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死皮赖脸求了她好久，她才肯把信给我看一眼。

……真的就只是一眼。

只来得及看了个开头，信就又被她收回去了。一瞬间，各种尴尬社死的情绪朝着我涌来，我羞耻得不行，猛地把脸埋进被子里，死不承认道：“不是我写的！”

她沉吟片刻，摸了摸我凌乱的头发，笑道：“其实现在看来，写得也还挺可爱。”

“啊啊滚啊你！”

我一把抓住枕头扔了出去，整个人都变红了。她接住枕头，若有所思地看了我的脸一眼，道：“原来我尴尬起来是这样子的。”

我：“！！”

我真的好讨厌我自己啊。

我怎么那么贱！

我一翻身滚进被窝里，背对着她，心里越想越觉得羞耻。她将信收好放进抽屉里，也钻进了被窝里，“不要再想了，嗯……起码还是有真情流露的。”

忍无可忍，我翻了个身，捂住她的嘴巴道：“徐女士，现在是休息时间，不许回忆了。”

徐女士看着我无声地笑了，她的小卷毛被我压着，时不时往我脸颊上蹭几下，怪痒的还。

我收回手心，若无其事地起身关了台灯，道：“睡觉。”

她应了一声，摸了一下我的头发，问道：“小年，想去弄头发吗？”

我有些犹豫。

说不想肯定是假的。

可我活了这么多年，早已习惯于揣测他人异样的目光。即使目光带着赞叹和欣赏，我还是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不把人往恶的方向想。

大概我有美丽羞耻症吧。

她似是知道我内心所想，悄声道：“只弄给我看，不给其他人看行不行？”

我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期待。

想来想去，跟自己有什么可客气的。

于是我点点头，豪气道：“行。”

她又笑了。

我还挺好奇，她到底活得有多开心，才能在短短的时间笑那么多次。

她身上香香的，是我最喜欢的橘子味。我凑到她脖颈去嗅了嗅，真心实意发问：“喷香水了？”

她摸着我的脸，也真情实意道：“体香。”

“……神金。”

我翻了个白眼，她忽地低下头来看我，道：“喜欢？回去的时候送你。”

我心跳慢了半拍。

香甜的橘子味萦绕在鼻尖，我总感觉我醉了，不然怎么会任由她往我脸上亲。

好奇怪啊。

她和我长着一模一样的脸，用着一模一样的身体，经历着一模一样的事。

可她却在亲吻着我。

我突然没由来地想起了镜子。

是镜花水月吗？

我伸手去摸她。

热的，烫的。

她似乎是真实存在的。

——是真实存在的、将来的我。

我也说不清楚我现在的感觉，但我似乎并没有那么讨厌自己。她俯身亲吻着我的唇，我又无端想起了镜子。

若是镜花水月，她的唇也应当是冰冷生硬的。

我忍不住伸出手去摸她的唇，想看看究竟是真是假。可却被她半路抓住，强迫我同她十指相扣。

舌尖交缠，涎液滑出嘴角。险些窒息的感觉终于让我清醒过来。

我摸着她的唇，主动学着她的模样，仰头亲了上去。

温的，软的。

不是镜花水月。

她真的来救我了。

一吻毕，她将我揽在怀里，肩膀还有些颤抖，像是高兴，又像是在难过。她摸着我的脸，说：“小年，和自己和解吧，好不好？”

我想张口答应，可那股莫名其妙的情绪再次袭来。

整个世界似乎瞬间失去了色彩，我突然变成一只孤魂野鬼，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奔波，自己却不知该去往何方。

天空下起朦胧细雨，我跟着行人的脚步，走到了学校门口。没带伞的孩子接二连三被家长接回家，天色渐晚，到最后，校门口只剩下一个小女孩。

天真冷。

小女孩搓了搓手，仰头望着天。

雨还是没有要停的意思，家长也不会来接她。

小女孩一咬牙，脱下外套顶在头顶，跑回了家。

她好可怜。

我想给她撑把伞，神奇的是，我这么一想，手上还真出现了一把伞。

于是我撑开伞，朝着她奔去。

“我送你回家！”

——“我会给你一个家。”

小女孩的面容渐渐和徐女士重合，我怔怔地看着她，半晌后才恍惚记起来，没带伞的小女孩，是我自己。

可怜的人，只有我自己。

能让我心疼的人，只有我自己。

爱我的，还是只有我自己。

徐女士抱着我，几乎快哭得喘不过气来。我低头一看，才发现手背上被我自己掐出血来了。

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我脸色瞬间白了。嘴唇还在颤抖，我无措地看着她，崩溃道：“我、我也不想这样的，可是我、我控制不住我自己，我怎么办……怎么办……”

她将我紧紧抱在怀里，不断安抚着剧烈挣扎着的我：“小年，我们去看医生，看医生好不好？”

我愣了愣，随后艰难地点点头，“我不想死了，我想活着，我要活着。”

心脏又传来一阵抽痛，整个身体都在发抖。我不受控制地攥着自己的手心，面色挣扎痛苦：“我想活着，我想活着……”

——“去死吧，死了就解脱了。”

不……不！

我要……活着！

我什么事都还没做成呢。

我才十九岁呢。

我要活着，我得活着啊。

这一夜，徐女士难受，我也难受。我知道我的心生病了，本来不太想去治，可看到徐女士哭以后，我突然又有些不忍心了。

要是我现在死了，就不会有徐女士了。

所以我要去治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