里藏不住事儿,一下子就崩了,哭道:“不是我,是,是芷兰。”

徐漪的目光射向朱芷兰,后者退后两步,两手无助地摆着,想要辩驳却又说不出什么,跌倒在地上,面色惊恐。

“她,她也是鬼迷心窍,我已经罚过她了,看在我的面子上,女君,息事宁人吧,不然闹起来,你的名声也不好。”

徐漪道:“舅母,是她害了我,你还要来劝我大度吗?”

胡氏语塞,急得满头是汗,她现在摸不准是什么情况。

万一晏楚也发起怒来,牵连到柳明江,那真是要了胡氏的命。

胡氏打算先安抚住徐漪,等风头过去,等柳明江出来再说。

事到如今,胡氏最最关心的还是自己的儿子。

胡氏道:“不是劝你大度,是闹开了对你也不好,你毕竟是和离回家的,在外人看来,与弃妇无异。若再出了这档子事,徐家几辈子的面子可都没法要了。”

胡氏这点倒是说对了。

徐家是书香世家,簪缨大族,最看重的莫过于声誉二字。

徐漪抿了抿唇。

胡氏似乎觉得有戏,她竖起手指,对天发誓:“女君,等柳明江出来,我便让你们完婚,以后我们亲上加亲,你也算有个落脚处,不会颠沛流离了。”

胡氏似乎把娶徐漪进门,当做一个巨大的筹码,她仿佛认定了徐漪需要一门婚事,才能安稳地度过下半生。

而如今唯一可能娶她的,就是柳明江。

徐漪对此十分无奈,可这就是寄人篱下的困境,她还是那句话,“舅母,我对表哥只有兄妹之情。”

“可,他喜欢你啊,你不知道吗?明江从小就喜欢你,不然不会拖到二十四五还没成家…”

胡氏还没说完,朱芷兰插嘴道:“姨母,别说了,姑娘怕是瞧不上表哥。”

若她不说话,徐漪只当她不存在,可朱芷兰偏偏要开口恶心人,徐漪气得咳喘不止。

香雪听了半日,虽还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好歹明晰了一点原委,大概知道朱芷兰给姑娘使绊子了。

香雪将徐漪扶起来,冲人下了逐客令,“你们快走吧,我们姑娘不欢迎你们。”

朱芷兰从地上跳起来,指着香雪骂道:“你算什么东西,主人说话轮得到你叫吗?”

香雪的脸刷地涨红,她挺直胸膛,还没等说话,朱芷兰也挺直胸膛,一副破罐破摔地模样,吵嚷道:“你要怎么样?你要动手吗?你来打我啊,来打我啊!”

朱芷兰彻底撕破脸皮,连装都不装了,胡氏拉扯不住,眼看就要打起来。

正难分难解时,秀雨上前,抬手打了朱芷兰一巴掌。

啪地一声清脆。

胡氏傻眼了,朱芷兰也愣了半晌。

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来,憋着嘴拉着胡氏哭泣,“姨母,一个丫鬟!居然敢打我?——”

话音未落,秀雨又打了她一巴掌。

秀雨不像一般的内宅婢女,娇娇弱弱。

她身体康健,腰圆肩阔,是有些力气的,两巴掌下去朱芷兰面颊红肿,鬓发凌乱。

朱芷兰着实呆住,不闹,也不哭了,竟变得疑惑,捂着脸道:“怎么?怎么又打我?”

秀雨不发一言,抬手结结实实打了第三掌。

朱芷兰直接横倒在地上,嘴角流下一线腥甜,爬都爬不起来。

胡氏被这阵势吓到了,但又不敢拦秀雨,朱芷兰确实有错,而且秀雨能动手,就代表了徐漪。

徐漪虽然坐在那儿,气息虚弱,但还保留着大家闺秀的风范,叫人违抗不得。

胡氏只能默默地站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秀雨打了三巴掌。

等打完了,胡氏转过头对徐漪道:“女,女君......”

徐漪摇了摇头,“舅母,我记得这宅子,是祖父当时出钱给赞助舅舅购下的是吗?”

胡氏点点头。

前面说道徐漪的母亲只是个底层武官的女儿,本是配不上徐家郎君的。

为了抬举徐漪的母亲,徐太傅时常提携帮助柳家。

“那在这里,我说的话应该也算话。”

胡氏干笑:“这是自然。”

“那么,”徐漪抬手,指着朱芷兰,“我不想再看到她。”

必须把朱芷兰赶出去。

胡氏为难,慌忙道:“可她能去哪儿啊,她父母都没有了,就是来投奔我的…”

朱芷兰知道胡氏性子弱,耳根软,她爬过来,抓住胡氏的裙边,哭着哀求:“姨母,姨母,我不走,我不走...我如果出去了,就是要我的命,我一个女子怎么在外面过活,我…”

话没说完,秀雨上前抓住了朱芷兰的衣领,将人拖拽出去。

朱芷兰放声大叫,尖细刺耳,徐漪皱了皱眉头。

香雪有眼力见,撤下朱芷兰的腰带,把她的手脚绑住,再将手绢塞在嘴巴里,她便是再也挣扎哭喊不得了。

秀雨把人拖出去,独留胡氏在房中瑟瑟发抖,她是又怕,又气,又恼,诸多情绪搅得胡氏头昏脑涨。

说到底,柳明江的事还得靠徐漪,为了儿子,其他的都可以抛下。

胡氏想通此节,终于松了口,“女君,你别动气,我,我把芷兰挪出去,不让她在你跟前添堵了。”

随后,胡氏安抚了句好生休息,灰溜溜先跑了。

刚出门顶头就撞见孙姑姑。

孙姑姑道:“刚回来就吵吵嚷嚷,发生了什么。”

胡氏哪敢说半个字,若是让孙姑姑知道,她非得扒一层皮不可。

胡氏糊弄了两句,急忙告退了。

孙姑姑听了个大概,看向香雪和秀雨。

这二人不清楚也不明白,支支吾吾说不清楚。

孙姑姑只当二人办差不尽心,拿出大家长的款,叫这两个人自去院子里跪着领罚。

完后回头了孙姑姑依旧逼问徐漪,后者心中藏事,疲惫不已,又不能告诉孙姑姑。

不然还不知她会闹出什么事端。

徐漪唯有自己咽到肚里,将今日之事删删减减告诉了孙姑姑。

“什么?!叫你去堵姓晏,这也能做出来?女君你的面子往哪里搁?!这岂不是让晏楚看徐家的笑话?”

婢女准备好了汤水沐浴。

徐漪没叫人伺候,自己走近围屏之后,咬唇疼着痛褪下裙袍。

围屏后,孙姑姑还端坐在侧,孜孜不倦数落着徐漪。

她说:“女君当时就应该扭头就走才是。要维护保持住徐家的风范!决不能叫晏楚看低了去。你还将那些筹码摆在他面前,任他挑选?简直有失气度!让人笑掉大牙。女君,你太让老身失望了。”

徐漪脱下衣裳,从水汽腾腾中,从铜镜里看到了身上的青紫,白天的一幕幕又回到了眼前。

水雾蒸腾中,她仿佛看到一双修长洁白的双腿,紧紧圈着结实虬劲的□□。

那感觉很是奇异,各种情绪五味成杂,有惊惧、害怕、悔恨,却还有一点久违的畅快。

再看镜子面,男女身上下调换了位置。

徐漪猛然抬手,啪地将铜镜按下。

而后颓然地坐在木桶汤水中,心情复杂地合上了双目。

孙姑姑还在外面埋怨她:“今天就应该让老身跟女君你一起去的。有老身在旁提点,女君你就不会犯错。”

一个犯错,似乎触到了徐漪的某根神经。

她回想起很多年前,祖父也曾严词激烈抨击她。

祖父说:“你是我亲自养大的女孩,走形坐卧皆是典范,你怎么会这样的弥天犯错!?”

祖父的神情徐漪还记得,那般痛心疾首,咬牙切齿。

让徐漪觉得,她真如祖父所言,是徐家的“叛徒”、“败类”。

孙姑姑的话让徐漪想起陈年往事,她和祖父的话就如一根根线织就了一张绝大的绸布。

绸布将她的手脚以及五官都蒙住,脚不能走,手不能动,眼不能看,口不能言。

绸布昂贵顺滑,却密不透风,让人无法呼吸。

徐漪捂着脸,缓缓滑入汤水中,热水漫过她的头顶。

淹没水中,或许旁人觉得难受感到窒息,但对于徐漪而言,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暂时隔绝孙姑姑的话语。

隔绝那张密密匝匝的绸布,才能让得到片刻的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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