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烬加完班回到出租屋，整个人陷进那张用了五年的旧沙发里。

天花板上有一块发黄的水渍，像朵褪色的花。他盯着看了会儿，眼皮刚合上，手机就在裤兜里震个不停。

工作小群的消息弹个不停，何美的粉色兔子头像跳在最前面。屏幕冷光映着他发青的下眼睑，消息一条接一条往上蹦

林烬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把手机举到眼前。老旧出租屋的灯泡有些接触不良，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

小群里的消息还在不断弹出来：

何美：[偷笑]我听人事部的陈姐说过几天要来新人，据说是从总部调来的。

王小雨：吼吼吼听说还是个大帅哥！陈姐说他简历照片可好看了！

唐明：哟哟哟～你们又闹花痴了[狗头]

何美：@林烬林哥，你消息灵通，有没有内幕啊？

林烬叹了口气，指尖在屏幕上停顿了一下。他向来不擅长应付这种热闹的闲聊，但又不忍心冷落同事的好意，只好简短地回了一句：

林烬：不太清楚，我也是刚听说。

发完这条消息，他顺手点开了公司大群，果然看到人事部刚发的入职通知列表，新员工的名字赫然在列——顾安。

林烬的手指微微一顿。

——这名字，未免也太巧合了。

手机屏幕的光映在林烬微微蹙起的眉间，他下意识用拇指摩挲着左眼尾那颗小痣。

何美：不会是关系户吧（坏笑）我看简历上写的22岁，这也太年轻了！

王小雨：哇靠22岁？我以为至少和我们差不多大！

唐明：别人学历这么高也挺厉害的吧，MIT计算机硕士诶（羡慕）

王小雨：小鲜肉姐姐来了～～

林烬的指尖悬在屏幕上方，盯着那个名字看了两秒。

他揉了揉眉心，把手机丢到沙发上。

管他是关系户还是高材生，反正和自己也没什么关系，说不定只是同名同姓罢了。

浴室里的灯光比房间更暗，热水器的水流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林烬站在花洒下，温热的水流冲刷着疲惫的身体，蒸汽渐渐模糊了镜面。他闭了闭眼，脑海里却莫名闪过很多年前的画面

他摇了摇头，把那些陈年旧事甩开。都过去那么久了，顾安那样的人，怎么可能还记得他？

林烬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从浴室出来，发梢还滴着水，在旧T恤上洇出几块深色的痕迹。他瞥了眼手机，群消息已经堆了99 ，但他没点开，直接划掉了通知。

他熟练地拆开一包泡面，等水开的间隙顺手翻了翻手机里的记账本。

上个月的工资到账后，他心算了下，这个月得多留出一些——爷爷奶奶上次电话里说老房子的屋顶有点漏雨，得找人修。

泡面的热气糊在眼镜上，他摘下来擦了擦，低头嗦了一口面。

手机屏幕还亮着，银行APP的界面显示着转账记录，最近一笔是半个月前打回去的八千块。

他皱了皱眉，手指在计算器上敲了几下——这个月得多汇点，反正公司包午餐。晚饭的话随便对付一下就行。

窗外偶尔传来几声汽车鸣笛，衬得这间小出租屋更安静。林烬把最后一口面汤喝完，顺手把碗搁在水池里，想着明早再洗。

他躺回床上，关灯前又看了眼手机，日历上标着后天的提醒：【汇款日】。

林烬烦躁地翻了个身，可那些画面却像卡了壳的老电影，一帧一帧在黑暗里闪回

——顾安八岁时拽着他衣角说"林烬！教我钓鱼"的样子，十七岁冷着脸把暑假作业摔在他桌上的样子，还有二十二岁那年除夕夜，那人肩头落着雪，在昏暗路灯下哑着嗓子说"我喜欢你"的样子。

"啧。"他猛地坐起身，一把拉开床头柜抽屉。那包廉价烟还是上个月程净远来找他时落下的，他平时很少抽，但现在急需点什么来压住胸口那股莫名的躁意。

阳台的夜风带着初秋的凉意，他咬着烟低头点火，打火机咔哒响了三四次才窜出火苗。猩红的烟头在黑暗里明灭，他倚着生锈的栏杆，透过玻璃门看着自己那个简陋的出租屋——掉漆的折叠饭桌，二手市场淘来的布艺沙发露出里面的海绵，墙上用便利贴贴着的项目进度表被风吹得微微晃动。

他吐出一口烟，忽然觉得自己可笑。都过去四年了，人家顾安说不定早忘了这茬，就他还在为个重名的同事心神不宁。

烟灰簌簌落在生锈的栏杆上，他掐灭烟头，玻璃窗映出自己模糊的影子

——苍白瘦削的脸，左眼尾那颗痣在月光下格外明显。

"矫情。"

他对着影子嗤笑一声，转身回屋时故意把推拉门关得哐当响。

——

清晨的临汐市还带着未散的雾气，林烬刷卡走进安途智联大楼时，前台的咖啡机才刚刚开始运作。

他熟门熟路地和保安老张点头致意，电梯里遇到保洁阿姨时还顺手帮人扶了下晃悠的水桶。

四年前实习第一天战战兢兢的自己肯定想不到，如今他能在这栋玻璃大厦里拥有靠窗的小办公室

——虽然只有六平米，放个文件柜就转不开身。林烬把公文包搁在磨出毛边的办公椅上，透过百叶窗看了眼外面空荡荡的工位。这个点技术部通常只有他一个人，毕竟全组都知道林工永远提前半小时到岗。

"早啊林工！"唐明叼着包子风风火火冲进来时，林烬已经敲完两页代码，"果然又是第一个到，咱们组没你得散。"

林烬头也不抬地嗯了声，手指在键盘上敲出细密的声响。

显示器蓝光映在他脸上，衬得那颗泪痣愈发明显。他心想什么没我不行，不过是自己住得近又睡不着罢了。上周连续熬三个通宵改BUG的时候，也没见公司多发一分钱加班费。

走廊突然传来高跟鞋的脆响，何美探头进来："重磅消息！新人今天提前入职，陈姐刚带着人去办手续了。"她促狭地眨眨眼，"真是帅哥哦。"

林烬握着马克杯的手顿了顿，热水在杯口晃出小小的涟漪。他低头喝了口茶，茶叶是上周爷爷寄来的枕溪村野茶，喝起来有股晒干的阳光味。

"来了就干活。"他语气平淡的说，"唐明你把上季度的测试报告发我。"

林烬盯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

管他是总部空降还是关系户，敢拖项目进度影响年终奖，就别怪他邮件抄送全部门时手下不留情。

茶水间传来一阵骚动，隐约能听到陈姐带笑的声音和新人的应答。

林烬头都没抬，顺手把需求文档调出来标红了几处漏洞

——这才是实打实的KPI，比什么帅哥重要多了。

陈姐领着人走进办公室时，林烬正低头核对代码，听到动静才抬起眼——然后指尖无意识地蜷了一下，差点碰翻手边的马克杯。

站在陈姐身后的男人穿着挺括的深灰西装，身高几乎挡住了半个门框的光线。那张脸比记忆中成熟许多，但眼尾微微上挑的弧度一点没变。

"林工，这是顾安，总部调来的高材生。"陈姐笑着介绍，"梁经理说先安排在你项目组。"

顾安嘴角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林工好，久仰。"语气客气得像在念商务会谈的台词。

林烬推了推眼镜，"嗯"了一声，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下。显示器蓝光正好映在他脸上，把那一瞬间的僵硬照得无所遁形。

"何美，"他突然转向门口探头探脑的何美，"你先带他熟悉下环境。"

何美眼睛一亮，小跑过来时冲林烬挤了挤眼，用口型说了句"好帅"。林烬假装没看见，低头继续敲键盘，力度比平时重了三分。

等脚步声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林烬才猛地松开攥紧的鼠标，掌心全是汗。

显示器上的代码突然变得一片模糊，他盯着屏幕，脑子里就剩一个念头——居然真的是他？

这算什么？

巧合？

孽缘？

临汐市几百万人口，偏偏就分到他手底下？

林烬下意识摸了摸左眼尾的痣，突然想起顾安刚才那副装模作样的表情，差点气笑。

"久仰"？仰个鬼。当年在枕溪村雪地里红着眼睛说"我喜欢你"的是谁？现在倒演起陌生同事了。

他抓起马克杯灌了口茶，结果被凉透的茶渣呛得咳嗽。玻璃窗外，何美正热情地给顾安指路，那人侧脸的轮廓在阳光下像镀了层金边，跟破旧办公区格格不入。

林烬突然意识到什么，皱眉打量起顾安那身剪裁精良的西装——这牌子实习生半年工资都买不起。

"......靠。"他后知后觉地骂出声，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可能漏掉了什么重要信息。

林烬眯起眼睛，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盯着外面正被同事们围观的顾安，指尖在键盘上无意识地敲了几下。

——管他是来体验生活的富二代，还是总部派来镀金的空降兵，在他手底下就得按规矩来。安途智联的技术部可不是什么混日子的地方，项目进度、代码质量、deadline，哪一样都不能含糊。

他顺手点开公司内网，调出顾安的入职档案扫了一眼，学历倒是漂亮，但工作经验几乎空白，不过嘛落在他手里了……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巧合。

林烬冷笑一声，直接拖出项目排期表，把最棘手的几个模块标了出来。

“不是高材生吗？”他低声自语，“那就让我看看你有几斤几两。”

正想着，办公室门被轻轻敲响。顾安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何美刚塞给他的新人手册，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微笑：“林工，陈姐说让我先跟您对接一下项目。”

林烬面无表情地推了推眼镜，直接把一叠资料递过去：“今天之内看完，明天我要听你的架构思路。”

厚厚一沓技术文档，至少三百页。

顾安眉梢微微一动，但很快又恢复那副温和的表情：“好的，一定完成。”

等他转身离开，林烬才轻哼一声，心想：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