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有脸说?!”胡氏啐了一口,“若不是你下药,徐女君会出那档子事吗?”
“可,可我,我下的药顶多让人意乱情迷,断不会让人失去理智,但凡她意志坚定,就不会有颠鸾倒凤的糊涂事发生的。”
“你…你说的可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怎么会骗您呢,姨母。”
为了中伤徐漪,博取胡氏的认同,朱芷兰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说谎话。
胡氏果然犹疑了,紧抿着唇,在回家的路上一言不发。
作为当娘亲的,胡氏最清楚儿子的心思,自从徐漪十四岁那年到柳家来拜见外祖,二人第一次相见,柳明江的心思就一直在徐漪的身上。
这么多年,从未变过。
若是徐家没有败,柳明江想要娶徐漪,是如同痴人说梦,比登天还难。
但妙就妙在徐家败落,徐漪又和离出户,身价一落千丈,恰如落架的凤凰,此时正是撮合她与柳明江,完成儿子夙愿的好时机。
但朱芷兰下药之举横插一脚进来,让徐漪与晏楚起了勾连。
这确实让胡氏重新考虑二人的婚事,之前嘴上承诺等柳明江一出来就办婚礼,但总归是哄着徐漪,不过权益之策罢了。
“可是…我们柳家在之前不过是不入流的武官,如果不是依仗徐家根本到不了今天的位置。”
胡氏说的是实话。
朱芷兰却道:“姨母,当年柳家姑娘在徐府有多么不受待见,他们是怎么坚持门第偏见,鄙夷刻薄柳家小门小户的,上不了台面的,连我都有所耳闻。如今连孙姑姑都可以对您颐指气使,可见他们根本就没有把柳家当做亲家,根本没有把您放在眼里。您不计前嫌收留徐漪,要我看已经仁至义尽了。”
“诶,不能怎么说,说不帮不帮,这些年也帮了许多,不然我儿也无法在长安立足...至于他们二人的婚事,再说吧,再说吧...”
胡氏说没有底气,眼神飘忽,朱芷兰此刻学乖了,点到为止,不再多话。她明白胡氏心里的疙瘩是越来越膈应得慌了。
没几日,长安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伽蓝寺的和尚不知哪里得罪了太师,太师下令派右御卫将伽蓝寺的和尚统统抓了起来。
其中一个监院被打个半死丢出长安,并不准任何一座寺庙收留治疗,任其自生自灭。
消息传到朱芷兰耳朵里,吓得她睡不着觉,那个监院就是与她密谋下药的人。
朱芷兰辗转难眠,一大早就穿衣起身来找胡氏哭诉。
“现在哭有什么用?当初怎么猪油蒙了心!”胡氏急得嘴角冒燎泡,接连灌凉茶都压不下火气。
朱芷兰低着头哭哭啼啼,“我,我还不是为了表哥,姨母,你要救我。太师出手太狠了,听说伽蓝寺的主持都难逃责罚,从上到下换了个遍。若是查到是我,那我岂不是死定了。”
胡氏闷头坐着不说话,朱芷兰小心地扯了扯她的衣袖,恳求道:“姨母,我死不足惜,可不能牵连表哥啊。”
“表哥表哥!你要是真关心明江,就不该做这种蠢事。”
猛地被胡氏吼一顿,朱芷兰止住了呜咽,盯着胡氏愣了一会儿,而后嚎啕大哭,边哭边喊娘。
她是懂得拿捏胡氏的软处,胡氏拍拍桌子,无奈道:“别号丧了,还嫌不够乱吗?想要大家都知道吗?你且在这儿等等,我去徐漪那儿打听打听,看她知不知道些什么。”
朱芷兰点头如捣蒜,乖乖地等着,胡氏换了件衣服往徐漪的小院而去。
徐漪这边门开着,似乎在清理东西,卷轴字帖多得无处下脚。
胡氏刚进门,就看到孙姑姑气呼呼地从徐漪房中出来,似乎刚吵完架一般。
但孙姑姑发火向来是单方面的,通常只能听到她喋喋不休地规训教育人。
可不论旁的怎么说怎么做,徐漪都是笃定安静的。
果然胡氏进到房中,徐漪端端正正坐在案前画画,仿佛孙姑姑的狂风骤雨与己无关。
“女君,近日可好些,明江挂念着你,嘱托我多来看望你。”
胡氏一面说,一面在徐漪跟前坐下。
徐漪搁了笔,微微颔首,“多谢表哥挂怀,他如何了,可曾用刑?”
“不曾用刑,就是那地方潮湿阴冷暗无天日,明江瘦得没个人样,我这个做娘的瞧着,心里真不是滋味,眼见出狱还没个着落,可如何是好。”
胡氏来看望是假,来催促她筹钱是真。
徐漪就算再不喜胡氏,但柳明江的恩情她是必须还的。
她指了指满地的书画:“舅母,这几日我将祖父和哥哥送给我的字画都整理出来,我不便出门,你看看方不方便拿出去卖了。”
胡氏打眼一瞧,其中泰半都是名家精品,是难得的瑰宝,随便挑上几幅就价值百金。
胡氏本来这几日被朱芷兰挑拨的,对徐漪很有些防备和不满来了,现在瞧着徐漪如此慷慨解囊,眼睛都放光,笑得合不拢嘴。
“劳烦女君费心了,我这就收拾拿出去典卖。”
胡氏高高兴兴地抚摸那些字画离开,至于要来打探虚实的目的早就抛诸脑后了。
徐漪又道:“刚来长安时,舅母曾提过几位富商夫人想要我的画来着?我当时拒绝了,不知现在作不作数。”
胡氏一怔,而后欢欣道:“作数,当然作数!女君你,你愿意执笔?”
之前提到过,徐漪在及笄之年就是长安城中有名丹青圣手,彼时,贵妇圈中都以有一副徐漪的画为荣。
几年过去了,徐漪的虚名还有些影响力。之前刚回长安时,胡氏为一位朋友讨要过画作。
却因是商贾之流,彼时士农工商,商人在最底下一层,徐漪借故推辞了。
而今,徐漪愿意自降身份,拿起画笔,就为柳明江筹些银钱,胡氏着实看到了徐漪的诚意。
“我待会就去打听打听,女君你先画,不着急,等我联系好了,再来跟女君说。”
香雪瞪着胡氏离去的背影,没个好脸色。
虽不知道徐漪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总归知道是被欺负了,胡氏和朱芷兰都脱不了干系。
香雪小声嘟囔:“我还是觉得方才孙姑姑说的对,胡氏她们都是拿不上台面的小人,墙头草随风倒的,今日女君这么帮忙,她面上感激涕零,改日触及自己利益,就会背弃出卖你,不值当女君您倾其所有,相帮相助的。”
原来孙姑姑知道徐漪打算将太傅的画拿出去典当,还要给商户之家画画,气得不成样子。
照孙姑姑看来,这些都是徐府门第的精髓所在,是钟鼎世家最后的骨气和面子。
即便是饿死,也要抱画而死,也要秉持名节,不能由铜臭沾染半分。
可徐漪已经打定了主意,不管孙姑姑如何反对,她都置若罔闻,最可气的是徐漪永远不动怒不吵架,孙姑姑怎么趾高气昂,危言耸听,徐漪只有一句:“我心意已定,姑姑无需多言。”
故而,才有胡氏看到的孙姑姑拂袖而去那一幕。
香雪洋洋洒洒说了一通,徐漪屏息作画,好似没听到一般。香雪自觉没趣,老实闭了嘴。
另一边,胡氏喜气洋洋回到房中,朱芷兰问起来,胡氏猛然想起此去的目的,她道:“哎哟,算了,先不管那些,有些这些宝贝我便有银钱为明江打通关节。”
朱芷兰无奈,无奈胡氏怎么被徐漪的糖衣炮弹唬住了,“舅母,这是徐漪贿赂你呢,你可得小心些,万一她和晏楚联合起来使诈,你小心赔得倾家荡产!”
“什么使诈?使什么诈?”
胡氏极为不耐烦,她是反应过来了,朱芷兰精力都集中在说徐漪坏话,而不是怎么解救柳明江上。
“相比之下,徐女君实实在在出钱出力了,而你呢,除了捣乱,就是说三道四嚼舌根,我劝你没事回去睡觉,别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我这几天要出门打点,可能不能回家,你消停些,不然被孙姑姑抓住,拿你作法祭天,我可不管你!”
朱芷兰被哧了一顿,灰溜溜地逃了。
柳府的管家名叫李超,常年在府中做活,跟朱芷兰混得很熟了,见她苦着脸出来,赶紧上前来套近乎,安慰道:“女君莫要伤心,别跟夫人计较,她心烦着呢,你在外面住的可舒心,有任何不爽的,告诉小的,小的给你安排妥当。”
朱芷兰正愁没人说话,便将心里的苦水都倒给李超。
李超爱慕朱芷兰已久,正愁没个机会亲近,装作贴心窝心,认认真真听完后道:“女君,你放心,小的站在姑娘这边,你不是说这几天夫人都会出门,小的替你看着徐女君那边,有什么情况及时给你汇报,长天老日的,还怕没机会整治她吗!”
朱芷兰心里明镜似的,知道李超是**当头,爱慕她的秀美容颜。从小到大,这样的人朱芷兰见多了。朱芷兰也惯会支使利用这类追求者。
她捏着手绢,泪眼朦脓地瞅了李超一眼:“说好了,你站在我这边。”
李超登时酥了半边身子,立时恨不得连命都给朱芷兰。
“当然!小的当然站在女君这边的。”
“那好,说定了,你帮我盯紧徐漪那边,我就不信抓不到她的小辫子。”
——
胡氏为了筹钱连续几天不着家,家里没有主事的,都是由李超调停打理。
好在柳府人口不多,事情简单,过得波澜不惊。
而这天清晨出了一桩事,香雪刚打水来准备给徐漪洗漱,不成想发现徐漪昏到在床榻上,整个脸颊红热滚烫。
香雪着急忙慌找来孙姑姑,后者一开始还能镇定自若,叫人去请大夫。
可没想到,小丫头去了许久都没见大夫过来,孙姑姑发了脾气,叫秀雨去请。
好一会儿,秀雨急匆匆一个人地回来。
孙姑姑:“大夫呢?!”
秀雨:“舅夫人不在,像是叫不动他们似的,一会搪塞我太早了大夫没起床,一会儿又说马车拿给舅夫人用了,套不到车,总之就是推诿扯皮,不给请大夫!”
一向掌控全局稳重自持的孙姑姑有些急了,厉声道:“怎么回事!?他们要造反不成!?女君有喘疾,最怕受凉伤风,是会要她命的。”
“我知道!可是——”秀雨摇头,“那管家李超好大的派头,都不见我,全叫小厮传话。”
孙姑姑站起来,对秀雨和香雪道:“你们两跟我一起去,我就不信了!”
可人还没出门,被堵了回来。
朱芷兰和李超站在院中,带着几个身高马大小厮拦住去路不肯撤步。
朱芷兰望着孙姑姑脸上的焦急之色,不禁笑了笑,笑中带有嘲弄之意,“姑姑,发生了什么?吵吵闹闹的,真是太失仪了。这可不是世家风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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