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正午时分,万籁俱寂之时,一抹深邃的紫雾,宛若幽灵,自安宁村后山悄然浮现,悄无声息地向着村落蜿蜒而来。当其逐渐逼近安宁村的边缘时,正于屋内闭目凝神的有容,猛然间睁开了双眸。与此同时,珍婆婆察觉到了有容的异样,遂同步睁开了双眼,二人目光交汇,无需多言,便已心领神会。紧接着,她们默契地将自身气息收敛至极致,生怕产生一丝一毫的波动,以至于惊扰了那不速之客。
不久,那抹紫雾竟肆无忌惮地穿村而过,目标直指宁远宅邸。实际在几个时辰之前,暴食诡便已将其先前吸食的情感、**与精气尽数消化,便想尽快进村寻找那个令自己极为渴望之人,以吸收其七情六欲之力与精气壮大自身。然每每靠近此村,暴食诡都能感受到两道令它心悸的气息,其中一道甚至能带给它很大的压制,因此它不敢轻举妄动,而是选择一直隐忍至今。尽管低阶诡尚未觉醒自我意识,但那趋吉避凶的天性却是与生俱来。有容与珍婆婆也知道这一点,故于村中探查之际,她们并未刻意收敛气息,反倒是故意显露,意在以此威吓暴食诡,防止其在村民密集之时骤然发难。毕竟虽然有珍婆婆与有容守护左右,即便低阶诡贸然袭击,也不会有人因此丧命,但村民们也难免要受些惊扰与折磨。
在暴食诡闯入宁远房间的刹那,隐匿于房间暗角的有容迅速反应,双手紧握成拳,体内流转的诡气瞬间凝聚于拳端,犹如怒涛般一拳接一拳地轰向那暴食诡。在此之前,有容已悄然为宁远布下了护体法术,因此,尽管她的攻击猛烈,却丝毫未对床上静卧的宁远造成实质性的伤害。而直接承受了有容攻击的暴食诡却到了大霉,其雾体在她的拳风之下明显溢散了许多。有容并未就此停歇,她先在四周迅速布下了困敌术法,将暴食诡牢牢困住,随后趁其势弱,再次挥拳而出。在她那与生俱来的压制领域作用下,暴食诡的实力已经直接被削弱了一半,它根本无力与有容抗衡,不久便在有容持续的攻击下逐渐消散。最终,原地留下了一颗散发着幽光的彩色诡珠,至此,这场战斗便已终结。
暴食诡被诛灭之后,珍婆婆缓缓步入,手中拄着她的拐状法器。她以诡气轻轻托起那颗彩色诡珠,将其轻置于有容掌心。望着孙女周身气息渐趋平和,珍婆婆目光中满是欣慰,心中对有容刚才的表现极为满意。此番对抗暴食诡,珍婆婆刻意未曾出手相助,意在试炼有容独立应敌之能。有容表现果敢,出手迅捷,毫无拖沓,以最短的时间终结了战斗。即便是珍婆婆自己,在年轻时于宗门之中,也未曾目睹过如此年纪便展现出如此卓越才能之人。当然,她亦自知或许是自己所见有限。但在珍婆婆的心目中,自己的孙女无疑是最为出色的。可惜的是,有容擅拳,但自己并不修拳法,身上并无身法传承,再加上被外派的弟子,轻易不能返回宗门,看来得另寻途径为有容寻来拳法传承了。
心中无奈地轻叹一声,珍婆婆随即缓缓开口,对着有容叮嘱道:“容容,你先将这颗诡珠妥善收起,待到我们返回家中之后,再行使用它来提升修为。”
“是,祖母,有容明白的。”有容时刻铭记珍婆婆的教导,深知在外绝不可轻易展露自己能够直接吞服并吸收诡珠的天赋。
珍婆婆闻言,微微点头,随即施展法术将宁远唤醒。
“宁远,那暴食诡现已被我们铲除,你大可安心了。此间事情已了,我祖孙二人今夜便暂且在你家客房歇息一晚,明日一早再启程返回县城。”
宁远刚刚苏醒,脑袋尚有些晕沉,对周围的一切还有些许茫然。但一听到“暴食诡”“铲除”等字眼,他猛然惊醒,瞬间坐直了身子,作势欲向珍婆婆和有容二人跪谢。
“无须多礼。”珍婆婆以法力轻轻托住了欲要跪地的宁远,但神色变得十分严肃,继续补充道,“宁远,你可知道,你兄弟二人其实称得上是这场灾祸的始作俑者。若非宁强与你将家中老母活活饿死,这暴食诡又怎会现身?你可认罪?”
宁远闻言,面色瞬间变得僵硬,惊恐地以为珍婆婆这是要对他进行清算,此刻便要兴师问罪。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连忙跪倒在地,连连哀求道:“珍婆婆,小人知错了,恳求您看在小人尚有幼儿需要抚养的份上,饶小人一命吧。”
珍婆婆听到宁远的乞求,轻轻摇了摇头,“宁远,尔等所行之径,实属大不孝之举,”珍婆婆语气略显沉重,“你们的母亲,以一己之力,含辛茹苦地将你们兄弟二人抚养成人。然而,你们非但未怀感恩之心,反将病榻之上的母亲视为累赘,狠心地将其抛弃。你们可知,即便遭受如此非人的待遇,你们的母亲心中亦未曾对你们生出极致的怨恨?这位可怜的母亲,在生命即将消逝之际,心中所念,非怨恨,非报复,唯有那求生的本能——对食物的渴望。正是这份执念,滋养出了暴食诡。暴食诡诞生之后,你们的母亲便从这世上彻底消失了。甚至她在临终之际,心中仍旧挂念着你们。暴食诡之所以寻找你们,亦是受到了她那份执念的牵引。你们的母亲,是一个既可悲又可敬的伟大女人,只可惜,她倾尽心血养育的,却是你们这对铁石心肠的兄弟。宁远,我问你,你可有悔?”
原本跪伏于地,连连发出哀求之声的宁远,此刻竟不再言语,唯有双肩在不住地颤抖。珍婆婆目睹此景,未再多言,便携了有容,转身悄然离去。待她们身影消失之后,宁远的屋内即刻响起了压抑的呜咽,修士的五感超乎常人,那房中的细微声响,自是清晰可闻。
客房之内,有容眉宇间流露出一抹困惑,“祖母,他是在悔恨吗?”
“或许是吧,他或许真的是正沉浸于深深懊悔之中,痛恨自己的所作所为,又或许只是害怕我们会对他加以惩戒而故作姿态。人性,本就是最为复杂难解的谜题,这世间的万千变化中,人心无疑最难揣测,难以捉摸。容容,你定要铭记于心,人心瞬息万变,既难以窥探,亦难以把控。若轻率地试图掌控人心,恐怕终将反受其累,自食其果。”
珍婆婆目光深邃,凝视着有容的双眸,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缓缓补充道:“吾辈所能为者,唯在于规范人的行为举止,观其行,而非臆测其心。”
“有容谨记。”
......
第二天一早,有容便找到安宁村村长安大山,将暴食诡已伏诛的消息告知于他。村长闻此,眼眶瞬间湿润,喜极而泣。毕竟,那暴食诡就如同一把悬于安宁村每位村民头顶的利剑,时刻威胁着大家的生命安全。而今,这罪魁祸首终已毙命,村民们终于得以卸下心头重担,安心度日。
“安村长,”有容神色凝重地说道,“暴食诡之祸,实则源于瓦罐坟这一陈规陋习。自今日起,我们应坚决废除这一陋习。近年来,皇朝政策开明,百姓生活日益富足,村民们皆有了稳定的收入来源,足以支撑一家老小的生计。再将年迈的双亲送入那阴森恐怖的瓦罐坟中,不仅有违天理,更是有悖人伦之道。况且,这一陋习很有可能会再度造就一只妖邪,望村长您好自为之。”
安大山闻言苦笑道,“小神婆,老汉我心中有数,我其实早已在村中大力倡导,劝诫乡亲们摒弃那瓦罐坟旧俗。毕竟,我这把年纪,也算是老一辈的人了,我们这代人好不容易才开始享点清福,又有谁甘愿被儿孙早早地送入那阴冷的坟墓之中呢?然而,总有那么几个冥顽不灵之人,私下里仍偷偷修筑那瓦罐坟。但如今,村民们已然明白如此行径恐会招致妖邪的侵害,想必再无一人敢冒此大不韪了。”
有容微微颔首,随即回应道:“如此甚好。我与祖母决定今日即刻启程返回县城,特此向您道别。”
话音刚落,安大山村长便急切地开口问道:“小神婆,何不享用完早膳再行离去?”他心中暗自盘算,有容与珍婆婆名声在外,且拥有凡人难以企及的神仙手段,日后安宁村说不定还会有求于她们,自是不能轻慢。
有容轻声道谢:“多谢村长美意,我与祖母已在宁远家中略进薄食。如今安宁村已恢复往日的宁静,我与祖母亦该踏上归途。祖母此刻正在宁远居所等候,我便不再多做逗留了。”
安大山闻言,略作思索后道:“也罢,我亲自陪您去见珍婆婆,随后再护送您二位离开村子。”言罢,他未待有容回应,便匆匆迈步,主动为有容引路。
有容见状,轻轻摇头,无奈地跟了上去。
……
安宁村村口,一辆马车静静地停靠在路边。车前,有容与珍婆婆正无奈地望着眼前的人群。这群人皆是听闻两位神婆即将离去,特意赶来相送的乡亲们。他们手中大多提着村中的特产,想要赠予有容二人以表谢意。有容推辞不过,只好勉强收下些许,而余下的则以马车装载不下为由婉拒。
在上马车前,珍婆婆特意将目光投向那人群中精神萎靡的宁远,嘱咐到,“宁远,因果轮回,报应不爽;行善积德,福泽绵长。望你日后能多行善事,以消解自身业障。”
宁远闻言连忙趋步上前,毕恭毕敬地向珍婆婆与有容行了一礼,神色坚定、言辞恳切地回应道:“珍婆婆的教诲,小人定当铭记于心,不敢有丝毫懈怠。我必定会竭尽所能去弥补昔日的过错,祈求得到所有受害者及其家属的宽恕与谅解。”
珍婆婆闻言,轻轻颔首,再未多说。此番事了,她们祖孙二人与宁远的这段缘分也随之了结。从今往后,是福是祸,皆需宁远自己去面对与承担。珍婆婆心中暗自叹息,面上却未露分毫,转身迈步上了马车。有容紧随其后,双手拉住缰绳,很快便驾着马车缓缓驶离,渐行渐远。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