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韩沉鱼知道周家有钱,没想到周家这么有钱。

周家的豪宅比她在横店住的酒店还要恢弘气派,大面积的多边形落地窗将视野拓宽到极致。

草皮看样子是新铺,在冬日里还绿油油的,不像荒野里生的,早就枯草连天了。

黑色石板上的水帘既像瀑布,又像喷泉,在明亮灯光的掩映下格外壮观。

车子开到门前,有人前来接应。

在家里做工的保姆都在三十左右,一水的盘发或是齐耳的短发,姿容姣好,仪态万方,一看就经过职业训练,十分富有专业素养。

车一停下,门便被人从外面恭敬地拉开。

韩沉鱼彻底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狐假虎威,心底积满了忐忑。

在剧组,她认识到了地位的悬殊。

而眼下,她意识到了财力上的差距。

虽然日常骂资本家,但毕竟人家挣的钱都合法,也没什么好酸的,时刻保持清醒就好。

除了刚才在飞机的头等舱上,韩沉鱼还没在其他地方被人服侍过,只是有人给她引了一下路,她就感到心里七上八下,继而频频偏头瞥周择绅了。

周佳棠果然在。

只是这么晚了,她早已经洗完澡了,里面穿着亲肤贴身,可以当睡衣穿的白色貂绒长裙,披着件玫红色的大衣,亲自给他们开的门。

门是欧式的,由新型材料复合成的,质地坚硬扎实,外形美观。

就是有点笨重。

韩沉鱼进来后,接手时没料到这扇门这么重,险些因为门自身的惯性被砸到。

还是她身旁的周择绅伸手撑了一下,才使她幸免遇难。

这一下,竟叫她怦然心动,心绪久久不能平静。

周佳棠洗了头后,只是将头发吹得半干,任一头乌发自然风干,因而头发彻底干后自然而然地卷翘起来。

她一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一边用手捋了把头发,眼底因困倦一片黯然,没精打采地问周择绅:“不是说十二点前就能到的吗?现在是怎么回事?都凌晨一点了,还把人家女孩子带回家里来,幸亏爸已经睡下了,不然你少不了挨一通数落。”

室内开足了暖气,周择绅一进门就脱了有些濡湿的大衣,交给身旁的保姆拿去挂着,自己则从容解释道:“飞机因为天气问题延误,回来的路上又不巧遇上封路。本想打电话知会一声,想着你们都睡得早,不好把你们吵醒,就直接回来了。你怎么还没睡?”

周佳棠困得都站不稳了:“最近烦心事多,失眠了,爬起来做了个企划案。做完想着你该到家了,可以帮我看看,就等了你一会儿,没想到你会带姑娘回来。”

说到这里,周佳棠嫣然一笑,看向韩沉鱼,精准地叫出了她的笔名,“尘鱼?”

韩沉鱼闻言打了个激灵。

周佳棠虽然知道她去剧组出差了,但应该不知道她跟着周择绅来北京了。

难道周择绅提前跟周佳棠知会过了?

她的证件照是十六岁照的,今年她都二十三岁了,照片和真人存在很大差别,连她自己都未必认得出来,周佳棠却一眼认出来她。

不愧是她棠姐。

韩沉鱼怔忡一瞬,随即乖乖叫道:“棠姐。”

周佳棠笑得妩媚多情:“真人比照片漂亮,不过跟我想象中的差不多。”

真会夸人。

夸得她都不好意思了。

韩沉鱼面上滚烫发热,不自在地将鬓角的碎发绕到了耳后。

家里保姆多,周佳棠随便遣了个人说:“夜深了,你带这位小姐去客房休息,不要怠慢了。”

保姆便礼数周全地对韩沉鱼说:“这位小姐,请您随我来。”

简直梦回上个世纪。

韩沉鱼愣了愣才跟上去。

等韩沉鱼走远后,周佳棠忽然变了脸色,把剩下的人支开,严肃地对周择绅说:“我以为你说着玩的,你还真把她带回来了。几岁的人了,还学人家小学生搞网恋。”

周择绅也很认真地说:“她是个学识渊博,对事物有深刻看法的人,在我创业受阻时,正是通过拜读她的作品打开了思路。要不是我当年事务繁忙,我们本有许多话题可以聊。当初极力把她推荐给你,就是觉得这颗沧海遗珠难能可贵。事实也确实如此,你凭着这颗珍珠让你快倒闭的出版社起死回生,我以为你是最该感谢她的人。”

周佳棠满不在乎道:“不是她,也会是别人。当时跟她同期的很有几个有才学的,我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都不会多看她一眼。只不过她侥幸歪打正着地红了而已,你别以为她对你的事业起到了多大作用,是你自身本领高强,不是她的功劳,毕竟你肚里的洋墨水也不是白囤的。真是一个敢教,一个敢学,我都不知道我聪慧过人的弟弟何时变得这么愚钝了。”

周择绅皱了皱眉,随即一笑:“行,别说风凉话了,就当是我把自己的宝贝借你一用。如今你用也用完了,是时候物归原主了。没什么问题吧?”

“是没什么问题。”周佳棠满脸漫不经心,“但我毕竟跟她打了五年交道了,对她多少有点了解,不得不提醒你,她身上有点无用的清高。俗话说,升米生恩,斗米成仇,当心帮了她,却被反咬一口。她的出身决定了她的眼界,我怕你跟她接触的时间久了,了解了她的真实面目,发现跟你从前想象的不一样,会失望。网恋本就是见光死的,不知道你在期待什么。”

周择绅语气不明道:“太傲慢了不是好事。”

周佳棠顺着他的话茬说:“是啊,真不懂她在傲慢什么。”

周择绅缄默不语。

周佳棠半晌反应过来,指着自己哼笑一声:“你是在挖苦我?”

周择绅依旧静静地望着她,默不作声。

周佳棠顿时了然,耸了耸肩说:“算了,叫不醒装睡的人,到时候你们一言不合吵起来,就会知道我说的是对的。她并不会觉得你帮她实现了梦想有多伟大,或许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梦想是什么。反而会认为你对她好是施舍,对她不好是剥削。你们的立场天然对立,是不会有结果的。”

周择绅不悦,但他不说,只是面无表情地问周佳棠:“准备给我看的企划案呢?”

周佳棠笑着说:“我编来诓她的,你怎么信了。我就是大半夜烟瘾犯了,起来抽根烟,还没点着火就在露台上看见你带她回来了,想把这些话顺便对你说了而已。”

周择绅看向她,劝道:“戒了吧。连烟都戒不掉,还装好女孩,再怎么装都不像。你我都知道,你开出版公司是为了什么,只可惜书卷香也压不住你这满身烟熏味儿。爷爷年纪大了,你就别气他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为了继承遗产,故意把他老人家气出好歹的。”

闻言,周佳棠的眼睛一下就红了,睫毛眨动了两下。

接着,周择绅便听她含着哭腔说:“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些年他是怎么对我的,说不定立的遗嘱压根没我的份。我要是不学坏,他怕我跟你争继承人的位置,我要是不学好,他又觉得养我养得不值,还不如早日联姻嫁人。可是到了你这,只要结婚成家就好,不论你娶个什么样的人,能传宗接代就万事大吉。这种情况下,谁知道她跟了你是她的福气,还是走了八辈子的霉运。”

末了,周佳棠自嘲道,“算你聪明,知道早早自立门户来安慰我,否则我如今不知道有多恨你。”

“只要你安分一点,别闹得太过分,届时就算爷爷把财产都给了我,我也大可以转赠给你。都熬了这么多年了,也不在这一时,忍一忍,全了他老人家生前最后的体面,不叫人诟病,于他老人家于你,都没有坏处。”周择绅情真意切道,“起码我从小到大一直在护你周全,没让你受过委屈,到了这个时候,也拜托你,别让我难做人。”

“我能闹什么?”周佳棠讥诮道,“我手里只有一家苦心经营的出版公司,而你的影视公司做得风生水起,再加上有集团加持,不是你想让我怎么死就怎么死,我有反抗的余地?我心里不舒坦,说两句风凉话还不行吗?”

周择绅面不改色:“你是聪明人,明天我带她去见爷爷,你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自有分寸。”

周佳棠玩味他的话:“我说你怎么把她带回来了,原来是另有打算,是我小瞧你了。”

周择绅听了望向她,目光如炬:“不管你信不信,我是真心喜欢她。她把我删掉的那一刻,我是真的慌了。”

“是不是真的都不关我的事——”周佳棠拖长音调,长舒一口气,“以前我拼命讨好老爷子,只为博得他那么可怜的一点欢心,哭着喊着求着,毫无尊严,换来的却不过是一次又一次寒心。现在我成长了,不论他待我的态度如何,都能无动于衷了。如果不是你再三阻挠,我真恨不得他的病情恶化得再快一点,即刻为他送终。这样一来,我就解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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