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市一小摊贩前。

“这位公子，不如这样，这驻颜丹我全要了，你算我五枚上品灵石如何？”一位穿着浮夸的大婶蹲在摆放的毫无章法的摊铺面前，手里紧攥着标记着驻颜丹的玉瓶。

在她对面的摊主盘腿坐着，斗笠下露出白皙的下半张脸，左侧一道明显的疤痕随着说话微动着。

“七枚，不讲价，大婶若是不满意就去楼上藏丹阁吧。”

中年样貌的女人听见此话暗暗地咬牙，她要是有本事去楼上还会在这讨价还价一刻钟么，摊主的意思明显，她只好使出最后一招。

“拉倒，卖驻颜丹的地方多的是，我看门口那有家比你这便宜一半！”

嚷嚷着她就将玉瓶一丢，起身作势离开，只是步子迈得缓，迟迟没听见身后人的声音。

大婶的心凉了半截，哪有什么摊位比这便宜一半，丹药放眼整个大陆都是稀缺的存在，这公子卖的是贵了些，但整个鬼市除了藏丹阁恐怕也只此一家。也就她闲得慌愿意在这堆杂物里翻半钟头才找到此物。

她咬咬牙，面子丢了就丢了，大不了多吃两颗补回来。

如同变脸般地，转头就见这大婶脸上堆满了笑，从袖袋中摸出七枚上品灵石就要拿丹药来换“小公子真是沉得住气，大婶我就开玩笑，开玩笑哈哈哈….”

阮肃白懒得接话，他沿着鬼市一路往西，盘缠全靠摆摊，价格如何他心里清楚得很。

也不看大婶心疼地搓着瓶身检查方才有没有摔坏，阮肃白手一挥将摊上所有东西都收入储物戒中。灵石足够他抵达凌云峰，就没有必要多在此地停留。

越是往东越靠近凡界有名的仙宗，玉明仙宗，位于人族东南板块的临安城，五年一次的大选这届定在凌云峰。沿路上遇到的修行之人也肉眼可见地多了起来，多数都三两成群结伴而行，腰间佩着家族或门派的玉牌以表身份。甚至还有不少人带着仆从，身上随便一个饰品似乎都是法器。阮肃白不远处便行着这么一小支队伍，一位气度不凡的少年为首，身后跟着两位青年。

相比较下，孑然一身且看着略有些狼狈的阮肃白就有些眨眼。

“喂！那边的斗笠，你也是去凌云峰大选的吗？”

要不是对方在走过来，阮肃白都没意识到是在喊自己。

他偏过头扫了眼来人，少年与他年纪相仿，长相姣好，浑身充满了朝气，打招呼笑起来时脸颊上窝着两个酒窝，看着单纯又亲和。

阮肃白对他点点头，注意力被他身后的两个随从吸引。少年本身修为普通，练气八层，算是大多十八、九岁的进度，而那两位青年则为筑基往上。

徐清阳并不介意对方的冷淡，他为了远离家族特意南下，只带了两个心腹，初到此地，多结交些人脉总是好的，更何况此人周身气息很合眼缘，他相信自己的直觉。“我叫徐清阳，遇到便是缘分，请问道友名讳？”说着，他伸出手停在阮肃白身旁。

“阮肃白。”阮肃白看了眼对方微微浸汗的掌心，虚握了下，触及便分，可指尖的凉意还是猝不及防地激了徐清阳一哆嗦。

见鬼，这夏日炎炎的正午他怎么跟冰块似的，分明靠近后也没用冰凉符后的凉风啊？

阮肃白不是爱交际的性格，去凌云峰也是看中宗门的资源。他自小无父无母，是由爷爷叶正才捡回来带大。叶正才本身是个隐居的修士，虽然修为不高，但眼力却好，一眼看出阮肃白天赋不凡，不愿意看这么块好玉就此殒命，带回家费心费力教了他十八年，至于筑基后，叶正才自诩能力不足，将手上戴了数十年的储物戒交给阮肃白，指了条去凌云峰的明路，之后只能靠他自己的造化了。

从小便是只有修炼，未来也是。阮肃白想，他唯一在乎的人只有爷爷，戴着这枚戒指，背负着爷爷的期盼，他没心思分给其他。

只是徐清阳话多的吓人，从路上的见闻讲到对玉明仙宗的八卦，从临安城的美食讲到他家井里头用灵液泡凉的西瓜。热情丝毫不被阮肃白的‘‘嗯”，“是”，“果真”影响。阮肃白到后面压根懒得回应了，全当夏日虫鸣不进脑不过脑。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太阳落山时就到了凌云峰山脚。

玉明仙宗哪怕在仙界也有名的门派，每次大选都人满为患，更何况今日还是头一天，山脚下挤满了人，人群被分流成几批，分别检测修为。

这不过是筛掉凡人的海选，真正的大选还是要上山参加试炼，上山的要求并不高，只要引气入体过，哪怕练气一层。

阮肃白和徐清阳排在两支队伍，刚巧同时排到。走进由屏风隔挡的隔间，里头摆着用于检测的一大块放在台子上的透明晶石，将手放上去运转灵力即可显示修为，旁边站着一位身着以银白，天蓝为主色调的宗服，负责记录修为决定去留。

阮肃白运转灵力，通过指尖传入晶石，几乎是瞬间就显示出了修为。

“筑基初期！”记录的弟子小声惊呼，练气到筑基虽然听上去差的不多，都是较低的修为，但偏偏大多数人就差这临门一口气，几十年如一日地无法晋升。而这么多人选择进宗门而非散修的原因也是大宗门通常有高阶炼丹师，会给部分弟子提供筑基丹辅助突破，比起自己摸索不知道要省下多少年。

而阮肃白不过十八，就已突破练气，算是悟性极佳，很有天赋的了。

“你通过了，出去登长阶上山吧。”那弟子讲话时嘴角还挂着微笑，面对有天赋的，态度明显好些。

“多谢。”阮肃白颔首，撩开帘子就看见石阶前等着他的徐清阳。

“阮兄！你来了！”徐清阳见阮肃白出来，招呼随从准备动身。

虽然早认识到这人的自来熟，但阮肃白还是没想到对方会在毫不知情自己修为的情况下等他一同上山，阮肃白心中有些微妙，反正都是要上山，多个人也无妨。

这千阶台阶其实也算是一道试炼，若是只顾修炼而不练体，那也够喝一壶了。好在阮肃白二人都不是体虚之人，半个时辰就看见了平地。

登上山后，已有一些人在这久候，眼见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等着，阮肃白和徐清阳也选了个空旷的地方，徐清阳一甩衣袍席地而坐，丝毫不介意上好的布料就这么沾上灰，阮肃白看了眼开始打坐稳固气息的人，背手而立安静等候。

之后上来的人逐渐减少，待太阳完全落山，就见一名中年样貌的仙者踏剑而来，他扫了眼所有人，表情看不出波澜，从衣袖中拿出一管卷轴，掐了个阔音决：“恭喜诸位通过第一层选拔，接下来正式试炼开始。各位将会被随机传送至仙门秘境各处夺取令牌，令牌分散在秘境四处，共有二百枚，受试者将依据得到令牌时间数实时排名。秘境将开启七日，时限一到自动传回宗门，彼时有令牌者视为通过试验。此外，入秘境前每人将发放一张传送符，使用后即刻将使用者传送回宗门，并视为弃权。”语毕，他大手一挥，储物戒中飞出四百多张符箓飞入每位考生手中。

阮肃白想都没想就收入了储物戒中。

规则很明显，人多令牌少，想要通过要么藏要么抢，至于随机传送，他看向徐清阳：“看来得就此别过了。”

徐清阳起身，向阮肃白拱手：“有缘再会，还望阮兄手下留情啊。”他依旧笑得单纯，语气中带着些玩笑。

“有缘再会。”

阮肃白还没说完，便白光一闪，他只觉得周身景色一颤，眨眼间已是不同景色。原先的宗门大门赫然不见，周遭是深土色的石块，他被传送到山崖上，往下看前方是一大片树林，稍抬头便能看见空中漂浮的虚影，写着名次、姓名和令牌数，想必就是那实时排名。目前试炼刚开始，榜上空空如也。

这光秃秃的山上显然不是什么好藏身的地方，阮肃白皱了皱眉，转身没走两步便到了尽头，下面依旧是树林，这秘境大部分由树林构成，他在这石山上且不说有没有令牌，眼见的人一抬头便能看见他，简直是活靶子，当务之急还是先回到地面。

简单地检查了一遍视线所及处的山体，确认没令牌后，他转动体内灵气，包裹全身，往下快跑两步径直跳下。

有了灵气的保护，加上石山本就不高，阮肃白稳稳落地，只是斗笠在中途被树枝钩了去。

体积太大惹眼，不戴也罢。他转身在山脚下开始细细地检查，石山属于上窄下宽，上面能待的地方不多，与地面连接之处却有不少值得查看的地方，他用灵力探寻着，在查看山背面时，发现裂缝相对整齐的石块，阮肃白用手一锤，石块碎裂，后面竟是被石片虚掩着的小洞，里面放着一卷由金丝带绑着的纸条，他打开，上面画着一座小山和一片树林，右上角一角河流，在河流左侧圈出了一块地，赫然是一幅藏宝图。

尽管试炼才刚开始，但并不能排除是受试者刻意藏下的陷阱，他在山上逗留了一会儿，用来布置这绰绰有余。

思考过后，他收起纸条，决定先去图上的那条河。他听爷爷讲过，大多秘境中都有灵兽存在，妖兽不像人，无论修为多高都需要食物与水源。离试炼结束还有七天，这期间先杀点妖兽收集灵石也不错。

顺路还能看看有没有什么灵植。

不出他所料，越是靠近水源，越能察觉到兽类的气息，泥土湿润的地方，还能看见被落叶掩盖的足印。阮肃白隐藏自身气息，沿着足迹追去，果不其然发现一头二级妖兽，换成人的修为，大约是练气中期的水平。他连武器都没召出，凝灵力为剑刃，挥臂一甩就将妖兽一分为二，露出的血肉中埋着一枚樱桃大小的灵石。阮肃白找了根木棍将嵌着的灵石挑出，在河流里洗干净收入囊中。

至于兽肉，他看也没看一眼。刚想要走，身后就传来一道赞叹：“道友真是好手法，”阮肃白转身，他路上就注意到了身后这四人的气息一直跟在他后方百米开外，并没感受到杀意，因此他便忽略了一路，为首的男子接着道，“我叫陈峰，我们几人并无恶意，是想请问这头妖兽尸体若是道友不要，可否让给我们？”

阮肃白已过筑基，食辟谷丹足以饱腹，拿走了灵石，兽肉对他来说毫无价值。眼前一行人除了陈峰练气五阶，其余人不过四阶的水平，还得吃饭喝水，他点点头：“随你们处理。”

陈峰等人喜上眉梢，他见阮肃白似乎比看着更好说话，试探开口：“敢问前辈尊姓？天色已晚，不知可否与前辈一同驻扎？”眼看阮肃白蹙眉，陈峰赶紧补充道：“我们保证不轻举妄动，夜里妖兽出没，只希望能保全自身！”

阮肃白走到一棵树旁，他对地形不够清楚，夜里探索并不是上策，本来就打算在这附近歇脚，思索片刻阮肃白用方才没丢的树枝在前方划了道线，“你们呆哪与我无关，但不准进入这范围内，否则格杀勿论。”忽略陈峰等人眼中的畏惧，阮肃白从储物戒中翻出一块布，垫下树下盘腿打坐。

那四人总归还是欣喜的，有了阮肃白这位杀妖兽跟砍瓜切菜般的人在，起码心理上都安心了许多。他们摆出收集的树枝点燃篝火，陈峰掏出一把匕首将兽肉分割，简单处理后架在火旁烤。尽管没有佐料，但妖兽肉中含有灵力，口感不好也能恢复一些灵力，是修士们的不二之选。距离不远，阮肃白也闻到了烤妖兽味，他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掐了个诀，以他为中心出现一道一闪而过的透明屏障，陈峰他们专注烤肉，并未注意到。

一整晚阮肃白都尽可能地吸收周遭灵气，秘境到底不一样，跟他灵力稀薄的家乡相比简直是修行圣地。昨日检测时他并未展露全部，尽管有屏风遮掩，他还是不想将实力轻易暴露，事实上他已是筑基中期，通过昨夜的吸收，已隐隐有了触碰到后期的趋势。不过也归因于第一次在如此灵气浓郁的地方修炼，后半夜吸收的速度就明显不如开始。

无论如何，都是意外之喜。

天还昏暗，他收起隔断屏障，看了眼熟睡的三人，陈峰负责守夜在稍远处打坐。阮肃白视线在冒着烟的篝火上停留一会儿，临走前掌心汇聚出水流将余烬彻底浇灭。

直到天亮，陈峰才注意到火堆旁的湿润。