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黄小姐已经端坐在床上,正倚靠着床梃。尽管依旧虚弱无力,但若仔细观察,不难发现她的脸上已透露出几丝生气。她的眉宇之间,凝聚的不再是难以消散的哀,而是心愿达成的喜。
见到有容后,黄小姐由衷地绽放出感激的笑容。她深知,若不是有容的援手,她与清风之间恐怕会以悲剧收场。有容见状,也回以一笑,随后说道:“黄小姐,接下来我将施展法术,从你体内取出潜藏的哀诡。这需要你的配合,请先屏气凝神。”
黄明月闻言,笑容渐渐收敛,同时脸上换上了几分严肃。她双手紧握被角,点头示意后,便缓缓闭上了眼睛,开始屏息凝神。
有容做好准备之后,便开始调动体内的诡气,令其沿着黄小姐的经脉,缓缓向着那隐匿的哀诡逼近。经过一番努力,她终于将哀诡所凝结成的灰色雾体,逼至了黄小姐体内一隅。紧接着,有容加大了诡气的输出,最终,这些经由有容之手的诡气仿佛形成了一张紧密的网,牢牢地束缚住了那团灰雾。随后,有容以极其谨慎的手法,缓缓地将这一团被包裹的灰雾从黄小姐的体内牵引而出。
哀诡刚从黄小姐的身体中抽离,有容便毫不犹豫地出手击散了其生机。原本呈灰雾状的哀诡,瞬间化作了一枚拇指大小的灰色诡珠。而这枚诡珠的体积,远远小于正常一阶诡异所化的诡珠。将诡珠妥善收起后,有容再次给黄小姐服下了一颗宁神丹,并细心地让她平躺于床榻之上,同时嘱咐道:“黄小姐,此间事已了,此刻您最需要的是安心休憩,以恢复元气。”
“对对对,我的乖女儿,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听从小神婆的吩咐,安心养好身体才是。”黄员外连忙接过话茬,向黄明月许下承诺,“我会亲自带清风那孩子去象姑馆为他赎身,并且会邀请小神婆一同前往做个见证,你就放心吧。”
见黄明月脸上仍有犹豫之色,黄员外略显无奈,只好将清风唤至床前。“清风,你快过来。”
片刻之后,清风绕过屏风,步履蹒跚地走了进来。黄明月瞧见他腿上的伤势,心中不禁泛起一阵担忧,眼眶也随之湿润起来。黄员外见状,心中焦急,只能以眼神示意清风说些宽慰的话。此时清风望着爱人那憔悴的面容,心中一阵刺痛,很想上前握住她的手,却又碍于礼数,只能将这份冲动压下。
“明月,你先安心歇息吧。其他的事情,我会处理好的,请你一定要相信我。”清风微微一笑,眼中泛光,仿佛又成了黄明月记忆中那个温润如玉、举世无双的公子。得到了清风的保证,黄明月与他相视一笑,千言万语都化作了此刻的默契与深情。
待黄小姐安然入睡后,黄员外领着众人来到了黄府的客厅。众人依次落座后,婢女便急忙为众人奉上香茗。
见众人皆已安坐,黄员外站起身来,对着有容微微拱手,诚恳地请求道:“小神婆,此番小女能够脱险,多亏您的鼎力相助。我想等众人稍作休息后,便带着清风回到象姑馆为他赎身,不知小神婆可否赏脸同行,做个见证?”
有容闻言,也连忙站起身来,拱手回应道:“自然是可以的,黄员外客气了。”
休息一会儿后,有容一行人便出发准备前往象姑馆,黄府的马车早已候在大门外。有容今天第一次到黄府的时候,天才刚亮,而现在却已日落西山,火红的晚霞与天边相接,时不时有几只鸟儿掠过,叽叽喳喳,晚风轻轻拂过众人的面庞,令人身心愉悦。
有容单独乘一辆马车,黄员外则和清风、岁辞共乘一辆。一行人很快来到象姑馆,馆主在黄府下人的招呼在早已候在门外。他见到有容一行人,眼前一亮,连忙招呼众人到馆内的包厢。
“黄员外与小神婆两位贵宾携手莅临,实在是令我们象姑馆蓬荜生辉啊,不知二位此次前来有何要事?但凡是在下能力所及之处,定当倾尽全力。”馆主的目光不经意间瞥向侍立于侧的清风与岁辞,回想起清风近日种种异样的举止,心中暗自揣测,却又不敢轻易断言,只得鼓起勇气向黄员外与有容探询。毕竟,这两位皆是他难以招惹的人物,不管是得罪哪一位,对于自己而言都不是好事,尤其是黄员外,其势力在周鹿县盘根错节,就连县令大人亦需对其礼让三分,加之其在外“声名显赫”,性情睚眦必报,他实在不敢轻易得罪。
黄员外与有容见状,相视一笑,见有容微微颔首,黄员外便爽朗地笑道:
“哈哈,周馆主,此番前来,确有要事相求。贵馆中的清风,品性高洁,才智过人,我与他不期而遇,便觉相见恨晚。在我看来,以他的才情,必定可以一展宏图,而不应该困于勾栏瓦舍之中。因此,我欲收其为弟子,带在身边亲自教导。今日特邀小神婆前来,便是为了让她做个见证,我欲为清风赎身,使其重获自由之身。不知周馆主意下如何?”
周维,即象姑馆的馆主,闻言心中一松,他原以为是清风或者岁辞之中某一人得罪了这位县城的霸主,未曾想黄员外此次前来竟是欲为清风赎身。周维在听到黄员外的话后便在心中稍作权衡,清风当初被卖至此处时,所签乃是活契,且他向来只卖艺不卖身,馆中如他这般的乐师众多,少他一人亦无大碍。若是不应允,恐怕会得罪黄员外,实乃得不偿失。念及此,他展颜一笑,爽快地应承了下来。
见周维点头应允,黄员外脸上的笑意更显真挚,随即起身邀请众人共饮。见此情形,有容心中也泛起一丝奇妙的感觉,经过祖母多年的教导以及自己的亲身体验,她早已知晓,这种感觉叫做喜,她此刻是在为那位至情至性的黄小姐感到开心。想到某处,她又看向一旁的岁辞,若有所思。
最终,这场会面圆满结束。众人分别之时黄员外主动提出让府上的车夫将有容送至家中,有容婉言谢绝了。岁辞见状则主动提出要送有容离去,周维闻言只微微一笑,并未反对。
归途中,岁辞几次主动挑起话题与有容交谈,而有容只是简单回应,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有容,你似乎有心事?若方便,不妨与我说说,若有困难,或许我能尽些绵薄之力。若不便,也无妨。”岁辞微笑中带着安抚,温润的眼眸仿佛能洞察人心。
“嗯......”有容有些犹豫,但在岁辞的眼神鼓励下,还是迟疑着开口了,“岁辞,你是否考虑过赎身之事?若有此意,我愿助你一臂之力。今日我亲眼见证了黄员外对为清风赎身一事的重视,也留意到其他小倌望向清风时无法掩饰的羡慕,便有了这么一个念头,你是我的朋友,如果你也想要同清风那般离开象姑馆,我会尽全力助你!”有容看向岁辞温润的双眸,神色中带着坚定。
岁辞没想到有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一时间愣在了原地。他轻轻垂下眼帘,无奈地笑了笑,“有容,没有这样容易的,这并不是我说想就可以解决的问题。清风与馆主所签的身契乃活契,对于他而言,只要有足够的银钱,便可随时抽身而去。而我则不然,我当初被卖到此地,签的是死契。”岁辞看向有容,温柔地解释道,他的眼神温和而又深沉,教人深陷其中。
见有容没有做声,岁辞苦涩一笑,岁辞苦涩地笑了,“况且,我和清风的情况不同,我是象姑馆的台柱子,要是我走了,馆主会损失惨重。有容,你可知‘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的道理?馆主是不会轻易放我走的,就算是你开口也没用。你在民间有声望,馆主确实敬重你,但他并不惧怕你。他能经营这家利润丰厚的象姑馆,背后必然有强有力的支持者。所以,如果你试图强行带我走,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听完岁辞的诉说,有容陷入了更深的沉默。岁辞察觉到了她的低落,随即以笑容温暖地安慰道:“这么多年,我已经其实已经渐渐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有容,你不必为我感到难过,每个人的人生轨迹都是既定的,或许这就是我的命数。别担心,我会为自己的未来做好打算的,相信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说完,岁辞抬头仰望夜空中皎洁的明月,爽朗地笑了起来。片刻后,他微微低头,温柔地看向有容,轻声问道:“不是吗?”有容也抬起回望他,月光如银,洒在他的脸上,为他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显得格外清澈明亮。她的思绪随之飘远,只是呆呆地点了点头,以作回应。
“不过,有一事我着实需要麻烦有容。有容,你可否赠我一件能代表你身份的信物?或许未来的某一天,我无法亲自前来寻你帮忙,只能委托他人代为传达,届时你见到这信物,便能知是我所求。”在一阵短暂的沉默后,岁辞忽地向有容提出了这个请求。
有容闻言双眼一亮,心中因无法助岁辞赎身而起的阴霾也随之缓缓散去。她连忙点头应允,随即低头在储物袋中细细翻找。片刻后,她取出一块羊脂白玉司南佩,其上镶嵌着“有容”二字,不过这两个字不仔细看很难发现,这是珍婆婆曾为她购置的众多玉佩之一,也是目前有容能找到的最适合的信物。随后有容毫不犹豫地将玉佩递给了岁辞,同时抬头望着他,眼中充满期待。
留意到有容的动作,岁辞便轻轻低下头,从她手中接过那块玉佩。他细细端详着手中的玉佩,嘴角扬起一抹浅笑,那笑容里似乎有些意味深长,引人遐想,当然这里有容是看不出来的,但他并未过多言语,只是默默地将玉佩妥善收起。望着眼前人认真的神情,岁辞的心中泛起一阵涟漪,他的右手不自觉地抬起,却又克制地放下,最终只以温和的声音轻声道谢:“有容,你的心意我领了,这块玉佩我定会好好珍藏。”自那以后,象姑馆的头牌岁辞公子的装扮中便多了一抹亮色——那块司南佩始终佩戴在他的身上。每当有人好奇地询问玉佩的由来,他总是微笑着解释,说这是特意求来的辟邪之物,需时刻不离身侧。
两人很快走到了有容的住处,互相道别后,有容便将院落的大门缓缓关闭。而岁辞仍驻足原地许久,不知在想些什么,目光深邃。最终,他只轻叹一声,而后转身离去。
有容,谢谢你,谢谢你对我的真诚。
我为自己对你的利用感到羞愧,但我无悔,这已是我能寻得的最好出路。
无论如何,我将永远守护你的赤诚。
岁辞握紧手中的玉佩,踩着月光走向远处的阴影,心中暗暗思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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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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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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